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灵敏锐地察觉到, 陆无辞似乎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
虽然他的话依旧不多,惜字如金,但不再是那种完全的沉默。
比如, 看到一株在岩石缝里迎着寒风顽强生长的小花, 见千灵好奇, 他会淡淡说一句:“冰凌花,耐寒。”语气平淡, 却像是在给她科普。
又或者, 当夕阳西下, 将他们的影子在雪地上拉得很长很长时,他会望着远方那绚烂的烟霞, 脚步会不易察觉地放缓,偶尔会多停留那么片刻, 看不出具体情绪,却莫名让人觉得,他也在感受着什么。
这些细微的变化,像投入她心湖的小石子,不断地漾开一圈圈细微的涟漪。
她五百年的修炼生涯,绝大部分时间都是独自待在仓山的山洞里, 对着冰冷的石壁和有限几种野果, 最大的热闹不过是远远眺望山下的人间烟火,和偶尔几只被路过的小动物交流交流。
她习惯了孤独。
直到那个冬天,她在雪地里捡到了这个人类。
起初, 或许真的只是因为他昏迷时那张过于俊美, 符合她懵懂审美的脸孔,以及一点点源自天性的不忍心。
但后来,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他像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 激起千层浪,替她完善了对世界的认知。
他最初是人类的佼佼者,但现在短短月余,变得很强,强到不可思议。
神力在他的身上过于妥帖了,那些让她恐惧的刺客和魔族,在他面前似乎都不堪一击。
他斩杀敌人时冷厉果决,让她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安全”这个词的含义。
只要在他身边,在他划出的那片屏障里,她就是安全的。
这种安全感,对她这样的小妖来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可他同时又很冷,总是没什么表情,说话简短直接,甚至有时显得不近人情,带着一种天生的疏离感。
他嫌弃过她视若珍宝的果干,对她最初的示好反应平淡。
但偏偏也是他,会用那么温暖柔和的力量为她仔细疗伤,缓解她的痛苦,会在冰天雪地里,下意识地用狐尾为她保暖,会他还会对她说“谢谢”,对她说“很勇敢”,会把珍贵的灵草毫不犹豫地决定给她,会因为她分享的举动而赠予她静心玉佩……
这种强大与温柔,冰冷与细致的矛盾,交织在同一个人身上,让千灵感到无比困惑,却又像被磁石吸引一般,忍不住想去靠近,想去探究冰冷外表下那偶尔流露的温柔。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已经能够清晰地分辨出哪些是利用价值,哪些是发自内心的,或许连他自己都未曾深思的善意。
而后者,更让她心动。
她开始更努力地尝试和他说话。
“嗷呜?”(那是什么鸟?)
千灵看到天际掠过一道迅捷如电的黑影,忍不住用爪子轻轻扒拉他的衣襟,指给他看。
“雪隼。”他瞥了一眼,回答得言简意赅。
千灵心里便立刻涌起一点莫名的开心。
看,他又回答我了。
她喜欢这种有问有答的感觉,这让她觉得,自己不是在对着一堵不会有回应的墙自言自语,而是真的在和一个活生生会理她的人交流。
哪怕只是一个词的回答,也能让她偷偷高兴一会儿,觉得彼此之间的距离好像又拉近了一点点。
她甚至开始不自觉地模仿他。
她注意到他走路时总是很稳,背脊挺直,目不斜视,自带一股沉静威严的气场。
她便也努力在他怀里坐得端端正正,小脑袋昂着,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显得霸气一些,也更像他一点。
她观察到他打坐调息时,呼吸悠长平稳,她趴在一旁安静看着,自己的呼吸也会下意识地悄悄调整,试图去契合那令人安心的节奏。
这种模仿带着一种雏鸟情结般的天然依赖和懵懂崇拜,连她自己都未曾清晰意识到。
云湛偶尔会加入聊天,讲些九州各地的风土人情,降妖除魔的趣闻轶事,千灵总是听得津津有味,眼睛瞪得圆圆的,充满了对广阔世界的好奇。
但她发现,自己内心深处最喜欢的,还是和陆无辞之间这种简单直接,甚至有些笨拙的交流。
不需要太多言语,有时甚至只是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能传递很多意思。
这种默契,让她感到一种独特的满足。
继续往国都赶路已经五日了、
这天午后,连日来的阴霾散去,阳光难得地展现出一些暖意,千灵忽然想起,已经很久没有认真打理过自己的毛发了。
连续的风雪奔波,战斗翻滚,她的毛虽然依旧洁白,但难免有些地方沾染了尘土,甚至打了结,摸起来不那么顺滑光滑了。
她有点爱美的小心思,也有些不好意思在他怀里做这种私密的事情,便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又指了指地面,发出软软的“呜”声,示意想下去。
陆无辞依言将她放在一块被阳光晒得暖融融的干燥大石头上。
千灵背过身去,开始认真地用舌头梳理自己背上和尾巴的毛。
她舔得很仔细,但有些打结的地方比较顽固,她的爪子又不够灵活,扒拉了好几次都没弄开,反而扯得自己有点疼,不由得有些着急,喉咙里发出细微又懊恼的“哼哼”声,尾巴尖都因为用力而绷得直直的。
陆无辞原本站在几步开外,望着远方起伏的山峦,似乎在规划路线或是思考着什么。
他似乎察觉到身后小家伙的动静有些异常,不再是安静的舔毛,而是带上了点焦躁的情绪,便回过头来看。
于是,他看到那只小白狐正十分努力地,甚至有点狼狈地跟自已背上的一撮打结的毛发较劲。
小小的狐狸脑袋使劲扭过去,粉嫩的舌头努力舔着,爪子笨拙地扒拉着,却收效甚微,那撮毛依旧顽强的纠结在一起。
她那副又认真又无奈又有点小委屈的样子,落在夕阳暖光里,显得格外……生动,甚至有点可怜可爱。
陆无辞静静地看了一会儿,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看不出什么明显的情绪波动。
但是,他迈步走了过来,在她身边蹲下身形。
正专注于和毛结斗争的千灵忽然感觉到一片阴影笼罩下来,停下了动作,疑惑地扭过头,恰好对上他近在咫尺的目光。
她看到他伸出了手。
那是一只骨节分明,修长而有力的手,指尖萦绕着一丝温和纯净的金色神力。
他没有直接去扯那个结,而是用指尖轻轻拂过那处纠结的毛发。
神奇的是,那缕温和的神力过处,纠结在一起的毛发被柔顺地分开了,变得蓬松而柔软,甚至连带着周围毛发上沾染的些许尘埃也被一并涤去,恢复了原本的光洁雪白。
他的动作很轻,很小心,甚至带着一种研究般的专注和一种近乎本能的控制力,仿佛生怕力道重了一分便会损伤什么。
千灵却完全愣住了,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阳光落在他低垂的眼睫上,投下小片淡淡的阴影。
他冷峻的侧脸线条在温暖的光线下,似乎也奇异地柔和了些许。
他……他是在帮我梳毛?
用他那份强大无比、用来斩杀敌人的神力?
一种难以言喻的,汹涌的情感瞬间攫住了她,让她的心脏开始疯狂地跳动起来。
扑通、扑通,声音大得她怀疑他都能听见。
那不是疗伤时感受到的温暖力量,也不是张开保护屏障的安全感,这是一种……更更平常,更生活化,却因此显得更加触动心弦的亲近和呵护。
五百年来,从未有人为她做过这样的事。
她自己舔毛,自己寻找酸涩的野果充饥,自己蜷缩在冰冷的山洞里忍受孤独和寒冷。
她僵着身体,连呼吸都放轻了,只有胸腔里那颗不听话的心脏,还在剧烈地跳动着。
陆无辞很快理顺了那个顽固的毛结,他似乎做得顺手了,又用同样的方法,指尖蕴着神力,将她整个背部有些凌乱的毛发都轻柔地抚顺了一遍,让每一根毛发都恢复了原有的蓬松柔亮。
做完这一切,他十分自然地收回手,神色如常地站起身,仿佛刚才只是做了一件根本不值一提的小事。
他甚至没有多看千灵一眼,目光又重新投向了远方的路途。
千灵却还呆呆地蹲在暖融融的石头上,仰着小脑袋,愣愣地看着他起身的背影。
夕阳的金辉在他周身勾勒出一圈耀眼的光晕,他的身影逆着光,显得有些模糊,却又异常高大挺拔。
那一刻,千灵心里模模糊糊地,却又无比清晰地明白了一些事情。
她喜欢靠近他,黏着他,不仅仅是因为他强大,能提供无与伦比的安全感,也不仅仅是因为他长得好看,符合她最初简单粗暴的审美。
更是因为,在他那看似难以接近的表象之下,藏着那么多她从未在别处感受过的关怀。
那些甚至可能他本人都未曾在意的举动像一株株温暖的火种,一点点燃烧,逐渐驱散了长久以来盘踞在她心底的孤独和自卑,照亮了她原本单调的世界。让她不由自主地靠近那温暖的光源,去汲取那份令人安心又悸动的温度。
她猛地跳下石头,几步跑回他脚边,不再像以前那样只是跟着,而是主动伸出小脑袋,用自己柔软的脸颊和耳朵蹭了蹭陆无辞。
陆无辞感觉到脚边的动静,低下头来看她。
千灵抬起头,大眼睛在夕阳下闪闪发光。
她抬起一只前爪,指了指前方蔓延向远方未知的道路,又指了指自己胸口,最后,目光坚定地、一眨不眨地看向他深邃的眼眸。
路或许还很漫长,或许充满艰难。
但我会一直跟着你。
第42章 边陲小镇 继续向前,又行了七八日,远……
继续向前, 又行了七八日,远方地平线上,终于出现了不同于自然景色的轮廓。
一片由石块垒砌而成的低矮建筑群映入眼帘, 屋顶覆盖着厚厚的积雪, 几缕灰白色的炊烟从中袅袅升起, 缓慢地融入灰白色的天空,带着一丝人间烟火的温暖气息。
终于是到了有人烟的地方, 可以吃几顿好的, 再添置些物资了。
千灵光是闻着人家传出的菜香, 便想流下口水了。
“是北境的边陲小镇。”云湛极目眺望片刻,语气轻松了不少, 连日来的紧绷感似乎也消散了些,“看来我们总算走出这鸟不拉屎的苦寒之地了。这种地方是南来北往的必经之路, 三教九流汇聚,消息最是灵通,或许能打听到一些关于国都的动向。”
陆无辞目光沉静地落在那片小镇上,微微颔首。
他的面容依旧冰冷如玉,看不出太多情绪,但比起在雪原深处那种全神戒备的状态, 似乎也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轻松。
回国都之路, 或许从这里才算真正开始,前方的博弈将不再仅仅是武力与生存,更牵扯到人心与势力。
千灵也好奇地扒着陆无辞的胳膊, 努力探出毛茸茸的小脑袋张望。
她对人类城镇的印象还停留在很久以前山下那个买药的小集镇, 以及停留数日的青云门附近,此刻既充满了对热闹和新鲜事物的好奇,又带着小动物本能的对陌生环境和密集人群的警惕。
这个镇子看起来比那个仓山下集镇要大一些, 房屋也更密集,似乎要热闹不少。
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注意,在接近镇子还有一段距离时,陆无辞便将千灵放了下来,示意她跟在自己身边步行。
千灵立刻会意,落地后先是用力抖了抖全身的毛发,将沾染的雪沫抖落,让自己看起来就像一只普普通通,只是皮毛格外雪白漂亮些的宠物白狐,乖巧地跟在陆无辞脚边,步伐轻捷。
云湛则提前将他的玉笛和显眼的符囊都收了起来,寻出衣物,换上了一件更朴素的棉袍,看起来更像一个游历四方,略通武艺的普通修士,敛去了那份除妖人特有的锐气。
镇子入口处立着一个简陋的木牌坊,上面刻着几个已被风霜雨雪侵蚀得有些模糊不清的大字:北风镇。
镇子里的道路人来人往,被踩得泥泞而狭窄,两旁是低矮的房屋,窗户大多很小,用以抵御凛冽的寒风。
镇民大多穿着厚实粗糙的皮袄,面容被北境的风霜刻满了深深的痕迹,眼神里带着边陲之地人民特有的警惕。
看到陆无辞和云湛这两个气质和容貌都明显不同于寻常旅人的生面孔,尤其是陆无辞那即便刻意收敛也难掩的贵气,不少过往行人和靠在门口闲聊的人都投来了好奇甚至略带戒备的目光。
云湛对此似乎习以为常,熟稔地走在前方,找到了镇上唯一一家看起来还算规整干净的旅店。
归途客栈。
名字倒是应景。
推开厚重的防风皮帘,一股混杂着何种烤饼烤肉以及劣质麦酒的热浪扑面而来,与外面的清冷形成鲜明对比。
大堂里摆着七八张木桌,坐着几桌客人,大多是行脚的商贩,本地猎户和一些看起来无所事事的闲汉,正高声谈笑着,气氛颇为喧闹。
他们的到来让这喧闹声稍微低落了一瞬,几乎所有的目光都或明或暗地集中了过来。
千灵被这众多视线注视,下意识地往陆无辞腿后缩了缩,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就在云湛正准备向柜台后打着哈欠的掌柜询问房间时,一个略显尖锐又带着几分难以置信的惊喜女声突然从大堂的角落响起:
“是你们?!!”
