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松田阵平来到审讯室的起因是和风见裕也的谈话。


    今天白天的时候, 他终于把渡鸦的情报整理出来,又从中发现了一些组织的蛛丝马迹之后,然后冷不丁的发现, 上次发给玩家的任务居然还没被系统提醒结算。


    他发布的任务目前分为两种,一种每周可以重复提交, 他在最开始就明确设置出了任务结算范围, 只要系统监测到满足要求即可自动结算。比如玩家们之前做的观察治安情况和拍照打卡的任务。


    另一种则是非重复性任务, 比如之前的抓住炸弹犯、抓住菊池佐和保护菊池佐。松田阵平没有设置系统自动结算, 只是根据前段时间恶补的游戏方面的知识, 调整出自动监测任务进度和提醒结算的功能。


    但是菊池佐已经被带到公安四天了,系统依然一声不吭。


    松田阵平狐疑地打开任务详情, 发现目前的任务进度居然是……40%。


    他琢磨了半天, 又从之前系统给荒海彩割分任务中得到灵感,让系统把任务目前的任务进度拆分出来,于是得到结果如下。


    【任务一:协助保护菊池佐(55%)】


    【任务二:确保警方通过菊池佐获得鸟矢町枪击案线索(100%)】


    【任务三:确保警方通过菊池佐获得不明势力线索(10%)】


    【因特殊NPC[松田阵平]要求,额外增加评分标准[不影响警方办案流程],


    目前评级:优】


    松田阵平这回知道了问题所在。


    是他最开始把任务要求设置的太宽泛了,他限制了玩家不影响警方办案流程,所以玩家只能通过保护菊池佐来缓慢推进任务。


    警视厅和警察厅那边一天没有拿到情报,这个任务就结算不了。


    松田阵平看任务三推进的速度, 推测可能审讯出了点问题, 于是联系了降谷零他的新手机号, 没得到回复,他又联系了风见裕也,


    风见裕也主动来医院见他,还带了一沓子协议。


    松田阵平啧着舌快速看完了,接连签过, 才发现得知降谷零最近似乎联系不上。


    他有点担心,得知这种情况经常发生,而且诸伏景光同样联系不上后……更不放心了。


    但除了相信他们的能力以外,松田阵平也不能做其他的事。他总不能以渡鸦的名义去找他们吧,这是在卧底,又不是出去郊游。


    于是只能聊回菊池佐的话题。


    风见裕也道,“最近这些天,始终有人暗中打探菊池佐下落,但也有一批人在暗中阻挠他们,他们行事很有分寸,甚至有意识地避免与我们起冲突。这点……松田警官你应该已经有所了解了。”


    松田阵平装作没听见。


    风见裕也竟也没有非要他给出个答案,这个戴眼镜的男人目光有些复杂。


    “松田警官,我不赞同他们的行为,但是仅这次而言,他们确实帮上了一些忙。”


    松田阵平回以沉默。


    之前佐藤美和子说起有个叫做风见裕也的公安强行带走菊池佐,而且态度十分恶劣冷漠不近人情,松田阵平都怀疑自己听错了。


    他印象里的风见裕也连让他帮忙问个话都十分客气。


    今天一看,还是这样。他知道公安认为这事是仓辻速水做的,这种情况下,风见裕也还能找出理由来口头表扬,实在非常温和了。


    松田阵平也不好回答,只能含糊地应了一声,就硬着头皮继续问,


    “那菊池佐呢,你们审不出来?”


    “菊池佐承认自己和那个组织有关,也交代了他们去港口接货的时间。但因为菊池佐本身就是叛徒,这条情报意义不大。我们派人去查看,痕迹也已经清扫干净。”


    松田阵平皱眉,


    “不对,如果只是接货时间和码头位置,那早在刚知道菊池佐背叛的时候就应该已经处理了,有什么必要那天还要冒险灭口。应该还有别的?”


    这正是问题所在。


    “菊池佐根本扛不住审讯,只要是他知道的说的都说出了,我们确实从中得到了一些有用的信息,但降谷先生认为,这些情报不值得贝尔摩德冒险开枪杀人。


    “她对菊池佐动手,一定不仅仅只是惩戒背叛者。”


    那最有可能的就是菊池佐可能无意间看到了听到了一点东西,这部分情报对组织很重要,不能暴露出去,但菊池佐却没有意识到。


    听到这时,松田阵平考虑过要不要把地下审讯室的两人交给风见裕也,但很快又熄了这个想法。


    西尔孚不知道从哪里摸到了一点渡鸦的存在,如果把这两个人从明立流交出去,那西尔孚绝对会先把渡鸦拖下水,到时候医院就会被盯上。


    还不如先把人留下,等审出情报之后再想办法将情报给降谷零他们。


    至于降谷零他们有没有可能从组织内部得到渡鸦的消息……松田阵平觉得几率不大。


    组织内部刻意压下渡鸦的情报,而根据上次降谷零的描述,他和景光都还没真正接触到组织核心,更没有途径了解。


    既然如此,不如让它继续隐藏。


    而且……他之后应该会更有时间处理渡鸦和玩家的事,如果他的计划顺利的话。


    考虑清楚,等风见裕也离开之后,松田阵平就来到了审讯室。


    而这时,诸伏景光和琴酒已经进入明立流国际内部。


    诸伏景光最终还是没能把这次的情报传出去,不是因为危险,也不是因为他没找到机会。


    虽然这几天他和琴酒基本全在一起,但有心的话总能找到几次空档来想办法传出信息。


    但没有回应。


    诸伏景光通过之前商定的渠道,给他的联络人传了两次消息,始终没能得到任何是否需要配合的反馈。


    留给他时间太少,诸伏景光没办法确定是公安发现联系渠道被监控,所以打算另找手段联系他?还是联络人本身出了什么问题?


    不管是哪一种,短时间内他都不能再尝试第三次。


    诸伏景光谨慎地藏好自己的忧虑,没有将其露出来。


    不过即使稍微露出一点也没什么,因为明立流国际医院太难潜入了。


    不能刻意引起骚动,不能使用杀伤力太强的武器,还要确保能深入到地下三层。虽然这几条很合诸伏景光的心意,但是作为苏格兰,他真的觉得这个任务的难度有点高到离谱。


    等安全避开了多道扫描和生物识别,又通过两道隔音门,绕开两条根本没有监控死角的弧形走廊后,到达地下三层的某个杂物室,诸伏景光感觉自己再也没办法直视平面设计图上的安防部生活区几个字了。


    他从来没见过安保这么严密的“生活区”。


    即使一路如此危险,他也没忽略另一件事。


    虽然有那张地下三层的平面设计图,但是琴酒是不是对这里太熟悉了,简直就像是来过一样。


    诸伏景光心中疑惑,但琴酒已经把一套漆黑的衣服扔过来。


    他接过展开,才发现这居然是一套制服,制服边缘印着一些特殊的暗纹,但是在昏暗光线下看不清楚。仔细一摸,这种材质居然还有防割和防火防水的功能。


    如果说这是明立流国际医院雇佣的安保公司的制服,那也未免太奢侈了。


    就算是国外的武装雇佣兵,他也没听说过能烧钱到这种地步。


    再联想琴酒古怪的态度,诸伏景光不得不怀疑是这家医院本身的背景有问题。


    他先把这件事记下,看琴酒也换好衣服,就悄无声息的靠在门边,听外面走廊的动静,正好听见一道轮椅声碾过地面。


    轮椅?


    这个安防部生活区有行动不便的人?


