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治用颤抖的手抹去糊住视线的血液,鸢色的眼眸艰难的聚焦。
国木田独步挣扎着想要站起来,笔记本掉落在他的旁边,上面沾满了尘土与血污。
“竹一君……”国木田独步想要问,那个非人的存在是否还是他认识的竹一,他所做的一切究竟是什么?
但这些问题在亲眼目睹了那些超越理解的形态转变,显得如此苍白。
“他不是我们我认识的竹一了。”江户川乱步知道国木田独步想要问些什么:“已经不重要,祂现在不属于人类。”
夏目漱石被福泽渝吉扶起来,福泽渝吉看着对方的怅然的神色忍不住开口:“老师……”
夏目漱石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他得到了竹一不会危害横滨根基的承诺,却无法阻止他走向那条注定孤独的非人之路,夏目漱石轻声的叹了一口气,目光悠远:“每个人都有必须背负的宿命与必须踏上的征途。”
“他这条路,注定是沉重的。”
坂口安吾靠着墙壁,剧烈的喘息着,他强行的压下生理上的不适感,开始思考后续的影响与应对。
“……我会如实上报。”坂口安吾颤抖着手推了推眼镜:“重新评估祂的风险。”
……
与此同时,费奥多尔凭着竹一发送的坐标,获取到了书。
费奥多尔的手刚触碰到了书冰凉的封皮的时候,一种死亡的感觉笼罩了他。
他转过头,视野已经被猩红的雾气占据,那雾气并非像是自然形成,更像是无数蠕动细小的触须交织,空气中还有一种说不清楚的腐臭味。
费奥多尔发现,那些雾气里有什么东西正在凝聚,有模糊的轮廓在里面沉浮,既非是血肉之躯的形态,也不像是规整的东西。
无法描述。
“滴答。”
费奥多尔眉头紧锁,抬手摸向鼻子下方,那是温热粘稠的液体,当他收回手时入目眼帘的是刺眼的红色。
他的视线重新看向红雾,雾气已经散去一角,那里站着“竹一”,却又并非是竹一。
祂的人类形态早已经支离破碎,但费奥多尔的认知却告诉祂的身份。
对方的面容隐藏在雾气的深处,唯有那双酒红色的眼眸淡漠的注视着费奥多尔。
没有杀意,没有敌意,甚至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但那种纯粹的存在本身带来的压迫感,让费奥多尔瞬间汗毛倒竖。
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费奥多尔深紫色的瞳孔微微一缩。
自己的认知正在改变。
“你……”费奥多尔的声音开口,他发现自己后面说出来的话是连自己都听不懂的低语。
他的大脑快速运转着,思考着应对现在这种情况的可能。
他没想到竹一会如此快赶过来,更没想到对方会以这样一种完全超乎他理解的形态出现。
竹一没有理会他的警惕,祂的目光越过费奥多尔,落到了对方手中的书上。
竹一迈步,朝着费奥多尔靠近。
费奥多尔的视野不断的出现光怪陆离的场景,他感受到自己的身体似乎正在变化,费奥多尔咬破舌尖,疼痛让他恢复了一些理智,他打开书,取出笔,准备在上面写些什么。
……
所有写的字都变成了扭曲的文字,就连费奥多尔都不认识自己写了些什么。
……
费奥多尔手中的笔在空白的书页上疯狂的划动,即使他写下了扭转局面的文字……
……
他的视野彻底被猩红的雾气填满,那雾气中的模糊的轮廓越来越清晰,却又始终无法被理智真正的捕捉,耳边的有无数的低语,像是直接刺入他的大脑。
鼻血汹涌而出,滴落在书页上。
他抬起头,看向竹一。
此刻的祂,是人类认知无法理解,甚至是无法长时间直视的“现象”。
费奥多尔感到自己叠思维正在被同化,被扭曲,属于“魔人”的骄傲与理智正在崩塌,取代而之的是一种原始人类对未知存在的恐惧与茫然。
……
横滨,商场大厦的天台。
所有人都感觉到了一阵轻微却深入灵魂的眩晕。
有一段模糊的记忆仿佛被抽走,又像是被一层薄纱覆盖。
国木田独步晃了晃脑袋,刚才那股头疼和视觉的扭曲感消失了,但他总觉得心中空了一块,像是忘记了什么非常重要的事情。
他低头捡起了笔记本,看着上面的尘土,有些疑惑:“我们刚才在做什么,为什么在这里?”