这声音倒是颇为耳熟。
三人循声望去,只见角落靠窗的一张桌子旁,一个穿着明显与这粗犷环境格格不入的娇俏身影猛地站了起来,急切之余,打翻了手边的粗陶茶杯也浑然不觉。
这不是那位大小姐木月婼又是谁?
她看起来比上次在冰谷分别时略显憔悴,发髻不像之前那般一丝不苟,有几缕碎发垂落额边,裙摆和靴子上甚至还沾着些许泥点,似乎这一路奔波确实吃了不少的苦头。
但那双眼睛在看到陆无辞时,瞬间亮得惊人,里面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惊喜。
她几乎是小跑着冲了过来,目光灼灼地只盯着陆无辞,只是简单地和云湛打了个招呼,完全忽略了脚边的千灵。
千灵差点被踩到尾巴了,还好她躲得快!
木月婼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了些许:“陆公子!真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你们!太好了!这真是……真是缘分!”
她的脸颊也因为兴奋和急促而泛起红晕。
云湛显然也有些意外,愣了一下才笑道:“木姑娘?你怎么……还没回南疆?”他记得清清楚楚,自己当时可是给了她详细的路线图和足以保命的避邪符箓。
木月婼闻言,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和不自然,随即撅起嫣红的唇,带着几分娇蛮和委屈抱怨道:“回去的路那么远,山高水长的,我一个人害怕嘛!谁知道会不会又遇到什么可怕的妖怪!而且……而且我后来打听道,说这北风镇附近的山谷里,偶尔会出现极为罕见的雪莲,那可是炼制静心凝神丹药的上好材料,我就想来看看能不能找到,带回去给爹爹也好……结果……结果什么都没找到,还差点在山里迷了路!吓死我了!”
她说着,眼神又飘向陆无辞,长长的睫毛扑闪着,并期待着他的反应。
千灵看到木月婼出现,尤其是她那双黏在陆无辞身上,那亮得吓人的眼睛,心里莫名地升起一股极其不舒服的感觉,像是自己的领地受到了侵犯。
喉咙里忍不住发出极轻的“呜呜”声,不自觉地龇了龇小白牙,往陆无辞脚边靠得更紧了些,仿佛在宣告所有权。
陆无辞的反应却极其平淡。
他只是淡淡地看了木月婼一眼,颔首问好,算是打过招呼,随后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没有丝毫波澜。
然后便转向柜台后的掌柜,语气平稳无波:“两间上房。”整个过程,没有丝毫要与木月婼寒暄或搭理她那番长篇大论的意思。
没有向木月婼期待的那样,对她言语安抚和鼓励。
木月婼原本脸上灿烂的笑容瞬间僵住,不免产生几分失落感,但很快又重整旗鼓,凑近了些,几乎要碰到陆无辞的衣袖,声音放软,带着哀求的意味:“陆公子,你们也是要在这里落脚吗?不如……不如这一路我也加入你们?相互也好有个照应!你看,这地方人生地不熟的,我一个人……吃饭住宿也有个伴,是不是?”
她的话里带着明显的期盼和不肯放弃的执着。
“不便。”陆无辞直接拒绝,听着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
他甚至没有再多看木月婼一眼,接过掌柜递来的两把陈旧黄铜钥匙,便转身准备上楼。
木月婼难以置信地看着陆无辞毫不留恋转身离去的挺拔背影,眼圈瞬间就红了,积聚的委屈和羞恼爆发出来,带着哭腔喊道:“陆无辞!你……你怎么能这样!我一个人流落在这异乡他地,举目无亲,你就一点同情心都没有吗?!你还是不是男人?!”
她的声音尖锐,引得大堂里其他客人都纷纷侧目,投来看热闹的目光,低声议论起来。
云湛见状,头疼地揉了揉额角,这小姑娘虽然骄纵了一些,但一路走到这里,已是很了不起了,算是个奇女子,但……
他只好上前一步,挡在木月婼和楼梯之间,压低声音道:“木姑娘,慎言!陆兄他性子向来如此,并非特意针对你。只是我们此行确有极其重要的要事在身,危机四伏,实在不便与他人同行,否则恐会连累你。听我一句劝,你还是尽早想办法联系家人,此地龙蛇混杂,绝非你久留之地。”
“能有什么不安全?不就是个边陲小镇吗?你们能待,为什么我不能待?”木月婼不服气地反驳,但眼神却下意识地闪烁了一下,避开云湛的目光,似乎隐瞒了什么,底气并不像言语表现出来的那么足。
一直安静待着,却时刻保持警惕的千灵,敏锐地捕捉到了木月婼那一瞬间的眼神闪烁和细微的不自然。
她的小鼻子轻轻抽动,除了木月婼身上原本的淡淡花香脂粉气和一路风尘的气息,似乎……还隐约嗅到了明显是不属于她的味道,有几分阴晦,但那味道极其微弱,一闪即逝,如同错觉。
就在这时,客舍门口厚厚的皮帘再次被掀开,又走进来两个人。
这两人穿着普通的灰色粗皮袄,头上戴着遮风的皮帽,面容普通,看起来像是本地的猎户或者樵夫,但他们步伐沉稳均匀,落地极轻,眼神锐利如鹰,进店后目光不着痕迹地快速扫过全场,在经过木月婼身边时,脚步似乎有极其短暂的停顿。
视线不过在她身上停留了不足半息,随即又若无其事地移开,走向柜台,用带着本地口音的声音询问住店事宜,一切看起来似乎天衣无缝。
但就在那两人进门的瞬间,正踏上楼梯的陆无辞脚步亦是顿了一下,但他没有回头。
云湛也注意到了那两人,那两人身上隐隐透出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令人颇为不适的气息,让他眉头立刻紧蹙起来。
他不再与木月婼多言,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沉声道:“木姑娘,言尽于此,望好好考虑。”说完,也不再停留,快步跟上陆无辞。
木月婼独自站在原地,承受着周围各种意味不明的目光,看着陆无辞和云湛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又气又委屈,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最终狠狠跺了跺脚,咬着嘴唇,眼眶泛红地坐回了自己那个角落的桌子,但那眼神却不时不甘心地瞟向楼梯方向,显然并未死心。
回到二楼房间,关上门。
云湛立刻反手打出几张符篆,布下一个简易的隔音结界,神色凝重地看向陆无辞:“陆兄,刚才楼下那两个人,绝非凡俗。脚步沉穩异常,氣息內斂近乎完美,眼神锐利且配合默契,看似普通,实但修为恐怕不低,过于凑巧了,不知道是何来路。”
陆无辞站在窗边,透过窗纸的缝隙看着楼下街道,目光深邃冰冷:“嗯。有些熟悉,身上带着国都禁军暗卫特有的阴煞气。”
“国都暗卫?!”云湛倒吸一口凉气,“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看到你为何没有反应?”
“未必见过我,也未必是直接冲我们而来。”陆无辞声音冷静地分析,如同在推演沙盘,“但女子……可能被利用了而不自知,或者……无意中惹了麻烦,成了别人眼中的鱼饵。”
他想起了木月婼刚才那一瞬间的眼神闪烁和千灵警惕的低吼。
趴在桌上的千灵立刻“嗷”了一声,表示强烈同意,并用爪子比划着嗅气的动作,试图告诉陆无辞她闻到的异常,小脸上满是严肃。
陆无辞低头看她,伸手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你也察觉了?很敏锐。”
得到肯定的千灵用力点头,尾巴尖轻轻晃了晃。
云湛面色更加严肃:“如果真是国师麾下的暗卫,他们已经摸到了这里,说明我们归去的路线被推敲出来了,或者他们正在这片区域进行大规模的搜捕。这北风镇,恐怕已成是非之地,不能久留。”
陆无辞沉吟片刻,眼中寒光流转:“敌明我暗,未必是坏事。他们若真为我而来,必有所图,迟早会主动现身。暂且按兵不动,静观其变,看看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他看向千灵,吩咐道:“今夜该警觉些了。”
千灵立刻挺起小胸脯,耳朵竖得笔直,眼睛里满是认真和警惕,一副“包在我身上”的可靠模样。
就在这时,楼下隐约又传来木月婼提高的嗓音,似乎正在和掌柜争执什么,隐约能听到“房间”“换一间”之类的词语,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娇纵。
云湛无奈地叹了口气,走到门边侧耳听了听,摇头道:“这位大小姐,真是……不惹麻烦浑身不舒服。她这么一闹,是想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吗?”
陆无辞的眉头也蹙了一下。
木月婼的纠缠不休和缺乏危机意识,无疑给本就复杂的局面增添了更多变数。
看来,这个原本只想暂时歇脚的北风镇,因为这位不请自来、目的不明的大小姐的再次出现,以及神秘暗卫的悄然潜入,注定不会平静了。
平静的表面之下,暗流已然开始汹涌流动,一张无形的网似乎正在悄然撒开。
夜,渐渐深了。
北风刮过小镇的街道,发出呜呜的声响。
第43章 无声守护 北风镇的夜,被难耐的寒冷气……
北风镇的夜, 被难耐的寒冷气息所包围,风声穿过狭窄的街道,继而拍打着客栈单薄的窗棂。
大堂的油灯早已熄灭, 只有守夜伙计在柜台后发出断断续续的鼾声, 更添几分阴森。
二楼客房内, 一盏油灯顽强地燃烧着,在墙壁上投下摇曳的影子。
陆无辞并未入睡, 甚至没有盘坐调息。
他只是静默地站在窗边, 灯熄灭后, 身影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
窗户开着一道细微的缝隙,刺骨的寒风钻入, 却无法撼动他分毫。
他的眼眸在黑暗中依然锐利,调动着的神识早已如同无形的蛛网, 将整个客舍都纳入监控之中。
任何一丝异常的灵力波动,都清晰无比地反馈给他。
云湛在另一间房的蒲团上打坐,看似入定,实则心神紧绷,大部分精力都用于维持房间的结界和辅助警戒。
他的玉笛就放在手边,随时可以发动攻击。
千灵和陆无辞一间房, 此刻则伏在靠近房门的地毯上。
她没有陆无辞那样强大的神识, 也没有云湛的诸多法宝,但她有自己的天赋。
两只毛茸茸的耳朵最是敏锐,可以捕捉着空气中最细微的声波振动。
就比如隔壁房间的木月婼正翻来覆去的声音, 偶尔夹杂着低泣的动静, 甚至街道的声息和传来的味道都一一注意着。
她的鼻子更是时刻分析着复杂的气味信息,试图从木料陈旧味和灰尘味中,剥离出那些不合时宜的气味。
时间在压抑的寂静中缓慢流淌, 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
子时刚过,千灵的耳朵猛地一颤。
她听到隔壁木月婼的房间传来极其脚尖点地的声音,然后是衣物摩擦的细微声响,接着是蹑手蹑脚走向门边的脚步声。
千灵立刻抬起头,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微光,看向窗边的陆无辞,喉咙里发出低低的提醒声。
几乎在同一刹那,陆无辞的目光也微微一动。
他不仅听到了声音,甚至能感知到,楼下那两名灰衣人的气息瞬间收敛到了极致,显然也在密切关注着楼上的动静。
果然,几下带着试探性的敲门声响起。
“陆公子……陆公子,你睡了吗?”木月婼压得极低的声音传来,带着柔弱和恐惧,“我……我房里好像有老鼠……我好害怕……你能开开门吗?”
这借口拙劣得令人发笑。
隔壁的云湛在蒲团上皱了皱眉,但没有动。
陆无辞连眼神都没有丝毫变化,仿佛根本没听见。
千灵则是对着门的方向,无声地龇了龇牙,尾巴尖烦躁地扫了一下地毯。
木月婼等不到回应,似乎有些恼羞成怒,声音里带上了哭腔:“陆公子!我知道你在里面!你就这么狠心吗……”
她的话音未落,陆无辞屈指一弹,一缕凝练至极的神力隔空射出,精准地打在木月婼房门旁的木质墙壁上。
而后发出“咚”的一声闷响,恰到好处地打断了她的话,也吓了她一跳。
“木姑娘,”陆无辞冰冷的声音透过房门,清晰得如同就在她耳边响起,“若真有鼠患,唤伙计便是。若再无故骚扰,休怪陆某不客气。”
这话如同冰水浇头,瞬间熄灭了木月婼所有的表演欲。门外死寂了片刻,然后传来她带着压抑啜泣和重重跺脚的声音,脚步声仓皇地逃回了房间。
楼下那两道潜伏的气息也似乎微微一滞,随即缓缓收敛,但并未完全放松。
一场拙劣的试探,被陆无辞以最直接的方式化解。
千灵松了口气,小跑到陆无辞脚边,用脑袋蹭了蹭他的腿,表示赞赏。
陆无辞垂下手,指尖掠过她耳后柔软的绒毛,算是回应。
这无声的交流,在寂静的黑暗中显得格外默契。
后半夜,客舍内暂时恢复了平静。
但陆无辞和云湛都知道,这平静之下,暗流涌动得更急了。
对方显然在等待更好的时机,或者,在酝酿更大的阴谋。
突然,千灵的耳朵再次竖起,这一次,不是客舍内部,而是来自镇子的东南方向!
