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老请进。”
听着鹤尘长老蹩脚的理由, 陆无辞的声音平静无波,仿佛全然未觉其中猫腻。
随着陆无辞放手的动作,吱呀一声, 门被推开。
鹤尘长老快步走入, 手里果然提着一个炭笼, 通红的炭火映得他半边脸亮堂堂的,可那双眼睛却死死黏在陆无辞身上。
“陆道友, 实不相瞒, 我借送炭火为由, 实则有大事告知!”他往前凑了两步,声音压得极低, 开口的语气很是急促。
“哦?”
“方才老夫接到心腹弟子传来的密报,在后山一处人迹罕至之地, 发现了一个被强大幻阵遮掩的山洞入口,那弟子说,洞内不仅有浓郁精纯的魔气不断渗出,更有激烈打斗留下的术法痕迹和……尚未干涸的血迹!”
他说着,故意顿了顿,眼神紧紧锁着陆无辞的脸, 像是在观察猎物的反应:“那魔气属性, 从描述上来看,与清水镇作乱后逃脱的黑袍妖魔同源极为相似,因此, 老夫怀疑, 那魔头藏匿其中,甚至近期诸多蹊跷之事,都与此洞有关!”
那灼灼的目光地盯着陆无辞, 言辞恳切至极:“此事关乎重大,老夫暂且不敢说与旁人,一来恐打草惊蛇,让那魔头再度遁逃,二来……唉,如今门内流言蜚语,人心惶惶,若此事泄露,不知又会掀起何等波澜。此事更直接关乎道友你的清白,思来想去,唯有陆道友你,天生神力,且与此事有直接关联。老夫恳请道友,与老夫一同秘密前往探查!若能找到确凿证据,或能一举擒获魔物,届时所有污名不攻自破,亦能还青云门一个朗朗乾坤!”
他说得情真意切,处处都是为陆无辞和青云门着想。
要不是先前早就知道他的嘴脸,凭借这番言辞,又加上长老的身份,恐怕还真是要信了。
结界内的千灵怒极了!
好个颠倒黑白的老家伙,比她还像狐狸精。
后山洞穴……那处地方就藏有设计陆无辞的阵法,这老家伙真是急不可耐,果然要动手了。
他想把陆无辞骗进那个早已布下天罗地网的绝杀之地!
“嗷!嗷呜!”(坏老头!滚一边去!)她再也忍不住,用爪子拼命拍打光壁,发出尖锐而急促的警告声。
但鹤尘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分过来,可见千灵在做无用功。
不知道陆无辞的结界怎么弄的,竟然没让鹤尘有所感应。
倒是陆无辞见小狐狸咬牙切齿,倒是微微扫过一丝目光,是个让她安心的轻微摇头。
那眼神深邃平静,仿佛早已洞悉一切,让她焦躁的心莫名安定了几分。
陆无辞听完这些胡言乱语,站起身来,袍袖微拂,对鹤尘长老道:“若真如此,确乃紧要之事。邪魔外道,人人得而诛之,陆某义不容辞。请长老带路。”
鹤尘长老心里顿时乐开了花,这人界君主果然年轻,几句好话就哄得团团转。
换一位聪明的君主也没什么不好的。
他眼底那丝狂喜与阴鸷几乎要掩饰不住,连忙垂首掩饰,语气更加沉痛:“道友高义!老夫代青云门谢过道友!事不宜迟,我们这便出发,务必立下头功,还道友一个清白。”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客舍,木门在身后轻轻合上,两道身影渐渐消失在风雪中。
千灵心急如焚,在结界里焦躁地转着圈。
陆无辞怎么这么轻易就答应了?
这个家伙,她根本不需要躲在结界里受他保护,居然把她单独留在这儿,难道忘了她能打能跑,还能找证据吗?
千灵越想越气,要是陆无辞太轻敌,遭遇了什么不测,那该如何是好?
谁会发现这个小房间里还有一只狐狸?
但忽然,在狐狸尾巴不断扫过结界后,她感觉到周身包裹的结界光芒微微波动了一下,一道隐晦却指向明确的灵识印记,忽然传入她的脑海中。
脑海里忽然浮现出来一条清晰安全的,通往后山之路……
是陆无辞留下的指引!
原来如此,陆无辞大笨蛋,是想先确认路途没有什么危险后,再叫上她一起。
千灵瞬间不气了,小爪子拍了拍胸口,松了一口气。
她不再犹豫,立刻集中全部精神,与先前怎么触碰都破不开不同,这一次由于陆无辞的放行,她悄无声息地穿透了那层淡金光晕,闪电般窜出客舍。
她循着那灵识印记的指引,将自身气息收敛到极致,化作一道几乎与风雪融为一体的模糊白影,四爪并用,悄无声息地跟上了远处两人的身后。
她边跑边想:
等下一定要好好表现,让陆无辞知道,她不是只会躲在结界里的小狐狸!
后山荒林,万籁俱寂,唯有风雪发出阵阵呼呼声。
方才一群严密巡逻的青云门弟子,竟然全部都不见了踪影。
直到走到了那块看似普通的石壁前,鹤尘长老转头看了一眼陆无辞,最终停下脚步。
他警惕地四下环顾,强大的灵识如同先前一般,扫过周围的空间,确认再无他人,这才开口道;“我门下弟子发现的洞口就在此处,被极高明的幻阵遮掩了。”
鹤尘长老说着,掐动手诀,指尖灵光点向石壁某处。
石壁无声地向内滑开,露出漆黑冰冷的洞口。
果真是魔气浓郁。
比千灵上次感受的更加浓郁阴邪的气息扑面而来。
陆无辞抬眼望去,只见漆黑黑一片,什么都望不见。
“陆道友,请。”鹤尘长老侧身让开,做出请的手势,站在了陆无辞的身后。
但他趁陆无辞没留意,袖中的手已暗暗扣住了一枚乌黑的的法器,眼神紧紧盯着陆无辞的背影,只等他完全进入,便可瞬间发动陷阱,封闭洞口。
太顺利了。
想到待会陆无辞的半数力量全部都归属于自己,鹤尘简直现在就想仰天大笑几声。
陆无辞在踏进洞口的那一刻,便敏锐地注意到,洞内深处似乎有极其微弱的光影晃动,耳边还隐隐传来铁链拖地的冰冷声响。
他停下了脚步,转过头,声音在风雪中显得格外清晰冷淡:“长老如此确信那魔物此刻就在洞中深处?而非故意引陆某来此,行那调虎离山、甚至……请君入瓮之计?”
鹤尘长老正期待地望着陆无辞向前的步伐,谁知他只走了一步便停下来了。
陆无辞的话,让他心中猛地一突,脸上肌肉僵硬了一瞬,继续说道:“陆道友说笑了,我门弟子亲眼所见,岂能有假?老夫亦是心急如焚……”
“是吗?”陆无辞充满冷意的目光直刺向鹤尘,毫不客气地说道:“长老似乎从头到尾都把陆某当做傻子。“
“不妨请长老说说看,为何洞口弥漫的魔气痕迹如此之新鲜,新鲜得仿佛刚刚有人刻意喷洒涂抹?还是先说说,长老的手里拿着何种法器?”
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狠狠打在鹤尘长老的心上。
这家伙,倒是小看他了!
哼!
他自认做得并非天衣无缝,但万万没想到陆无辞的观察力竟敏锐如此,一路上都在跟他装傻!
“你……你血口喷人!”鹤尘长老惊怒交加,厉声反驳,声音却因心虚而显得有些尖利。
“是否血口喷人,一试便知。”陆无辞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笃定。
话音未落,他并未攻向鹤尘,而是突然抬手,指尖逼出一缕精纯至极的金色灵力,并非攻击任何人,而是直冲云霄!
那金芒在半空中骤然爆开,并非简单的光球,而是化作一朵巨大而璀璨夺目的金色光莲,光芒极其耀眼,带着纯净而威严的气息,瞬间将整个后山区域照得亮如白昼,甚至连漫天风雪都仿佛为之一滞。
就在鹤尘长老施法防御后,才惊讶的发现,这并不是陆无辞对他发起的攻击。
而是最简单也最有效的警示信号!
这朵璀璨的金色光莲,在沉沉的夜空中,宛如旭日东升,耀眼得令人无法忽视。
几乎就在光莲绽放的同一瞬间,远处不同方向立刻传来了数道声音:
“后山怎么会有金莲?是谁发出的?!”
“快过去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所有执法堂弟子,立刻前往后山!”
“快!火光起处!速去!”
为首一道剑光最为迅疾,楚长风惊疑不定的声音伴随着剑啸传来:“后山?金色……难道是,陆道友?!”
他本就因近日之事心中存疑,一直在附近巡查,看到这绝非寻常的夺目信号,立刻意识到出大事了。
这光莲太过耀眼,不仅瞬间吸引了所有青云门弟子的注意,连山门外尚未完全散去、以及居住在附近山脚的百姓都被惊动。
无数人推开窗户,走出家门,惊疑不定地望向青云后山那朵巨大而璀璨的金色光莲,不知道这名门大派深夜又发生了何等惊天动地的大事。
洞口的鹤尘长老被这完全超出预料的变故惊得目瞪口呆,大脑几乎一片空白!
他算计了无数种可能,甚至带了不少法器,早已经准备好了陆无辞暴起发难的对策,却独独没有算到,对方竟会用这种最直接、最粗暴的方式,要引起无数人来围观!
“你这小辈……安敢毁我大事!!”极致的惊骇瞬间化为滔天的暴怒和绝望的疯狂,鹤尘长老双目赤红,再无任何掩饰,接近化神期的恐怖修为,随着这一句叫喊声而轰然爆发。
“陆无辞,你以为你是人界君主就了不起?今日这聚阴阵,就是为你量身定做的!”
陆无辞看着眼前之人,这位在世俗眼中德高望重的长老,此刻的周身衣袍鼓荡,一股掺杂着浓郁魔气的灵力冲天而起。
随着隐藏在袖中的暗黑法器催动,他的手掌心瞬间变得漆黑如墨,快速凝结出崩山裂石的毁灭性能量,直拍陆无辞面门。
鹤尘面目如罗刹,狠狠道:“是你非要找死,那老夫这就成全你!”
这一击,毫无保留,就是要将他立毙掌下!
同时,山洞中蹦出一道浓郁的黑烟,伴随着尖锐的恐怖叫声冲出。
那道在清水镇逃脱的身影,身着黑袍的妖怪,骤然出现,并且快速配合着鹤尘的掌势,从另一个刁钻的角度直扑陆无辞后心。
短短片刻,青云门的后山便已经是魔气滔天。
因为鹤尘的贪心,导致一切都操之过急,这个针对陆无辞的陷阱彻底转化为不死不休的绝杀之局。
在众人赶到之前,把陆无辞拿下!
“等的就是你们毫无保留的出手。”陆无辞声音冷冽,面对前后夹击,他身形不退反进。
指尖那点金芒流转,并非硬撼,而是在空中划出一道道轨迹,周身气息陡然变得缥缈不定,仿佛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
他巧妙地侧身旋步,引偏了鹤尘那必杀一掌的大部分劲力,同时以一种近乎预判的精准,提前半拍避开了黑袍妖怪扑击的核心路线。
鹤尘那足以开山裂石的掌力大部分落空,狠狠砸在旁边的石壁上,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霎时之间,乱石穿空,烟尘弥漫。
黑袍妖怪的扑击也几乎擦着陆无辞的衣角掠过,利爪带起的阴风割裂了地面。
鹤尘长老狰狞扭曲的面孔。
从青云门长老衣袍中爆发的恐怖魔气。
在云湛面前逃走的黑袍妖怪那骇人的姿态……
在夜空中那朵璀璨夺目的金色光莲照耀下,被正以最快速度急速赶来的楚长风、众多青云门弟子以及山脚下无数翘首观望的百姓,看了个清清楚楚,真真切切!
“鹤尘长老……还有那魔物!!”楚长风第一个赶到,眼前的景象让他如遭雷击,目眦欲裂。
先前所有的怀疑在此刻化为痛苦的现实。
但他没有任何犹豫,长剑出鞘,剑鸣声响彻夜空,直斩向鹤尘长老!
“结青云剑阵!拿下通魔叛贼和魔物!共同保护陆道友!”
他身后的众多弟子也看得分明,此刻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原来通魔的竟然是本门中人!
甚至是那个……一直以严厉著称,为他们传道受业解惑的鹤尘长老。
震惊和被师门背叛的苦楚瞬间淹没了他们。
一群人瞬间连话都不会说了。
最先反应过来的几个精英弟子,相互对视一眼,便无需多言。
剑光亮起,一道道身影迅捷无比地占住方位,一座杀气凛然的剑阵瞬间成型,将鹤尘与那黑袍妖怪笼罩其中!
“保护陆道友!诛杀魔物!清理门户!”
在这一刻,云湛的身影也悄然出现在战场边缘一块巨石之上。
如往昔那般,短笛横于唇边。
他看了一眼被围攻的陆无辞。
那清越的音波化为一道道凝实的青色锁链,精准无比地缠绕向那黑袍妖怪,瞬间打断了它的攻势,将其逼得连连怪叫。
“鹤尘!真是没有想到,你竟然选择走这样一条路!”
局势瞬间逆转!
鹤尘长老和黑袍妖怪面对的将不再是一个人。
鹤尘虽修为高达化神,深不可测,但面对楚长风为首的剑阵,那些配合默契,结阵而战的众多精英弟子,其中不乏元婴好手。
再加上一个手段多样的云湛从旁干扰,以及一个身法高超,总能在最关键时刻以最简单精妙的手法打断他术法衔接,让他憋屈得几乎吐血的陆无辞,顿时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苦战。
空有一身力量却被死死压制。
那黑袍妖怪更是凄惨,上次诛杀陆无辞的计谋失败,只能逃走,而云湛的笛声仿佛是他的天生克星,每一次音波冲击都让它形体不稳,再加上数名精英弟子飞剑绞杀,正四下闪躲,根本无法形成有效的威胁。
面对此情此景,那重要的援兵却仍未到来。
鹤尘紧咬着牙,忍不住大喊:
“不!!玄阳师兄!我知道你在,你还要看到什么时候?!难道真要等我青云基业毁于一旦吗?!”
