补充了“能量”的蓑笠像是开了大,一时之间寒霜与金光难舍难分,短时间暮潇竟是奈何不得。


    江安语趁机引动草地、树叶上的露水,将其汇集在一起,一张薄如蝉翼的水膜从天而降,直直冲着目标扑了过去。


    就在此时,变故横生,蓑笠头上撑的最大的那颗脑袋,爆了。


    一股极强的气浪将水膜炸碎,方圆三米物体都掀飞了。


    江安语被冲击力冲倒,在土地上滚了一身泥,第一反应就是去寻暮潇。


    几乎处在爆炸中心的人比她退的还远,撞在一颗树干上才堪堪停下来,而望远镜和画卷早就掉落了出去。


    还未待两人有所动作,蓑笠坑坑巴巴的脑袋又鼓了起来,很快爆了第二颗。


    江安语被按在地上摩擦,暮潇身后的树干直接被拦腰折断。冲击过后,两人全身麻痹的厉害,身前皆是光秃一片,连草皮都炸飞了。


    接连自爆两次,蓑笠的状态也算不上好,脑袋上受了伤,江安语能感受到她凌厉的阴气收敛了许多,蹒跚缓慢的步伐向着地上的画卷和望远镜而去。


    完了,她的目标是……


    江安语艰难的扣动水枪的扳机,准头完全没有,好歹是引出了一股水,她便是借着这股力勾到了望远镜的身上,拼劲全身力气往回一扯。


    她速度极快,几乎是一气呵成,等望远镜一到手,反向放到眼睛上,朝画卷快速看了一眼。


    蓑笠没什么反应,静静地看着她作死。


    这让江安语愈加坚定了想法,望远镜就是连同现实与画的媒介,正反通道不同。


    眼中的画卷世界急速缩小,明明模糊成了黑白色块,却有一种里面的东西都在窥探她的感觉,这一眼让江安语头晕目眩,几乎失去意识。


    我……


    进去了吗?


    等头不那么晕了,江安语睁开眼睛一看,抵着手掌和膝盖的,还是那片泥泞的黑土地。


    ……没进去?


    哪里不对?


    周围静悄悄的夜色越发幽深,似乎连风都冻住了,江安语抬头一看,月光居然被一个庞然大物挡了个严实。


    一个巨大的黑影横亘在小路中央,它背脊宽阔似小山,头上还顶着两个大大的牛角似的尖角,只是站在那就给周围带来了泰山压顶般的压迫。


    人没进去,却有东西出来了?


    江安语这时候傻了,怎么又出来个“王炸”?


    牛头人壮硕的身体每走一步,地上就会出现一个极大的脚印,蓑笠在它面前,果真像灯芯一般渺小,三两下便被它巨大的手掌一握,连叫声都发不出就塞回了灯芯里,紧跟着生魂也被挤了出来。


    赶魂人?