    诸伏景光思索着看向琴酒,却发现银发男人的脸色骤然变得难看,眉头紧皱,透出一股计划被打断的烦躁。


    只片刻,琴酒已对他比划了一个手势。


    行动取消。


    撤离。


    撤离?!


    诸伏景光目露错愕。


    这时,还未远离的轮椅声忽然停下了。


    松田阵平看向杂物间。


    第52章


    松田阵平早就已经察觉不对劲。


    得知了自己的权限之后, 他这几天已经将整个明立流国际医院的布局图看过一遍,并着重看了医院的导览图上不会有的信息。


    比如地下一层不只有停车场。不联通的东区还有医疗物资中转站、部分化学药品仓库。与之相通的是地下二层东区几条互不干扰的运输通道,包括医疗用品运输, 医疗废弃物运输等。


    比如医院的安保人员仅有部分住在生活区职工公寓,实际上大都在地下二层西区和地下三层活动。该区域有独立供电、物资和武器储备, 还有中央监控室、应急指挥中心以及许多不太方便对外部公开的功能区。


    比如地下四层才是真正的研发区和试验区, 不与明面上的研发大楼联通, 反倒是和住院区通过隐秘电梯和地下通道直连。部分不太合规的治疗手段, 以及萩原研二的促醒实验均在这边进行。


    而这几层里, 唯一可以和任何一栋楼连通的,就是需要保证任何风险快速响应的B3安防部。


    也因此, B3安防外紧内松, 重要的关卡都在外围,尤其是从住院区、急诊区等方向过来的路线,也是为了防止有人以病人的身份进入医院,伺机接近。


    这里已经接近中心区域, 人员稀少是正常的,但至少应该有一两人巡逻,而不是一整条走廊都仅靠监控器监视才对。


    人都被调到哪儿去了?


    松田阵平回忆着地图,推测这里应该是后勤保障楼的下方。


    他知道西尾瑛应该已经发现他, 于是刻意放慢速度, 对监控方向做出提醒, 果然,没半分钟, 他手机上就收到一条短信。


    【松田先生,杂物间内的监控画面疑似被人截断。快速响应1组、2组、巡逻1队共27人会在1分15秒之内到达现场,杂物室已自动落锁, 请您万勿涉险。】


    松田阵平:……


    那个杂物间最多塞三四个人吧。


    所以为什么西尾瑛的第一反应是阻止他涉险,他是说……西尾瑛怎么猜到他本来打算过去看看的。


    松田阵平悻悻地归咎于世界意识。


    西尾瑛已经匆匆忙忙将门落锁,他也没必要再去尝试。


    而就他看消息的功夫,第一个小队已经到了。


    松田阵平抬头,看清他们精准包围的站位、明显违规的武器和每个人矫健而训练有素的动作后,瞳孔骤然一缩。


    这是渡鸦……?


    谁说明立流国际医院雇佣的安保公司有可能之前是雇佣兵的,一般的雇佣兵根本不需要训练到这种程度。


    这明明是……


    ……完了。


    不说别的,降谷零就会先气疯的。


    松田阵平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艰难地咽回差点脱口而出的质问,拉住自己滑入深渊的思维,把注意力先集中在眼前的事情上。


    咔嚓一声,门开了。


    和上次一样穿着制服的西尾瑛站在他身侧,从两人的角度,狭小的杂物室一览无余。


    也空无一人。


    西尾瑛一声不吭地带人走进去,松田阵平操作轮椅往前,在距离门口几步远的位置停下,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天花板的排风管道,也猜到了人是怎么离开的。


    看起来比他还小几岁的年轻男人沉默着收回目光,又对着他垂下头。


    松田阵平差点以为他又要开始道歉,但西尾瑛却比上次冷静很多,直接向松田阵平回禀:


    “地下的排风管道不直接联通外界,他们不可能离开地下三层。”


    “附近走廊上的其他排风管道口的尺寸较小,他们只能转到机房、训练场或者冷藏库附近,我赶来时已经安排人过去封锁……”


    “别伤……别杀人。”


    松田阵平担心限制太多反而会导致渡鸦的人受伤,硬生生改了口。


    西尾瑛顿了顿,“我明白,请您到中央监控区稍等,我一定会闯入者完完整整地带到您面前,”


    松田阵平刚才已经看出了渡鸦可能的实力,又听见了他滴水不漏的安排和排风管道的情况,对这点倒没有疑问。


    他猜来的人应该是组织的人,但没想到他们的行动力和能力这么强,真的悄无声息潜入到了这一步。


    松田阵平正琢磨,忽然听见西尾瑛打算让人上去查看的那人直接钻进排风管道,立刻出声制止。


    “没必要,确认没人就下来。”


    杂物间太小,轮椅进去简直添乱,松田阵平直接下来走进去。


    “这个宽度,如果对方也有枪,一旦对后方射击,你们根本躲不了。既然人不可能离开这一层,那早晚会出来,别拿命去试探对方的方位。”


    因为上次西尾瑛将他的话理解到十分离奇的角度,所以这次松田阵平解释得很清楚。


    “你不是已经安排好了吗,他们总不可能住在里……”


    上去检查那人忽然开口。


    “有窃听器。”


    松田阵平止声,然后慢慢挑起眉。


    “真有勇气。”


    诸伏景光听见他的好友、同期,在无线耳麦中继续响起,印象里散漫不羁的声音,这时却成了催命的刀光,


    “是自信到觉得没人能通过窃听器的发信器定位到他们吗?”


    通讯断了。


    是琴酒直接切断的。


    “走。”


    银发男人的头发已经束起,连带整张脸都妥帖地隐藏在头盔之下。


    如果松田阵平看见,就会发现他们两个人身上的制服和头盔都和刚刚看见的几个小组的人一模一样。


    诸伏景光没能亲眼验证这一点,但也已经猜到了。


    他抓住琴酒的手臂,在男人护目镜下的冰冷目光中说,


    “我知道你想让我做什么,但这时候混入他们已经晚了。”


    “我们走到这一步,他们一定已经意识到……”


    是内部出了问题。


    松田阵平想。


    不过不用他说,西尾瑛估计也已经发现了,因为西尾瑛去抓人前,给他留下的十个渡鸦成员是从每个小组分别抽调然后重新组合的。


    这些人应该是西尾瑛的亲信,或者起码是西尾瑛权衡之下认为不会背叛的人。


    松田阵平随便点了一个问,


    “为什么杂物室的排风口设计这么宽?”


    那人比西尾瑛上次和他说话时还紧张,声音哑得像是刚生吞了砂纸,


    “之前、之前这间本来是和隔壁联通做为设备间,需要散热,所以通风口设计的更宽一点。但是四年过前上一任安防部负责人龟井濑将其改建了……没想到这两个闯入者的运气这么好,正好进入这间。”


    松田阵平默然。


    所以西尾瑛比你年龄小,现在是你的顶头上司。


    他打量对方被护目镜和头盔遮得严严实实的脸,


    “穿成这样,你们能认出对方吗?我是说所有人。”


    对方站直了,声音急促地转身,


    “所有人报编号。”


    “CAE56271”


    诸伏景光平静地开口,感觉锐利的目光从他身上一晃而过。


    但那个唯一一个没戴头盔的男人只是听到编号之后就迅速带人离开。


    诸伏景光留在原地,过了足足五分钟,确认没人返回观察,才走到武器柜后方的阴影中,给昏迷的人再补了一针麻醉,照原计划离开这个小型训练场。


    琴酒怎么知道这里会有一人把守,还清楚地知道对方编号的?