一阵微弱但异常尖锐的金属刮擦声,夹杂着一声被强行扼断在喉咙里的短促惊叫,顺着风隐隐传来!
这声音极其细微,普通人绝难察觉,但如何能逃过陆无辞和千灵的感知?
陆无辞眼神一凛,神识瞬间如同潮水般向东南方向蔓延。
云湛也猛地睁开眼:“有情况!”
陆无辞的神识比千灵的听觉更快抵达现场。
那是一片废弃的货栈区域,空气中弥漫着新鲜的血腥味和一股……
令人作呕的尸腐气息!
与之前在村庄遇到的尸鬼很像,但更加凶戾。
地上已经躺倒了两具穿着夜行衣的尸体,脖颈被利爪撕裂,而第三个人正在被一道快如鬼魅的青黑色身影追杀。
那身影动作僵硬却迅捷无比,指甲乌黑发亮,眼中闪烁着嗜血的绿光,像是强化过的尸鬼。
“有尸鬼,在镇东南废弃货栈,”陆无辞声音冰冷,“目标似乎是几个夜行人。”
“杀人灭口?还是故意引我们出去?”云湛瞬间想到多种可能。
就在这时,他们房门被急促敲响,是客栈掌柜惊恐压低的声音:“客官!客官!不好了!刚才有巡更的伙计跑回来,说……说镇东头好像出了人命!二位侠士夜里要万分小心啊,切记不可出门!”
几乎同时,隔壁木月婼的房间也传来一声被吓到的低呼。
楼下那两名灰衣人的房间则依旧死寂,但陆无辞能感觉到,他们的气息如同拉满的弓弦,随时准备行动。
似乎是一个陷阱……
一个精心布置的,先利用尸鬼制造混乱,而后调动他们的陷阱。
但目的是?
国师和魔主派来杀陆无辞的?
千灵紧张地看着陆无辞,用小爪子扒拉他的衣角。
她知道外面有危险,但她相信陆无辞的判断。
陆无辞眼中寒光闪烁。
他瞬间权衡利弊:若不去,尸鬼肆虐,镇民恐遭屠戮,非他所愿,且会打草惊蛇,让暗处之人意识到他们已看穿陷阱;若去,则正中人下怀。
电光火石间,他已做出决断。
“云湛,你守在此处,无论如何不得离开。”陆无辞语速极快,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紧闭房门,启动最强防御阵法,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除非我回来,否则绝不开门。”
“可是你一个人去太危险了!”云湛急道。
“无妨,几只尸鬼还奈何不了我。”陆无辞语气森然,“他们的目标,未必全在我。保护好自己,等我回来。”
他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房门的方向。
云湛瞬间明白,陆无辞是担心对方真正的目标是客舍内的某人或某物,或者想将他们分而击之。
他重重点头:“放心!我绝不让任何人踏入此门!”
陆无辞不再多言,弯腰一把抱起焦躁不安的千灵。
千灵以为他要带自己去,刚要放松,却听陆无辞低声道:“你留下,帮云湛。”
千灵如遭雷击,立刻剧烈挣扎起来,喉咙里发出焦急的呜咽,眼神里满是哀求和不情愿。
她不要和他分开!
尤其是在明知有危险的时候!
陆无辞看着她眼中几乎要溢出的恐惧和依赖,动作顿了一下。
他何尝不知将她带在身边或许更安全,但他更清楚,外面的陷阱大概率是针对他的,跟在他身边才是最大的危险。
而客舍这里,有云湛和阵法,相对更稳妥,而且,留下她,或许还能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毕竟暂时不知道这些怪人到底想做什么。
他用力抱了她一下,将她塞给了云湛,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听话。守住这里,就是帮我。”
说完,他不再犹豫,身形一闪,以快得难以看清的速度从窗口掠出,瞬间消失在黎明前的浓重黑暗里。
“嗷呜!!”(陆无辞!)
千灵看着他就这样离去,发出一声长长的哀鸣,挣扎着想要追出去,却被云湛紧紧压住。
“小狐狸,别冲动!陆兄说得对,我们守好这里才是最重要的!”云湛一边安抚她,一边迅速在房门和窗口加固防御阵法,脸色凝重至极。
云湛心里清楚,若陆无辞碰到了危险,他这里留存力量,和千灵一起尚有营救的空间,此刻更强大的陆无辞去看更稳妥。
千灵被云湛抱着,望着那扇空荡荡的窗户,外面是未知的危险和深沉的夜色。
巨大的恐惧和无力感如同冰水般淹没了她。
如果她再强一点,是不是就可以和他并肩作战,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能被保护,只能无助地等待?
她不再挣扎,只是将小小的身体蜷缩起来,耳朵却竖得笔直,全身心地感知着外面的一切动静,每一秒都如同一百年般漫长。
她的心,早已跟着那道离去的身影,飞向了危机四伏的黑暗之中。
客舍内,暂时陷入了一种极致的安静,只剩下云湛沉重的呼吸声和千灵因为紧张而急促的心跳声。
而客舍外,镇东南方向的杀机,才刚刚开始。真正的博弈,此刻才正式上演。
第44章 请君入瓮 陆无辞的身影融入夜色,掠向……
陆无辞的身影融入夜色, 掠向镇东南方向。
血腥味愈发浓重。
除了最初的两具尸体,又添了一具,死状相同, 皆是被利爪撕裂喉管, 一击毙命。
那道青黑色的身影, 是强化尸鬼,正扑向最后一名幸存的黑衣人。
那黑衣人武功不弱, 但在尸鬼力大无穷的攻势下, 已是左支右绌, 险象环生。
陆无辞并未立刻现身。
他隐在一处断墙的阴影里,冷眼观察。尸鬼的动作僵硬却迅猛, 眼中绿光闪烁,透着一股不自然的狂躁, 与其说是杀戮,不如说更像是在执行某种清除指令。
而那几个黑衣人,看其身手和装备,更像是某个组织的探子或杀手,绝非普通镇民。
“灭口?”陆无辞心中冷笑。
这戏码未免太过明显。
用尸鬼来处理这些工具人,既残忍高效, 又能留下明显的非人痕迹, 将嫌疑引向妖邪之物,从而掩盖真正的幕后主使。
就在尸鬼的乌黑指甲即将触及最后那名黑衣人咽喉的瞬间,陆无辞动了。
他并未使用显眼的神力金光, 而是并指如剑, 一缕凝练至极的寒气破空而出,精准地射向尸鬼的膝关节。
“咔嚓!”一声脆响,尸鬼的动作猛地一滞, 关节处覆盖的青黑色皮肤瞬间凝结白霜,动作变得踉跄。
那名黑衣人死里逃生,惊骇地看了一眼陆无辞的方向,也不道谢,而是毫不犹豫地转身就逃,身形几个起落便消失在废墟深处,对同伴的尸体看都不看一眼。
陆无辞没有追击。
他的目标本就不是这些小鱼小虾。
那逃走的黑衣人,不过是故意放走的报信者,他要看看,到底在耍什么花招。
尸鬼受创,发出低沉的咆哮,绿油油的眼睛死死锁定了陆无辞这个新出现的更强大目标,舍弃了逃走的黑衣人,动作僵硬却极为迅捷地扑了过来。
陆无辞面色不变,身形飘忽,轻易避开了尸鬼的扑击。
他指尖连弹,数道寒气如同无形利刃,分别袭向尸鬼的四肢关节和头颅要害,意在活捉或彻底拆解这具尸鬼,看看能否找到炼制和控制的痕迹。
然而,就在他的寒气即将命中尸鬼头颅时,尸鬼眼中绿光骤然暴涨,身体内部传来一阵诡异的噼里啪啦声,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激活。
紧接着,它周身爆开一团浓稠的黑绿色雾气,带着强烈的腐蚀性和恶臭,迅速向四周弥漫。
毒雾?
陆无辞眉头微蹙,身形急退,同时袖袍一卷,鼓动罡风将迫近的毒雾吹散些许。
但这毒雾似乎并非主要攻击手段……
就在毒雾弥漫,一定程度上干扰了视线和感知的刹那。
这时……
“咻!咻!咻!”
数道极其细微的破空声从不同方向袭来。
不是箭矢,而是细如牛毛,泛着幽蓝光泽的毒针!
这些毒针巧妙地隐藏在毒雾和尸鬼的咆哮声中,角度刁钻,封死了陆无辞大部分闪避空间。
陆无辞眼中寒芒大盛。
他周身淡金色的光芒微微一闪,一道无形的屏障瞬间形成。
毒针撞在屏障上,发出叮叮当当的轻响,纷纷坠落,未能寸进。
但几乎在毒针被挡下的同时,他脚下的地面突然无声无息地塌陷下去。
一个早已布置好的陷阱!
下方并非深坑,而是瞬间亮起无数扭曲的符文,形成一个散发着强大吸力和禁锢之力的阵法光芒!
请君入瓮!
从尸鬼杀人引他前来,到黑衣人作为诱饵和见证,再到毒针偷袭,最终是这精心准备的禁锢阵法,环环相扣,目标明确,就是要将他困在此地!
陆无辞身陷阵中,只觉得周身一沉,仿佛有无形枷锁加身,神力运转都滞涩了半分。
他冷哼一声,体内金色的血脉之力澎湃涌动,强行对抗着阵法的吸力。这
阵法虽强,但想凭此困住他,还差得远。
他正欲爆发神力强行破阵,远处客舍的方向,突然传来一声极其尖锐的笛音。
是云湛的玉笛!
但那笛音只响了一瞬,便如同被扼住喉咙般戛然而止。
紧接着,一股强烈而混乱的灵力波动从客舍方向传来,其中夹杂着一丝千灵惊急的尖啸!
陆无辞的心猛地一沉!
中计了!
对方的真正目标,从来就不是他,或者说不全是他。
这个看似针对他的陷阱,根本就是一个巨大的障眼法,目的是将他调离客舍!
他们的真正目标,是客舍里的云湛和千灵!
或者说,是利用云湛和千灵来牵制他!
一想到千灵可能落入险境,陆无辞眼中瞬间燃起冰冷的金色火焰。
他不再保留,体内蛰伏的神力如同火山般轰然爆发。
“轰!”
璀璨的金光以他为中心炸开,那精心布置的禁锢阵法如同纸糊一般,符文寸寸断裂,光芒瞬间黯淡、最终湮灭了。
脚下的陷坑被他爆发出的强大力量直接震得塌陷扩大。
旁边的强化尸鬼被这突如其来的神力冲击波及,发出一声凄厉的嚎叫,身体如同被投入熔岩般迅速消融、化为飞灰。
陆无辞甚至没看一眼自己的战果,身形化作一道金色流光,以比来时快了数倍的速度,疯狂冲向归途客栈。
他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千灵绝不能有事。
……
与此同时,归途客栈。
就在陆无辞离开后不久,云湛全力维持着房间的防御阵法,千灵则焦躁不安地在地毯上踱步,耳朵竖得笔直,捕捉着外面的一切声响。
突然,楼下传来一阵嘈杂的喧哗声,似乎有不少人冲进了客栈,夹杂着掌柜惊慌的询问和呵斥声。
“官爷!官爷!这是怎么了?深更半夜的……”
“少废话!巡防营办案!有人举报你们客栈窝藏钦犯!所有人立刻到楼下大堂集合,接受盘查!违令者格杀勿论!”
一个粗犷凶狠的声音吼道。
紧接着,杂乱的脚步声涌上楼梯,开始粗暴地敲打各个客房的门。
“开门!快开门!”
云湛和千灵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
巡防营?
北风镇这种边陲小镇,哪来的正规巡防营?
这分明是假借名头,来者不善!
很快,他们的房门被重重拍响:“里面的!快滚出来!”
云湛深吸一口气,沉声应道:“何事喧哗?我等乃是过路旅人,已然歇下。”
“少装蒜!再不开门,我们就撞进去了!”门外的人显然没什么耐心。
云湛知道躲不过去,对千灵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躲到床底或者隐蔽处,然后缓缓撤去部分门上的禁制,将房门拉开一道缝隙。
门外站着五六名穿着杂乱皮袄,却手持制式钢刀的汉子,为首一人满脸横肉,眼神凶狠,确实有几分行伍气息,但绝非普通官兵,更像是伪装的身份。
那横肉汉子看到云湛,目光扫过他身边放在显眼处的符囊和玉笛,眼中闪过一丝贪婪和了然:“修士?哼,看来举报没错!你们这几个生面孔,形迹可疑,跟我们走一趟吧!”
云湛挡在门口,冷冷道:“阁下是何人?有何凭证?我等安分守己,为何要跟你们走?”