太宰治扶着额头,鸢色的眼眸有些迷茫。
他记得他们是为了处理一个极其危险的异常事件来到这里的。
但是……
太宰治皱起眉,无法想起。
江户川乱步的眼睛微微瞪大,他抱住头,发出短促的痛哼。
超推理的能力让他比常人更能抵抗这种信息层面的覆盖,但也因此承受了更大的冲击。
他捕捉到了一些碎片。
红色雾,非人的注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背影。
但那些碎片很快的沉入意识的深处,再也无法打捞,他最终只是茫然的眨了眨眼睛,看着恢复正常的天空,下意识的说道:“结束了?”
福泽渝吉和夏目漱石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困惑。
他们知道有什么被改变了,有什么被遗忘了,但具体的细节已无从追溯,夏目漱石轻轻叹了口气,那股萦绕在心头的沉重感似乎减轻了些,但那莫名怅然依旧还在。
坂口安吾揉了揉太阳穴,通讯器里传来下属疑惑的声音。
他试图回想起这场异常的源头和异常过程,却发现记忆一片混沌,只剩下“事件已解决”这个结论清晰的在脑海中。
横滨,这座刚刚经历了一场近乎末日危机的城市,在一种未知的力量下,迅速的结束。
关于百鬼夜行,以及那些怪谈的故事,还有“竹一”这个青年的一切,所有相关的记忆与记录,都被悄无声息的抹除或模糊化。
它们变成了都市传说,变成了人们心底偶尔闪过却又无法捕捉的即视感。
怪谈,似乎从未如此大规模的真实存在过。
而那个曾与怪谈密切相关的青年,也如同投入大海的石子,只在极少数人的心中留下微不可察又快速平复的涟漪。
……
费奥多尔清醒过来,他先是环顾了四周,皱起了眉头。
……
跨越混乱的世界壁垒,竹一重新踏上了故土。
映入感知的,是比离开时更加浓厚的绝望,暗红色的天幕低垂,仿佛随时会塌陷。
大地的裂缝中涌动着污秽的脓液,外神的眷属的形态更加扭曲疯狂,它们互相吞噬又不断增生,将所剩无几的世界本源当做最后的粮食啃食。
整个世界都在预示着走向终末的倒计时。
没有时间适应,没有余地伤感。
祂不再需要用系统作为中介,从书中获取的能量,与祂自身作为怪谈之上的本质融合,让祂对世界规则的操控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境界。
祂如同一个巨大的风暴,雾气席卷过破碎的大地,所过之地,那些外来的诡异怪谈,邪神投影,连挣扎都来不及,都被红雾中的风暴蕴含的规则直接分解,成为了让祂吸收的能量粒子。
但这还不够。
仅仅是消灭它们,是无法恢复世界的创伤。
这个世界需要的是养分,是能够重塑世界本源的生命力。
竹一开始进行精密的操作,以自身的存在为熔炉,以“书”为蓝图,这个过程是及其痛苦的,如同将自身的构成部分不断的打碎重组。
祂能感受到自己的“存在”在缓慢的消耗,那猩红的雾气开始变得稀薄。
祂走在自己的故土上,身上留下的是逐渐恢复的平静,虽然依旧荒凉却不再散发着被污染的土地。
污浊的天空被撕裂开了一道道灰蓝色的缝隙,微弱但充满希望的光洒落下来。
然而,世界的创伤太深,邪神的侵蚀早已经深入骨髓。
即使竹一倾尽所有,修复速度依旧赶不上崩溃的速度,而且祂能清晰的感受到,世界的壁垒之外,那个外神本体正因为粮食减少而变得更加焦躁。
“……归于……虚无……”
“……成为……我们……”
竹一对此依旧毫无反应,人类的恐惧早已被剥离,那种噪音无法动摇祂的意志。
但祂也明白,无法根除隐患,只要外神本体还在,这个世界就永远处于威胁之下。
必须做出选择。
是耗尽最后的力量,进行一次同归于尽的攻击,还是驱逐外神?