    不,刚刚那个人未必记得今天值守的人的编号,但是能骗过他,说明这个编号符合他们的编号规则。


    但这也足够不可思议。


    诸伏景光脑子里无数想法,无数猜测,却唯独不敢触碰另外一件事。


    松田阵平……怎么会在这?


    那个坐轮椅的人,又是谁?


    第53章


    诸伏景光经历过太多猝不及防和突如其来。


    比如被公安招揽, 选中作为卧底于是只能匆匆给兄长发消息说自己不做警察了。


    比如卧底生活即将顺利结束,却莫名其妙发现卧底的势力还有一个跨国犯罪组织作为上家。


    比如仓促进入新发现的跨国犯罪组织后,却遇到了花了很多准备才找到门路、终于卧底进来的幼驯染……


    因为这过于跌宕起伏的卧底生涯, 诸伏景光本来以为,已经没什么可以再让他震惊到半夜猛坐起来依然想不通的事。


    但认知和观点就是用来打破的, 他有位朋友又尤其擅长这件事。


    那个朋友叫松田阵平。


    正在和某个非法武装势力一起……追捕他。


    诸伏景光连把这两句话连在一起都觉得难以接受。


    但窃听器里听到的每一个音节, 都印在他的脑海中。


    轮椅声、脚步声, 陌生男人有条不紊的安排, 和松田阵平轻描淡写的命令变更。


    “没必要, 确认没人就下来……真有勇气,是自信到没人能通过窃听器的发信器定位到他们吗?”


    那道声音钻透耳膜刺入大脑割开神经, 使人清醒。


    在幽深曲折的思维峡谷中, 诸伏景光转头回望,愕然发现,其实他早已发现松田阵平的异常。


    最早在十几日前,明立流国际医院门口。


    松田阵平面对仓辻速水的索取时微带惊讶又游刃有余的态度, 是诸伏景光听见的第一声警报。


    但当时诸伏景光放弃深究。


    卧底其实一个需要时刻怀疑永远警惕的职业,尤其是隐约得知组织内还有一个被称为千面魔女的易容高手后,诸伏景光连看见降谷零的第一时间都是警惕。


    所以他不得不不断回顾卧底时每一个他需要记住的人。


    联络人的语气和停顿节奏,甚至是在某些音节上下意识加重的小习惯。降谷零走路时手臂的摆动幅度、脚步声的轻重。莱伊抽烟时的擦燃火柴的方式等等。


    可那和松田阵平没有关系。


    他只是在一次任务中偶然碰巧遇到松田阵平, 松田阵平出现的动机和时间都合情合理, 他不应该怀疑。


    因此诸伏景光将松田阵平和仓辻速水之间微带错位感的气氛归咎于感情和年龄上的压制。


    哪怕后来仓辻速水的另一面暴露, 松田阵平默然不语回避他的暗示,仿佛早就知情, 诸伏景光也将松田阵平放在了受害者的位置上。


    松田阵平外冷内热。


    松田阵平直白不擅掩饰。


    松田阵平不在乎权威但自有底线。


    松田阵平抓住炸弹犯,松田阵平走上摩天轮,松田阵平为公安审问普拉米亚、言辞中与仓辻速水决裂……


    他做的每一件事都在进一步验证诸伏景光的判断。


    于是诸伏景光不再追根究底。


    他过于轻易地说服了自己, 不肯让自己在判断时冷酷地剔除四年前在警察学校对松田阵平的印象。


    诸伏景光最后接触到的松田阵平的消息。


    是得知松田阵平被送入明立流国际医院,是收到降谷零暗示打算让松田阵平假死。是大城信幸说他只是为荒海彩做事,与松田阵平无关。


    但本应该在医院的病房中养伤、甚至可能正因为不得不假死而心情压抑的松田阵平。


    却正在明立流国际医院戒备森严的地下三层,站在疑似势力首领的人身边,越过对方,命令连组织高层琴酒也谨慎对待、公安从未察觉到的地下武装势力……


    “渡鸦。”


    这是琴酒和他分开前告诉他的。


    诸伏景光成功避开了第一波搜查,走出训练室,这时,刚刚利用特殊解锁方式从昏迷者身上取下的耳麦中响起声音。


    是那个刚刚进入训练场又离开的年轻男人。


    “排查未发现闯入者,他们可能还在排风管道中。各队重新分组,把守各个出入口以及训练场冷藏库等地点,分配后重新汇报。”


    耳麦中时不时传出一个个地点的分配人数,诸伏景光脑海中,地下三层的布局图也徐徐展开,布防逐渐清晰。


    他不动声色地混入其中某个新组,继续谎报出第二个编号,和旁边一个不认识的渡鸦成员走向“被分配”的地点。


    这里不是重点核查的任何一个区域,也不是监控区、配电室,审讯室等敏感区域。


    它既不接近中心,也不靠近边缘,普通得只需要两人一组。但在走廊左侧,有一道暗门,暗门通往门诊楼外的庭院。


    而根据新分配的巡查方式,三分钟后,他们会和另外一个两人小组,在这条走廊相遇。


    “到时候,两个小组汇合,两边的人同时动手,就可以通过暗门逃脱。”


    西尾瑛通过加密频道指挥人从外部看紧出口,又从内部调人赶往暗门的方向道,还不忘对松田阵平说出判断,


    “地下三层所有门锁都能计算机控制,但是为了防止黑客入侵或者电子设备失灵等特殊情况,部分暗门可以单向从内部手动开启,但除了首领和您,只有医院安防部负责人知道,所以基本已经能够确认,是龟井濑当年流出的情报。“”


    “嗯。”松田阵平含糊地应了一声。


    虽然西尾瑛的重点是后半句,但是他更不清楚的其实是前一部分,不过这就不用说出口了。


    他坐在轮椅上,目光注视着被专门放大到中心屏幕的监控。


    两条走廊上,两组共四人的渡鸦成员,即将在拐角相遇。


    而在监控区左侧的屏幕上,是覆盖整个地下三层排风管道的红外成像图。图像清楚的显示,排风管道内早已空无一人。


    刚刚在杂物间,松田阵平就先想到了可以知道通过开启红外成像来判断排风管内的情况——他这两天刚查看过了地下几层的情况,当然知道这两年新安装了什么东西。


    但看西尾瑛让人进去,就猜到他是为了让排风管道内的闯入者放松警惕。


    没这个必要,松田阵平阻止了他,恰好发现了窃听器,干脆也顺着他的话误导了两句。


    而后续的报编号,看似既能确认身份,又能防备闯入者对通风管道内部做手脚,但实际上存在安全漏洞。


    但西尾瑛当时请求他同意,


    “他们很有可能掌握了编号规律。我希望让他们放松警惕,以确认情报到底暴露了多少,是不是当初奥野清十郎和龟井濑背叛时流出的。”


    松田阵平同意了。


    所以他们按兵不动,想看看闯入者到底掌握了多少明立流国际医院内的信息。


    现在看来,人已经上钩。


    一切进展顺利,但是长期与随时都有可能爆炸的炸弹打交道,让松田阵平养成了不剪断最后那根线绝不会放松警惕的习惯。


    他继续思索,敢二对二动手,说明这两人体术应该都不错。


    能快速做出决断、精准地选择了最有可能出去的路线,也有一定头脑。


    但松田阵平却琢磨出一丝矛盾。


    假如他们真的是通过内部情报进来的,那么在开始被追捕的时候,难道他们意识不到渡鸦也会发现这一点吗?