“凭证?老子的话就是凭证!”横肉汉子不耐烦地挥刀指向云湛,“识相的就乖乖束手就擒,否则……”他话音未落,目光突然越过云湛,看到了试图缩到角落里的千灵。
“咦?还有只狐狸?这皮毛倒是不错……”汉子眼中淫邪之光一闪,伸手就要去抓。
“放肆!”云湛怒喝一声,玉笛瞬间入手,一道清音如同实质般撞向那汉子的手腕。
汉子吃痛,闷哼一声缩回手,又惊又怒:“好你个妖道,竟敢拒捕!兄弟们,给我上!格杀勿论!”
他身后的几人立刻挥刀砍来!
云湛笛音再起,化作道道音刃迎敌,同时另一只手快速打出符篆,形成护盾挡住攻击。
一时间,走廊里刀光剑影,符箓纷飞,打得异常激烈。
云湛修为不俗,对付这几个杂鱼绰绰有余。但他很快发现,这些人不过是诱饵和炮灰。
真正的危险,来自暗处!
就在他被门口几人缠住的瞬间,房间的窗户轰然破碎。
两道如同鬼魅般的灰影悄无声息地掠了进来……
正是之前入住的那两名灰衣人!
他们此刻不再掩饰,周身散发着阴冷刺骨的煞气,眼神却带着致命的杀意,直扑云湛!
其速度与力量,远非门口那些杂鱼可比!
国都禁军暗卫,而且是其中的精锐。
云湛腹背受敌,压力陡增。
他既要应对门口不断的骚扰攻击,又要抵挡两名暗卫高手默契而狠辣的合击,一时间左支右绌。
他试图吹响玉笛施展更强力的音攻法术,但一名暗卫似乎早有预料,甩手打出数枚乌黑的梭镖,带着凄厉的破空声直取他咽喉和手腕,逼得他不得不中断施法进行格挡。
“小狐狸!快躲好!”云湛焦急地喊道,他知道自己恐怕难以久撑。
千灵在混乱中凭借娇小的体型和敏捷的动作不断闪避,她看到云湛陷入险境,心急如焚。
她想帮忙,但她的灵力低微,面对这种级别的战斗,几乎毫无作用。
她看到一名暗卫的刀锋划破了云湛的衣袖,带出一溜血花。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千灵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她记得陆无辞离开前的话:守住这里,就是帮我。
可是现在,守在这里只能眼睁睁看着云湛受伤被抓!
她必须做点什么!
引开敌人?
或者……去找陆无辞!
这个念头一生出,就再也无法遏制。
趁着云湛拼尽全力挡住两名暗卫一波猛攻,门口杂鱼被战斗余波震得暂时不敢上前的空隙,千灵猛地从破碎的窗口窜了出去。
“不要!”云湛看到她的动作,惊得魂飞魄散,想要阻止却已来不及。
两名暗卫看到千灵逃走,其中一人眼中冷光一闪,竟舍弃了云湛,身形如烟般追了出去。
他们的目标,果然也包括这只看似不起眼的小狐狸!
云湛心中大急,招式出现了一丝紊乱。
剩下那名暗卫和门口的杂鱼趁机加强攻势,很快,云湛在寡不敌众之下,被暗卫用特制的禁灵锁链缠住,玉笛被打落,符囊也被搜走,彻底失去了反抗能力。
“哼,带走!”横肉汉子狞笑着挥手。
而此刻,千灵正在漆黑的街道上拼命狂奔。
她能感觉到身后那道阴冷的气息如影随形,紧追不舍。她不敢回头,只能凭借对陆无辞离去方向的一点模糊感应,朝着镇东南拼命跑去。
她的心跳如擂鼓,恐惧和担忧几乎要将她淹没。
她不知道自己的决定是对是错,她只知道,她必须找到陆无辞。
只有找到他,才有可能救回云湛,才有可能化解这场危机。
然而,她没跑出多远,前方巷口突然转出一个人影。
木月婼。
她似乎也是被外面的打斗声惊动,偷偷跑了出来,脸上还带着惊慌失措的表情。
她看到仓皇奔来的千灵,以及后面紧追不舍的灰衣人,吓得尖叫一声。
就是这一声尖叫,让千灵的步伐下意识地顿了一下。
而这一顿,对于身后那名修为高深的暗卫来说,已经足够了。
一股强大的吸力从身后传来,千灵只觉得身体一轻,便被一只冰冷的手掌牢牢抓住,提了起来。
她拼命挣扎,龇牙咧嘴地想要咬那只手,但对方的手指如同铁钳般坚固,一股阴寒的力量透体而入,瞬间禁锢了她微弱的妖力。
“呵,小东西,倒是会跑。”暗卫冰冷的声音没有一丝感情。
千灵绝望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废弃货栈方向,那里似乎有金光一闪而逝。
陆无辞……他就在附近!
可是……她却被抓住了。
暗卫提着无法动弹的千灵,看了一眼吓瘫在地的木月婼,似乎觉得她毫无价值,并未理会,身形一闪,便带着千灵迅速消失在一条小巷中,显然是去与同伙汇合。
木月婼瘫坐在地上,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浑身发抖,脸上血色尽失。
她似乎终于意识到,自己卷入了一场多么可怕的事件中。
当陆无辞如同金色流星般赶回归途客舍时,看到的只是一片狼藉。破碎的窗户,打斗的痕迹,地上云湛玉笛的碎片和点点血迹,以及空气中残留的禁灵锁链和暗卫特有的阴煞气息。
云湛和千灵,都已不见踪影。
陆无辞站在空荡荡的房间中央,周身的气息冰冷得如同万载寒冰。
他缓缓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已是一片令人心悸的金色深渊。
他低估了对方的狠辣和算计。
他们不仅调虎离山,还精准地抓住了他的软肋。
很好。
这场博弈,从现在开始,将不再有任何规则。
第45章 冰痕血路 陆无辞此刻站在死寂的客舍房……
陆无辞此刻站在死寂的客舍房间内, 空气里弥漫着打斗后的淡淡的血腥味,以及那股令他杀意沸腾的国都暗卫的阴煞气。
极致的冰冷在他眼中凝结,那不是情绪的失控, 而是将一切怒火与焦灼都压缩成绝对理智的冷静。
他没有丝毫迟疑。
神识以前所未有的强度铺开, 如同月光泻地, 细致地扫描着房间内外的每一寸空间,甚至是周边的街道。
云湛被打落的玉笛碎片上, 残留着他熟悉的清正灵气, 那几点尚未干涸的血迹, 也属于云湛。
而空气中,除了暗卫的气息, 还有一道让他心弦紧绷的熟悉味道,是千灵惊慌逃窜时留下的灵气, 以及……
她被强行禁锢时逸散出的那一丝恐惧与不甘。
他的目光落在地毯上几个带着泥雪的小爪印,延伸向破碎的窗口。
窗外,冰冷的夜风中,那丝属于千灵的气息如同断线的风筝,飘向东南方向,但中途似乎发生了变故, 变得紊乱, 最终与另一道更强的暗卫气息混合,转向了镇子西北的巷道。
对方很谨慎,刻意扰乱了痕迹, 但对于神识强大的陆无辞来说, 这一切如同雪地上的脚印般清晰。
他们兵分两路了?
不,更像是主力带着最重要的战利品从更隐蔽的路线撤离,而另一路或许只是诱饵或负责清扫。
陆无辞的身影再次从窗口消失, 这一次,他没有使用耀眼的金光,而是如同融入夜色本身的暗影,沿着千灵气息被带走的方向,以惊人的速度追踪而去。
每一步踏出,脚下的积雪甚至没有留下明显的凹陷,对力量的掌控已臻化境。
他的神识迅速锁定着那道混合了千灵微弱妖力和暗卫阴煞气的轨迹。
轨迹穿过错综复杂的小巷,越过低矮的屋顶,最终指向北风镇边缘一处废弃的、的破旧车马行院落。
院落很大,但围墙倾颓,马厩空荡,主屋也黑漆漆的,仿佛久无人迹。
然而,在陆无辞的神识感知中,这里却是热闹非凡。
院落下方,隐藏着一个不小的地窖,里面聚集着不下十道气息,其中两道正是那精锐暗卫的阴煞气,而千灵那微弱得像风中残烛的气息,也在其中。
除此之外,还有几道驳杂的、带着血腥味的灵力波动,是之前伪装成巡防营的那些杂鱼。
地窖入口被巧妙的幻阵掩盖,但对于陆无辞而言,形同虚设。
他没有选择潜入,也没有任何警告。
“轰隆!”
一声巨响,地窖上方看似坚实的地面被一股蛮横无比的力量整个掀开。
泥土和碎石四散飞溅!
刺骨的寒风瞬间灌入温暖的地窖,让里面所有的人都骇然变色。
陆无辞的身影,如同从九幽踏出的杀神,缓缓自破开的大洞降临。
他周身没有耀眼的光芒,只有一种压得人喘不过气的冰冷杀意。
地窖内点燃的几盏油灯,在他降临的瞬间,火焰齐齐矮了三分,明灭不定。
地窖原本颇为宽敞,此刻却显得拥挤。
云湛被特制的禁灵锁链捆得结结实实,丢在角落,嘴角带着血痕,脸色苍白,但眼神依旧锐利,看到陆无辞出现,眼中闪过一丝如释重负,随即又化为担忧。
而千灵,被一名暗卫拎在手里,小身子软绵绵的,似乎昏迷了过去,只有微微起伏的胸膛证明她还活着。那名暗卫的手掌正按在千灵的后心,显然,只需劲力一吐,便能瞬间夺走这小狐狸的性命。
周围是七八个手持兵刃的杂鱼,以及另外一名暗卫,正冷冷地注视着降临的不速之客。
为首的,正是那名在客舍动手的精锐暗卫小头目。
“陛下!”那小头目强自镇定,但声音里还是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陆无辞如此快,如此暴烈地找上门,完全超出了他们的预料。
“神力果然名不虚传!不过,我劝陛下最好别轻举妄动,否则……”他示意了一下同伴手中昏迷的千灵。
陆无辞的目光扫过全场,最终落在那个挟持千灵的暗卫手上,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放了她,留你们全尸。”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没有一丝波澜,却带着可信的最终判决。
那小头目脸上肌肉抽搐了一下,狞笑道:“这里不是皇宫了,死到临头还敢口出狂言!我知道陛下厉害,但再快,快得过我兄弟的手吗?这小狐狸的命,现在可攥在我们手里!识相的,就自封经脉,乖乖跟我们回国都,或许国师大人开恩,还能留你这小宠物一条活路!”
回应他的,是陆无辞抬起的右手。
他们没见过有神力的陆无辞,因此都低估了这位多日不见的人君。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只是对着那名挟持千灵的暗卫,遥遥一指。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那名暗卫只觉得一股无法形容的寒意瞬间锁定了自己,不是来自体外,而是从心脏最深处爆发出来!
他想要催动内力震断千灵的心脉,却惊恐地发现,自己的身体,乃至思维,都在这一刻被冻结了。
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掌,连同手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覆盖上一层厚厚的冰霜,然后……
“咔嚓”一声,如同脆弱的冰雕般,碎裂开来!
没有鲜血喷溅,因为血液在流出之前就已冻结,而后崩裂开。
他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那恐怖的冰冻之力就已蔓延至全身,将他整个人化作了一尊惊愕的冰雕,随即在细微的噼里啪啦声中,碎成一地冰渣。
秒杀!
碾压式的秒杀!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快到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
直到那尊冰雕碎裂的声音响起,地窖内才爆发出惊恐的尖叫和抽气声。
陆无辞的身影在原地模糊了一下,下一刻,已经出现在千灵坠落的地方,轻柔地将那团软绵绵,已经有些冰凉的小身子接在了怀里。
他迅速渡过去一缕温和的神力,护住她的心脉,检查她的状况。
还好,只是被阴煞之气禁锢了灵气,暂时昏迷,并未受到严重伤害。
他脱下外袍,将千灵仔细包裹好,轻轻放在相对安全的角落,并用一道柔和的金色结界护住。
无一人再敢上前阻拦。
做完这一切,他才缓缓转过身,看向地窖里剩下已经吓得魂飞魄散的人。
那小头目脸色惨白如纸,握着刀的手都在剧烈颤抖。
他终于明白,上面为何对陆无辞如此忌惮,甚至不惜动用如此复杂的计划也要活捉或牵制。
这根本就不是凡人能够抗衡的力量!
“怪……怪物!”他嘶吼着,试图用声音驱散恐惧,“一起上!杀了他!不然我们都得死!”
剩下的杂鱼们虽然恐惧,但在头目的命令和求生本能下,还是嚎叫着挥舞兵刃冲了上来。
另一名暗卫也强忍恐惧,配合着发动了攻击,数道淬毒的暗器快速射向陆无辞。
陆无辞甚至没有看那些杂鱼一眼。
他只是抬起脚,轻轻在地面移动了一步。
一股无形的震荡波便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
冲上来的杂鱼们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纷纷吐血倒飞出去,撞在墙壁上,筋骨断裂,瞬间失去了生息。
而那名暗卫射出的暗器,在距离陆无辞身体尚有尺余距离时,便如同陷入泥沼,速度骤减,然后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碾压了。
整个地窖,只剩下那个暗卫小头目还站着,但他已经彻底失去了反抗的勇气,双腿一软,瘫倒在地,□□间传出一股腥臊之气。
陆无辞一步步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冰冷的审视。
“国师的计划。”陆无辞开口,声音如同寒冰碰撞,“说。”
那小头目牙齿打颤,语无伦次:“我……我不知道……我只是奉命行事……国师……国师要你的血脉……还……还有……魔主……魔主也……”
魔主?