还是选择一条更加彻底,但也意味着永远失去“自我”的道路?
就在竹一的意识进行着计算的时候,一个带着熟悉感的意念如同幽灵般穿透了红雾,触碰到了祂。
是大庭叶藏。
“看吧,竹一。”那意念带着他特有仿佛永远含着温柔的腔调,却又透着恶意的兴味:“即使做到这一步,依旧如此艰难呢。这个世界……不,所有世界,本质都如此丑陋、脆弱。令人作呕。”
竹一的意识波动了一下,即使剥离了人类的情感,但大庭叶藏的存在依旧是一个特殊的“变量”。
他并非是盟友,也并非是敌人,他是“同类”。
是另一个在无数轮回与痛苦中扭曲的存在,是唯一一个真正“理解”竹一本质的存在,尽管这种“理解”充满了利用与另一种病态的执着。
“我是工具吗?”竹一回应,没有任何情绪,只是陈述一个事实。
“工具?”大庭叶藏笑了笑:“怎么会这样想呢,竹一?我们是朋友啊,唯一的朋友。”
“我有些后悔了。”大庭叶藏的声音冷了下来:“守护这些注定消亡毫无价值的东西,还不如……”
大庭叶藏还没说完,竹一打断了他:“一开始你不是这样想的。”
大庭叶藏哽住了。
“是的,我把你当工具。”大庭叶藏突然改口,语气冷漠的说道:“你就这么想成为规则的一部分?也是,反正你想做我也阻止不了你。”
“你也希望着。”
大庭叶藏顿了顿,沉默不语。
“再见,叶藏。”得不到大庭叶藏的回应,竹一将最后的意念传递出去后,祂就彻底的切断了大庭叶藏的链接。
接着祂调动了自身最后也是最核心的存在,下一刻,祂撞向了世界的规则。
以身合道。
将自身融入世界,重塑一个新的世界。
竹一的存在彻底消失了。
意识、形态、力量……所有的一切,祂融入了世界的每一个角落,每一个土地,每一缕空气,每一个残存生灵潜意识深处。
外神失去了对世界的锚点,祂的力量无法再渗透分毫,最终只能离开,最终消失在无尽了虚空之中。
……
当竹一成为世界之时,用以保护他心智虚假的记忆屏障在此刻轰然破碎。
祂看到了主世界,另一个脆弱易碎的平行分□□个世界的剧本,并非波澜壮阔的异能争斗,而是浸透绝望与虚无缥缈的——《人间失格》。
那个世界里,太宰治,或者说那个世界的大庭叶藏,石无可动摇的主角,世界的核心支柱。他的一生就是一部不断下坠在虚伪与真实的夹缝中痛苦挣扎的悲剧。
然而,这个世界的脆弱吸引来了不该存在的“目光”——来自域外以怪谈邪神和玩家。
世界的壁垒被侵蚀,世界规则被污染。
作为世界核心的大庭叶藏,首当其冲承受了最严重,也最扭曲的精神污染。
他的绝望被放大,他的痛苦被固化,都沦为了“玩家”的观测和干涉,甚至可能“通关”的【副本】。
时间线被锁定,悲剧如同坏掉的唱片,一遍又一遍的重复上演。
而“竹一”,在原初的世界里,或许只是一个不起眼的配角,但在世界被污染后同样被卷入,成为了这个不断重复的悲剧剧本中的一枚棋子。
他与叶藏一样,在无数的轮回中精神被缓慢而彻底的污染,成为了怪谈。
大庭叶藏,在无数重复的绝望中萌生了反抗意志,他不想再当提线木偶,不想重复着令人作呕的剧本。
要么彻底毁掉这个被诅咒的世界,要么逃离它!