他披头散发,嘴角溢血,竟嘶声向那一直未曾现身的掌门求援。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
连掌门都牵涉其中?
鹤尘阴冷地笑了一声,不能所有人都看着他失败!
别想置身于事外!
若是玄阳出现……一举把看见魔气的人通通消灭,那……一切也都还来得及!
回应他呼唤的,是一股浩瀚强大的威压。
所有弟子顿感呼吸一窒,目光震惊,灵力骤然运转不畅,剑阵光芒都黯淡了几分。
玄阳真人的身影居然真的出现在了半空之中。
只见他面色铁青,眼神复杂到了极点,痛苦、挣扎、贪婪、决绝,最终尽数化为一片冰冷的漠然。
他不能任由鹤尘说出更多秘辛,更不能让宗门千年清誉彻底葬送于此。
他必须亲手了结这一切。
“够了,通通都给我住手!”玄阳真人一声怒喝,声如雷霆,好似无形的大山,给人无限的压迫感。
他抬起右手,掌心渐渐凝聚起了青光,又凝结成了珠玉大小,散发出强大的毁灭气息。
鹤尘看着玄阳的动作,终于抑制不住地狂笑不止。
陆无辞,还有在场的所以人,都别想逃!
此乃青云门掌门独有的绝学之一,裂元掌。
对使用人的修为要求极高,使用之后需闭关修养,但其威力极端恐怖,一击便可打碎元神。
但鹤尘没想到,这一击,不仅仅是锁定了陆无辞。
他竟是狠下心,要将在场所有的知情人,所有的证据,一并彻底抹除掉!
楚长风是掌门的得意门生,最先意识到不对劲。
“掌门!不可!”他惊骇欲绝,拼命催动周身灵力想要阻止,却被那恐怖的威压压制得难以动弹。
只能发出绝望的叫喊。
所有弟子都惊呆了,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们敬若神明的掌门。
青光近乎凝结完毕,即将离手的刹那。
这千钧一发之际,小狐狸的叫声响起。
“嗷呜——!!!”
一道毛绒的白色身影,从战场边缘的阴影中猛然窜了出来。
正是千灵!
她趁着所有人注意力都被空中那毁灭性的力量吸引,早已凭借娇小身形和玄狐长老所授的隐匿天赋,悄无声息地溜到了那个被云湛早先打晕,并且丢弃在一旁的鹤尘心腹弟子身边。
从其身上翻找片刻,就得到了不得了的东西。
此刻,她嘴里正死死叼着一本薄薄的册子,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将其甩向了正拼命抵抗威压的楚长风方向。
那本册子,正是她从那名昏迷弟子怀里费力扒拉出来的。
里面记录着鹤尘与国师近期勾结,利用青云门禁术与魔界交易的铁证!
同时,她仰起头,对着空中玄阳真人的方向,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尖锐嘶叫声。
狐身团成球状,趁所以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之际,快速撞向了玄阳真人。
楚长风下意识地伸手接住册子,目光下意识地一扫。
那熟悉的禁术图案,鹤尘长老的亲笔手书,与魔界联络的符印,甚至关于人皇血脉的贪婪计划……映入眼帘。
上面清清楚楚写着,要在聚阴阵中强行抽取陆无辞的血脉,献给魔主!
他猛地抬头,看向空中脸色骤然剧变的玄阳真人,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颤抖:“掌门!字字确凿!您难道……早就知情?!您方才竟想……将我等与罪证一并抹杀吗?!!”
他的话如同最锋利的匕首,狠狠刺穿了玄阳真人最后的伪装。
千灵的撞击虽然力气小,却刚好打乱了他的灵力运转。
玄阳真人身形剧烈一震,千灵适时撞到了他的手腕,那即将脱手而出的裂神梭光芒骤然大乱,悬停在半空,剧烈闪烁,竟一时无法发出。
他看着楚长风手中那本充斥着罪孽的册子,看着下方所有弟子眼中从震惊逐渐转化为彻底的失望的目光,看着更远处山脚下那些虽然模糊却明显在骚动的人群……
他仿佛看到了青云门千年基业在自己手中轰然倒塌,沦为天下笑柄的凄惨未来。
需要面对众叛亲离的绝望的,并不是陆无辞。
是他,还有鹤尘。
“噗——!”玄阳真人猛地喷出一口心头精血,周身那恐怖无边的威压随之溃散,整个人从半空中踉跄坠落。
在金光的照耀下,大家都能够清晰地看得出,这位掌门的面容在一瞬间苍老了百岁,眼神灰败空洞,只剩下无尽的悔恨与绝望。
他完了,青云门也差点因他而完。
掌门的不战而败,令鹤尘心神俱震。
陆无辞挥手弹出一道力,直直地打入鹤尘的体内。
瞬间,那庞大的灵力将其反噬,一片混乱之际,楚长风抓住这千载难逢的好时机,凝聚全身力量的一剑狠狠刺穿其肩胛要害,剑气瞬间封锁其周身大穴,将其重重击倒在地,再也无法动弹。
黑袍妖怪见势不妙,想要逃跑,却被云湛的笛声缠住。
千灵趁机扑上去,用爪子狠狠挠了它一下,虽然没造成重伤,却让它动作一滞。
几名弟子立刻上前,用捆妖索将它绑得严严实实。
一场惊天动地,还险些将青云门拖入万劫不复之地的风波,终于以这样一种惨烈而戏剧性的方式,缓缓落下帷幕。
风雪不知何时已经完全停歇,陆无辞收其了空中耀眼的金莲,任晨曦的光芒洒落。
每一个人脸上复杂的表情,种种情绪,都弥漫在空气之中。
楚长风也坚持不住地跪倒在地上,手持那本沉重的罪证册子,心情如同压着万钧巨石。
对今夜的变故还没有消化完,同时也为陆无辞如此特殊的身份而惊讶万分。
深吸一口气后,他走到始终挺直的陆无辞面前,双手抱拳,躬身行了一个极其郑重的大礼,道:“陆道友……今日若非道友洞察先机,力挽狂澜,我青云门千年清誉必将毁于一旦,更将成为天下正道之耻!长风代青云门上下,谢过道友救命之恩,更为我青云门出了如此……败类,令道友蒙受不白之冤,深感无地自容,恳请道友受我一拜!”
他身后,所有幸存下来的青云弟子,都挣扎着站起身,面向陆无辞,齐齐躬身,脸上充满了感激与浓浓的羞愧。
许多年轻弟子甚至眼眶发红,今日发生的一切,对他们信念的冲击是巨大的。
陆无辞默默受了他这一礼,并未闪避。
此刻,他受得起。
他接过那本册子,随手翻看了两页,淡淡道:“楚道友不必如此。首恶已擒,沉冤已雪。青云门是千年大派,底蕴深厚,偶出败类并非绝症。未来如何,在于如何刮骨疗毒,整肃纲纪,在于你等心中之道是否依旧纯粹,而非沉溺于过往之过。”
他的语气平静,既没有得意,也没有过多的宽恕,只是陈述一个事实。
大半夜的时间,山门外的洛城百姓也渐渐涌了进来,看到地上被绑着的鹤尘和黑袍妖怪,又听弟子们说起前因后果,顿时炸开了锅。
“原来我们都冤枉陆公子了!”
“是鹤尘那老东西搞的鬼!我们还去山门前闹事,真是太不应该了!”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拄着拐杖,走到陆无辞面前,深深鞠了一躬:“陆公子,老朽代表洛城百姓,向你赔罪。先前是我们糊涂,听信了谣言,还请你不要见怪。”
其他百姓也纷纷附和,有的甚至红了眼眶,他们差点把救了清水镇的恩人,当成了魔头。
陆无辞扶起老者,语气平静:“谣言已破,冤屈已清,过去的事就不必再提了。”
这时,千灵蹦跳着跑回来,敏捷地窜过碎石,几下就攀上陆无辞的手臂,熟练地钻回他怀里。
她骄傲地扬起小脑袋,蹭了蹭他的下巴,大眼睛眨巴着。
“啾啾!嗷呜!”(看!我立大功了!关键证据可是我找到的!)
陆无辞低头,看着怀里这团毛茸暖呼的小东西,眼底那万年不化的冰霜似乎终于融化了一瞬,掠过一丝极淡却真实的暖意。
他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挠了挠她柔软的下巴,声音也下意识地低沉柔和了几分:“嗯,还算机灵,没白养。”
千灵立刻舒服得眯起了眼睛,尾巴欢快地摇动起来,甚至得意地瞥了一眼旁边的云湛和楚长风。
云湛也走了过来,看着这一幕,不禁莞尔,对陆无辞道:“此间事了,陆兄接下来有何打算?可是要……”
他目光扫过那本册子,又看了看皇城的方向,意有所指。楚长风也看了过来,神情复杂。
陆无辞抬眸,望向遥远的天际,那里是旭极峰的方向。
“冤屈已清,旧账可容后再算。”他声音平静却异常坚定,“但毒,尚未解。一日不除,终是桎梏。”
他轻轻抚摸着千灵温暖的皮毛,汲取一丝暖意。
“去旭极峰,取灼焰花。”
什么权力更迭,什么清理门户,都要等他先活下去再说。
灼焰花,才是他当前必须达成的目标。
他抱着千灵,转身看向那一片狼藉和茫然羞愧的众人,最后对楚长风道:“此地后续,交由你了。望你好自为之,莫负青云先祖之志。”
说罢,他不再停留,抱着怀里那团毛茸茸的小狐狸,踏着皑皑白雪,一步步朝下山的路走去。
云湛笑了笑,向楚长风微一颔首,也紧随其后。
山风吹起他墨色的衣袍和千灵雪白的长毛,勾勒出一幅奇异却又和谐的画卷。
身后,是亟待重振的青云门和无数复杂难言的目光,而前方,是希望与死亡并存的道路。
千灵在他怀里调整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小爪子扒拉着他的衣襟,望着前方绵延无尽的重重山峦。
嗯,帮了他这么大忙,差点把小命都搭上,到了下个城镇,怎么也得讨要五个大肉包才行!
还要最大最油最香的那种!
小狐狸心里美滋滋地盘算着,尾巴尖愉快地扫过陆无辞的手腕。
第24章 洛城礼送 雪后初霁,陆无辞抱着千灵走……
雪后初霁, 陆无辞抱着千灵走在最前,云湛紧随其后。
三人的身影走在皑皑白雪中,身后青云门弟子躬身相送的叩拜声, 直到青灰色山门彻底消失在视野里, 仍隐约飘在风里。
千灵像往常一样, 窝在陆无辞臂弯里,小脑袋搭着他的小臂, 鼻尖不住颤动。
风里除了雪的清冽, 鼻子很灵的千灵, 清晰地闻到了风里混着的油香,虽然有些距离, 但可以确认——是肉包子的味道!
她瞬间支棱起来,爪子扒着他的衣襟, 尾巴在他手腕上扫来扫去,喉咙里发出急促的 “嗷呜” 声。
眼睛直勾勾盯着山下。
陆无辞垂眸瞥了她一眼,指尖漫不经心地挠了挠她下巴上的软毛,没说话。
指尖触到的皮毛暖融融的,带着点雪后阳光的温度,比他掌心的寒凉舒服得多。
千灵却像得了许可, 得寸进尺地把脸往他颈窝里蹭, 毛茸茸的耳朵扫过他的下颌,痒得人心里发酥,陆无辞手臂稳如磐石, 任由她闹腾, 只在她蹭得太厉害时,用指尖轻轻点一下她的脑门。
云湛走在旁边,看这一人一狐的互动, 忍不住想起在清水镇地穴中惊鸿一瞥的少女模样。
眼下看着冷峻的青年与撒娇的小狐,倒是别有一番意趣。
三人顺着山路往下走,刚到山腰,就听见一阵喧闹。
只见山脚下,黑压压地聚满了人,远比昨日在山门外抗议时要多得多,仿佛整个洛城的百姓都闻讯赶来了。
也不知消息是如何传得这般快,想必是那些御剑下山的青云弟子将昨夜惊变与真相迅速散播开来。
气氛与昨日截然不同,没有愤怒的呼喊,只有一种带着羞愧和感激以及好奇的骚动。人们翘首以盼,许多人都挎着篮子或提着包袱。
“来了!恩公下来了!”
有人远远地看见了陆无辞和云湛,兴奋地大叫。
这一声呼喊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人群顿时涌动起来。
但他们并未一拥而上,反而自发努力地让开了一条通道。
男女老少,眼神热切又局促地望着从山上下来的三人,目光尤其在抱着白狐的墨衣公子身上流连。
走在最前面的陆无辞,面容苍白却难掩俊逸,步伐沉稳,周身自带一股令人不敢逼视的疏离气场。
可偏偏他怀里那只雪白的小狐狸,正不安分地扭动着,毛茸茸的尾巴扫来扫去,碧蓝的大眼睛滴溜溜地转,好奇地打量着众人,鼻尖还一耸一耸地追着空气里的肉香。
灵动的模样,瞬间冲淡了青年身上的冷意。
三位须发皆白的老者在家人的搀扶下,颤巍巍地迎了上来,情绪激动之下,竟又要跪倒。
陆无辞脚步未停,但望向他们,眉头一蹙。
旁边的云湛早已抢上一步,袖袍轻拂,一股柔和的力道稳稳托住了三位老人。
“诸位乡亲,万万不可。”云湛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为首的白发老者老泪纵横,声音哽咽:“陆公子!云公子!狐仙大人!老朽……老朽是清水镇逃出来的,近日……近日老朽糊涂,竟跟着人冤枉了恩人!我们……我们真是没脸见人啊!”
他说着,声音愈发激动。
旁边另一位老者连忙扶住他,同样眼含热泪,羞愧难当地接口道:“陆公子,云公子,实不相瞒……昨日在山门外……带头散布流言的……正是我那不肖之子!他今早听闻变故,吓破了胆,立刻把事情抖了出来,原来他被那鹤尘老贼的手下用金银迷了心窍,做出这等猪狗不如的勾当!老夫……老夫教子无方,愧对恩公,愧对洛城乡亲啊!”