果然牵扯到了他,这家伙自己都行动不便了,还妄图在人界欢腾。
就在这时,地窖角落的阴影里,一道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虚影骤然暴起!
那不是活人,而是一具之前被杂鱼尸体掩盖住,被刻画着诡异符文的傀儡。
这傀儡速度快得惊人,手持一柄幽蓝色的短刃,直刺陆无辞的后心!
这一击悄无声息,阴毒至极,显然是埋伏已久的杀招。
云湛在角落看到,都忍不住惊呼出声:“小心!”
也不再跟这个仅剩的独苗苗装了,一秒挣开束缚,就要运气为陆无辞抵挡。
原来之前云湛竟是假意被掳走,目的就是想看这些人在整哪出。
但陆无辞更快,仿佛背后长眼,在那短刃即将及体的瞬间,身体微侧,右手快如闪电般探出,精准地抓住了傀儡持刃的手腕。
“咔嚓!”
傀儡的手腕被他硬生生捏碎。
然而,那傀儡竟毫无痛觉,另一只手如同毒蛇般探出,指尖弹出乌黑的利爪,抓向陆无辞的面门。
同时,它胸口的符文猛地亮起,一股极其不稳定的能量开始急速汇聚。
自爆傀儡!
陆无辞眼中闪过一丝厌烦。
他抓着傀儡手腕的手猛地发力,将这具沉重的傀儡整个抡起,狠狠地砸向瘫在地上的那个暗卫小头目。
“不!”小头目发出绝望的嚎叫。
“轰隆!!!”
剧烈的爆炸声在地窖内响起。
狂暴的能量冲击波四处肆虐,将地窖震得摇摇欲坠,泥土簌簌落下。
那暗卫小头目连同那具自爆傀儡,在爆炸中心瞬间化为了乌有。
爆炸的烟尘中,陆无辞周身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金色光晕,毫发无伤。
他甚至连衣角都没有凌乱。
尘埃落定,地窖内一片死寂,除了他和角落被结界保护的千灵以及云湛,再无一个活口。
云湛活动了一下僵硬的手脚,笑道:“陆兄,你对神力的控制真让人惊叹,根本不需要功法辅助了。”
云湛面色凝重地看向爆炸产生的深坑和满地的狼藉:“没想到他们还有这种后手。自爆傀儡……这是魔道的手段。”
陆无辞眼神幽深。
从小头目临死前破碎的话语和这具傀儡来看,国师与魔主的合作比他想象的更深。
他们的目标,一直以来都没有放弃,不仅仅是他的皇位,更是他体内的神血。
抓走千灵和云湛,一方面是为了牵制,另一方面,恐怕也是想试探他的软肋,为后续更阴毒的计划做准备。
“此地不宜久留。”陆无辞走到角落,小心翼翼地抱起依旧昏迷的千灵,“爆炸会引来镇民和可能的后续敌人。”
云湛点头,迅速捡起自己散落的玉笛碎片和符囊:“我们接下来去哪?回国都的路恐怕已被重重封锁。”
第46章 隐雾山 夜色如墨,北风镇边缘那声短暂……
夜色如墨, 北风镇边缘那声短暂的爆炸轰鸣,虽激起了一圈涟漪,但很快便被更深的死寂所吞噬。
就在这片死寂中, 两道身影如鬼魅般掠出, 悄无声息地融入镇外更浓重的黑暗里。
陆无辞将包裹在结界中的千灵紧紧护在怀中, 那团温暖的微光是他此刻唯一在乎的焦点。
云湛紧随其后,身形飘忽, 敏锐地感知着周围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动静。
他们没有返回那间已是是非之地的客舍, 而是径直投向镇外连绵起伏的山峦密林。
深入山林数里, 找到一处背风且隐蔽的岩石凹陷处,陆无辞才停下脚步。
他动作极轻地单膝跪地, 将怀中依旧昏迷的小狐狸安置在铺了厚厚干燥树叶的柔软地面上。
千灵雪白的毛发沾染了些许尘土,软绵绵的身子蜷缩着, 呼吸微弱而急促,显然那阴煞之气的禁锢让她极为痛苦。
云湛迅速从怀中掏出几张符箓,指尖灵力涌动,在周围布下一个小型的隐匿与警戒阵法,淡黄色的光晕一闪即逝,将三人的气息与外界彻底隔绝。
他做完这一切, 才转身看向陆无辞, 面色凝重:“陆兄,小狐狸的情况如何?似乎比刚才糟糕了不少,那暗卫的阴煞之气极为歹毒, 恐已侵入经脉。”
陆无辞没有立即回答, 他伸出修长的手指,凝聚起一缕柔和温暖的金色神力。
那神力如同拥有生命般,小心翼翼地探向千灵的眉心。
当金光触及她皮肤的刹那, 千灵无意识地颤抖了一下,发出一声细若蚊蚋的呜咽,像是在抗拒那陌生的能量。
“无妨,有我。”陆无辞的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既是对千灵说,也是对自己说。
他屏息凝神,神力沿着她纤细的妖脉游走,所过之处,盘踞的阴寒煞气如同冰雪遇阳,迅速消融退散。
这个过程极其耗费心神,陆无辞必须将霸道的神力控制得无比精细,稍有不慎,便会损伤千灵脆弱的根基。他的眼神却专注得可怕,整个世界只剩下怀中这团需要他守护的生命。
云湛在一旁护法,看着陆无辞堪称典范的力量控制,心中暗惊的同时,也彻底明了这只小狐狸在这位人君心中的分量。
时间一点点流逝,林间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陆无辞才缓缓收回神力。
千灵陷入了深沉的睡眠,一时半刻还无法苏醒。
陆无辞轻轻用指腹极其轻柔地拂去千灵毛发上的尘土,动作间流露出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珍视。
他再次脱下自己那件已然沾染了血腥和尘土的外袍,仔细地将千灵裹好。
“煞气已驱除九成,心脉无恙,需静养一两日方能恢复。”陆无辞这才抬头,对云湛说道。
云湛松了口气,点头道:“如此便好。此番是我们大意了,没想到国师爪牙如此无孔不入,竟用这等下作手段牵制于你。”
他顿了顿,面色重新变得严肃,“陆兄,那自爆傀儡绝非寻常之物,其上符文蕴含的魔气……看来国师赵显与魔主的勾结,已到了毫无顾忌的地步。他们此番计划,擒拿或击杀你是其一,试探你的软肋和实力深浅,恐怕才是更深的目的。”
陆无辞站起身,目光穿透浓密的树冠,望向南方国都的方向,眼神幽深如寒潭。
“与魔主合作,无非是想借助魔道之力,在神力未觉醒时夺我之力,颠覆人界。”他声音冰冷,带着凛冽的杀意,“魔主蛰伏,便驱策赵显这蠢货搅乱人界,妄图火中取栗。”
“那我们接下来该如何行动?”云湛问道,“回国都之路,此刻必然已是龙潭虎穴,明卡暗哨,阵法埋伏,只怕比比皆是,硬闯绝非良策。”
陆无辞沉吟片刻:“既然明路已成死路,那便走暗路。我们不直接回国都。”
“哦?陆兄已有万全之策?”云湛眼中露出询问之色。
“离开北风镇,去隐雾山。”
“隐雾山?”云湛先是一怔,随即恍然大悟,“你是说,去找那位传说中精通阵法机关、脾气却古怪无比的天机老人?传闻他隐居隐雾山数十年,从不理会世俗纷争。”
“正是。”陆无辞颔首,“他虽性情孤僻,但与先帝曾有旧约。持先帝信物者,可求他相助一次。“
陆无辞目光投向千灵,聚焦在之前赠与的那枚雕刻云纹的青色玉佩上。
接着对云湛道:“正是此物。”
“他厌恶赵显的为人,且其隐居之地有上古遗留的奇门阵法守护。可借此机会,探听国都的最新动向,寻得对付赵显的手段。”
云湛抚掌称赞:“此计好,隐雾山位于西北方向,与我们此刻所在不算太远,路径隐秘,正可避开国师主力封锁的区域。若能得天机老人相助,无论是隐匿行踪,还是应对国都可能布下的阵法陷阱,都无疑多了极大胜算。”
计议已定,两人不再犹豫。
稍作调息后,便趁着夜色继续赶路。
云湛擅长野外生存与追踪,主动承担起在前方探路和清除痕迹的职责。
陆无辞则小心翼翼地将依旧沉睡的千灵抱起,让她在自己宽阔的胸膛前找到一个最舒适的位置,并用一层金色神力形成护罩,将她完全笼罩,隔绝了夜风的寒冷以及赶路时的颠簸。
千灵在昏迷中,似乎本能地感应到这片温暖安全的港湾,毛茸茸的小脑袋无意识地在陆无辞的衣襟上蹭了蹭,寻找着更热源的位置,然后发出细微而均匀的呼吸声,睡得更沉了。
这小动物般的依赖举动,让陆无辞冰冷的心湖泛起一丝微澜,他下意识地调整了一下手臂的姿势,看向前方的目光,却愈发坚定冷冽。
任何想要伤害他怀中之物的存在,都必须付出代价。
云湛偶尔回头,看到这一幕,心中了然。
接下来的两日,他们昼伏夜出,专挑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穿行。
陆无辞的神力消耗颇大,既要赶路隐匿,又要持续温养千灵的经脉,但他始终沉默地坚持着。
期间,千灵曾短暂地苏醒过一次。
那时正是黄昏,他们在一处山洞休息。
千灵眼皮缓缓睁开。
那双原本灵动的狐眼此刻还带着迷蒙和虚弱,焦距有些涣散。
她首先感受到的是包裹全身的温暖和一种令人安心的熟悉气息。
视线慢慢清晰,映入眼帘的是陆无辞线条冷硬的下颌,以及他垂眸看向自己时,那深不见底的眼瞳中一闪而过的关切。
“呜……”她虚弱地叫了一声,想动弹一下,却觉得浑身乏力。
“别动。”陆无辞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千灵眨了眨眼,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黑暗的地窖,还有那令人窒息的恐惧……但最后,是陆无辞如同天神降临般的身影,以及那绝对安全的怀抱。
她不再挣扎,只是用尽力气,将脑袋更紧地埋进陆无辞的胸口,轻轻蹭了蹭,仿佛在确认他的存在,然后便又抵不住身体的疲惫,沉沉睡去。
这个充满依赖和信任的小动作,让陆无辞沉默地抱紧了她,许久未曾动作。
次日黄昏,他们终于抵达一片被奇异浓雾笼罩的山脉外围。
雾气终年不散,山形在雾中若隐若现,神秘莫测,危机暗藏。
这便是隐雾山。
陆无辞抱着千灵,手指拂过那枚青色玉佩,注入一丝神力。
玉珏发出朦胧光晕,前方浓雾仿佛被无形之力分开,显出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蜿蜒小径。
“跟紧,一步不可错。”陆无辞沉声叮嘱,将千灵护得更紧,率先踏入雾中。
云湛神色肃然,紧随其后。
雾中能见度极低,四周弥漫着扰乱感知的力量,耳边异响忽远忽近,惑人心神。
路径诡谲,云湛敏锐察觉脚下机关将启,皆因陆无辞精准踏步而悄然平息。
青玉的微光,指引唯一生路。
在迷雾中艰难穿行约半个时辰,眼前豁然开朗。
一座依山势而建的古朴院落呈现眼前。
院门由罕见沉铁木所制,其上雕刻的阵法符文复杂精妙至极,流光溢彩,隐隐与山川气脉相连。
陆无辞正欲上前叩响门环,那扇沉重木门却似有灵性。
“吱呀”一声,无人自开。
一个略显沙哑,却带着几分玩世不恭与洞悉世情的苍老声音,从院内悠悠传来:“哼!带着一只受损的小狐,一个沾了魔煞的除妖人,还有一身能掀翻这方天地的麻烦……小子,你这求人帮忙的架势,可真是给老夫出了个难题啊。”
只见院中古松下,石凳上坐着一位须发皆白、袍袖宽大略显不羁的老者。
他手握一个朱红大酒葫芦,眯着眼,似笑非笑地打量着门口三人。
正是天机老人。
陆无辞面色不变,抱着千灵,微一躬身:“情势所迫,冒昧来访。”
天机老人目光先扫过陆无辞,在他怀中千灵身上停顿片刻,又瞥过云湛,最终定格回陆无辞脸上,那双老眼深处锐光一闪:“神血醒转,杀劫临头。小子,你带来的何止是麻烦,分明是场泼天风暴。进来吧,且让老夫听听,我这把老骨头,能不能在你这场风暴里,寻个安生角落。”
第47章 短暂宁静 天机老人的院落仿佛自成一方……
天机老人的院落仿佛自成一方天地, 外界缭绕的浓雾与隐隐的危机感都被那扇沉铁木门隔绝,只余下院中古松的沙沙声。
石桌上茶壶咕嘟冒出的热气,氤氲开一片难得的宁静。
陆无辞将依旧沉睡的千灵小心翼翼地安置在屋内一张铺着柔软兽皮的矮榻上, 指尖再次拂过她的眉心, 确认那阴煞之气已彻底清除, 只是需要时间自然苏醒。
他凝望了片刻那团雪白的、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的小身子,这才转身走出屋子, 掩上门。
天机老人正盘腿坐在石凳上, 对着棋盘自弈, 云湛则在一旁安静烹茶,见陆无辞出来, 才投去目光。
“无碍。”陆无辞言简意赅,走到石桌旁坐下。
他身姿依旧挺拔, 但眉宇间难以掩饰连日奔波的疲惫,以及力量的消耗。
云湛刚才早已将国师勾结魔主、寒骨引、宫变、追杀以及北风镇绑架之事清晰道来。
天机老人头也不抬,捏着一枚黑子“啪”地落在棋盘一角,声音沙哑却带着洞悉:“神力初醒,便如此挥霍,又是驱煞又是破阵, 还抱着个小累赘赶路, 小子,你是嫌自己命太长?”