    如果他们能猜到渡鸦已经怀疑安防情报泄露,还怎么敢使用编号?真的是因为时间紧张情况危急,没有想到这一层吗?


    松田阵平一边思考,一边无意识的盯着监控屏幕,想试试能不能提前分辨出那两个闯入者。


    但是看着看着,忽然目光凝固了。


    其中一人身形为什么有些……熟悉。


    也就是这一刹那的晃神,让松田阵平没能将心中的推断告诉西尾瑛。


    而同一时间,两方人即将相遇之时,变故忽生。松田阵平怀疑是诸伏景光的人猛然动手,攻击旁边的渡鸦成员。


    另外两人听见动静快跑过来,还没来得及分辨出敌友,就看见其中一人转过头,目光凌厉:


    “你还不动手,在等什么?”


    本来同一立场的另外那组立刻被扰乱。


    松田阵平本该提醒,或者直接从旁边的控制面板使用什么更具有杀伤力的武器。


    但他既没有动手,也没有开口。


    已经晚了一步。他们之前已经确认了闯入者有两人,又都以为这两人打算在这道暗门前会合,所以忽略了其他区域。


    果然,室内的显示屏灯光呲啦一声,通通熄灭,整个中央控制区被漆黑笼罩。


    两秒后,备用电源自动恢复,灯光重新亮起。


    但监控重新启动却需要三十秒,等画面亮起,疑似诸伏景光已经不在地下3层的所有画面中。


    这时松田阵平也已经离开了中央监控区。


    他把轮椅留在了原地,毕竟腿脚完好的人急了之后是真的会走路的,摸黑开轮椅离开中央监控区还不让跟着他的几人发现,也实在太难为他。


    总之,松田阵平已经趁黑暗甩脱了身边的十、九位渡鸦成员,其中一个发现他的被他打晕了。


    他快步行走在走廊中,肩上的伤口也因为震动而越发疼痛。但他还是没停下,独自一人来到了距离监控区最近,也被他们认为闯入者最不可能接近的区域。


    关押两名组织成员的审讯室。


    毕竟早在他们被发现的时候,他们的援救计划就已经失败了,现在应该想的是怎么撤离。


    但松田阵平觉得,既然疑似诸伏景光的人和另外一个组织成员能预判到渡鸦的怀疑反向利用,情报泄露这件事做出误导,那未必不敢艺高人胆大地来到审讯区。


    或是救人,或是杀人。


    所以他来……自投罗网。


    松田阵平站住脚步,看向审讯室外那个穿着渡鸦制服的身影。


    始终连通的通讯器也在此刻传出声音。


    “松田先生……”


    第54章


    通讯器中说话的是西尾瑛。


    松田阵平猜西尾瑛应该是从监控中发现了他的身影,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要独自过去,所以不敢轻举妄动。


    很好的决定,使他独自面对护目镜下隐约透出的那一抹灰蓝色。


    松田阵平心如死灰, 看已经可以确定身份的某人似乎打定了主意要继续伪装渡鸦成员,没有对他动手的意思, 只能自己给西尾瑛找了个理由。


    “我以为他们会趁乱来救人, 看来是我想多了, 这边没有异常情况, 你们继续搜查。”


    “……是。”


    西尾瑛的语气有些不对, 但松田阵平依然挂断了通讯,没给他继续询问的机会。


    不管西尾瑛信不信, 反正他说了没有, 这边暂时就是“安全”的。


    松田阵平往前走了一步,穿着黑色制服的诸伏景光也让开半个身位,两人一起进入上次过来审讯卡尔瓦多斯和西尔孚两人的那间观察室。


    左肩的疼痛感越发鲜明,像是有人拿着刀在里面打转, 一边割一边控诉他刚刚不顾及伤口的行进速度。


    松田阵平抽了一口冷气,呲了下牙。他依稀记得出门去把止痛药扔进了这件外套的衣兜,于是伸手摸索。


    但观察室的门正好就被身后的人关上,天花板上的感应灯自动亮起, 白光瞬间铺满房间,


    光线自暗转明, 突兀变化的刹那,松田阵平刚摸索到药瓶的右手被人猛然攥住手腕。


    他怔愣了一下, 配合着松开手指,任由诸伏景光顺着他的手从衣兜中拿出药瓶、手机和一张医院内的通行卡。


    “我身上没有武器。”


    诸伏景光又从他另一侧的口袋中拿出通讯器。


    松田阵平:……


    他能理解,他发现自己是渡鸦首领时, 对自己的质疑比现在诸伏景光的表现强烈多了。


    “和你一起进来的人去了其他地方,还是没能赶过来?”


    松田阵平实际上是在确认诸伏景光身上是否有什么开着的通讯器。


    虽然现在下三层已经开了屏蔽器,只能靠内部网络联系,但是诸伏景光身份特殊,总要多确认几遍。


    诸伏景光专注搜身,即使手已经按在他病号服外面的西装外套上,没做出任何阻止和示意他谨言慎行的动作,更没有理他。


    气氛几乎凝固,松田阵平嘴唇绷紧了一瞬又松开。


    他干脆展开手臂——只有右手手臂,左臂刚想抬起就被诸伏景光按住了——任由自己被从上到下搜查了一遍。


    “药是止痛药,那张卡能刷开医院内大部分区域的门禁,你等会可以直接拿走。通讯器已经关了,你把电池拆了也行。手机里面没有□□,也没有窃听装置,关机也行,但这两个最好留一个,不然联系不上我容易被发现……”


    松田阵平的话忽然停下,因为诸伏景光终于抬头。


    隔着护目镜和面罩,松田阵平完全看不清他的神色,但熟悉的声音却传了出来,


    “不打算先解释吗?”


    诸伏景光的声音被刻意压低,因此模糊了音色,就算是几步之外还有其他监控,也恐怕听不清他的声音。


    松田阵平也想装听不见。他莫名其妙的开始后悔,刚才说的太多,以至于现在找不到其他借口转移这个活火山似的话题。


    他总不能说抱歉,渡鸦我也前两天才接手,业务不太熟练,一不小心让你发现了。


    更不能说,抱歉,我一不小心接手了一个非法武装势力,但是我也没想到,这完全是一个意外。


    ……诸伏景光或许真的会因为这个荒诞的理由继续给他解释的机会。


    但松田阵平很难继续给出答案。


    他自己知道他其实没有做违法的事情,也绝不会为了私欲罔顾法律。但是管理员邮箱里已经明确给出了他的“罪证”。


    他不能只接受“萩原研二昏迷成植物人且有希望复活”的现实修改,却罔顾“松田阵平利用和渡鸦的关系将萩原研二送入明立流国际医院治疗”“松田阵平利用渡鸦搜集世界各地的医疗专家”“松田阵平利用渡鸦调查炸弹犯”“松田阵平处决明立流国际医院院长和安防部负责人”的后果。


    只想要获得好处而不愿意接受代价,这与松田阵平的原则不符。


    而且松田阵平扪心自问,倘若他在答应世界意识时早知可能会面对如今这种被认为违背法律、违背警察守则的质疑……他依然还会接受。


    既然如此,那他就不能推脱。


    ……倒不是说他要为这些根本是硬扣过来的事付出坐牢或者枪毙的代价。


    松田阵平很清醒,他自己做过什么没做过什么,也知道哪些事情是他能控制的,而哪些事情不是。


    他是说他起码要为现在、之后渡鸦的一切行为负责。


    他这几天不停歇的查看资料,不只是为了了解渡鸦,也是希望弄清楚渡鸦如何出现的、所谓的被他亲手杀死的两人真正死因、约束渡鸦的行为以及规划渡鸦的结局。


    就像是对待玩家那样。


    但目前为止毫无所获,那些信息很可能隐藏在被关键词锁住的情报中。事件绕了回去,也让松田阵平更坚定了之前同意的假死计划。


    假如对方的目的是拖延时间,那松田阵平最先想到的就是每月结算一次的游戏化进度。也许游戏化进度达到某个节点后,会解锁更多东西或者是游戏系统产生某种变化,而最有可能的节点就是30%。