第三位老者也是捶胸顿足,老泪纵横:“我那逆子也是帮凶!他们伙同那姓殷富商,收了黑心钱,四处造谣……我们这几个老家伙,直到今晨才知晓真相!真是……真是无地自容!若非三位恩公揭露真相,诛杀魔障,我等恐怕至今仍被蒙在鼓里,我那不肖子更要铸下大错,日后还不知要遭何等天谴!”
他们身后,许多清水镇的幸存者和知情人都跟着抹眼泪,纷纷躬身行礼,人群中响起一片压抑的抽泣和唾骂那不肖子的声音。
千灵被这阵仗和浓烈的情绪吓了一跳,把脑袋往陆无辞怀里埋了埋,只露出一双眼睛警惕地观察。
陆无辞感受到她的紧张,原本自然垂落的手抬起,轻轻抚了抚她的后背,指尖掠过温暖柔软的皮毛,带着无声的安抚。
千灵喉咙里发出细微的“咕噜”声,稍稍放松下来。
他目光扫过面前激动羞愧的人群,在那三位痛心疾首的老人身上略微停留,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首恶已诛,胁从不问。往事已矣,诸位不必过于挂怀,各自管束好家人便是。”
他的宽容反而让那三位老人和百姓们更加羞愧无地,也更加敬重。
这时,人群后面一阵更大的骚动,一个憨厚的壮汉提着一个巨大的,冒着滚滚热气的蒸笼,在其他人的帮助下费力地挤开人群冲了过来,脸上又是激动又是紧张,话都说不利索了:“陆、陆公子!刚、刚出笼的!肉包子!最大馅最足的!给、给狐仙大人吃!”
蒸笼盖子一掀开,更加浓郁诱人的肉香瞬间爆炸般弥漫开来。
里面密密麻麻躺着的都是白白胖胖,而且油光水滑的大肉包!
正和千灵想象的一模一样!
“嗷呜!!!”千灵的脑袋瞬间就从他怀里完全弹了出来,眼睛瞪得溜圆,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死死盯着那笼包子,尾巴疯狂摇动,几乎快成虚影。
她的小爪子急切地拍打着陆无辞的胳膊,甚至试图用鼻尖去够那诱人的方向。
包子!
好多包子!
热乎乎的!
那汉子见成功吸引了“狐仙大人”的全部注意,更是激动得手足无措,拿起一个最大的包子就想递过来。
陆无辞看了看那笼屉,又低头看了看怀里快要馋疯了的毛团子,面上多了几分难以掩饰的无奈,终于开口,却是对那汉子道:“三两个便可,多少银钱?”
“不要钱!不要钱!恩公吃我的包子是俺八辈子修来的福气!”汉子连连摆手,脸涨得通红,恨不得把整个蒸笼都塞过来。
陆无辞却不接,目光转向云湛。
云湛看着千灵那副眼巴巴的馋样,忍俊不禁,摇了摇头,从袖中摸出一小块比包子价值高得多的碎银子,不由分说塞进那汉子手里:“老哥辛苦,一大早忙活。拿着,不然我等心中不安。”
汉子捏着银子,看着云湛温和却坚持的眼神,眼眶都热了,嘴唇哆嗦着,最终重重地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从蒸笼里挑选。
他心道,三两个哪里够哇!
于是终于选出了五个品相最好最饱满的肉包,用干净的油纸包好,恭敬地递上。
陆无辞这才伸手接过。
那包子真是做得少见地极大,他一只手几乎握不住。
他并没有自己吃,而是先拿起一个,递到了千灵嘴边。
千灵早就等不及了,立刻“啊呜”一口,小尖牙小心地避开他修长的手指,精准地咬在了包子柔软滚烫的面皮上。
温热鲜美的肉汁瞬间溢出,她烫得嘶了一口气,却舍不得吐出来,满足地眯起了眼睛,发出极其享受的“咕噜”声。
两只小爪子下意识地抬起来,笨拙却又紧紧地抱住了那只比她脸还大的包子,整个狐都沉浸在了美食带来的巨大幸福之中,连耳朵都惬意地抖了抖。
陆无辞就这么抱着她,站在原地,成为了所有人目光的焦点。
他却恍若未觉,只专注地看着怀里的小兽狼吞虎咽。他微微调整了下手臂,让她吃得更安稳省力些,另一只手则自然地托在包子下面,防止馅料掉落弄脏她雪白的皮毛。
他神情依旧冷淡,但那份无声的纵容和细致的照顾,却与周遭喧闹的环境形成一种奇异的和谐。
周围的百姓看着这反差极大的一幕,心中那点剩余的拘谨和不安也渐渐消散,脸上都露出了温和又略带慈爱的笑意。
有妇人见到千灵狼吞虎咽地模样,还小声念叨着“慢点吃,别噎着”,有孩子好奇地想凑近看看这只神奇的“狐仙”,被大人笑着拉回。
很快,一个巨大的肉包就被千灵消灭了。
她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巴,鼻子和爪子上的油渍,每一根胡须都因为沾了油星而亮晶晶的。
然后她抬起写满“还要”的眼睛,看向陆无辞,又用油乎乎的脑袋讨好地蹭了蹭他托着包子的手腕。
陆无辞眉梢微挑,看着她鼻尖上那点可爱的油渍,眼底那丝极淡的笑意一闪而过。
他也没给她擦,果然又从油纸包里拿起第二个,递到她嘴边。
千灵再次欢快地投入与肉包的“战斗”,这次速度稍慢,开始细细品味肉馅的咸香。
云湛在一旁看着,自己也拿了个包子慢慢吃着,偶尔和身边相熟的百姓闲聊几句,气氛竟是前所未有的轻松融洽。
越来越多的百姓围上来,送上自家准备的干粮和水果,甚至是一壶壶热茶,絮叨着感激和祝福的话。
当千灵开始努力啃第三个包子,速度明显慢下来,小肚子已经肉眼可见地变得圆滚滚时,人群外传来一阵沉稳而略显急促的脚步声。
“陆……道友,云道友,请留步。”
人群分开,只见清玄道长快步走来。
他依旧是那身月白道袍,但往日里的仙风道骨和疏朗气度却被浓浓的疲惫取代,面色憔悴,眼下一片深重的青黑,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
青云门经此巨变,掌门重伤被囚,长老伏诛,他这位素来清正的长老,心中所受的冲击与煎熬可想而知。
他身后,跟着十余位气息沉稳凝练的青云门精英弟子,皆是楚长风精心挑选出来,负责此次传送阵护法之责的。
弟子们神色肃穆,看到被百姓热情围住还有心思在投喂狐狸的陆无辞时,眼中都流露出复杂的敬意。
清玄道长走到近前,对着陆无辞和云湛深深一揖,声音带着几分沙哑:“陆道友,云道友。宗门不幸,出此逆徒,险些酿成无法挽回之大祸,更令二位蒙受冤屈,身心受损。老夫……身为青云人,身负职责,却监管不力,惭愧无地。”
这一揖,沉重无比,包含着太多的无奈与歉疚。
千灵暂停啃包子,好奇地看着清玄,爪子还抱着半个包子。
陆无辞则是微微侧身,并未受全礼:“清玄道长不必过于自责,是非曲直,已了然于世。与道长无关。”
云湛也正色还礼:“道长言重了。蛀虫已除,清风正气得以重归青云,便是最好的结果。未来道长与长风道友还需多费心。”
清玄道长直起身,脸上愧色稍减,但疲惫依旧。
他看向陆无辞,目光落在他依旧显得有些苍白的脸上,关切道:“身体可还撑得住?此番又劳心劳力……长风或许未说清楚,那远程传送阵虽能节省路途时日,但空间之力撕扯,于气血有亏之人而言,亦非易事。”
“无妨。”陆无辞言简意赅。
千灵此时终于把第三个包子也艰难地咽了下去,满足地打了个响亮的饱嗝,伸出小舌头意犹未尽地舔着鼻尖和爪子上的油花。
听到清玄道长的话,她抬起脑袋,看了看陆无辞的侧脸,喉咙里发出细微的“呜呜”声,用小爪子轻轻扒拉了一下他的衣襟,又拍了拍自己圆鼓鼓的小肚子。
“嗷呜嗷呜!!啾啾!”
陆无辞看懂了,小狐狸是想表达:我吃饱了有力气,你看起来好像更需要休息。
陆无辞感受到她的小动作,低头对上她那双盛满关心的蓝眼睛,手指无意识地挠了挠她的耳根和后颈,动作轻柔。
千灵舒服地眯起眼,暂时把对第四个包子的觊觎抛在了脑后。
清玄道长见状,叹了口气,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温润的玉瓶,递了过来:“此非什么灵丹妙药,但能于短时间内固本培元,守护心脉,或能减轻空间传送时的些许震荡与不适。是老夫一点心意,还请务必收下。”
这次陆无辞没有拒绝,接过玉瓶:“多谢道长。”
“传送阵已准备妥当,就在前方山谷之中。”清玄道长侧身引路。
“由此前往旭极峰外围,路途遥远,山中多有险阻,此阵可省去十数日跋涉,直达大荒雪原。老夫与这些弟子将亲自为二位护法,必保传送过程平稳无虞。”
陆无辞和云湛点头谢过。
一行人穿过仍不愿散去的百姓人群,来到先前楚长风布置过的传送阵所在之处。
这里已被清玄道长方才带人仔细清理过,露出地面上刻画着的巨大而繁复的法阵。
阵法线条深嵌于地,以灵石镶嵌于各个关键节点,此刻正散发着水波般的银色光晕,原来的邪气已被清理干净,周围的空气都因能量的汇聚而微微扭曲着。
十余名精英弟子无需吩咐,立刻各就各位,分散在阵法周围的关键方位,手掐法诀。
他们神色肃穆地将自身精纯灵力缓缓注入阵中。
清玄道长则深吸一口气,走到阵法核心主位站定,神色凝重,准备亲自掌控引导这庞大的空间能量。
“陆道友,云道友,请入阵眼。”清玄道长沉声道,声音在山谷中回荡。
陆无辞抱着千灵,与云湛对视一眼,一同踏入阵法中央那能量最为澎湃的阵眼之处。
千灵则是好奇地打量着周围发光的线条和漂浮起来的奇异符文,小脑袋转来转去。
清玄道长见二人站定,不再犹豫,双手急速变幻印诀,口中诵念起古朴玄奥的咒文。
随着他的催动,地面上的阵法骤然亮起。
耀眼的银白色光芒冲天而起,将三人的身影完全吞没!
周围护法的弟子们更是全力输出灵力,稳定着剧烈波动的空间能量。
强光刺目,千灵下意识地把脑袋埋进了陆无辞的怀里。
陆无辞的手臂微微收紧,将她护得更稳。
就在阵法运转到极致,空间转移即将完成的刹那——
异变陡生!
一道极其细微的黑色能量丝线,刁钻地从阵法边缘一处极不起眼的灵石节点中猛地窜出……
避开所有灵力护罩,直射陆无辞怀中的千灵!
这攻击来得太过诡异突然,速度快得超出了所有人的反应。
甚至连清玄道长都未能立刻察觉!
“呜?!”千灵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而惊恐的尖叫!
陆无辞瞳孔骤缩!
一直抱着千灵的手臂猛地向旁一撤,另一只手快如闪电般探出,指尖那点一直沉寂的金芒骤然爆发,精准地迎向那道黑线。
“叮!!!”