陆无辞尚未回答,云湛已斟了一杯热茶推到他面前, 接口道:“前辈明鉴, 若非情势所迫,陆兄也不会……此次多亏前辈开启山门。”
“少来这套虚的。”天机老人挥挥手,终于抬起眼皮, 那双看似浑浊的老眼精光一闪,落在陆无辞脸上,“赵显那厮,竟真敢与魔渊勾结到如此地步,看来是铁了心要你这身神血,彻底绝了人皇正统。”
陆无辞端起茶杯,指尖感受着瓷壁传来的温热,声音平静无波:“他觊觎皇位已久,与魔主合作,不过是各取所需。魔主需人界内乱,施以报复,赵显则需魔道之力,在我神力未稳时釜底抽薪。”
“哼,引狼入室,蠢不可及!”天机老人嗤笑一声,又落下一枚白子,“那你接下来有何打算?我这隐雾山虽能挡一时,却非久留之地。赵显必倾尽全力布下天罗地网,回国都之路,可谓九死一生。”
陆无辞目光投向那扇紧闭的屋门,仿佛能穿透木板看到里面安睡的小狐狸。“等她醒来。回国都,并非只有硬闯一途。”
天机老人挑了挑眉,露出些许感兴趣的神色:“哦?看来你已有计较?”
“还需前辈相助。”陆无辞转向天机老人,眼神锐利,“前辈可知晓国都护城大阵的薄弱之处?尤其是与宫内阵法衔接的节点。”
人界的都城,历朝历代都有特殊阵法,名为九龙擎天。
阵法设计玄妙,从未被破解过,能世世代代守护国都和皇宫。
天机老人执棋的手顿在半空,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你想从内部破阵?小子,胃口不小啊。那阵法与国运相连,即便找到节点,想要无声无息潜入或破坏,也近乎不可能。何况宫内阵法更是赵显经营多年之地,龙潭虎穴不过如此。”
“事在人为。”陆无辞语气依旧平淡,却坚定,“他们以为我会从外部强攻,或隐匿行踪潜入。若反其道而行之,从他认为最不可能的内部入手,未必没有机会。”
云湛闻言,沉思片刻,眼中渐亮:“陆兄此计虽险,但确有道理。最危险的地方,有时反而最安全。只是这节点信息乃绝密,且如何接近亦是难题。”
天机老人盯着陆无辞看了半晌,忽然哈哈大笑,将手中棋子扔回棋罐:“好!不愧是陆家小子,有胆魄!比你那优柔寡断的爹强多了!也罢,看在那小狐狸还算顺眼,以及先帝信物的份上,老夫便帮你这一次。”
他站起身,踱步到院中一株看似普通的梅树下,手指在树干几个隐秘处连点数下,地面微微震动,竟升起一座小小的石台,台上放置着一枚晶莹剔透的玉简。
“这是老夫年轻时游历所得,曾机缘巧合参与过护城大阵的一次小型维护,虽不知核心机密,但对其外围结构及几个历史上有过记载,因地质变动或年代久远可能产生细微疏漏的衔接点,略有记录。至于宫内阵法……”
天机老人将玉简递给陆无辞,“赵显篡位后,定然改动不少,这便需你们自行探查了。不过,老夫可赠你几样小玩意儿,或能派上用场。”
说着,他又从宽大的袖袍中掏出几个小巧的物件:几面刻画着扭曲符文、气息近乎虚无的阵旗,一瓶能暂时模拟他人气息的幻形丹,还有一块不起眼的灰色石头,却散发着奇异的空间波动。
“匿踪阵旗,可短时间屏蔽一定范围内的气息和灵力波动,但需精准布置,且对高手效果递减。幻形丹时效短,且有被神识强大者看破的风险。至于这石头,是一次性的逃命法宝,捏碎后可随机传送至百里之外,但方位不定,慎用。”
陆无辞接过玉简和物品,郑重收好:“多谢。”
“别谢太早。”天机老人摆摆手,重新坐回石凳,语气变得严肃,“小子,你需记住,神力虽强,却非万能。赵显与魔主既已联手,手段必然层出不穷。更重要的是,你身边那小家伙……”
他目光再次瞥向屋内,“她虽是你的软肋,却也可能成为你的变数。妖族心思纯粹,感知敏锐,有时能见人所不能见。如何护她周全,又如何善用这份羁绊,是你必须面对的课题。”
陆无辞沉默不语,眼底深处却似有波澜涌动。
是夜,月华如水,透过窗棂洒入屋内。
千灵是在一阵温暖而熟悉的气息包围中醒来的。
她缓缓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跳跃的烛火,以及烛光下陆无辞沉静的侧脸。
他正坐在榻边,手中拿着那枚天机老人赠与的玉简,似在凝神研究其中的信息。
察觉到身边的动静,陆无辞立刻放下玉简,低头看来。
四目相对,千灵看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放松。
“醒了?”他的声音比平时更低沉柔和了几分。
“呜……”千灵想开口,却发觉喉咙干涩,浑身依旧软绵绵的使不上力。她挣扎着想爬起来,却被一只温暖的大手轻轻按住。
陆无辞端过旁边一直温着的一碗清粥,是用蕴含灵气的米粒熬煮而成,香气扑鼻。
他竟亲自用勺子舀起一勺,细心地吹了吹,递到千灵嘴边。
千灵愣住了,狐眼睁得圆圆的,有些难以置信。
这是,在……喂她喝粥?
见她不动,陆无辞的勺子又往前递了递,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吃。”
千灵下意识地张开嘴,温热的粥滑入喉中,带着淡淡的灵气,滋润着干涸的经脉,舒服得她眯起了眼睛。
她小口小口地吃着,目光却一直落在陆无辞脸上。
烛光为他冷硬的轮廓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他专注喂食的样子,褪去了所有锋芒,只剩下一种近乎笨拙的耐心。
一碗粥见底,千灵感觉恢复了些力气。
她舔了舔嘴角,犹豫了一下,用小爪子轻轻勾了勾陆无辞的衣袖,喉咙里发出细微的呜咽声,像是在问:“我们这是在哪里?云湛呢?你没事吧?”
陆无辞似乎听懂了她无声的询问,放下碗,简单解释道:“隐雾山,暂时安全。”
他顿了顿,看着千灵依旧带着些许惊惶未定的眼神,伸手,用指腹极其轻柔地拂过她耳后柔软的绒毛。
这个动作他做得越来越自然了。
“以后不会再让你陷入那般险境。”
他的承诺很轻,却重若千钧。
千灵感受着他指尖传来的温度和安抚。
她将脑袋主动往他手心蹭了蹭,表达着依赖和信任。
然后,她注意到陆无辞眉宇间那抹挥之不去的疲惫,以及放在一旁的玉简。
她记得昏迷前感受到的那股冰冷杀意和后来温暖的神力,是他不惜消耗力量救了她,又一路护着她来到这里。
小狐狸心里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更多的是一种想要为他做点什么的冲动。
她挣扎着,用前爪支撑起上半身,凑近那枚玉简,小巧的鼻子轻轻抽动。
除了玉简本身冰凉的材质气息,她似乎还嗅到了一丝让她本能感到排斥的味道……
有点像之前闻到的那些……是阴邪之气。
她抬起头,对着陆无辞“嗷呜”叫了一声,用小爪子指了指玉简,然后又做出一个龇牙咧嘴的凶狠表情,尾巴警惕地扫了扫。
陆无辞眸光一凝:“这玉简有问题。”
千灵用力点头,又摇了摇头,她无法准确表达那种复杂的感觉,只是焦躁地围着玉简打转,喉咙里发出低低的警告声。
陆无辞沉吟片刻,重新拿起玉简,这次更加仔细地用神识探查。
之前他只关注阵法信息,并未留意其他。
在千灵的提醒下,他集中精神,果然在玉简最深处,捕捉到了一缕几乎与玉质本身融为一体,却极其隐晦的精神印记。
这印记的气息,气息阴冷,绝非天机老人所有,反而……带有一丝魔气的特征!
是魔主留下的后手?
还是赵显通过某种方式做的手脚?
这印记本身并无攻击性,更像是一个追踪信标!
若非千灵身为妖族,感知远超常人,且对恶意气息格外敏感,一旦他带着这玉简靠近国都,甚至潜入阵法节点,行踪立刻就会暴露。
好精妙的算计,连天机老人这等隐士都可能被利用。
陆无辞眼中寒光骤盛,杀意几乎要破体而出。
但他迅速压下翻涌的情绪,看向正紧张望着自己的千灵,眼神复杂。
天机老人白日所言犹在耳边。
“她虽是你的软肋,却也可能成为你的变数。”
他伸手,将警惕的小狐狸重新揽入怀中,轻轻抚摸着她的脊背:“多亏了你。”
千灵被他抱在怀里,听到他沉稳的心跳和肯定的语气,顿时忘了刚才的紧张,得意地扬起小脑袋,蹭了蹭他的下巴,发出满足的咕噜声。
能帮到他,让她开心极了。
陆无辞感受着怀中小兽纯粹的喜悦,冰冷的心湖仿佛被投入一颗暖石。
他低头,看着千灵那双在烛光下亮晶晶的,还映满他身影的眸子,柔软的情绪悄然滋生。
他或许不善表达,但这一刻,他清楚地知道,怀中这个小东西,早已不仅仅是他需要保护的责任,更是他在这条充满荆棘的孤寂道路上,意外收获的一盏温暖心灯。
“看来,计划需要稍作调整了。”陆无辞抱着千灵,目光再次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眼神却比之前更加清明和坚定。
有了需要守护的温暖,他便更不能输。
……
而此刻,远在国师府深处的赵显,正凝视着水晶球中一抹微弱到几乎熄灭的印记光点,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印记……被发现了?怎么可能……”他喃喃自语,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怒,“陆无辞……你们究竟还能有多少惊喜给本座?”
他袖中的手缓缓握紧,骨节发白。棋盘才刚刚开始,真正的较量,现在才拉开序幕。
第48章 阵心悟道 玉简深处的追踪印记被察觉,……
玉简深处的追踪印记被察觉, 如同一盆冰水浇在初定的计划上,却也带来了更深的警惕。
陆无辞指间神力吞吐,那缕阴邪的印记瞬间湮灭无踪。
玉简本身记录的阵法信息未必有假, 但这背后的凶险, 已让这份馈赠变成了烫手山芋。
千灵蹲坐在陆无辞膝头, 仰着小脑袋,紧张地看着他处理完印记。
直到那令她不安的气息彻底消失, 她才松了口气, 软软地趴下来, 尾巴尖轻轻扫过他的手腕。
陆无辞低头,对上那双清澈的眸子。
他伸手, 轻轻摸了摸她的头顶。
“做得很好。”
他再次肯定道,语气虽淡, 却让千灵舒服地眯起了眼,喉咙里发出细微的咕噜声。
次日清晨,天机老人得知印记之事,气得吹胡子瞪眼,将那朱红葫芦重重砸在石桌上:“好个赵显!好个魔崽子!竟敢把主意打到老夫头上!定是六十年前那次阵法维护,不慎被偷偷做了手脚!老夫这隐雾山清净之地, 真是被这群腌臜货色玷污了!”