    松田阵平不能赌对方毫无恶意,也不能赌对方拖延游戏化进度所要做的事情不会造成负面影响。


    所以他需要更多更充裕的时间,专心致志的策划游戏,在第一次月结算前尽可能地推动游戏化进度,然后尽快推动游戏进度到30%。


    有了更深一层的目的,假死就变得没那么难以接受。


    可他无法将真相宣之于口,也不能强迫朋友毫无缘由莫名其妙地在发现他掌控着一个可怕势力时相信他。


    “我会控制渡鸦。”


    松田阵平只能对诸伏景光说,


    “这次是意外,之后我会尽量避免让渡鸦影响到你们。”


    但后续也很难见面了。


    现在降谷零大概也不会帮他假死了,他要通过渡鸦安排。


    本来蹲守在医院外面的公安大概会翻个几倍。


    接下来医院也会被调查,地下几层恐怕短期内要彻底封闭。


    今天就得让渡鸦从明立流国际医院撤离,地下三层和四层的东西也要转移到基地。


    松田阵平不合时宜地胡乱在脑中规划,口中继续道,


    “我可以把你送出去,方式你来选。”


    “我知道你还有一个同伴,也知道你们是来救被抓的那两个代号成员。不管是你想把他们三人都带走,还是只带走其中部分,我都能帮你处理。剩下的人我也可以暗中交给公安。”


    更像是幕后黑手了。


    松田阵平在心里吐槽,却没能逗笑自己。


    他果决、专横地给出了几个方案,让诸伏景光只能从中选择,而不给出任何一点商量的余地。


    诸伏景光本应该生气,他也确实在生气。


    那股无名火气已经从他的胃里燎烧到咽喉,被他生生咽下后又顺着肩膀滚落,逼得他攥紧拳,手臂用力到肌肉泛起酸痛。


    明明在好好执行任务结果发现朋友和反派站着一边的人是他吧?


    那个应该感觉被背叛所以受伤的人也应该是他吧?


    他连不满都不行吗。


    还不到两分钟,他甚至主动给松田阵平留出解释的时间。


    好歹找个理由。


    哪怕你说你有苦衷,我也可以先把这件事放下,等之后听你细说。


    但松田阵平,你现在在干什么?


    一脸我解释不清干脆就当做我十恶不赦的表情。


    一开口就是我们马上就散伙,我绝不拖累你的语气。


    诸伏景光从来都不提倡用暴力解决问题。


    但他现在是真想打架。


    原来人气急了是真的不分场合也想要揍人的。


    那松田阵平你当年经常和人打架是不是气急太多次了。


    你当初脾气真的很差劲。


    现在也是。


    诸伏景光通过在心里用过激言辞无端指责松田阵平来保持理智。


    因为他无法真的说出口。


    灯光下,卷发男人的神情一览无余。


    他并不如他想表现出来的那样冷硬而无可转圜,但也没有露出任何脆弱痛苦的表情。


    他只是沉寂,如同最后一发子弹出膛后即将彻底冷却的枪管。


    ……如同当初那辆刹车失灵、为了不掉入裂隙车毁人亡,只能继续踩下油门的卡车。


    “那你呢?”他尽可能平静地质问,“你是不是打算接下来从警视厅辞职或者假死彻底人间蒸发?”


    卷发男人露出被戳破般的愕然。


    诸伏景光脑子里的弦崩了。


    第55章


    诸伏景光想动手, 即使隔着厚重的面罩和严严实实的制服,松田阵平也能看出这件事。


    毕竟诸伏景光的拳头都已经捏紧了。


    松田阵平不怕打架,更何况他知道自己做的有些过分。


    所以哪怕他单独来到这的目的是让诸伏景光能顺利离开还不暴露在渡鸦和组织成员的面前, 他也已经做好了会被指责甚至动手的准备。


    病号服的衣领被猛然揪紧,牵扯到伤口时, 松田阵平因为疼痛而眼前一黑, 但依然没生气。


    他甚至顺着诸伏景光的动作与他对上视线, 口中接着说:


    “这不是之前就已经商量过假……”


    话语止于对视的刹那, 看清那双护目镜下那双灰蓝色的眼睛中真正的情绪后, 松田阵平蒙了一下。


    那不是愤怒,是浓重到无法遮掩的难过和痛苦。


    错了。他好像搞错了。


    松田阵平还没完全意识到自己搞错了什么, 诸伏景光已经松开了手。


    肩上伤口的疼痛只加剧了一瞬, 又缓慢归于平稳,但松田阵平却比刚刚更加不适。


    “我……”


    松田阵平到此刻才忽然意识到,之前已经商量好的假死,现在因为他的身份变化和无法解释, 已经变成一个极度糟糕的选择。


    在诸伏景光眼里,他忽然暴露了渡鸦身份,然后决定假死消失,这形同彻底决裂。


    “我不是这个意思。”


    松田阵平的口舌忽然笨拙。


    “假死有一半的原因是因为组织, 还有一半的原因是我自己需要一点时间。而且我和渡鸦的关系你已经看见了, 到时候一定会被公安带走调查, 但是我有必须要做的事……”


    诸伏景光一言不发地听他说完,才问:


    “所以你觉得, 我一定会因为你解释不清而无法相信你,然后立刻上报,让公安审讯你。”


    松田阵平怔住, 发觉这相当于是对诸伏景光的不信任。


    “我没有这么想,我只是不希望你为难。”


    “……这样,我知道了。那我暂时不问别的,只问一点这里的情况可以吗?”


    诸伏景光的语气听不出态度,松田阵平却还是感觉不自然。为了驱散那种感觉,他立刻回答:


    “你问。”


    “渡鸦首领是不是也在这里?”


    松田阵平愕然,他刚刚都直接说他会控制渡鸦,原来诸伏景光没意识到他是渡鸦首领。


    ……也对,是他先入为主想多了,这种猜测才没有理由。


    但是他的惊讶似乎被诸伏景光理解成了另外一种意思。


    “是琴酒,也就是和我一起过来的另一个代号成员说的,他刚刚告诉我渡鸦首领身体虚弱,习惯使用轮椅代步。”


    等等?组织那怎么会有这种情报?难道代管的系统还会坐轮椅吗?


    松田阵平二次震惊。


    “是,没错,但是……”他试探说,“如果我说我是渡鸦首领……”


    诸伏景光平淡地看了他一眼,


    “那你证明给我看,以首领的身份联系渡鸦随便什么人。”


    松田阵平:……


    他忽然意识到,代表首领的邮箱是在系统界面上,他根本展示不出来。


    诸伏景光继续平淡地说,“没有的话,那我问下一个问题。”


    松田阵平憋屈地点了点头。


    “渡鸦威胁过你或者正在以某些事情胁迫你吗?”