那阴冷的黑线在与金芒接触的瞬间,竟如同活物般扭曲了一下,并未被完全击散,反而像是找到了某种吸引,猛地调转方向。
然后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绕开了陆无辞的手指,狠狠扎向了他的手腕。
一股尖锐冰冷的刺痛瞬间传来,并非作用于皮肉,而是直透神魂。
陆无辞闷哼一声,手腕处一个极淡的雪花状的印记一闪而逝,在未来得及注意的时候,就迅速隐没。
而此刻,传送阵的光芒也达到了顶峰,空间之力剧烈扭曲,所有人的视线都被强光充斥。
“刚才那是……”云湛似乎察觉到一丝异常,急声问道。
但他的话被巨大的空间扭动而响起的声音所淹没。
强光一闪,阵中的三人瞬间消失不见,只留下空荡荡的阵法遗址和一群面色苍白的护法弟子。
清玄道长缓缓放下结印的双手,眉头紧紧锁死。
刚才阵法最终启动的那一刹那,他似乎感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波动,但消失得太快,根本无法捕捉。
他心中莫名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看向那空无一人的阵眼,喃喃道:“但愿……是老夫多虑了。”
而遥远的未知之地,传送的光芒散尽,一片陌生的荒原之中,陆无辞踉跄一步方才站稳。
他第一时间低头看向怀中。
千灵似乎被刚才的惊吓和剧烈的空间转换弄得有些晕眩。
她的小脑袋晃了晃,茫然地“嗷”了一声,似乎并无大碍。
陆无辞抬起自己的手腕,那里皮肤光洁,没有任何伤口,仿佛刚才那钻心的刺痛只是错觉。
有人……在那传送阵上做了极其隐蔽的手脚。
目标似乎是千灵,但最终,那诡异的力量却阴差阳错地……落到了他的身上。
风雪依旧,前路未知,而新的隐患,已然埋下。
他不动声色地拉下袖口,遮住了手腕。
怀中的千灵似乎缓过劲来,又开始用鼻子蹭他,似乎在担心他刚才的踉跄。
陆无辞轻轻拍了拍她的背,目光投向这片陌生的大地。
旭极峰,就在前方某处了。
第25章 大荒雪原 传送的眩晕感尚未完全消退,……
传送的眩晕感尚未完全消退, 风雪带来的冰冷瞬间刺透了衣袍,直侵骨髓。
千灵本能地往陆无辞温暖的怀里缩了缩。
但随即发现,就连他身上的温度似乎也比平时低了不少。
“到了。”陆无辞的声音低沉, 目光锐利地扫视四周。
映入眼帘的, 是一片无边无际, 而且荒凉到令人心悸的雪原。
天空是压抑的灰白色,鹅毛般的雪片无声飘落, 很快就为三人披上了一层白霜。
这里的雪比仓山更深, 风更烈,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古老而枯寂的气息,仿佛万物生机都已断绝。
“这里就是大荒雪原?”云湛搓了搓手, 呵出的白气瞬间被寒风撕碎。
“果然名不虚传,好重的荒芜死气。”他迅速运转灵力抵御寒意, 眉头却微微皱起,“我们疏忽了,忘了此地灵气稀薄驳杂,如今灵力运转起来困难了许多。”
陆无辞没有说话,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体内原本如臂指使的灵力, 在此地也变得凝滞了几分, 运转周天的速度明显下降。
更麻烦的是,经脉深处那股被暂时压制下去的寒毒,似乎被这外界的极寒环境所引动, 又开始隐隐作痛, 蚕食着他的热量。
而他怀里的千灵,情况似乎更糟。
起初只是觉得冷,但很快, 一种更令人不安的感觉袭来。
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力量,细细刮擦着她的皮毛,试图钻入体内。
每呼吸一口,都感觉那股力量在侵蚀着她苦修得来的微弱灵力,让她妖丹运转晦涩,浑身像是被什么东西紧紧束缚住,越来越沉重。
“呜……”她不安地扭动了一下,喉咙里发出难受的呻吟。
甚至连原本光滑蓬松的毛发似乎都失去了几分光泽。
“蚀骨风……”云湛面色凝重起来。
他感受到了那股无处不在,专门消磨灵力的诡异力量。
“没想到刚进来就碰上了,虽然还不是最强的,但对修行者已是大碍。”他看向陆无辞怀中的千灵,眼神带着担忧,“这东西对妖族兽类压制更甚,小狐狸怕是难受得紧。”
陆无辞低头,看到千灵原本灵动的眼睛此刻有些黯淡,耳朵也无精打采地耷拉着,整只狐蔫蔫地蜷缩着,连尾巴都懒得摇一下。
前不久还在活力十足地大口咬着大肉包子,现在却精气全无。
他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她的鼻尖,触手一片冰凉。
他解下身上那件墨色大氅,仔细地将千灵整个包裹起来,只留一个小口让她呼吸。
大氅隔绝了部分寒风,但那种无处不在的蚀骨之力却无法完全阻挡。
千灵在他怀里微微发抖,汲取着他身上透过衣料传来的热量,小爪子无意识地紧紧抓着他的内衫衣襟,发出细微委屈的嗷呜声。
陆无辞一手抱着千灵,另一只手腾了出来。
他持续而缓慢地将自己本就因环境而运转不畅的灵力,分出一缕极其细微柔和的暖流,透过掌心缓缓渡入她体内,帮她抵御那蚀骨之力的侵蚀和体内的寒冷。
这个过程对他而言消耗更大,但他做得不动声色。
云湛见状,也从怀中取出几张暖阳符,激发后贴在千灵所在的毛氅外围,散发出温和的热力,形成一个小小的保护圈。
“我们必须尽快找到避风处,或者走出这片蚀骨风笼罩的区域。”云湛看着前方白茫茫的一片,神色严肃。
“否则,长久待下去,我们的灵力会被不断消耗,一旦耗尽,后果不堪设想。”
陆无辞点头,抱着千灵,迈开步子,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及膝的积雪中艰难前行。
云湛紧随其后,警惕地注意着四周。
雪原上除了风声,一片死寂。
两人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发现周围的蚀骨风似乎更强了一些,那种灵力被消磨的感觉越发明显。
千灵的状态越来越差。
她几乎完全缩在了大氅里,连脑袋都不愿意探出来,呼吸变得微弱,偶尔发出的呜咽声也气若游丝。
陆无辞渡给她的那点灵力,随着环境的恶劣,渐渐变成了杯水车薪,只能勉强护住她的心脉不被冻僵,却无法阻止她妖力的流失和生机的萎靡。
她甚至开始迷迷糊糊地用脑袋蹭着陆无辞的胸口,仿佛那样能更暖和一些,嘴里发出微弱含混不清的呓语,像是在喊冷,又像是在做噩梦。
陆无辞的眉头越皱越紧,他能感觉到怀里的小身体正在慢慢变冷,活力正在一点点流逝。
他加快了渡入灵力的速度,将其力量化为最精纯的暖意包裹住她。
但这对他自身的负担极大,脸色愈发苍白,唇色甚至隐隐泛青。
就在云湛考虑是否要强行停下来想办法时,前方的风雪中,突然出现了几个模糊的黑点。
“小心!”云湛低喝一声,握紧了手中的短笛。
那些黑点在风雪中迅速扩大,竟是几头体型硕大,形似牦牛,但全身覆盖着厚厚冰甲。
它们的双眼闪烁着幽蓝光芒,不知是何等怪异生物!
令人惊奇的是,它们似乎完全不受蚀骨风的影响,反而如鱼得水,蹄子踏在雪地上悄无声息,正低头啃食着雪地下某种散发着微光的苔藓。
“是巨甲兽。”云湛思索了片刻,认出了这种妖兽。
“据说它们常年生活在大荒雪原深处,血肉骨骼都已适应了蚀骨风,甚至能借此修炼。小心,我师尊说过,它们性子暴戾,领地意识极强!”
那几头巨甲兽显然也发现了不速之客,抬起头,幽蓝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了陆无辞和云湛,鼻子里喷出带着冰屑的白气,前蹄正在不断地刨着积雪,发出威胁的低吼。
它们似乎对突然闯入的人很是不满,对陆无辞身上那丝极淡的金色气息和云湛身上的除妖人味道感到厌恶和警惕。
一头最为雄壮的巨甲兽猛地人立而起,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带着一股狂风,低头就朝着最前面的陆无辞猛冲过来!
它头顶那根如同冰锥般的独角闪烁着寒光,足以轻易洞穿一切坚硬的东西。
陆无辞眼神一冷,正要凝气动作,怀里的千灵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咆哮和杀气惊动,微弱地挣扎了一下。
就在这瞬间,另一头巨甲兽从侧边狡猾地窜出,目标直指陆无辞抱着千灵的手臂。
它似乎能感觉到那团被包裹起来的东西生命力正在流逝,试图将其撞落!
陆无辞抱着千灵,身形猛地一侧,险之又险地避开了正面的独角冲撞,同时飞起一脚,精准地踹在侧翼偷袭的那头巨甲兽的脖颈冰甲上。
“嘭!”一声闷响,那巨甲兽被踹得踉跄后退,发出一声愤怒的嘶吼,冰甲上出现了一丝裂痕。
而正面冲击的那头犼兽已然调转方向,再次冲来!
云湛的笛声适时响起,音波化为无形的刀刃,切割在冰甲犼的身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刮擦声。
但是却难以立刻破开那厚重的冰甲,只能将其激得更加狂暴。
“糟糕!”云湛低吼一声。
战斗瞬间爆发!
这些巨甲兽力量巨大,防御惊人,而且极其适应环境,在蚀骨风中行动自如。
陆无辞和云湛却要分心抵抗蚀骨风的消耗,还要护着状态极差的千灵,一时竟被逼得连连后退,无法快速取胜。
陆无辞的动作依旧简洁高效,每一次出手都直击要害,但速度明显受到了环境和伤势的影响。
他始终将千灵牢牢护在怀里,用身体为她挡开所有可能的冲击和飞溅的冰屑。
在一次闪避中,一头犼兽的利爪几乎擦着大氅边缘掠过,带起的寒风让里面的千灵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发出呜呜的哀鸣。
陆无辞眼神骤然一寒!
他不再一味闪避,看准一个空隙,指尖那点金芒再次凝聚,虽然微弱,却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锋锐与威严,猛地点在一头冲来的巨甲兽额头。
“嗤啦!”
一声轻微的响声,那坚硬无比的冰甲竟被瞬间熔出一个小洞。
金芒透入,那冰甲犼发出一声痛苦至极的惨嚎,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挣扎了几下便不再动弹,额头的伤口处竟没有丝毫血液流出,只有一股焦糊味。
其他巨甲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震慑住了。
它们畏惧地看着陆无辞指尖那点令它们本能恐惧的金芒,低吼着开始后退,最终不甘地转身,迅速消失在风雪之中。
战斗结束,雪地上只留下一具妖兽尸体和一堆凌乱的脚印。
云湛松了口气,看向陆无辞,却见他脸色比刚才更加难看,唇色苍白得吓人,显然强行催动那力量对他负担极大。
陆无辞却顾不上调息,立刻低头掀开大氅一角查看千灵的情况。
小家伙似乎被刚才的颠簸和惊吓耗尽了最后一点力气,眼睛紧闭着,呼吸微弱而急促,小小的身体冷得像冰块,连那身温暖的皮毛都似乎失去了保温的作用。
她已经连呜咽的力气都没有了。
陆无辞的心猛地一沉。
他尝试着加大灵力输送,却发现她的身体像漏气的皮囊,根本存不住多少灵力,蚀骨风依旧在无情地侵蚀着她微弱的生机。
云湛也凑过来看了看,面色沉重:“不行,蚀骨风对她的伤害太大了,她的妖力太弱,根本抵挡不住。必须立刻找到绝对安全的地方让她缓过来,或者……尽快离开这片区域!”
可是,放眼望去,四周除了风雪,还是风雪。
哪里才有安全的地方?
陆无辞抿紧薄唇,眼底深处掠过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焦灼。
他再次将千灵用大氅裹紧,把她冰冷的小身子完全搂在怀里,试图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她。
他甚至低下头,将脸颊轻轻贴在她冰凉的小脑袋上,呵出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尖。
那种带着他独特冷冽气息的暖意,似乎让昏迷中的千灵感觉到了一丝熟悉的安全感。
她极其微弱地动了一下,用小鼻尖无意识地蹭了蹭他的下颌。
就在这时,云湛忽然指着不远处那具巨甲兽的尸体道:“陆兄,你看!”
只见那尸体被蚀骨风吹拂,厚厚的冰甲正在以一种缓慢但清晰可见的速度消融瓦解,露出里面暗红色的血肉。
但诡异的是,在那血肉之中,隐约有一点莹白的光芒在闪烁,似乎不受蚀骨风的影响。
云湛上前,用短笛小心翼翼地挑开血肉,取出了一颗约鸽卵大小,看上去形状不规则,触手温润的珠子。
“这是……这一头巨甲兽体内形成的……辟寒胆?”云湛有些惊讶,“据说只有极少数能适应蚀骨风的妖兽体内才会凝结此物,能一定程度上抵御蚀骨风的侵蚀……或许对小家伙有点用?”
陆无辞立刻接过那颗珠子。
珠子入手温润,果然,周围那无孔不入的蚀骨风在靠近珠子时,似乎被一层无形的力量稍稍隔开了些许。
他毫不犹豫地将这颗还带着妖兽体温的辟寒胆塞进了裹着千灵的大氅里,紧贴着她冰冷的小肚子。
效果当真是立竿见影。
千灵原本急促而微弱的呼吸似乎平稳了一点点,虽然依旧冰冷,但那种生机不断流逝的可怕感觉终于停止了。
她甚至在无意识中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的咕噜声,让陆无辞紧绷的心弦终于为之一松。
虽然依旧虚弱,但最坏的情况暂时被遏制了。
这妖兽送上门得真是及时。
陆无辞小心翼翼地调整了一下怀抱的姿势,让她能更舒服地贴着那颗辟寒胆。
他抬起头,望向风雪弥漫的前方,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而冰冷。
必须尽快找到出路,或者……下一个栖息地。
他抱着怀里这团微弱的小生命,再次迈开了脚步,每一步都踩得极稳。
云湛握紧短笛,警惕地护卫在一旁。
雪原茫茫,前路艰险,陆无辞抱紧怀中的一点温暖。
第26章 雪原幻境 雪落在墨色大氅上,陆无辞抱……
雪落在墨色大氅上, 陆无辞抱着千灵,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大荒雪原中,每一步都要先将腿从及膝的积雪里拔出来, 再重重踏向未知的前方。
云湛跟在身侧, 短笛横在指间, 目光警惕地扫过四周白茫茫的景象。
蚀骨风虽因辟寒胆的缘故对千灵影响减弱,但呼啸的寒风仍像刀子般刮在脸上。
远处甚至不时地隐隐约约传来几声不知名妖兽的嘶吼, 更添几分荒芜的凶险。
“前面好像有异动。” 云湛忽然停下脚步, 侧耳细听。
风声中, 除了雪粒碰撞的声音,似乎还夹杂着几声细微的 “滴答” 声, 很像是冰水滴落的动静。
陆无辞怀中的千灵似乎也被这细微的声响惊动,睫毛轻轻颤了颤, 却没睁开眼。
“去看看。” 陆无辞的声音低沉,抱着千灵的手臂又紧了紧。
循声疾行不久,一处低洼凹陷之地现于眼前。
越靠近凹陷处,蚀骨风的力道竟渐渐减弱,连空气中的寒意都似乎温和了几分。
等走到近前才发现,那是一处被积雪半掩的冰窟入口, 洞口被一块巨大的冰岩挡住了大半, 恰好形成一道天然的屏障,隔绝了外界的风雪。
云湛上前,用短笛拨开洞口的积雪, 探头往里望了望:“里面似乎是空的, 而且有暖意。”
他运转灵力试探了片刻,确定没有魔气或妖兽的气息,才侧身让开:“可以进去。”
陆无辞抱着千灵率先踏入冰窟。
洞内比想象中宽敞, 地面是平整的冰层,角落里凝结着一串串晶莹的冰棱。
而那 “滴答” 声,正是冰棱融化的水珠落在地面的声音。
更让人惊喜的是,洞壁深处竟隐隐透着一丝微弱的暖意,虽不足以驱散严寒,却足以让蚀骨风彻底消失,连空气中的荒芜死气都淡了许多。
“我们运气很好,此处是天然的冰窟。” 云湛跟进来,拍了拍身上的积雪,“暂时安全了,我们可以在这里歇一歇。”
陆无辞走到冰窟中央,小心翼翼地将千灵从大氅里抱出来。
小家伙依旧闭着眼,脸色却比之前好了些,不再是毫无血色的苍白,鼻尖也恢复了一点温度,只是呼吸依旧微弱,爪子偶尔会无意识地蜷缩一下,像是在梦中抓握什么。
他将那颗辟寒胆轻轻放在千灵身侧,又解下大氅,盖在她身上,形成一个温暖的小窝。
“我去洞口布个警戒阵,防止妖兽闯入。” 云湛说着,从袖中取出几块灵石,在洞口处快速布下一道简单的防御阵法。
阵法启动时,发出淡淡的青光。
等云湛布好阵回来,却见陆无辞正蹲在千灵身边,指尖轻轻拂过小狐狸的毛绒耳朵。
他心中了然,走上前道:“小狐狸暂时稳住了,但我们总不能一直待在这里。旭极峰还不知道在哪个方向,再耗下去,别说找灼焰花,连我们的灵力都要被耗空。”
陆无辞抬起头,目光落在洞外漫天风雪上,开口问道:“你对大荒雪原的地形了解多少?”