他来回踱步, 半晌才冷静下来。
而后看向陆无辞的眼神多了几分歉意和凝重:“小子,是老夫疏忽了。这玉简信息虽可能为真,但风险难测, 不可尽信。回国都之事, 需从长计议。”
陆无辞神色平静:“无妨。既知有诈,便可防范。”
天机老人思考了片刻,才捋着胡须, 沉吟道:“九龙擎天大阵根基在于人界龙脉与王朝气运,复杂无比……阵心之石,或许是个突破口。”
“阵心之石?”云湛好奇问道。
“嗯。”天机老人点头,“并非实物,而是一种说法。据说任何强大的阵法,其力量流转都有一个无形的核心节点,如同人之心脏,是为阵心。若能感知甚至影响阵心,破阵将易如反掌。”
还要这么神奇的存在,千灵也竖起了耳朵。
然而天机老人又补充道:“阵心之石并非真实所见之物,而是虚无缥缈,随阵法运转而变动,非对阵道有极深领悟且与阵法力量亲和者,根本无法察觉,更遑论影响。对九龙擎天这等大阵而言,阵心更是与国运交织,玄奥非凡。”
他看向陆无辞:“你身负神血,又是人皇正统,理论上与护佑人界的九龙擎天大阵应有天然感应。或许……你可以尝试静心感悟,不去想具体节点,而是去感知那宏大阵力流动的韵律,寻找那冥冥中的阵心所在。当然,这只是理论,能否成功,老夫亦不知。”
陆无辞眼中闪过一丝明悟。
依赖外物信息风险太大,唯有自身的力量与感悟最为可靠。
“何处感悟为宜?”他问道。
天机老人指向院落中央那棵巨大的古松:“此松乃隐雾山灵脉汇聚点之一,根系深植地脉。老夫院中诸多阵法,皆以其为基。在此静坐,借其沟通地脉之能,或能助你稍许贴近那九龙擎天引动龙脉的意境。不过,切记不可强求,更不可轻易将神识探出国都方向,以免打草惊蛇。”
计议已定,陆无辞便走到古松下,盘膝而坐,闭目凝神。
他并未急于外放神识,而是先内视自身,引导着体内淡金色的神力缓缓流转,试图调动那源自神女血脉,又与人界息息相关的力量。
去共鸣,去感知。
千灵亦步亦趋地跟过去,安静地趴在他身旁不远处。
她能感觉到陆无辞周身气息的变化,仿佛与脚下的土地连接在了一起。
她不敢打扰,只是竖起耳朵,警惕着周围的一切,履行着自己守护的职责。
时间一点点流逝。
陆无辞的眉头时而紧蹙,时而舒缓。
在他的感知中,周围不再是简单的院落,而是变成了无数条能量流光的交织网。
天机老人布下的隐匿阵法如同透明的琉璃罩,闪烁着微光。
而地底深处,隐雾山的灵脉如同潺潺溪流,滋养万物……
更远处,似乎能模糊感应到一股庞大无比,好似巨龙蛰伏般的力量,那应该就是人界龙脉,而九龙擎天大阵,就如同盘绕在龙脉上的九道金环……
陆无辞遥遥地去感应……
那阵心何在?
它仿佛无处不在,又无处可寻。
就像试图用手抓住流水,明明能感受到它的存在与力量,却无法把握。
一次次的尝试,确是一次次的失败。
陆无辞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头一次这样去做。
这种感悟极其耗费心神,远比一场战斗更累。
千灵看着他紧抿的唇线和微微苍白的脸色,心里有些着急。
她悄悄挪近了一些,犹豫了一下,伸出粉嫩的小舌头,轻轻舔了舔他垂在身侧,因用力而微微绷紧的手指。
指尖传来的温热湿软的触感,让沉浸在意境中的陆无辞心神微微一荡。
那试图强行捕捉什么的意念,如同被清泉洗涤,瞬间平和了下来。
他并未睁眼,但周身那种紧绷的气息却缓和了许多。
千灵见他没有排斥,胆子大了一点,又往前凑了凑,将自己毛茸茸又暖烘烘的身子,轻轻靠在了他的腿边。
她什么也没做,只是静静地陪伴,传递着无声的支持。
就在这时,陆无辞脑海中灵光一闪。
他之前一直试图用神识去寻找一个具体的“点”,却忽略了阵法的整体性。‘
阵心或许并非一个固定的点,而是阵法力量平衡与流转的状态?
如同心脏跳动,维持着生命的循环。
他放弃了主动的搜寻,转而将心神彻底沉静。
就像一面镜子,只是映照,只是感受。
感受那宏大阵力如同呼吸般的起伏,感受其与龙脉和国运之间微妙的共鸣。
渐渐地,在一片混沌的能量光影中,他看到了。
并非清晰的景象,而是一种直觉。
在那九道金环力量交织最密集,与龙脉共鸣最和谐的地方,存在着一片难以言喻的宁静力量。
它并非静止,而是所有力量流转的起点与归宿,看似平静,却蕴含着驱动的力量。
或许这就是阵心的意境!
虽然依旧无法确定其具体位置,但这种对阵心存在的本质感悟,远比知道十个结构节点更有价值。
他明白了,若要影响此阵,关键不在于破坏某个点,而在于干扰其力量的平衡,影响那股宁静力量的状态。
陆无辞缓缓睁开眼,眼中带着一丝疲惫,却更多是豁然开朗的清明。
他低头,看向不知何时已经靠在他腿边睡着的小狐狸。
千灵雪白的毛发在透过松针缝隙的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晕,小小的身体随着呼吸轻轻起伏。
是她的存在,她那纯粹的靠近与安抚,让他从焦躁中平复,才捕捉到了那玄之又玄的灵感。
他伸出手,极轻极轻地拂过她的背脊,动作轻柔。
千灵在睡梦中无意识地动了动耳朵,往他手心的方向更紧地贴了贴。
这一幕,落在不远处正在与云湛低声讨论丹药之道的天机老人眼中。
他捋须的动作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最终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前辈,怎么了?”云湛察觉有异,问道。
天机老人收回目光,摇了摇头,语气有些高深莫测:“没什么。只是忽然觉得,或许……这只小狐狸,才是破局的关键所在。至纯之心,有时能照见至繁之理的真相。”
云湛若有所思地看向古松下那一人一狐和谐的身影,若有所悟。
陆无辞的感悟持续了整整三日。
这三日里,千灵几乎寸步不离。
他静坐时,她便安静陪伴。
他偶尔起身活动或与天机老人讨论时,她便像个小小的跟屁虫,在他脚边转悠,或好奇地听着那些她听不懂的深奥对话。
陆无辞的话依旧不多,但对千灵的态度,却在不经意间愈发温和。
他会将天机老人提供对妖族有益的灵果分给她,会在夜晚她因旧伤偶尔惊悸时,用神力为她梳理经脉,也会在她用湿漉漉的鼻子好奇地去嗅那些阵旗时,难得耐心地将她拎开,解释一句“危险”。
第三日傍晚,陆无辞结束了最后一次感悟。
他对阵心的理解又深了一层,虽然依旧无法凭此直接破阵,但一个大胆的计划雏形,已在他心中渐渐清晰。
他需要一件东西,一件能承载他神力,并能巧妙嵌入九龙擎天大阵力量循环,从而影响其阵心平衡的钥匙。
这件东西,必须被阵法认可。
天机老人沉思良久,猛地一拍大腿:“若要论与‘九龙擎天’大阵最同源者,莫过于历代人皇的玉玺或贴身佩剑,其内蕴含皇道龙气,与大阵相辅相成!”
陆无辞摇头:“传国玉玺在赵显手中,我的佩剑恐已落入敌手。”
“那就退而求其次。”天机老人眼中精光闪烁,“承载过强大龙气或皇道气息的古物亦可,虽效果不及玉玺佩剑,但若炼制得法,或能鱼目混珠。小子,你身上可有何物件,是常年佩戴?”
陆无辞闻言,下意识地低头,看向正趴在他靴子上,用爪子拨弄他衣摆流苏的千灵。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千灵脖颈上,那枚自己所赠、此刻正散发着淡淡微光的青色云纹玉佩上。
是来隐雾山的信物。
这玉佩虽非重宝,但跟随他多年,确已沾染了他的气息。
更重要的是,赠与千灵后,似乎也吸收了她一丝纯净的妖力,产生了一种微妙的变化。
或许……
千灵察觉到他的目光,抬起头,疑惑地“嗷?”了一声。
陆无辞伸手,轻轻托起那枚玉佩,指尖感受着其上传来的……夹杂着千灵气息的温热。
一个念头逐渐成形。
“或许……此物可行。”他轻声道。
天机老人和云湛的目光也聚焦在那枚看似普通的玉佩上。
院中一时寂静,只有松涛阵阵。
第49章 山居日常 玉佩炼制之事还需更切实的规……
玉佩炼制之事还需更切实的规划方可行动, 隐雾山的日子仿佛一下子慢了下来。
连日的紧张与奔波,已让人疲惫不堪。
晨光熹微,透过窗棂洒入屋内。
千灵是在一阵熟悉的气息中醒来的。
她动了动耳朵, 睁开惺忪的睡眼, 发现自己依旧蜷在陆无辞榻边的软垫上, 而陆无辞早已起身,正背对着她, 站在窗边, 眺望着远处云雾缭绕的山峦。
他墨色的长发仅用一根玉簪松松挽起, 身着简单的素色长袍,少了几分平日的凛冽威严, 却多了些山居居士的疏朗。
千灵打了个小小的哈欠,伸了个懒腰, 骨骼发出细微的脆响。
她轻盈地跳下软垫,迈着优雅的步子走到陆无辞脚边,用脑袋蹭了蹭他垂落的手。
陆无辞收回远眺的目光,低头看她。
晨光下,小狐狸的眼眸清澈得像山涧清泉。
他弯下腰,熟稔地伸手挠了挠她的下巴。
千灵立刻舒服地仰起头, 尾巴尖愉快地晃动着。
“醒了?”他的声音在清晨听起来格外低沉柔和。
“呜~”(对呀~)千灵用鼻子蹭了蹭他的掌心, 算是回应。
这时,云湛推门进来,手里端着一个木托盘, 上面放着几碟清淡的小菜和米粥, 还有一小碟特意为千灵准备的,是用灵果制成的蜜饯。
“陆兄,小狐狸, 用早饭了。”
天机老人也揣着他的大葫芦晃晃悠悠地走进来,毫不客气地坐在桌边,先给自己倒了一碗不知是酒还是茶的液体,咕咚喝了一大口,然后看向陆无辞:“小子,今日有何打算?继续琢磨,还是陪老夫下盘棋?”
陆无辞抱着千灵走到桌边坐下,将她放在身旁的凳子上,那碟蜜饯自然推到了她面前。
“今日暂且放一放。”
他说道,连日来的心力消耗,即便是他也感到些许疲惫,需要稍作休整。
而且,他看着千灵迫不及待地将小脑袋埋进碟子里,小心翼翼地舔食着蜜饯,那专注又满足的小模样,让他觉得,偶尔这样闲散一日,似乎也不错。
千灵确实很开心。蜜饯甜而不腻,带着灵果特有的清香,是她从未尝过的美味。
她吃得极为珍惜,粉嫩的小舌头一卷一卷,偶尔抬起眼,看看身旁的陆无辞,又看看对面的云湛和天机老人,竟然觉得此刻安全又温暖。
用过早饭后,天机老人果然摆开了棋盘,非要拉着陆无辞对弈。
陆无辞棋风如其人,沉稳凌厉,步步为营。
而天机老人则不拘一格,时而大刀阔斧,时而诡谲难测。
云湛在一旁观战,偶尔出声点评几句,气氛倒也融洽。
千灵对那黑白棋子不感兴趣,她吃饱后,便在院子里自顾自地玩耍起来。
她在柔软的草地上打滚,追逐着被风吹落的松针,又或是好奇地去嗅那些刻画在角落里的阵法符文。
不一会儿便被上面流转的微光吸引,伸出爪子试探性地碰了碰,被一股柔和的力量弹开,也不气馁,换个地方继续探索。
玩累了,她就跑到古松下,那里阳光正好。
她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趴下,懒洋洋地晒着太阳,毛皮被晒得暖烘烘的。
耳朵偶尔抖动一下,听着不远处棋子落在棋盘上的清脆声响,以及陆无辞和天机老人偶尔的低语。
这一切构成了一种让她安心无比的背景音,她眯着眼,昏昏欲睡。
陆无辞虽在与天机老人对弈,眼角余光却始终留意着那团雪白的身影。
看她无忧无虑地玩耍,看她惬意地晒太阳,看她因玩闹而沾染上草屑和尘土,他的嘴角会在无人注意时,几不可察地微微牵动一下。
一局终了,天机老人以半子险胜,得意地捋着胡须:“小子,棋艺有长进,但火候还差了点!”