他凭借着作为世界主角的某种特权,或是在无数次轮回积累的知识,最终接触到了这个脆弱世界的核心——“书”。
然而,可悲的是,他自身就是剧本的核心,是这个世界捆绑最深的“主角”。
精神污染让他无法凭借着自身的力量使用“书”,来毁灭或者逃离,污染如同锁链将他牢牢的拴在这个注定悲剧的舞台上。
绝望之下,他想到了“竹一”。
竹一同样被污染,但或许因为绝对核心,还存在变量的可能。
于是一个疯狂的计划在叶藏的扭曲的心中成型。
他利用书的力量对竹一进行了干预,他剥夺了竹一大部分真实的、痛苦轮回的记忆,编造了一段“普通大学生意外获得系统”的虚假记忆和使命,他将“书”的部分力量塑造成了系统,赋予了竹一召唤、引导,乃至一定程度上掌控怪谈的能力。
这一切的目的,是让竹一成为他的探针和电池。
通过竹一前往其他稳定,世界健全的世界,利用系统手机怪谈值,通过系统的渠道输送到叶藏所在的世界,试图稳固那个世界的存在,延缓彻底成为“副本”的过程,甚至积累足够的力量,帮助大庭叶藏挣脱“主角”的束缚。
而竹一收集的力量,大庭叶藏用它驱赶了“玩家”,这也说明这个计划的可能性。
竹一从头到尾,都是叶藏为了挣脱自身命运而创造,一个承载着希望与罪孽的工具。
大庭叶藏对竹一的感情,极其复杂。
有同为受害者的怜悯,有对唯一“同伴”的扭曲依赖,还有利用工具的算计,或许……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无法承认,在无尽黑暗中抓住唯一浮木般畸形的“爱”。
……
当这些被尘封的真相涌入意识,祂明白了自己的存在,是为了另一个存在的挣扎而服务的。
都是精心被编织的谎言。
竹一发现,即使初衷是谎言,即使是一场阴谋,但对于“守护”这个行为本身,以及这个过程所体验到的,来自其他世界的羁绊……却成为了祂自身存在不可否认的“真实”。
这也是他在不断轮回的麻木中,所体验的另一种新的情感。
他是很感谢叶藏的。
……
竹一的世界。
在祂的的牺牲下得以重生,化为了一个被无形屏障保护的新世界。
大庭叶□□自坐在阴暗的房间里,手上把玩着一本空白的“书”,脸上没有了往日虚伪的温柔或刻意的表演,只剩下一片死寂。
他失去了唯一的“同类”,唯一的“工具”。
“哈……”大庭叶藏扯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真是愚蠢……又耀眼的选择啊。”
这个世界被重置,他不用被困在这个剧本之中,大庭叶藏望着窗外,嘀咕道:“那么现在去哪里呢。”
大庭叶藏想起了在书中看到的内容,眨了眨眼睛:“……去横滨看看好了。”
总比待在青森好。
……
“爸爸,你在想些什么呢。”石下太郎看着沙发上沉思的父亲,舔了一口冰淇淋。
石下健一打了个哆嗦,警惕的看了看四周。
“总感觉……不对劲,浑身毛毛的。”
石下太郎咬了一口冰淇淋,看着神经兮兮的老爸习以为常。
“唉,又犯病了。”石下太郎摇了摇头。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唉,正文完。第一本写得如此差劲,下一本一定写大纲,放在黑历史里了估计。
大庭叶藏叶藏的爱,不是爱情啊!!(重点
大概是,嗯,喜爱很复杂的那种。
作者无数次想坑掉,但答应最初的读者,那既然答应了还是写下去好了,每次写文如同便秘。
估计不会大修,简单修一下,接下来……应该会陆陆续续的更新番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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