云湛摇了摇头,语气带着几分无奈:“我只在古籍里见过记载,说大荒雪原广袤无边,处处是陷阱,连方向都难辨。之前只想着用传送阵节省路程,却没料到我们并不在雪原的尽头,如此还得想想办法。”
陆无辞沉默了片刻,目光重新落回千灵身上。
小家伙似乎感受到了他的注视,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灵动的眼睛不再像之前那样黯淡,却依旧蒙着一层水汽,带着刚睡醒的迷茫。
在对上陆无辞时,喉咙里发出一声微弱的 “嗷呜”,小脑袋轻轻蹭了蹭他的手指。
“还难受吗?” 陆无辞的声音放得极轻,指尖在她的下巴上轻轻挠了挠。
千灵摇了摇头,又往辟寒胆的方向挪了挪,似乎很喜欢那颗珠子带来的暖意。
她伸出小爪子,轻轻碰了碰陆无辞的手背,像是在安慰他不要担心。
看着千灵这副虚弱却依旧懂事的模样,陆无辞站起身。
随后对云湛道:“既然这里暂时安全,我出去探探路,看看能不能找到方向,或者搜集些补给。”
云湛愣了一下,立刻反对:“不行!外面太危险了,你一个人出去,要是遇到妖兽或者迷路了怎么办?不如我们一起……”
“不可。” 陆无辞打断他。
“眼下留在这里最安全,我有危险能及时脱身。”
看着陆无辞眼中的决绝,云湛知道他心意已决,郑重道:“你务必小心,早点回来。小狐狸……我会看好的。”
陆无辞点了点头,最后看了一眼千灵,转身走向洞口,身影很快消失在风雪中。
云湛走到千灵身边,蹲下身,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别担心,他很快就会回来的。我们先好好休息,等他回来,我们就一起去找灼焰花。”
千灵眨了眨眼睛,看了看洞口的方向,又看了看身边的辟寒胆,最终还是乖乖地蜷缩在大氅里,只是尾巴尖一直轻轻晃动着,显露出内心的不安。
时间一点点过去,冰窟里静得只剩下冰水滴落的声音。
云湛坐在一旁,一边运转灵力恢复体力,一边留意着千灵的状态。
小家伙休息了一阵,精神好了些,开始好奇地打量着冰窟,偶尔会用爪子拨弄一下身边的冰粒,发出细微的声响。
云湛见她有了精神,便从袖中取出一块干粮,掰成小块,递到她面前:“要不要吃点东西?补充点体力。”
千灵闻了闻,却摇了摇头,又看向洞口的方向。
她似乎还在等陆无辞回来,连平时最爱的干粮都提不起兴趣。
云湛无奈地笑了笑,收回干粮:“那等他回来再吃吧。”
可谁知,这一等,就是两个时辰。
起初,云湛还能安慰自己,陆无辞只是走得远了些,很快就会回来。
但随着时间流逝,洞外的风雪不仅没有减弱,反而越发猛烈,呼啸的风声像是鬼哭狼嚎,听得人心头发紧。
他开始有些不安,时不时走到洞口,透过警戒阵望向外面,却只看到一片白茫茫的风雪,连陆无辞的影子都没有。
千灵也察觉到了不对劲,原本还能安静待着的她,开始焦躁起来,不停地在大氅里踱步,时不时走到洞口,对着外面发出急切的 “嗷呜” 声。
“别急,他肯定没事的。” 云湛安慰着千灵,心里却产生了不妙的猜测。
就在云湛准备要不要出去寻找时,千灵忽然停止了焦躁的踱步,而是站在冰窟中央,怔怔地望着洞壁的方向。
她的眼神变得有些迷茫,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引了一般,耳朵微微竖起,尾巴也停止了晃动。
“怎么了?” 云湛察觉到不对劲,连忙走过去。
可千灵像是没听见他的声音,依旧盯着洞壁。
在她的眼中,原本冰冷的洞壁竟渐渐变得模糊,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熟悉的景象……
那是清水镇外的竹林,阳光透过竹叶洒在雪地上,茫茫一片,而陆无辞正站在竹林中央,背对着她,似乎在和什么人说话。
“陆无辞!” 千灵下意识地叫出声,声音却依旧是稚嫩的 “嗷呜” 声。
她迈开步子,想要冲向那片竹林,却被云湛一把拉住。
“你醒醒!那是幻境!” 云湛用力摇晃着她,心中大惊。
大荒雪原中竟有如此诡异的幻境。
可千灵根本听不进去,她的目光死死地盯着洞壁上的幻象,挣扎着想要挣脱云湛的手。
在她的眼中,竹林里的陆无辞似乎遇到了危险,一个黑袍人影正从他身后袭来,而他却毫无察觉!
“嗷呜!” 千灵发出一声焦急的嘶吼,猛地挣脱云湛的手,朝着洞壁冲去。
她的身体穿过冰冷的洞壁,却没有碰到任何实物,反而径直冲进了那片虚幻的竹林中。
云湛看着千灵的身影消失在洞壁前,脸色骤变。
他立刻运转灵力,想要打破幻境,却发现无论他用何种方法,都无法让千灵清醒。
而洞外的风雪,似乎比之前更加猛烈了,隐约还传来一阵令人心悸的低吼声,不知道是何种妖兽正在靠近。
第27章 心魔侵扰 千灵惊异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千灵惊异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竹叶的清香混着初雪后清冽的空气钻入鼻尖, 耳边是风吹过竹林的沙沙声,以及……不远处清晰的交谈声。
阳光透过疏密有致的竹叶,在铺着薄雪的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这里……是仓山脚下那片她无比熟悉的竹林?
她怎么会在这里?
云湛呢?
冰窟呢?
千灵茫然地低头, 看向自己的爪子。
映入眼帘的, 却是一双白皙纤细、指节分明的人类手掌。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触感光滑温热,不再是毛茸茸的触感。垂落的发丝乌黑, 随着她的动作扫过肩颈。
她下意识地看向旁边一洼未完全冻结的浅水。
水面倒映出一个少女的身影。
墨发如瀑, 肌肤胜雪, 一双眼睛带着天然的灵动与尚未褪去的惊惶,唇瓣因惊讶而微微张着。
是她化形后的模样!
她竟然在毫无准备、灵力依旧低微的情况下, 维持住了人形?
还不等千灵想明白这诡异的状况,那个熟悉的、低沉而冷淡的声音便清晰地传了过来, 瞬间勾去了她全部的心神。
“……此事便如此定下,不必再议。”
又是陆无辞!
千灵猛地抬头,循声望去。
只见几丈开外,陆无辞依旧穿着一袭墨色常服,身姿挺拔如松,正背对着她, 与一位身着青云门服饰的老者交谈。
他的语气带着一贯的不容置疑。
“可是……”那青云老者似乎还想说什么。
陆无辞却已微微侧身, 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千灵所在的方向,淡淡道:“有人来了。”
那青云老者见状,立刻躬身行礼, 身影如同融入水中的墨迹般, 悄然消散在原地,仿佛从未存在过。
竹林间,只剩下她和陆无辞。
陆无辞缓缓转过身, 目光精准地落在她身上。
他的眼神深邃依旧,却似乎比平日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探究。
千灵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下意识地想要后退,想要躲藏,想要变回那只可以理所当然蜷缩在他怀里,不必面对如此审视目光的小狐狸。
但她发现,自己无法变回去。
这具人形躯体如同被无形的枷锁固定,体内的灵力微弱得几乎感知不到。
陆无辞朝她走了过来,靴子踩在积雪和枯竹叶上,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每一步,都像踩在千灵的心尖上。
她突然紧张得几乎无法呼吸,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身上单薄的衣裙袖口。
他在她面前站定,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阳光被他高大的身形遮挡,投下一片阴影,将千灵完全笼罩其中。
他沉默着,只是仔细地打量她,从她鸦羽般的发丝,到因紧张而轻颤的眼睫,再到微微抿起的的唇。
目光最后落在她那双无处安放的手上。
那双手,还保留着些许狐狸幼崽般的纤细与无措,与成熟的人类少女略有不同。
千灵只觉得他的目光如有实质,刮得她皮肤微微发烫,心底最深处那些隐秘的不安和自卑被无限放大。
她是不是化形得不够好?
耳朵或者尾巴是不是露出来了?
他是不是……不喜欢她这个样子?
就在千灵几乎要被这沉默的审视压垮时,陆无辞终于开口了。
他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平淡得像在询问天气,却每一个字都重重砸在千灵心上:
“你一直能化形。”
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千灵猛地抬头,撞入他深不见底的眼眸中,那里面没有惊讶,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冷静,让她无所遁形。
“我……”她张了张嘴,喉咙却干涩得发紧,带着明显的颤抖,“我不是……我……”
她想解释,想说她不是故意隐瞒,想说她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想说她更喜欢做一只可以赖在他怀里的小狐狸……
但所有的话语都堵在喉咙里,搅成一团乱麻。
陆无辞并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等待她的回答。
这种沉默的等待,比任何质问都更让她心慌。
“我只是……一只很普通的狐狸。”她低下头,避开他的视线,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委屈和涩然,“修炼了五百年……才,才勉强能变成这样。”
她轻轻抬起手,有些笨拙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动作间带着兽类化形后残留的生疏感。
“灵力一直很差,化形也维持不了多久……有时候睡着了,或者受了惊吓,耳朵和尾巴……就会跑出来。”她越说声音越小,头也垂得更低,仿佛犯了天大的错误。
“同族的姐妹们,一百年就能化形成功,两百年就能熟练掌握法术,出去闯荡了。只有我……花了五百年,还是这副笨拙的样子,连灵力都控制不好。”
竹林里很安静,只有风过竹叶的沙沙声,和她轻颤着,近乎自言自语的诉说。
那些深埋了五百年的孤独,挫败和自我怀疑,在这个由幻境构建出的,而且拥有陆无辞注视的空间里,如同找到了一个决堤的出口,不受控制地倾泻出来。
“仓山很大,年年都下雪。山洞里……经常只有我一个人。”她的目光投向竹林深处,眼神有些空洞,仿佛透过这片虚假的翠绿,看到了那五百年寂寥的冰封岁月。
“有时候对着冰壁练习化形,练到灵力耗尽,变回狐狸,睡一觉起来,洞外的雪又厚了一层……年复一年,好像永远都是这样,没有尽头。”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笨,为什么就是练不好。看着姐妹们都能去人间历练,听她们回来说外面的故事,集市的热闹,包子的香味……我只能听着。”
她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一丝连她自己都未必察觉的哽咽。
“其实……我也很想去看看。可是我不敢……我灵力太弱了,怕被人类发现,怕被除妖人抓住……只能偶尔,偷偷跑到山顶,远远地望一眼山下的灯火。”
“五百年的时间……真的很长很长。”她轻轻地说,像是一片雪花落在地上,悄无声息。
“有时候我也会想,是不是我根本就不适合修炼?是不是从一开始,就选错了路?或许……我就该只是一只普通的狐狸,在雪地里追追兔子,然后安静地老去,而不是奢求什么化形,什么长生……”
这些话,她从未对任何人说过。
在族人面前,她总是装作不在意,装作懒散,用“笨拙”来掩饰那份深入骨髓的自卑和焦虑。
因为害怕看到同情,更害怕看到轻视。
可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由她心底最深的恐惧编织出的幻境里,在这个“陆无辞”的面前,她却再也无法维持那层脆弱的伪装。
仿佛潜意识里知道,眼前这个人,或许是她唯一一个……愿意袒露这份不堪的人。
尽管,这很可能只是幻境模拟出的虚影。
她说完,久久没有抬头,也不敢去看陆无辞的表情。
害怕看到他眼中出现失望,或者哪怕只是一丝一毫的怜悯。
寂静在竹林间蔓延。
时间仿佛过去了很久,又仿佛只是一瞬。
忽然,一只微凉的手,轻轻托起了她的下巴。
动作算不上多么温柔,甚至带着陆无辞不容拒绝的力道,迫使她抬起了头。
千灵猝不及防地撞入他的眼眸。
那里面依旧没有什么明显的情绪波动,没有怜悯,没有厌恶,也没有她想象中的失望。
只是比平时更深邃了些,像是结冰的湖面下涌动的暗流。
他的指尖带着一丝冰雪般的凉意,触碰到她温热的皮肤,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五百年。”他开口,声音低沉而平稳,一字一句,清晰地敲打在千灵的心上,“确实难熬。”
他没有评价她的资质,没有质疑她的选择,只是平静地陈述了这个事实。
千灵的睫毛剧烈地颤抖了一下,鼻尖猛地一酸。
这句话,比任何安慰都更直接地戳中了她心底最脆弱的地方。
“但是,”陆无辞的话锋微微一转,目光依旧锁着她,“你从未真正放弃过,不是吗?”