    牛头鬼差,应是赶魂人。


    江安语倏尔灵光一闪想通了,但还来不及松一口气,就见这位鬼差收了蓑笠和叶蓁蓁后一步步向她走来,蒲扇一般的漆黑大手径直抓来。


    月光照下,巨大的手掌纹路深刻复杂,长着长尖指甲的三根手指,跟人类没有一丝一毫相似之处。


    威压倏至,裹挟着血腥的兵刃之气,江安语根本动弹不得,只得任由这只手越靠越近,将其抓住。


    突然,一朵金莲凭空盛开,几乎是以光速飞转而上,暮潇直接扑到了江安语的身上,完完全全将其护在身下。


    金莲在两人头顶轻轻旋转,宛若鲜活的莲叶随风而动。


    佛光之下,牛头人的大掌忽然就顿住了,像失去了目标捞了个空。


    再尝试几次皆是空。


    但它没有立即离开,而是看着灯芯里仅余的空位陷入了沉思。


    困惑不已。


    良久之后,才仿佛找到了方向,走到树下捡起了无头的徐晖,将他散乱的四肢团吧团吧,塞进了灯芯。


    四芯皆满,牛头人这回终于是满意了,停在原地摆弄手里的大灯笼。


    江安语被压的不能动,只得使劲扭着脖子往那边看。暮潇用食指点了点她的唇,示意不要出声。


    擦过唇的微凉触感让江安语倏尔脸一红。


    ……干嘛不点你自己的呢。


    牛头人点亮了手里的红灯笼,四个排列整齐的灯芯全烧了起来,涝鬼们被这灼热的温度炙烤到扭曲,像一根根被钉在上面融化的蜡烛。


    灯笼的光照亮了前路,牛头人仿佛一个普通的夜行赶路人,穿过了树林,走过了草地,踏入了涓涓溪水之中。


    江安语和暮潇仿佛看到了画中的情景,又像是画外的延伸。


    最后随着流水之声的远去,一切都消失了。


    唯有一副展开的画卷铺摊在地上,画上的牛头没变,灯笼如旧,一切都恢复如初,只有仔细去看,才会发现四个灯芯上的微弱火苗,在赶魂夜散发着微光。


    结束了……


    江安语被暮潇扶起来,后知后觉自己在地上滚成了个泥人,那叫一个脏。休整半天,还是把suv的副驾座位蹭了,借着车内的氛围灯补救半天。


    暮潇去收拾残局了,她趴在车窗上百无聊赖。


    东边的地平线渐渐泛起了浅浅的光亮,夜色就像被撕破了一般割裂成两半,短短几分钟,天光破晓,原本黑暗的花园也沾上了雾一般的白。


    原来已经折腾了一个晚上。


    一股困顿疲乏之意涌来,让江安语忍不住对着天边的鱼肚白连打几个哈欠。


    没过多久,暮潇回来了:


    “画已经无害了,我把它挂回了原处。不过我想……马玲玲应该也不想再留着它。”


    “马玲玲呢?”江安语揉揉眼睛,困倦之意不仅没有丝毫缓解,反而愈加浓烈了。


    “不清楚,应该还在保姆房。”


    暮潇弯腰查看江安语的情况,不知道是不是熬夜的关系,对方的脸色很差,白的没有血色,肉眼可见的累到了:


    “我先送你回去。”


    江安语点点头,看到暮潇手里拿着捡回来的金刚菩提子,不知道怎么看怔忡了。


    瑜伽有云,何为菩提?烦恼障断,所知障断。


    难以想象,暮潇可能会在佛堂拿着一个木鱼嘴里念念有词敲敲打打的模样……


    如果这一世,不会遇到白月光,她会不会真的对世俗没有欲望和留恋?


    江安语想想就不是滋味,这时暮潇已经坐上了驾驶位,见她魂不守舍的盯着她手里的珠子,便摊开了手掌:


    “怎么了?”


    光洁的手掌满满当当12颗菩提子,江安语一时愣住了。


    为什么是12颗?


    佛珠有长有短,数目不同,含义大相径庭。12颗珠子代表十二因缘,是因果循环的十二个重要过程。


    因缘因果?


    江安语疑惑:“都找齐了吗?”


    暮潇说齐了,江安语只得打个哈哈混过去:


    “那就好,红色的菩提子蛮贵的吧。”


    车子发动了,这时天已大亮,阳光在车头反射出的一点光亮刺眼的很,开出别墅不到五百米,一辆黑色保时捷商务款从对面驶来,正向着她们出来的别墅而去。


    江安语扭头看了好几眼,忍不住笑了:


    “该不是马玲玲的家长回来了吧?噗,可真是时候……”


    暮潇没告诉江安语的是,让马家人头疼的不仅如此,还有躺在花园里头部受伤的王阿姨,消失许久四肢均有不同程度粉碎性骨折的叶蓁蓁和徐晖。


    虽然都不严重,但马玲玲很难给出一个合理又科学的解释。


    “不过……为什么反过来的望远镜对我没用呢?”江安语想不通的往靠背上一躺,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而且明明生魂都被挤出来了,牛头人却想抓我……是把我也当成了鬼吧?”


    暮潇专心开车,随意的搭了一茬:“也许我们猜错了。”


    “不应该啊……”


    江安语嘟囔了一下便没了声音,车内安静的有些诡异。


    为了不让气氛更僵,暮潇鼓起勇气侧过脸,看向对方:


    “小语……你相信……”


    话只说了半句就戛然而止,因为副驾驶上的人已经无知无觉的闭上了眼睛,呼吸悠长。


    原来是睡着了……


    暮潇攀在方向盘上的手指放松下来,轻轻为身旁的人撩了撩额前的碎发。


    同一时间,通宵工作的马家父母一进门就透过车窗玻璃看到自家花园被突兀的炸出一个土圆,一时震惊的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怎么回事?园丁修树了吗?怎么连草皮都铲了?怎么搞的?”


    更别说进了屋子后发现二楼的客厅跟遭了贼一般家具东倒西歪,大件小件七零八落,一片狼藉。


    更“惊喜”的还在后面,四楼储物间的架子几乎翻了一半,多少瓶瓶罐罐倒在地上磕碎了。


    “马!玲!玲!滚出来!”


    出来挨打!!!