陆无辞也不争辩,只是淡淡道:“承让。”
午后,云湛拿出了一些修补好的符纸和朱砂,开始绘制新的符篆。
千灵好奇地凑过去,蹲坐在一旁,看着云湛笔走龙蛇,一道道灵光随着笔尖流淌到符纸上,觉得神奇极了。
她看得专注,连陆无辞走到她身后都没有察觉。
陆无辞看着云湛绘制符篆,又看了看身边仰着小脑袋,此时目不转睛的千灵,忽然心中一动。
他伸出手指,凝聚起一丝微不可察的神力,在空中轻轻划动。
他没有绘制任何复杂的符文,只是循着一种本能,勾勒出几道简单的金色线条,那线条在空中短暂停留,散发出如同阳光般和煦的光芒,笼罩在千灵身上。
千灵只觉得一股暖流融入身体,白天玩耍的些许疲惫瞬间消散,浑身都暖洋洋的,舒服极了。
她惊讶地回过头,看向陆无辞,只见他已然收回了手,神色如常,仿佛刚才什么也没做。
她欢喜地转过身,立起后腿,用前爪扒着他的衣袍,试图去够他的手,尾巴摇得像风车一样,表达着自己的开心和感谢。
陆无辞低头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伸手将她抱了起来。
千灵顺势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窝好,用脑袋蹭了蹭他的胸口,发出细小的呼噜声。
云湛将这一幕看在眼里,笑了笑,继续低头绘制他的符篆。
天机老人则不知从哪里又摸出了他的葫芦,眯着眼,看着院子里相拥的一人一狐,摇头晃脑地哼着不成调的古老歌谣。
夕阳西下,将天边染成一片瑰丽的橘红。
晚膳依旧是清淡的饮食,千灵也分到了一些用泉水煮过的灵禽肉,吃得心满意足。
夜色降临,陆无辞没有立刻打坐或研读玉简,而是抱着千灵,坐在古松下的石凳上,望着夜空中的点点繁星。
山间的夜空格外清澈,星子仿佛触手可及。
千灵安静地趴在他膝头,也仰头看着星星。
她不懂星象,只是觉得那些闪烁的光点很美。
夜风带着松香和寒意吹过,她往陆无辞温暖的怀里缩了缩。
陆无辞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理着她背上光滑的毛发,感受着掌心下小生命传递来的温热和依赖。
他没有说话,千灵也没有发出声音,只有冷风声,以及彼此平稳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
这一天,没有波澜,没有算计,只有最寻常的陪伴。
对于一直处于漩涡中心、肩负着沉重责任的陆无辞而言,这份寻常,已是难得的馈赠。
而对于千灵来说,能这样吃饱,玩闹,被陆无辞安抚和保护,便是她所能想象到的最好的日子。
直到夜深露重,陆无辞才抱着已经在他怀里睡着的千灵,起身回到屋内。
他将她轻轻放回软垫,盖好小毯子,自己则在她身旁盘膝坐下,开始例行的调息。
周身神力流转,神识清明,白日里那份闲适带来的松弛,并未消磨他的意志,反而如同给紧绷的弓弦稍作放松,让他能以更好的状态,迎接未知的明天。
隐雾山的这一日,短暂,却足以让疲惫的心灵得到喘息。
而他们都知道,这样的日子,不会太多。
国都的风云,还在等待着他们——
作者有话说:今日过于短小了……我有罪,周三休息的时候会多多更新~快到文案剧情啦
第50章 松韵茶香 隐雾山的清晨,是被第一缕穿……
隐雾山的清晨, 是被第一缕穿透云海的阳光和婉转鸟鸣唤醒的。
陆无辞不过休息了一日,便又是连续几日继续探索阵心和炼玉。
千灵在陆无辞枕边那块柔软的垫子上动了动,鼻尖萦绕着他身上特有的清冽气息, 混合着雪后松针的冷香。
她满足地伸了个懒腰, 让每一根雪白的毛发都舒展开来, 然后才轻盈地跳下床榻。
她是起得最晚的一只。
迈着优雅的步子走到窗边,她熟练地立起后腿, 前爪搭在冰凉的窗台上, 探出毛茸茸的小脑袋向外张望。
院子里, 那两道熟悉的身影已然在晨光微熹中出现。
陆无辞正与天机老人的切磋,与其说是比武, 不如说是一场无声的韵律之舞。
陆无辞身形飘忽,墨色衣袂在气流带动下翻飞, 指尖引动淡金色的神力,并非为了攻击,而是搅动着周遭的灵气,使得几片落叶在他周身悬浮,仿佛被无形的丝线操控。
天机老人则步法玄奥,宽大的袖袍鼓荡间, 似能容纳乾坤, 将一切袭来的气机悄然化去,融入周遭环境,行动间带着一种与这隐雾山浑然天成的和谐韵味。
云湛抱臂站在廊下的阴影里, 神色专注地观摩着, 时而微微颔首,陷入沉思。
被陆无辞的无师自通感到震惊,也为窥见天机老人的独特妙法感到惊异。
千灵看得目不转睛, 琉璃似的眸子里映着那两道交错的身影。
她虽不懂那些深奥的气机流转与意境交锋,但本能地觉得那画面极美。
尤其是陆无辞移动时,晨曦的金光勾勒出他挺拔如松的身形,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力量感。
看了一会儿,觉得那快速变幻的身影和引动的气流让她有些眼花缭乱,小肚子也适时地“咕噜”叫了一声,她便悄悄转身,溜去了厨房。
果不其然……
灶台上,一小碗散发着浓郁香味的粥正微火保温着,还有几块精心捏制成小狐狸形状的糕点,掺了蜂蜜与松仁,栩栩如生,几乎让她舍不得下口。
千灵想象不出冷峻的陆无辞捏糕点的模样。
心道下次一定要起得早一些,偷偷过来瞅一瞅。
此刻,她欢喜地凑过去,先是伸出粉嫩的小舌头,试探性地舔了舔温热的粥液,然后才小口小口地享用起来,动作斯文,将碗沿舔得光可鉴人,连糕点碎屑也用爪子扒拉着,仔细地消灭干净。
心满意足之后,她仔细地清理了嘴角和前爪,这才开始了今日的探险。
许是前几日炼制玉佩耗费了太多心神,陆无辞今日并未像往常一样,在对练结束后立刻沉浸于对阵心的冥思或那些艰涩的阵法玉简中。
他洗净手,罕见地坐在了那株划着雪花苍翠的古松下,面前石桌上摆着一副色泽温润的古朴棋盘,竟是独自对弈。
修长的手指夹着光滑的黑白棋子,时而沉吟良久,目光落在虚空某处,仿佛在推演着棋局之外的天地。
时而果断落子,发出清脆的“嗒”声,在静谧的院落中格外清晰。
难得的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松针,在他俊美无俦的侧脸上投下斑驳摇曳的光影。
那长长的睫毛低垂着,在眼睑下映出一小片淡淡的青影,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倦意,却又在棋局变幻的方寸之间,寻得了一片难得的放空与宁静。
千灵不愿打扰陆无辞,在院子里自得其乐。
她先是追着自己那条蓬松的大尾巴原地转了几个圈,直到有点头晕才停下来。
而后又去拨弄了几下天机老人晒在宽大竹筛里,散发着独特安神静气香气的宁心草,草叶搔得鼻子痒痒的,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可爱的小喷嚏,草屑沾上了鼻尖,她赶紧用爪子抹了抹。
玩了一会儿,觉得有些无聊,她便踱步到古松下,仰起小脑袋,看着那个专注于,棋局的男人。
她悄悄跳上他对面的石凳,蹲坐下来,学着他的样子,歪着脑袋,一双清澈的眸子认真地盯着那线条纵横,布满黑白星辰的棋盘。
那些棋子在她看来如同天书,复杂得让人眼花缭乱。
看了一会儿,她的注意力便不由自主地从棋盘移到了陆无辞的手上。
那双手骨节分明,白皙修长,执子时稳定如山,落子时却又轻巧如羽,让她看得有些入神。
陆无辞刚刚落下一枚白子,正准备去棋罐中取一枚黑子,一只毛茸茸又雪白无比的小爪子却怯生生地伸了过来。
带着一点试探和一点点讨好的意味,轻轻按在了棋盘边缘一枚孤零零的黑子上。
他抬眸,对上千灵那双清澈见底,正眼巴巴望着他的眸子,那里面仿佛盛着初融的雪水,纯粹得不含一丝杂质。
“想下?”陆无辞道,声音比平时似乎柔和了半分。
“呜呜!”(想试试!)千灵欢叫了两声。
而后小爪子用力,想把那枚黑子往前推,奈何狐狸的小爪子实在不适合这种精细操作,不仅拿不起来,棋子还咕噜噜地滚了出去。
一直滚到棋盘边缘,险之又险地停在桌沿。
陆无辞看着她有些慌乱地伸出爪子想去够回棋子,却因为爪子不够灵活而徒劳无功,最后只能眼巴巴望着棋子,耳朵都耷拉下来的笨拙模样。
他眼底掠过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笑意。
但难得没有阻止,也没有伸手帮忙,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与那枚不听话的棋子“斗争”,仿佛这也是一种有趣的消遣。
最终,千灵还是没能靠自己把棋子弄回原位,她有些气馁地趴了下来,下巴搁在冰凉的石桌上,耳朵也无精打采地耷拉着,只用那双水汪汪的眼睛望着他,里面盛满了小小的委屈和期待。
陆无辞这才伸出手,指尖先是习惯性地挠了挠她耳后最敏感柔软的绒毛,带来一阵令千灵舒适得眯起眼的颤栗。
然后才不紧不慢地将那枚滚远的黑子拾回,却没有放回一旁的棋罐,而是递到了千灵的面前。
千灵疑惑地看着他近在咫尺的手指和那枚温润的棋子。
“拿着。”他的声音依旧平静无波。
却让狐难以拒绝。
千灵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张开嘴,用细小的牙齿轻轻衔住了那枚微凉的玉石棋子。
玉质温润,还残留着他指尖的温度,以及一种淡淡的,和枕头上一样清冽好闻的松墨香气。
让她忍不住用舌头轻轻舔了一下。
陆无辞轻轻一顿,而后又仿佛没有察觉她的小动作,重新执起一枚白子,落在棋盘某处,发出清脆的“嗒”声。
然后指了指棋盘上一个空着的交叉点,对千灵道:“放这里。”
千灵眨眨眼,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立刻站起身,凑近棋盘,小心翼翼地将衔着的黑子放在他指定的那个位置上。
放得有点歪,她又抬起前爪,用柔软的肉垫轻轻推了推,试图把它摆正,那全神贯注的小模样,仿佛在完成一件极其重要的任务,连脸颊两旁的胡须都微微抖动着。
看着她这副全然信任,努力执行指令又难免笨拙的样子,陆无辞深邃的眸子里看不出情绪。
他只是继续落子,然后再次指引她放置黑子。
一人一狐,就这样一个沉稳引导,一个笨拙执行,竟也慢悠悠地下了小半盘棋。
虽然棋路毫无章法,纯粹是陆无辞在操控全局,甚至可以说是他在自己与自己下棋,只是多了一个执子的小帮手,但千灵却乐在其中,觉得这比追尾巴和爬树有趣多了。
尤其能这样近距离地待在他身边,感受他身上令人安心的气息,听从他那低沉的指令,让她有一种奇异的满足感。
直到天机老人揣着他的大酒葫芦晃晃悠悠地走过来,看到这“人狐对弈”的奇景,忍不住抚掌哈哈大笑,声音洪亮:“妙极!妙极!陆小子,你这棋童倒是世间独一份,忠心可嘉,只是这棋艺嘛……哈哈哈,有待商榷,有待商榷啊!”
千灵被这突如其来的笑声吓了一跳,嗖地一下从石凳上窜下来,灵活地钻到了陆无辞宽大的袍袖后面,将自己藏得严严实实。
只露出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带着点羞赧和被人笑话了的薄怒,偷偷往外瞪了天机老人一眼。
陆无辞神色不变,仿佛没听到天机老人的调侃。
只将棋盘上的棋子一颗颗有条不紊地收回紫檀木棋盒,发出清脆悦耳的碰撞声,然后才抬眼看向天机老人,淡淡道:“前辈若有闲,不妨手谈一局。”
“好!正好活动活动这把老骨头,今日定要杀杀你的锐气!”天机老人欣然应允,一撩衣袍在对面坐下。
已经不知道多少年没有同人下过棋了,这几日是难得的机会,陆无辞每次的主动邀约都让天机老人摩拳擦掌,战意盎然。
千灵见没自己什么事了,而且被天机老人笑得有些不好意思,便从陆无辞袖后钻出来,抖了抖身上有些凌乱的毛发,轻盈地跳下石阶,跑去找正在药圃旁细心整理药材的云湛了。
云湛见她过来,放下手中的小药锄,拍了拍手上的泥土,笑着蹲下身,摸了摸她光滑的小脑袋,从袖袋里变戏法似的掏出一小块澄澈清甜的梨膏糖递给她。
千灵欢喜地用小爪子接住,然后跑到一旁的石阶上,用爪子按着,低着头,珍惜地慢慢舔食起来,甜意丝丝缕缕,一直蔓延到心里,尾巴尖愉快地轻轻晃动着。
午后,阳光变得暖融融的,两日没有下雪了,空气带着松脂和草叶被晒暖后的干燥香气,慵懒地洒满院落。
陆无辞那边也结束了与天机老人的棋局。
依旧是历经鏖战,以半子之微险胜,引得老头儿一边嚷嚷着“侥幸”,还一边不服气地约战明日。
他并未多言,只微微颔首,便起身回了卧房。连续多日的殚精竭虑,即便是他,神魂也需要短暂的休憩,让紧绷的弦稍微松弛。
千灵自然也跟着溜了进去,熟门熟路地跳上窗边那张铺着柔软棉垫的软榻。
这里是她的专属位置,阳光能很好地照进来,将垫子晒得暖烘烘的,又不会太刺眼。
她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蜷缩起来,将鼻子埋进尾巴蓬松的毛发里,阳光轻柔地抚摸着她的背脊,一股令人放松的睡意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
作者有话说:啊啊啊啊啊啊,总是写不到4000,最近想偏日常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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