    “没有。”他回得不假思索。


    “萩原研二。”


    松田阵平顿住了,半晌道,“不是。”


    他决不能说‘其实一切都是我想救醒萩原研二导致的’这种话。如果让诸伏景光他们认为他为了萩原研二走到这一步,萩原研二真的醒来该怎么想。


    而且,其实不全是。


    “我承认hagi在这里和渡鸦有关。但是如果只是为了这件事,我还有许多更简单的方法。”


    松田阵平的话完全发自内心,这几天下来,他已经充分了解了“管理员”对渡鸦的掌控力度和严苛程度,说是一念生死都不夸张。


    他完全可以对渡鸦置之不理,继续让系统代管,专注游戏化,也可以直接用渡鸦来制裁玩家,把它当成好用的工具。


    但,西尾瑛他们,也是活生生的人。


    渡鸦不该存在。


    松田阵平低声道,“景光,我是主动深入渡鸦的。”


    “……我明白了。你有必须要留在渡鸦的原因,那个原因很复杂。能让你不知道怎么开口的,恐怕还牵涉到了其他人吧。”


    “……”完全被猜中了。


    “因为真的很好猜。”


    即使戴着面罩,松田阵平还是感觉诸伏景光似乎无奈地笑了笑,“我也没打算今天问清楚,知道你目前还安全就行了。但如果可以的话,还是别轻易下决定。”


    他像是接受了这个答案,就要这样轻易的把这个话题放过了,没掺杂半点负面情绪。


    松田阵平本应该点头,却还是觉得不对劲。


    “我是不是哪里没解释清楚?”


    诸伏景光短暂沉默后回答,


    “……没有,今天不适合深聊,就先到这里吧,我的那位‘同伴’恐怕也已经到那个位置了。”


    “什么位置……等下,先别转移话题。”


    松田阵平思路只偏了一瞬,又立刻回到原位。


    他隔着护目镜盯着诸伏景光,男人却轻轻偏开目光,继续道,


    “今天的事本来也不需要你帮忙,不过你既然过来了,等下就当个人质吧。”


    “都行……”


    松田阵平过来就是为了配合诸伏景光。


    但一连被打断了两次,他反倒意识到了哪里不对。


    “你刚刚是不是想动手?”


    “松田阵平,你还真的想挨打吗?”诸伏景光不可思议地把头扭回来,眼睛都瞪大了一圈,“还是你觉得你左臂不能动的情况下能赢我?”


    “……”


    打扰了,松田阵平说他没有这个自信。


    但他不是要说这个。


    “对不起。”


    诸伏景光的目光猛然颤了颤,身体也僵了一下。


    松田阵平却懊恼地想反过来给自己一拳。


    他怎么会忘了呢。


    忘了诸伏景光刚刚的难过,就这么在一个个问题后,当做不存在一样的揭过了。


    可能是因为诸伏景光太体贴了。


    如果他惹急的人是hagi,hagi是当场报复还是事后报复全看心情,总之一定会出气到满意为止,那家伙从来不让自己吃亏。


    千速姐也差不多,她甚至会直接动手。


    降谷零,不提也罢。


    但诸伏景光甚至不愿意表露的太明显,只是一瞬间的失态,就把这件事重新压了下去。


    即使因为不被信任和莫名的决裂而难过悲伤,也依然先设身处地的为他着想。


    “抱歉,我开始的话伤到你了。”


    松田阵平努力道歉。


    “没事。”


    诸伏景光叹了口气,又弯了弯眼睛,“干嘛这么认真,我刚才就已经不生气了。”


    那双上挑眼一如既往,理智又温柔,以至于冰层悄然破碎,才令人发现湖面曾经无声凝结过。


    诸伏景光承认,虽然松田阵平这样自顾自地认为他不会相信的行为确实伤到了他,但他理解松田阵平的难处,也不会为此过多纠结。


    他曾经与更煎熬更复杂的情绪相处过太久,因而也远比一般人要坚韧包容。


    “这件事揭过。”诸伏景光道。


    “还是说一说现在的事吧。”他侧头看了一眼松田阵平手机上的时间,试探地问:


    “渡鸦首领身体虚弱,刚刚也一直没插手过搜查?一直是你和那个年轻男人指挥?”


    “……对。他叫西尾瑛,专门负责明立流国际的情况。”


    “你比西尾瑛地位更高。那如果现在这里出现突发情况,西尾瑛是自己做主?直接汇报首领?还是联系你?”


    松田阵平卡了一下,回答:“……联系我。”


    诸伏景光心情陡然复杂。


    那怪不得松田阵平没办法和渡鸦断开。


    在渡鸦首领在场的情况下,西尾瑛依然会优先和他沟通。说明在西尾瑛眼里,松田阵平才是明立流国际医院的直接掌控人,向首领汇报属于越级。


    而松田阵平的警察身份,渡鸦内部必然知情。


    除非松田阵平在警察之前就已经是渡鸦的一员,否则诸伏景光难以想象,渡鸦首领会处于什么心态让一个警察在渡鸦内部身居高位。


    诸伏景光倒是想问个清楚,但现在已经没空多问了。


    时间到了。


    松田阵平的通讯器忽然震动。


    他示意松田阵平接通,然后卷发男人毫不见外的直接放到了最大声。


    诸伏景光清清楚楚地听见西尾瑛紧绷的声音,


    “松田先生,地下四层的数据库内被安装了炸弹。”


    松田阵平猝然转头,


    “那个储存着所有医院内部实验数据的数据库?他怎么混进去的。”


    “……刚刚我排查到,致使停电的是一个提前放置的定时装置,可能是趁停电监控失效的几秒进入地下四层。松田先生,我想申请开启地下四层的武器系统。”


    一只手按在松田阵平完好的右肩上。


    “……恐怕不行。”松田阵平面无表情地缓慢开口。


    诸伏景光配合地微笑,“是的。”


    他的话一同传到通讯器中,西尾瑛的声音戛然而止,几秒后才干涩地说,


    “松田先生,已经确认,地下四层只有一个闯入者。”


    “……我知道。”


    松田阵平心虚地说,“另外一个在我身边。”


    “说反了。”


    诸伏景光的声音温和,但是这和刚刚与他交流的温和又截然不同。像是一圈圈绕在脖颈上的麻绳,即使并未收紧,仅是松松垮垮地绕着,也能让人感觉到危险的预兆。


    “应该是你在我身边才对,松田警官。”


    地下四层。


    隐于暗处的银发男人停下脚步。


    第56章


    琴酒站在数据中心, 脑海中想起的却是数日之前,贝尔摩德在基地中醒来得知松田阵平被送进明立流国际医院的错愕。


    “怎么会是明立流国际医院,荒海彩怎么会把他送到那边?”


    琴酒还没来得及细问, 就和贝尔摩德得知了卡尔瓦多斯和西尔孚被抓的事情。


    按他的习惯,这种事根本没必要特意惊动boss。最多告知朗姆即可, 但是贝尔摩德却一反常态坚持上报。


    然后, 在Boss的允许下, 他得知了渡鸦的存在。


    “你不是一直很好奇, 为什么组织绵延近半个世纪, 在boss和朗姆都近乎长居日本的情况下,我们在日本的势力布局却远仍然不如欧洲和美洲吗?”