“即使进境缓慢,即使独自一人,你依旧在修炼。五百年来,日复一日。”
他的拇指无意识地、极其轻微地在她下颌边缘摩挲了一下,那动作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灵力低微,并非罪过。修行之路,本就如逆水行舟,各有各的缘法,各有各的劫数。快,未必是幸事;慢,也未必是绝路。”
他说话的方式依旧直接,剥离开所有情绪,只余下事实。
“你于修行上或许天资不尽如人意,”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她依旧带着些微惶惑的眼睛,“但心性之坚韧,远胜许多天赋异禀者。五百年孤寂未能磨灭你向道之心,此心,便是你最大的天赋。”
千灵怔怔地看着他,看着他近在咫尺的容颜,听着他口中说出那些与她过往认知截然不同的话语。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紧紧攥住,然后又缓缓松开,涌上一股酸涩却又滚烫的暖流。
从来没有人对她说过这些。
族人只会惋惜她的“笨拙”,劝她“看开些”,或者干脆建议她放弃修行,安心做个普通狐妖。
没有人看到那五百年寂寥冰雪下的坚持,也没有人认为这种坚持本身具有价值。
可在他的眼里,这似乎……是值得被看见的。
“至于化形……”陆无辞的视线落在她依旧带着些许非人特征的手指上,语气里似乎含着一丝难以捕捉的……或许是无奈?
“维持不住,便维持不住。耳朵尾巴露出来,又如何?”
他松开了托着她下巴的手,目光重新与她对视,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强势。
“在我面前,你需要伪装什么?”
“是狐狸也好,是人形也罢,你就是你。何须为此等小事忐忑不安?”
他的话语,狠狠砸碎了千灵心中那层由五百年自卑筑起的高墙。
犹如此刻竹林里漏下来的光芒,突然在她的世界里亮起,刺得她几乎想要流泪。
是啊……
他见过她最狼狈的样子,吓得炸毛,贪吃噎住,甚至睡得口水直流……
他会把她揣在怀里取暖,会分给她栗子和肉包,会在危险时将她护在身后,会因为她受伤而动怒,也会在她虚弱时,用自己本就宝贵的灵力为她驱寒……
他早就接受了她的全部,无论是作为一只小狐狸,还是作为一个化形都化不利索的小妖。
是她自己,一直画地为牢,被困在那“五百年”和“资质愚钝”的枷锁里。
巨大的冲击和明悟席卷了千灵的心神。
然而,就在这心防松动、灵台即将获得一丝清明的刹那,仿佛是因为她内心深处最大的执念与恐惧被触及,幻境的力量猛地增强了数倍!
周遭温暖的阳光和翠绿的竹林开始剧烈地扭曲晃动,像水中的倒影被投入了巨石。
陆无辞的身影也开始变得模糊不清。
但与此同时,另一个冰冷而充满恶意的声音,仿佛从地底钻出,又像是直接响彻在她的脑海深处:
“坚韧?可笑!”
“五百年的坚持,换来的不过是同族的怜悯和嘲笑!换来的依旧是这不堪一击的化形和微末的灵力!”
“看看你现在的样子!离开了他,你什么都不是!连这蚀骨风都抵挡不住,只会成为他的累赘!”
声音尖锐刻薄,字字句句都精准地戳向千灵心中最深的隐痛。
刚刚才被陆无辞的话语暖过来的心,瞬间如同被浸入了冰窟。
是啊……她这么弱,只会拖累他。
或许她不在的话,陆无辞就不必分出宝贵的灵力来护着她,不必冒险独自出去探路……
强烈的自责和恐慌如同藤蔓般疯狂滋生,瞬间缠紧了她的心脏。
眼前的“陆无辞”身影越来越淡,脸上似乎浮现出一丝……失望?
千灵看不清。
幻境抓住了她这瞬间的情绪波动,画面再次猛地一变!
冰冷的竹林景象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呼啸的暴风雪和刺骨的严寒。
灵力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流逝,刚刚稳定不久的人形开始剧烈波动,耳朵和尾巴不受控制地显现出来,又因为灵力的急剧消耗而无法维持,在她的人形和狐形之间痛苦地闪烁和挣扎。
而前方,暴风雪的最深处,一个高大的墨色身影正背对着她,一步步,决绝地走向雪原深处,离她越来越远。
是陆无辞!
他好像根本没有发现她的痛苦,没有回头,身影即将被漫天风雪彻底吞没。
“不要!不要丢下我!”
千灵发出凄厉的哭喊,不顾一切地向前扑去,试图追赶。
但她的双脚如同被钉在原地,沉重的积雪淹没至大腿,蚀骨风像无形的枷锁,将她牢牢困住,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抹唯一的温暖和依靠彻底消失在白茫茫的天地之间。
巨大的绝望和被抛弃的恐惧,瞬间将她彻底淹没。
就在她的意识即将被这片冰冷的绝望吞噬,最后一点灵光也要熄灭之际……
一道异常熟悉的暖流,毫无征兆地,突然从她心口的位置涌现出来!
那暖流是如此的细微,如同风中残烛,却带着一种坚韧而纯粹的力量。
温暖……熟悉……带着一丝陆无辞身上特有的冷冽气息。
是陆无辞渡给她的温暖灵力。
真正的陆无辞,绝不会就这样丢下她!
这个念头如同破开乌云的第一缕阳光,虽然微弱,却瞬间刺破了重重迷障。
千灵猛地抬起头,眼神中重新迸发出一丝微弱却坚定的光芒。
她不再去看前方那虚幻的,即将消失的背影,而是猛地闭上眼睛,将全部残存的心神,死死地凝聚在心口那一点突如其来的暖流之上。
“假的……都是假的!”
她对着那片肆虐的暴风雪,用尽全身力气嘶喊出声。
“他不会丢下我!”
随着她心念的坚定,那丝微弱的暖流仿佛得到了滋养,骤然变得清晰了一丝。
紧接着,一幕幕真实的画面强行冲破了幻境的阻碍,在她脑海中闪现,
是她将他从雪地里捡回山洞,清理伤口……
是他在雪原中,将大氅和宝贵的灵力毫无保留地渡给她……
是他在战斗中,始终将她护得最周全……
咔嚓——!
仿佛玻璃破碎的声音响起!
周遭冰冷的雪原,那即将消失的背影……所有的一切,如同被打碎的镜面般,瞬间布满了裂痕,然后轰然崩塌!
强烈的眩晕感袭来。
千灵感觉自己像是从万丈高空急速坠落……
“噗通!”
她重重地摔落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周身的刺痛和蚀骨寒意瞬间回归,但那种灵魂被撕扯的虚幻感却消失了。
她艰难地睁开眼,视线模糊了好一阵,才逐渐清晰。
眼前依旧是那个熟悉的冰窟,洞壁上凝结着冰棱,滴答的水声在空旷的洞里回响。
她正躺在陆无辞那件墨色大氅里,辟寒胆依旧紧贴着她的小腹,散发着温润的光芒。
而她自己……已经变回了白狐的形态。
刚才那漫长而痛苦的幻境,在现实中,或许只过去了短短一瞬。
“小狐狸!你醒了?!”云湛焦急的声音在一旁响起。
他显然一直守在一旁,此刻正一脸担忧地看着她,手中还捏着几张未能起效的静心符箓。
“刚才你怎么叫都叫不醒,像是陷入了极深的梦魇……是蚀骨风引发的心魔吗?”云湛快速检查着她的状态,心有余悸。
千灵虚弱地眨了眨眼,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声,算是回应。
她尝试动弹了一下,只觉得浑身像是被碾过一样酸痛无力,妖丹空空荡荡,比陷入幻境之前还要虚弱。
她抬起头,眸子望向冰窟那被积雪和阵法遮挡的洞口方向。
外面风雪呼号的声音隐约可闻。
陆无辞……还没有回来。
她挣扎着,用尽刚刚恢复的一丝力气,想要从大氅里爬起来。
她要去洞口等他。
然而,就在她刚刚支起前肢的刹那,一道模糊的黑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冰窟的洞口。
那黑影并非实体,更像是一团凝聚不散的浓郁阴影,勉强能看出一个人形的轮廓,却没有五官,没有特征。
它轻而易举地穿过了云湛布下的警戒阵法,仿佛那阵法根本不存在一般。
云湛脸色剧变,瞬间将千灵护在身后,短笛横在胸前,厉声喝道:“什么东西?!”
那黑影无视了云湛的戒备,似乎精准地“锁定”了虚弱不堪的千灵。
千灵浑身毛发倒竖。
她在那团黑影上,感受到了一种诡异的、令人作呕的熟悉感……
像是在哪里……接触过……
第28章 雪原归途 就在那团散发恶意的阴影即将……
就在那团散发恶意的阴影即将扑向千灵的刹那,
一道墨色身影,裹挟着凛冽的寒风,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冰窟洞口。
“呜?!”千灵甚至没看清来人的模样, 只感觉到一股熟悉的气息骤然降临, 伴随着一声锐响。
一道凝练至极的金色光芒, 精准无比地斩过那团人形阴影。
那黑影甚至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发出一声短暂而不似人声的嘶鸣, 便被从中一分为二, 随即剧烈扭曲, 随后蒸发,化作几缕腥臭的黑烟, 迅速消散在冰冷的空气中。
只余下一丝与这大荒雪原格格不入的阴冷气息,但是很快被洞内的暖意和陆无辞身上带来的寒气冲散。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云湛甚至还没来得及完全催动短笛, 战斗已然结束。
他惊魂未定地看着洞口那个伫立着的身影,失声道:“陆兄?!”
陆无辞站在洞口,逆着外面灰白的光线,身形挺拔如孤峰松柏。
他手中并未持剑,但指尖残留的金芒尚未完全敛去,映照着他冷峻的侧脸和紧抿的薄唇。
墨色的衣袍上沾满了未化的雪粒, 发丝也有些凌乱, 显然是一路疾驰赶回,带着一身的风雪与寒意。
他的目光第一时间就越过云湛,精准地落在了被护在后方, 瘫软在大氅里的千灵身上。
那双深邃的眼眸在她带着惊惧的毛绒小脸上迅速扫过, 确认她似乎并无新增的外伤后,眼底的寒意才稍稍缓和了一丝,但眉头却随之蹙得更紧。
他几步踏入洞中, 无视了身旁的云湛,径直走到千灵面前,蹲下身。
冰冷的视线带着审视的意味,仔细检查着她的情况。
千灵还完全沉浸在方才的惊惧和突然得救的茫然之中,小小的身体还在微微发抖。
直到陆无辞带着一身寒气靠近,她才仿佛终于确认了这不是另一个幻境。
“呜……嗷呜……”(你没事吧?怎么才回来?)
她喉咙里发出极其委屈和后怕的呜咽声,挣扎着想要爬起来靠近他,却因为有些虚弱,只是徒劳地扒拉了一下身下的大氅。
陆无辞伸出手,没有像往常那样直接拎她后颈或是弹她脑门,而是用指背轻轻蹭了一下她冰凉的小鼻子,似乎是在确认她的状态。
“怎么回事?”他抬起头,目光转向一旁的云湛,声音低沉冷冽。
他虽然问的是云湛,但视线又很快回到千灵身上,仿佛要从她这里得到第一手的答案。
云湛松了口气,连忙将方才千灵突然陷入梦魇,以及那诡异黑影凭空出现袭击的事情快速说了一遍。
他仍然心有余悸:“……那东西邪门得很,完全无视我的阵法,像是直接冲着小狐狸来的。陆兄,你回来得真是太及时了!方才那黑影……”
陆无辞听着,目光始终落在千灵身上。
当听到“直接冲着小狐狸来”时,他眼底闪过一丝不悦,甚至是愤怒。
他再次伸出手,这次是掌心向上,递到了千灵的面前。
他的手掌宽大,指节分明,沾着外面的风雪,微微泛着冷意。
千灵看懂了他的意思,他是让她自己过来。
她积蓄了一点微弱的力气,摇摇晃晃地撑起身体,然后/将自己冰冷的小爪子搭在了他微凉的掌心。
陆无辞的手掌微微一动,没有握紧,只是极轻地托住了她的小爪子,另一只手则熟练地穿过她的腋下和腹部,将她整个儿从大氅里抱了出来,揽入怀中。
他的动作依旧算不上多么温柔,但怀抱却稳定而可靠。
千灵立刻自发地在他怀里寻找最舒适的位置,小脑袋习惯性地往他微湿的衣襟里钻。
冰凉湿润的鼻尖无意识地蹭着他颈侧的皮肤,贪婪地汲取着他身上令人安心的气息。
那件沾着雪的外袍冰冷,但他胸膛透出的体温却是真实而温暖的。
“呜啾……”她发出了一声满足又依赖的细小呜咽,一直紧绷着的小身体,终于在他怀里慢慢放松了下来,软软地瘫成一团毛球。
仿佛只要待在这个怀抱里,外面所有的风雪和危险就都无法再伤害她分毫。
陆无辞感觉到怀里那团小东西彻底放松下来,甚至开始用脑袋蹭他,眼底最后那点冰寒才悄然化去。
他调整了一下手臂,让她能窝得更舒服些,然后用指尖轻轻梳理了一下她背上有些凌乱的绒毛,拂去上面沾着的些许冰晶。
他这才再次看向云湛,回答了之前关于黑影的问题:“回来的路上,遇到了小股雪狼群,耽搁了些时间。”他语气平淡,仿佛只是随手拍死了几只苍蝇,但云湛却能想象那绝不会轻松。
“至于那黑影……其气息,与当日传送阵中作祟之物,同源。”
云湛闻言脸色一变:“这东西竟能追到这里?还能穿透我的阵法?”
陆无辞眸光微沉:“并非实体,更像是一种的恶念或追踪印记。”
他方才一击必杀,正是察觉了其特性。
“它似乎对……”他顿了顿,低头看了一眼怀里似乎因为听到“传送阵”而竖起耳朵的小狐狸,“……对灵力波动异常,或心神脆弱之物,有极强的吸引力。”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云湛已然明白。
千灵方才陷入心魔幻境,心神失守,灵力紊乱,正是最脆弱的时候,无疑成了那诡异黑影最好的靶子。
千灵也听懂了,耳朵耷拉下来,有些愧疚地往陆无辞怀里又缩了缩,小爪子紧紧抓着他的衣襟。
感受到怀里小东西的情绪变化,陆无辞的手指在她耳根后不轻不重挠了两下,算是无言的安抚。
他抬起头,对云湛道:“此地不宜久留。那东西既能来一次,便能来第二次。”
“陆兄所言极是。”云湛立刻表示同意,“你可探明了前路?”