    整栋楼都回荡着马母气吞山河的声音,不一会儿急促的上楼声响起,一个连滚带爬的人顶着一头乱发哇的一声扑了过来。


    受了一晚上惊吓,马玲玲憔悴的圆脸上沾满了喜悦的泪珠,此刻感动到爆哭:


    “爸爸!妈妈!你们可算回来了!我想死你们了!没见到你们的每分每秒我都备受煎熬,我终于坚持到了!还能看到你们的此时此刻,一切都值得了!我还以为今生今世再也见不到你们了呜呜呜呜呜呜呜!”


    马父马母:“??”


    ……


    江安语迷迷糊糊被暮潇叫醒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到家了。


    郊区自建房,江宅院门紧闭,但二楼卧室的窗户开着,显然江爸江妈已经起了。


    大清早,街道上零星有遛狗和晨练的老人。


    忽然暮潇探过身来,以一个亲密环抱的姿势横过来,帮江安语解开了安全带:


    “回去好好休息。”


    几缕长发垂下来,刚好轻扫到她耳边。


    “嗯……”江安语眯了眼睛,什么诡画什么马玲玲立马抛之脑后。


    一种久违的亲昵之感,几乎冲破隔世而来。以至于暮潇退开的时候,江安语心里还有些空落落的可惜。


    不过等下了车,看到手指上的小白狗创口贴,还是开心的。


    青梅竹马果然有点好处的,是不是?


    冲着暮潇挥挥手,江安语提着背包跨进了家门。江爸江妈都在餐厅吃早饭,看到夜不归宿的自家闺女免不了一顿数落。


    江安语把鞋和外套一甩,几乎是虚脱了一样软在沙发上:


    “哎呀……那不是在朋友家玩的太晚了吗?再说暮潇也在,放心啦。”


    江妈瞥过来一眼,端着饭碗看不清神色:“就是暮潇……也不行。看看……这身上弄的什么样子?接下来一周都不许出门了,好好搁家呆着。”


    “不是吧?”江安语没个正行的爬起来,“不对啊,妈,你之前不是说暮潇这孩子看着就稳重有分寸,比我靠谱,要多跟她相处吗?”


    江妈没说话,倒是微胖的江爸乐呵呵打起了圆场:


    “行了行了,小年轻谁不爱玩的,也别说她了。在别人家肯定没好好休息,吃点东西再去睡一会儿。中午让你妈给你蒸几个螃蟹,正当季,肉嫩膏肥。”


    “还是老爸好!”江安语嘿嘿的蹭到餐桌边捡了俩包子,一手一个晃荡着走了。


    “没个正行。”江妈狠狠地刮了她一眼,又瞪了江爸一眼。


    江安语很快吃掉了一个肉包,溜达到客厅南面的鱼缸旁,大缸底下铺着彩色细沙,上有装点的假山水草,一条穿着冰蓝色纱裙的彩雀鱼王如梦似幻的在里面独舞,像童话国度尊贵无比的女皇。


    江安语扯了一点包子皮,跟逗狗一样“嘬嘬嘬嘬”:


    “怎么感觉家里潮潮的?是因为养鱼吗?”


    “是有点,难受的话就把除湿打开。”江妈正在收拾桌子,看江安语手都伸进鱼缸里了呵斥道,“别乱扔,这鱼嘴刁的很,换了几种鱼食都不好好吃。”


    果见鱼王屁股一扭理也不理。江安语只得扔掉了手里的包子皮,余光瞥到鱼缸侧面挂着一缕一缕的水珠儿,好奇的绕了过去。


    挂壁的水珠儿缓慢的在玻璃上流着,最终汇入了地板上的一小滩水上。


    无声的,溅起了一点点水花。


    “嘿”江安语双肘撑在鱼缸上,小声的念叨:“你有点坏啊。”


    不是什么好鱼。


    蓝鱼还是高傲的甩着尾巴,一副生人莫近唯我独尊的模样。看着就让人来气,江安语伸手进鱼缸一顿乱搅,搅出一个水状旋涡把整条鱼都卷了进去。


    搅的蓝鱼晕头转向,游也游不稳了。


    搅的舒展的裙摆都皱成一团,沉了下去。


    搅的水草翩翩起舞,水都浑了。


    江安语得意的笑出了白牙:


    “小样,还治不了你了。”


    水流旋转,汇聚到深处,成为小小的一点,看久了仿佛有着无尽的吸引力。


    江安语再有意识的时候,仿佛身处一个盒子空间,可以清醒的意识到自己在做梦。


    她也不知道何时竟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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