    贝尔摩德那双碧绿的眸子覆上阴霾,


    “没错, 就是因为渡鸦。组织第一次和渡鸦发生冲突,是在三十年多前。那时候,渡鸦的手段可没有现在这么温吞。他们的首领极度残酷,而渡鸦成员也悍不畏死。”


    病床上的金发女人即使妥善掩饰, 刻意让自己的语气变得随意,却还是无意识泄露出来几分余悸。


    琴酒看出来了,但更加难以理解。说残酷,组织也不遑多让。说不畏死, 组织内也有一部分死士。


    而接下来贝尔摩德说的话, 完全颠覆了他的认知。


    “你不理解是怎么样的不怕死……他们不会主动袭击没有挑衅他们得人, 但自身却根本没有惜命的想法。有陷阱,就随便推出一些人去试探;有炸弹, 就人肉引爆;有埋伏,就直接拿身边的人挡枪。对他们来说,只要靠消耗性命能解决, 就不会再考虑第二种途径。”


    “所以最后,组织将逐渐声名远播的明立流国际医院送给了渡鸦,并把这次冲突的所有情报都做了封锁。”


    琴酒觉得,再过三十年他都不会忘记听到这段话的心情。


    他没吭声,继续听贝尔摩德说。


    “因为渡鸦,组织在日本的发展受限严重,一直到十几年前才稳定下来。也就是那时候,组织听说渡鸦内部有变动,疑似换了首领……”


    贝尔摩德保持笑容,从牙缝里挤出后半句,“既是试探,也是组织发展需要,我们和渡鸦在基地选址上起了冲突。”


    琴酒已经猜到答案了。


    他疲惫地擦亮火柴,点燃口中咬着的烟。


    “那组织这次给了什么?”


    “三份实验成果,两个半成品和一个完成品。据我们曾经买通过的龟井濑说,都在明立流国际医院的地下四层。”


    而地下三层四层的布局,虽然各类软件设施和武器系统变了,但设计思路和组织的基地思路非常同意。


    毕竟都是组织出品。


    琴酒站在数据中心一侧,紧锁的资料室门口,又想起来,当初这么做好像是为了避免出现突发情况后,进入陌生基地因为地形不熟而陷入被动。


    可渡鸦为什么依然保留?


    大概是根本不担心组织入侵吧。


    行动之前,Boss罕见地主动联系了他,要求他不能轻易开枪:


    “如果卡尔瓦多斯和西尔孚已经死了,不必和他们继续冲突。”


    “还不是时候,琴酒。”Boss道,“而且渡鸦的那位新首领,恐怕也撑不了太久了。”


    身体虚弱?


    因为年龄还是生病?


    琴酒觉得Boss对渡鸦内的情况似乎更加了解,比起纯粹受制,更像是为某种目的选择退让,但这就不是他现在所能了解的,所以他克制着没有问出口。


    说起来,他们的Boss,似乎也撑不了太久了吧。


    即使隔着变声器和电流声,但作为经验丰富的杀手,他怎么会听不出那种从干瘪胸腔和萎缩的声带中挤出的呼吸。


    朗姆一定知道,贝尔摩德应该也知道。


    啧。


    琴酒阻止自己的思路滑到过于危险的方向,回到眼前的事情上。


    关于松田阵平为什么会被送到明立流国际医院,得知了渡鸦的事情后,他已经隐隐有了一丝猜测。


    悍不畏死,视人命为一次性工具。


    前段时间,不正好已经发生过一次这样的事。


    贝尔摩德认为仓辻速水控制的那群人实力太弱,与渡鸦不同,但琴酒却觉得,东京不可能在有渡鸦的前提下再出现一股潜藏的势力。


    仓辻速水极有可能就是渡鸦的人,那和他关系匪浅的松田阵平被暗箱操作送到明立流国际医院就顺理成章了。


    就是不知道仓辻速水在渡鸦的地位如何,如果足够高,以他对松田阵平的重视程度,恐怕Boss未必会同意继续杀松田阵平。


    琴酒收回思绪,低头看了一眼通讯器上的时间,推测苏格兰现在的情况。


    苏格兰足够谨慎,贸然开枪触怒渡鸦的可能不大。


    最好的情况是他现在已经找到了卡尔瓦多斯和西尔孚,正在和渡鸦对峙。


    最坏的情况是他已经被抓。


    哪一种对他的计划没有太大的影响,毕竟他只是需要一个人在上面做幌子扰乱视线而已,只要渡鸦从监控中发现了绑在冷却管道和机柜上的遥.控炸弹,自然会主动用他从渡鸦那边抢来通讯器和他谈判。


    所以他只需要等……


    ……琴酒没有得到一点回应。


    他十分确信渡鸦的人一定已经发现了炸弹,但是他已经在数据中心等了足足五分钟,渡鸦的人呢?


    在和苏格兰对峙。


    诸伏景光知道他的绑架行为一定会让渡鸦有所顾忌,但是却没想到渡鸦能严阵以待到这个程度。


    几乎是在松田阵平承认被绑架、诸伏景光主动出声与西尾瑛对话的瞬间,情况一下子就变了。


    观察室内,本来正在待机中的所有显示屏被远程操控全部亮起,摄像头上的红点闪烁,直白地将两人现在的情况显示在每一块屏幕上。


    明明是仅有他们两人的房间,却营造出一种被无数人注视,每一个动作都被拆解观察的压迫感。


    如果不是诸伏景光早有防备,提前做出了用枪指着松田阵平的动作,现在已经露馅。


    松田阵平像是也没想到这一幕,明显有些惊讶。


    诸伏景光却顾不上,因为他隔着通讯器,听见了隐约的跑动声、命令声和武器系统启动的声音。


    是的,西尾瑛没有第一时间和他交流,沟通,谈判,确认需求。


    而是快速地用暗语下达了一连串的命令。


    诸伏景光没办法快速破译,只能看向旁边的松田阵平。


    观察室内的白光下,卷发男人脸色骤变:


    “西尾瑛?你在干什么?”


    诸伏景光另一只按在他肩膀上的手不动声色地收紧,却又因为西尾瑛的称呼而差点露出破绽。


    “松田阁下。”


    诸伏景光感觉手掌下的按着的肌肉僵硬了,松田阵平神情没有变化,却整个人紧绷起来。


    “你在干什么?”他重复问题。


    “按照首领命令……”


    同一时间,琴酒手里的通讯器中终于传出之前下达命令的年轻男人的声音,


    “半小时内,渡鸦的人会直接袭击贵组织在东京白岐谷区的基地。”


    琴酒瞳孔一缩。


    而年轻男人的声音还在继续,他平稳得像是不打算活了。


    “四十分钟内,渡鸦会对组织在大阪、北海道冲绳等地的基地和据点发起进攻。”


    琴酒开始思考那两个只涉及名利流国际医院内部资料的炸弹真的有那么要紧吗?


    但不可能,所以问题是苏格兰。


    苏格兰干了什么?