陆无辞点了点头,抱着千灵站起身:“西北方向,有一处断裂的冰峡,地势奇特,我去看过,能避开大部分蚀骨风。峡内似乎有活物踪迹,或许能找到线索或补给。”
他言简意赅,显然这一趟外出并非毫无收获。
“太好了!”云湛精神一振,“我们这就出发?”
陆无辞低头看了看怀里。
千灵虽然恢复了些精神,但依旧虚弱,显然无法自己行走。
他将她往怀里又揣得紧了些,让她只露出一个小脑袋,然后用大氅的边缘仔细裹了裹,确保寒风不会灌进去。
“嗯。”他应了一声,率先向洞口走去。
千灵乖乖地窝在他怀里,只露出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外面。
经过刚才的幻境和惊吓,此刻待在他安稳的怀抱里,感受着他平稳的步伐和心跳,显得格外安心。她甚至悄悄伸出一点点舌头,舔了舔刚刚蹭过他脖颈的鼻尖。
云湛紧随其后,挥手撤去洞口阵法。
三人再次踏入无边风雪之中。
有了明确的方向,陆无辞的脚步坚定而迅速。
千灵在他怀里几乎感觉不到颠簸,只觉得被护得极好,稳稳当当的。
她仰着头,看着陆无辞线条冷硬的下颌。
风雪落在他长长的睫毛上,很快凝成细小的霜花,但他目光始终锐利地注视着前方,没有丝毫动摇。
这个人……
和第一次见到的时候一样,还是这么好看。
看着看着,她忍不住又用毛茸茸的头顶,轻轻蹭了蹭他的下巴。
陆无辞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小动作,低下头看了她一眼。
千灵立刻眨巴着大眼睛,试图表达自己的感激和依赖。
“嗷呜!啾~”
陆无辞看着她,眼神似乎柔和了一瞬,而后快速薅了薅小狐狸。
几乎让人无法察觉地,用下巴轻轻回蹭了一下她毛茸茸的头顶。
然后便若无其事地继续赶路。
默许了小狐狸放肆乱蹭的行动。
千灵却愣住了,随即心里炸开了一小朵烟花,甜滋滋的味道瞬间弥漫开来。
她把脸埋进他衣襟里,小小地打了个滚,尾巴尖在他手臂内侧轻轻扫了扫。
呜…虽然还是好冷,路也好远,但是……好像没那么难熬了。
大约半个时辰后,一座巨大的冰峡果然出现在前方。正如陆无辞所说,这里的蚀骨风明显减弱,地势易守难攻。
确实是不错,空间极大,比冰洞舒服多了。
陆无辞率先踏入冰峡入口,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内部。
但他怀中那颗一直安静贴着小狐狸肚皮的辟寒胆,以及他自身经脉深处,那缕因强行对抗传送阵黑线而残留的丝丝微弱的阴冷气息,发生了异动,仿佛同时被峡内某种无形的力量引动……
辟寒胆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灼热光芒!
而陆无辞手腕内侧,那个早已隐没的淡金色印记,也在这个时候,毫无征兆地浮现出来,甚至微微发烫。
陆无辞猛地停下脚步,脸色骤变。
似乎什么东西在与他体内的金色力量产生共鸣。
而几乎在同一时间,冰峡深处,传来一声苍凉的震动声,仿佛某种沉睡了千万年的东西……被突然唤醒了!
第29章 神血渊源 陆无辞下意识地将怀中的千灵……
陆无辞下意识地将怀中的千灵护得更紧, 冰冷锐利的目光望向黑暗深处的声音来源。
他体内那淡金色的力量不受控制地自行流转。
怀中的辟寒胆灼热得几乎烫伤千灵的皮毛,她不安地扭动了一下,发出细微的“呜”声。
“陆兄!”云湛也瞬间戒备, 面色凝重地看向陆无辞, “这是……?”
陆无辞没有回答, 他的全部心神都集中在体内的异动和那深沉的嗡鸣上。
这种力量自从那日在丹鼎阁中被激发,还从来没有出现过不受控制自行显现的情况。
那暗处的声音, 竟让他血脉深处产生了一种奇异的……共鸣感?
这陌生的感觉让他极度不适。
就在两人高度戒备之时, 前方黑暗的冰峡深处, 两点巨大的蓝色亮光骤然亮起。
紧接着,是第三点、第四点……无数点亮光串联起来, 似乎是某种巨大生物身上自然散发出的灵光纹路。
轰隆隆……
整个冰峡微微震动起来,冰块簌簌落下。
一个庞大到难以想象的阴影, 缓缓从最深处的黑暗中显现,而后底下的冰面骤然裂开,露出寒凉的水面,蜿蜒游出。
这个身影通身覆盖着幽蓝色鳞片,身躯粗壮如殿柱,长长的颈项高高昂起, 像是一头巨蟒, 却生着独角,颌下有着长长的须髯,大部分身体还隐藏在阴影冰层之下, 无法窥见全貌, 让人望而生畏。
云湛大叫道:“是蛟兽!”
这头巨兽其散发出的威压,远非先前遇到的巨甲兽可比。
见云湛出声,巨兽的目光便凝聚到他的身上。
云湛倒吸一口冷气, 下意识地后退半步,握紧了短笛,如临大敌。
这等存在于传说中,堪比仙神的大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而且似乎是刚刚苏醒的?
千灵虽然一路上跟着,遇见了不少妖兽邪魔,但如此庞然大物还是头一次见,震惊得狐嘴微张。
若不是被陆无辞紧紧抱着,几乎要尖叫出声,小爪子死死攥着他的衣襟。
然而,那蛟兽并未发动攻击。
它那双巨大的黑色眼眸,只是略带好奇地看了看如临大敌的云湛,然后目光落在了被陆无辞护在怀里吓成一团的白毛小狐狸身上,眼中莫名闪过一丝笑意。
令千灵摸不着头脑。
最后,它的目光定格在了陆无辞身上。
巨大的头颅缓缓低下,凑近了些许。
这个动作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意味,而后仔细地感受着陆无辞身上那不受控制散发出的淡金色光芒和神圣气息。
众人与巨大的蛟兽在诡异的氛围中,保持着对立。
紧接着,让云湛和千灵都意想不到的一幕发生了。
那蛟兽巨大的身躯微微颤抖起来,看起来很是激动。
它抬起头,长啸一声,震得冰块再次落下,带着难以抑制的狂喜和哽咽,率先开了口:“这种气息……不会错!是她的孩子,是神子!您终于……终于来到了这里!”
神子?
云湛猛地看向陆无辞,此蛟兽竟然也与陆无辞有关吗?
千灵也愣住了,仰起小脑袋,呆呆地看着陆无辞紧绷的侧脸。
陆无辞闻言,也是一僵。
蛟兽的话语在他始终平静无波的心湖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母亲?
这个词对他来说,遥远而陌生,甚至从未在他的生命中存在过具体的概念。
自他记事起,身边只有威严而忙碌的父亲,人界的上一任君主。
宫中从未有人敢提及他的母亲,仿佛那是一个不容存在的禁忌。
他也从未问过,并非不好奇,而是自幼被当作继承人培养的理智告诉他,那或许是父亲不愿触及的伤痛,或许有难以言说的宫廷秘辛。
他将这份深藏的好奇与或许存在的渴望,彻底冰封在了心底最深处。
他强压下心头的剧烈震动,眼神依旧冰冷,直视着蛟兽巨大的眼眸,声音沉稳定,不带丝毫情绪:“我不知你所言为何。”
那蛟兽却激动地摇头,长长的须髯拂过冰面,带起碎冰:“不会错!绝不会错!小老儿在此沉睡万载,等的就是这一天!这气息,与当年恩人离去前留下的一缕神力本源同源!您身上流淌着的,是至高无上的神血!是神女的后人啊!”
神女?
陆无辞的指尖轻颤了一下。
这是他第一次,听到可能与母亲相关的称谓。
所以父亲从不提及,是因为天地殊途?
所以他那与历代人皇截然不同的血脉力量,源自于此?
无数的疑问瞬间充斥他的脑海,但他俊美的脸上依旧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下颌线绷得更紧了些。
千灵感受到他身体的僵硬和骤然降低的温度,心里一急,也顾不上害怕那巨大的蛟兽了。
她用小爪子轻轻扒拉他的胸口,仰着头,眼睛里写满了担忧。
“呜呜?”(你没事吧?)
陆无辞低下头,对上她清澈担忧的眼眸,而后抬手,用指尖极轻地拂过她的头顶,动作有些僵硬,却是一种无言的安抚,示意自己无事。
蛟兽将这一幕看在眼里,极力抚平内心的激动,巨大的眼眸中透出几分笑意,语气变得怪异地慈祥:“神子不必疑虑,也不必否认。您的力量尚未完全苏醒,故而难以感知其源。但对我这等曾蒙受神恩,对那股力量刻骨铭心的老家伙来说,自然是清晰无比。”
不等陆无辞接话,它似乎陷入了遥远的回忆,开始絮絮叨叨:“那是很久很久以前了……久到这片大荒还未如此死寂。小老儿我当年遭逢大劫,身受重创,元神溃散,奄奄一息地坠落于此,即将被永恒的冰雪埋葬。是神女殿下恰巧路过此地……”
蛟兽的声音充满了无尽的感激与怀念:“她并未因我妖身而轻视,反而以自身精纯的神力,为我稳固了即将消散的妖魂,修补了部分本源,赐予了我在这蚀骨风中也能长存的力量。若非神女恩典,小老儿早已化为这冰原的一部分。”
云湛听得心神激荡,忍不住开口问道:“前辈,那位神女……后来去了何处?她……为何会留下血脉在人界?”他问出了陆无辞绝不会主动询问的问题。
蛟兽巨大的眼眸黯淡了一瞬,摇了摇头,声音带着遗憾:“神女殿下并未多言。她似乎……在追寻着什么,或者说,在躲避着什么。她为人极为低调,甚至有些……疏离尘世。她赐下恩泽后,只留下一缕神力本源置于这冰峡深处,说是或许将来有缘,她的后人会循迹而来,届时望我能照拂一二。随后便飘然离去,再无音讯。至于为何与和人留下血脉……小老儿亦不知晓。神意莫测,或许有其深意。”
它看向陆无辞,目光重新变得热切。
陆无辞沉默地听着,脸上依旧看不出喜怒,仿佛在听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
但只有紧贴着他的千灵能感觉到,他抱着她的手臂,肌肉绷得有多紧,他的心跳,在那一刻跳得有多快。
母亲……是神女。
她救过这条蛟兽,然后离开了。
她留下了线索,期待着他的到来。
为什么?
为什么离开?
父亲知道这一切吗?
他又是以何种心情,抚养着拥有神血,却也注定没有母亲的孩子?
无数复杂的情绪在他心中翻涌,甚至还混杂着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委屈。
但他只是微微颔首,声音听不出任何波澜:“多谢告知。”
如此平淡的反应,反而让蛟兽愣了愣。
它似乎期待看到更激动人心的认亲场面。
千灵却急了。
她虽然懵懂,但也听明白了大概。
陆无辞似乎从来没见过他的母亲,莫名有了一身力量,如今误打误撞得知的母亲的一丁点消息,可他看起来一点都不高兴,反而好像更难过了。
她不懂那么多复杂的事情,她只知道陆无辞不开心。
她挣扎着从他怀里探出更多的身子,喉咙里发出焦急“嗷呜嗷呜”声,试图用这种方式安慰他。
陆无辞被她这笨拙又真诚的安慰弄得一怔。
这种小动物特有的依赖和关切,奇异地抚平了他心底掀起的波澜。
他低头,目光终于彻底缓和下来,用一根手指轻轻抵开她狐狸的小脑袋,低声道:“别闹。”
语气里却听不出丝毫责备,反而带着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纵容。
云湛在一旁,心中也是感慨万千,他没想到陆无辞的身世竟如此惊人。
他轻咳一声,将话题引回正轨:“前辈,您方才说,在此等待神子,是为了照拂?如今神子已然到此,您可知晓,他体内神血似乎……尚未能完全掌控?而且此地环境对他消耗极大。”
说完,他指了指陆无辞苍白的脸色和依旧虚弱地靠在他怀里的千灵。
蛟兽闻言,巨大的头颅点了点,神情变得严肃起来:“小老儿感受到了。神子您的力量如同被重重枷锁封印,仅能本能地逸散少许,且似乎……有阴邪之力试图侵蚀?至于这大荒的蚀骨风,对未曾真正觉醒的神血而言,确是负担。”
它巨大的眼眸看向陆无辞,带着一种长辈般的关切:“神女殿下留下的那缕神力本源,不仅是为了让我识别后人,其中更蕴含着她对这种力量的指引,或许……能为您指引初步的方向。”
此言一出,陆无辞的眼神终于有了明显的变化。
力量,正是他目前最迫切需要的东西,在身份引来觊觎的时候,才有能力保护自己,清除障碍。
“在何处?”他言简意赅。
蛟兽巨大的尾巴轻轻摆动了一下,指向冰峡最深处:“请随我来。那缕本源深嵌于万年玄冰之心,需您亲自以血脉之力引动,外人无法触及。”
它又看向陆无辞怀里的千灵和旁边的云湛,语气温和:“这两位朋友可在此稍候,前方寒气极重,恐伤及这位小友。”它显然看出了千灵的虚弱。
千灵一听,立刻死死抓住陆无辞的衣襟,小脑袋摇得像拨浪鼓,喉咙里发出抗议的呜呜声。
她才不要和他分开,这里危机四伏,刚才那个黑影太可怕了!
陆无辞低头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幽深寒冷的冰峡深处,略一沉吟,对蛟兽道:“无妨,她与我一起。”
他自然不会将虚弱且刚被袭击过的千灵单独留下,即便有云湛在旁。
唯有放在自己眼前,才是最稳妥的。
蛟兽似乎有些惊讶,但并未反对,只是呵呵一笑:“神子既然如此决定,那便请一同前来吧。这位道友……”它看向云湛。
云湛立刻拱手:“晚辈在此等候即可。”
他知道前方或许涉及陆无辞的传承秘辛,自己不便参与。
陆无辞抱着千灵,跟随那庞大的蛟兽,向着冰峡最深处走去。
越往深处,光线越暗,温度也越低,四周的冰壁呈现出一种深邃的幽蓝色。
然而,奇妙的是,那无孔不入的蚀骨风在这里几乎完全消失了,仿佛被某种更强的力量排斥在外。
最终,他们来到了一个巨大的冰洞之中。
洞中央,矗立着一根需要晶莹剔透,并且极为巨大的冰柱。
冰柱内部,隐约可见一团柔和而温暖的金色光晕在缓缓流转,散发出令人心旷神怡、却又感到无比敬畏的气息。
那光芒的气息,与陆无辞体内的力量同源,却更加博大。
蛟兽巨大的头颅抵在冰柱前,语气变得无比恭敬:“神子,就是此处。请您将手置于冰柱之上,尝试以心神沟通其中的本源之力。”
陆无辞深吸一口气,将千灵小心地放在一旁一块较为平整的冰台上,叮嘱道:“在此等我,不要乱动。”
这里没有蚀骨风,温度虽低,但有辟寒胆在,她应无大碍。
千灵乖巧地点点头,蹲坐在冰台上,睁大眼睛看着。
陆无辞走到那巨大的冰柱前,缓缓伸出手掌,贴在了冰冷刺骨的冰面上。
就在他手掌接触冰柱的瞬间,整根冰柱猛地亮起!
内部那团金色光晕如同苏醒的太阳般爆发出璀璨的光芒,照亮了整个冰洞。
无数由金色光芒组成的古老符文从冰柱中浮现出来,环绕着陆无辞飞舞,然后争先恐后地涌入他的眉心。
陆无辞身体剧震,闷哼一声,闭上了眼睛。
他的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身体微微颤抖,似乎在承受着某种洗礼。
千灵紧张地看着,小爪子不安地抠着冰面。
蛟兽则欣慰地看着这一幕,巨大的眼中充满了期待。
这个过程持续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
终于,冰柱的光芒渐渐黯淡下去,那些飞舞的符文也尽数没入陆无辞体内,消失不见。
陆无辞猛地睁开眼睛!
那一刹那,他眼底仿佛有金色的神光一闪而逝,周身气息变得更加内敛,却也更加深不可测。
他缓缓收回手,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似乎在消化着刚刚得到的信息。
“神子,您……”蛟兽关切地开口。
陆无辞抬起头,看向蛟兽,微微颔首:“受益匪浅。多谢。”虽然依旧言简意赅,但语气中多了一丝真诚的谢意。
他获得的并非什么具体的功法秘籍,而更像是一种传承记忆,是关于如何感知凝聚那沉睡在血脉深处神力的本能指引。
他走到千灵面前。
千灵立刻站起来,用小脑袋蹭他的手,急切地想知道他怎么样了。
陆无辞弯腰将她重新抱回怀里。
这一次,他的动作似乎更加自然,怀抱也更加稳定。
他甚至能隐约感觉到,自己体内那微弱却新生的控制力,似乎能更好地隔绝外界的寒意,让她待得更舒服些。
“我无事。”他低声对怀里的小东西说了一句。
就在这时,整个冰洞,不,是整个冰峡,突然剧烈地摇晃了一下!
第30章 魔主突袭 而冰峡外面的天空,此刻被一……
而冰峡外面的天空, 此刻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搅动,随之形成一个巨大的幽暗漩涡。
漩涡中心并非雷光,而是翻涌着令人感到惊惧的纯黑魔气, 黑黢黢的, 不知通往何处。
一股远比蚀骨风更加暴戾, 并且充满毁灭意味的力量,轰然降临!
陆无辞闷哼一声, 只觉得周身血液仿佛都要被冻僵。
尚未熟练掌控的神力在体内剧烈震荡, 与这股纯粹的邪恶威压激烈对抗, 引得他气血翻涌,脸色瞬间变得更加苍白。
他几乎是本能地, 将怀中的千灵死死护住,用自己的后背迎向那威压最盛的方向, 周身淡金色的神光应激而发,形成一个薄薄的光罩,将两人勉强笼罩其中。
“呜!”千灵连叫声都变了调,小爪子死死抠进陆无辞的衣袍,小小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这种恐惧,远胜之前面对任何妖兽甚至那诡异黑影!
云湛更是踉跄着连退数步, 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勉强以短笛杵地才稳住身形,脸上写满了骇然:“这……这是何等魔威?!”
就连那庞大的上古蛟兽,也发出了不安的低沉咆哮, 巨大的身躯盘踞起来, 幽蓝的鳞片闪烁着警惕的光芒,如临大敌地望向漩涡中心。
“呵……呵呵呵……”一阵低沉而充满磁性的笑声,仿佛带着无尽的怨毒, 自漩涡中心响起。
那声音并不响亮,却很清晰,附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觉。
魔气还在继续翻涌凝聚,随后渐渐化作一个修长的人形轮廓。
此人身着墨蓝色的华丽袍服,面容俊美得近乎妖异,肤色苍白,眼眸深邃。
他立于漩涡中心,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如临大敌的蛟兽和云湛,最终,如同锁定猎物般,精准地落在了陆无辞身上。
那目光,在触及陆无辞面容的刹那,先是闪过一种复杂,而后又像是陷入了近乎痴迷的追忆,片刻后又迅速被滔天的嫉妒所取代。
“像……真像她啊……”魔主的声音轻柔得如同情人低语。
“这眉眼,这该死的气息……都像极了那个无情无义的女人!”
他的目光猛地变得锐利如刀,死死盯住陆无辞:“可惜……偏偏又掺杂了那卑贱凡人的血脉!真是……玷污!”
陆无辞强忍着经脉中被魔威引动的剧痛和神力躁动,将喉头涌上的腥甜强行咽下。
他抬起头,毫无畏惧地迎上魔主那足以令众生战栗的目光,声音因抵抗威压而略显低哑,却依旧冰冷镇定:“你是谁?”
“我是谁?”魔主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仰头发出更加张扬的笑声,笑声中却充满了无尽的怨愤。
“问得好!去问问你那高高在上的母亲!问问她,万载之前,是谁为她踏遍九幽寻觅异宝!是谁为她与诸天神为敌!可她呢?!她回报了我什么?!”
他的情绪骤然激动起来,周身的魔气如同沸腾般剧烈翻滚。
就连声音也变得尖利刺耳:“她为了一个区区凡人……竟然用我赠予她的本源魔珠,结合她那可笑的神力,重创于我!将我万年修为几乎打落!让我至今未能痊愈!”
魔主猛地指向陆无辞。
掌心凝聚起毁灭性能量,那漆黑的眼眸中燃烧着痛苦与怒火:“而你,你这孽种,是她施加于我的耻辱!你凭什么活着?凭什么继承她的力量?!你和你那该死的父亲一样,都该被碾碎成的尘埃!”
破碎而愤怒的话语,响彻在冰峡之中,也彻底揭示了那深埋万载的恩怨。
云湛听得目瞪口呆,万万没想到陆无辞父母的结合背后,竟牵扯着如此惊天的秘辛和一位魔主的痴恋与报复。
千灵虽然被吓得够呛,但听到魔主如此恶毒地咒骂陆无辞和他的父母,护犊子的本能竟然暂时压过了恐惧。
她从陆无辞怀里探出毛茸茸的小脑袋,尽管身体还在发抖,却努力龇起尖牙,对着空中那恐怖的身影发出带着颤音的哈气声。
陆无辞感受到怀中小东西那微不足道却充满勇气的维护,心底某一处悄然松动。
他一只手依旧稳稳地护着她,在她柔软的耳根后轻轻挠了挠,示意她安静,一切有他。
这个细微的动作落在了魔主眼中,更是彻底点燃了他最后的理智。
魔主厉声嘶吼,俊美的面容因嫉妒和愤怒而扭曲,“本座今日便先毁了你在意的东西,再让你尝尝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
话音未落,他挥动掌心。
一道能量十足的漆黑魔刃,极为快速地找准方向,无视了距离,直射陆无辞怀中的千灵。
这一击,蕴含了魔主即便重伤未愈也依旧恐怖的力量,显然是真的动了杀心。
感知到此地出现了那个女神的神力波动,他便抛下一切匆匆赶来。
没想到不是故人,而是故人之子。
看见陆无辞面容的那一刻,他突然不想慢吞吞地勾结那个愚蠢的国师了,投入了不少魔族的力量,却到现在没折磨死这个孽种,反倒是让他越发强大起来。
“小心!”云湛和蛟兽的惊呼声同时响起,但他们根本来不及救援。
陆无辞瞳孔骤缩!
在那千钧一发之际,他体内的神力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奔涌。
力量的突然涌动……不是防御,而是进攻!
他没有试图去格挡那根本来不及阻挡的魔刃,而是遵循着刚刚获得的本能指引,并指如剑,将那股新生的的神力,凝聚于指尖,化作一道极其凝练的金色细线,不偏不倚,直刺魔主的心口。
他赌魔主绝不会硬扛这蕴含着这股神力,否则会对他造成再次伤害。
果然!
面对那一道疾射而来的金色细线,魔主眼中闪过一丝极其明显的忌惮,那是万年前重创留下的深刻阴影。
他原本志在必得的狞笑僵在脸上,不得不猛地撤回部分力量,身形诡异地一扭,仓促地在身前布下层层叠叠的漆黑魔盾。
但金色细线势如破竹般接连洞穿了数层魔盾,虽然最终力竭消散,但也成功阻断了魔主对那必杀魔刃的精准操控。
射向千灵的魔刃因此微微一偏,擦着陆无辞的手臂掠过。
“嘶啦!”陆无辞的衣袖瞬间被腐蚀消融,手臂上留下一道冒着丝丝黑气的伤口。
剧烈的疼痛让他闷哼一声,抱着千灵的手臂却纹丝不动。
“嗷呜!”千灵眼睁睁看着那魔刃掠过,感受到陆无辞身体的震动和瞬间弥漫开的血腥味,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小脑袋拼命往他怀里钻。
魔主化解了金色细线,看到陆无辞受伤,脸上重新露出残忍的笑意:“徒劳的挣扎罢了,本座看你还能挡几下!”
他再次抬起手,更加恐怖的黑色又开始凝聚起来。
然而,就在他即将再次出手的刹那,情况发生了变化。
“呃……”魔主突然发出一声痛苦不堪的闷哼,凝聚的魔威骤然溃散大半。
他猛地捂住自己的胸口,脸上闪过极度痛苦和难以置信的神色,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他体内剧烈冲突,要撕裂他的魔魂。
“该死……留下的禁制……竟然还在……”他咬牙切齿地低吼,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不甘,“连对你这孽种直接出手……都会引发反噬么……她竟护你至此?!”
他死死地瞪了陆无辞一眼,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滔天的恨意,有难以磨灭的恐惧,更有无法亲手立刻复仇的憋屈。
“孽种……我们还会再见的……待本座彻底炼化这反噬……定要你……”狠话未放完,他似乎再也无法压制体内的痛苦和冲突,身形猛地一晃,化作一道扭曲的黑烟,狼狈不堪地倒卷回天空那幽暗漩涡之中。
漩涡急剧收缩,连同那恐怖的魔威一起,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留下冰峡中惊魂未定的三人一蛟,以及空气中残留的淡淡魔气与血腥味。
短暂的死寂之后。
“陆兄!”
“神子!”
云湛和蛟兽同时急切地围了上来。
陆无辞却仿佛脱力般,踉跄了一下,单膝跪倒在地,额头上布满冷汗,手臂上的伤口黑气蔓延,触目惊心。
但他依旧用另一只手紧紧抱着千灵,没让她受到丝毫磕碰。
“呜!呜呜呜!”千灵从他怀里挣扎出来,看着他那被魔气侵蚀的手臂,急得团团转,小舌头不停地去舔舐他的伤口周围完好的皮肤,试图用这种方式替他止痛,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混着口水沾湿了他的手臂和她的绒毛。
她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哪怕是自己掉进黑洞里,也没有此刻看到陆无辞为了保护她而受伤这么恐惧。
陆无辞忍着剧痛和魔气侵蚀带来的冰冷麻木感,低头看着急得直哭,还在不停舔舐自己的小狐狸。
那冰冷的心湖仿佛被她的泪水和温暖的舌尖烫了一下。
他伸出未受伤的手,轻轻按住了她忙碌的小脑袋,声音因忍痛而有些沙哑,却异常低沉柔和:“别舔了……脏。”
千灵却不管不顾,依旧用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他,固执地呜咽着,小爪子轻轻扒拉着他按着自己脑袋的手,还想继续。
云湛迅速取出解毒祛魔的丹药递给陆无辞,又看向他手臂的伤口,面色凝重:“好厉害的魔气,必须立刻逼出!”
蛟兽巨大的头颅也凑近,喷出一股带着寒气的白雾,笼罩在陆无辞的伤口上,暂时减缓了魔气的蔓延:“神子,凝神静气,尝试引导您新得的力量驱散它,您的神力对其有克制之效!”
陆无辞点了点头,吞下丹药,闭上眼,开始艰难地引导体内那缕新生的神力,流向手臂的伤口。
千灵就安静地蹲坐在他身边,用自己的小身体紧紧依偎着他未受伤的那边手臂,一动不动,只是用那双含泪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仿佛这样就能给他传递力量。
冰峡中暂时陷入了寂静,只剩下神力与魔气对抗的细微声响,以及众人沉重的呼吸声。
云湛在一旁护法,眼神复杂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今日所知的信息太过震撼,魔主的突然出现和离去也充满了诡异。
他看向那庞大的蛟兽,心中疑虑更深:这蛟兽,在此等待万载,真的仅仅是为了报恩和指引吗?
而此刻,谁也没有注意到,在陆无辞因全力对抗魔气而心神内守之时,他怀中那枚一直贴身的,看似普通的雪花状玉佩,正轻微地散发着微光,与冰峡深处那根玄冰柱残余的气息,产生着某种极其隐秘的共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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