    琴酒终于听见年轻男人的最后通牒。


    “没有谈判的余地。三分钟内,你主动放弃,可以带其他三人一起离开,渡鸦将不再追究闯入的事情。”


    “但如果松田阁下有半点损伤,渡鸦会与你和贵组织不死不休。”


    作者有话说:


    松田:我觉得应该谈判。


    诸伏:我觉得应该谈判。


    琴酒:我觉得应该谈判。


    西尾瑛:抱一丝,你们不了解渡鸦。


    第57章


    琴酒迅速理清了情况。


    地下三层里有一位渡鸦内的重要人物, 而苏格兰不知道怎么做到的,居然成功挟持了对方。


    因为对方地位实在不一般,所以渡鸦严阵以待, 潜入救人忽然变成了宣战。


    那位重要人物姓‘松田’。


    琴酒没能在第一时间确认这个松田指的是松田阵平。


    虽然这个名字最近频频出现在琴酒的耳边,最近东京的动荡也多出现松田阵平的身影, 但实际上琴酒从未真正正视过这个警察。


    说到底, 为抓住普拉米亚制造连环炸弹案又在摩纳酒吧外试图袭击他们是仓辻速水, 而派人当着警察狙击炸弹犯试图引出仓辻速水的是荒海会的荒海彩。


    一切因松田阵平而起, 但他却并未在其中主动发挥过什么作用, 反倒十分被动。


    贝尔摩德说他未必简单,但是琴酒觉得这方面的不简单毫无意义。


    松田阵平能引发动荡, 却没有控制局势的能力。像是牌桌上的筹码, 价值完全取决于玩家的需求,荒诞得惹人发笑。


    比起这些,琴酒反倒认为松田阵平摩天轮上展露的拆弹技术、摩纳酒吧中疑似听声辨位精准命中贝尔摩德的枪法更值得在意。


    但这种人琴酒也杀得多了。


    论实力,曾经被琴酒杀死的卧底, 也都是各国官方机构千挑万选训练出的精英。


    论地位,松田阵平只是搜查一课的普通刑警,注定没办法左右上层的决定,更不可能深入组织。


    所以琴酒虽然记住了他, 甚至也考虑了之后收回对他的追杀, 但却从来没有真正地将松田阵平放在眼里过


    他的顾忌、谨慎、所做出的决定, 都和松田阵平本人无关。


    所以那个‘松田阁下’理应不是松田阵平。


    ……但同一个地点,能正好有一个正好在渡鸦、正好在明立流国际医院的‘松田’吗?


    被渡鸦的人刻意连通的通讯器中, 传出了苏格兰的声音。


    “西尾瑛先生,我倒是真没想到,原来这位松田警官对你们这么重要。”


    琴酒立刻意识到, 苏格兰猜到他这边能听到消息,在向他传递情报。


    渡鸦内接替龟井濑负责明立流国际医院安保的人的姓名。


    ……以及他正被他劫持的那位‘松田阁下’的身份。


    不祥的预感,成真了。


    真的是松田阵平。


    一个本该对渡鸦毫不知情、亦或者只知情部分的普通警察,眨眼间变成了能够让整个渡鸦拼着彻底成为众矢之的、也要不惜一切对组织宣战的重要人物。


    “两分四十六秒。”


    西尾瑛毫无波动的计时,平静中带着决绝。


    “这就开始计时了吗,未免也太不近人情了吧。”


    苏格兰的感慨响起,他说出的内容很轻松,像是在缓和气氛,但声音却比琴酒印象中要紧绷许多。


    无论是谁面对这种情况都很难不紧绷。


    如果不放开人质,三分钟之后渡鸦可能会直接动手。


    到时候哪怕苏格兰狠下心直接对松田阵平动手,他也不会比松田阵平多活一秒。


    至于别的更血腥的威胁手段……渡鸦给出的方案已经冷硬到这种程度,谁敢赌他们会不会在苏格兰动手的瞬间就直接冲进去。


    但主动放开人质单独出来,走到密布武器和渡鸦成员的走廊中,就相当于把性命交到渡鸦手里。


    只能赌极少杀人的渡鸦真的会遵守承诺,放他们离开。


    渡鸦真的会遵守承诺吗?


    不,百分之百不会遵守承诺。


    如果是一般人,恰好知道一点渡鸦的名声,尤其是不杀人这一点,或许会真的寄希希望于渡鸦所说的既往不咎。


    但渡鸦从来没有过什么遵守承诺的名声。


    所谓三分钟内放下武器走出房间,只不过是一种心理博弈。


    无论苏格兰是否放弃继续用松田阵平威胁渡鸦,渡鸦既然能为了松田阵平疯狂到这一步,就是为了杜绝类似的威胁事件。


    那渡鸦绝不可能让苏格兰活着离开。


    如果换成别人可能会被迷惑,但琴酒带苏格兰进来,就是因为苏格兰是个聪明人,他很可能能猜到这一步。


    “你还有两分零五秒。”西尾瑛道。


    “如果我不答应呢?”


    苏格兰的呼吸声比之前急促了些许,却依然温和地反问,“是直接冲进来动手吗?那这位松田阁下恐怕也活不下来。我真有点拿不准了,他到底是重要还是不重要呢?还是你们只是不允许渡鸦的尊严被挑衅?”


    “当然重要。大部分时候,松田阁下的地位等同于首领。”


    “但如果今天你劫持的是首领,渡鸦也会采取一样的方式。这就是渡鸦的规矩。”


    如果说西尾瑛刚才说出渡鸦的决定时还带着森冷肃沉、那现在就是完全、彻底的冷静。


    这种冷静反而是最可怕的。


    因为他已经做完了最后的决定,所以不必再有任何犹豫。


    疯子。


    琴酒终于理解了此前在基地中贝尔摩德眼中的阴霾为何而生。


    那是一种面对完全不合逻辑的行事风格的无力感。


    看重利益的可以诱以利益,在意权势的可以许诺权势,正直的人可以用道义绑架,重情的人可以用感情威胁。


    可你拿一个疯子怎么办,你拿一整个平时正常发展一旦触及雷区就立刻全员发疯的强大势力怎么办?


    这时候和西尾瑛交涉还不如和松田阵平交涉。


    起码他看起来更像个正常人……


    这个念头刚升起来,苏格兰果然开口了。


    琴酒能想到的,他自然也能想到,在意识西尾瑛无法谈判后,他的话锋立刻转向了松田阵平。


    “松田阁下难道不想活下来吗?”


    苏格兰叹息,“看在我刚刚甚至都没有用绳子绑住你的份上,行行好。只要你能让我相信我放开你之后,渡鸦不会再对我和我的同伴动手,让我们安全离开,那我绝对不会做什么多余的事。”


    还有一分二十七秒。


    琴酒在心中计时。


    即使周围没有钟表,他却感觉自己像是听见了秒针划过表盘的咔哒声。


    一分二十六,一分二十五,一分二十四……


    通讯器中传来一声男人的低笑。


    “看来你后悔了。”


    “是的。”苏格兰又叹了口气,诚恳地低头示弱。


    他的语气里已经不带半点笑意,但松田阵平却又笑了。


    “你猜对了。“他散漫得简直像是在闲聊,和当前的紧张氛围截然不同,“如果我不下令,西尾瑛确实不敢真的放你走。”


    “我可以承诺。”


    “你如果单独走出去。”


    男人的声音刻意顿了顿,然后恶劣地说,


    “就一定会被机枪打成筛子。”


    与渡鸦如出一辙的疯狂答案令琴酒的思路凝滞一瞬。


    苏格兰迟迟没有出声。


    还有五十四秒。


    或许不用考虑渡鸦首领和自家Boss哪个先死了。


    “不过。”松田阵平话锋一转,又忽然道,“这次把我们溜了一圈的潜入计划和劫持到底是你安排的,还是你的同伴?”


    “如果他的话,我倒是可以考虑让你带着另外两人离开。”


    “离开之后再说。”他说,“虽然渡鸦可能还会追杀你们,但起码你们三个有了活下来的机会,如果组织还愿意庇佑你们,那几率就更大了。”


    那我活下来的几率就基本降为零了。


    琴酒想。


    但如果苏格兰没有在三分钟之内做出决断的话,他活下来的几率本来就已经约等于无。


    琴酒冷不丁想起苏格兰之前离奇干崩几家黑l帮的经历。之前朗姆那边派人审查的时候,还因为这件事怀疑苏格兰有可能是警方卧底。


    他倒是觉得这个嫌疑可以解除了。


    卧底没有这么大本事。


    琴酒下意识摸了一下衣服左侧,碰到与印象中不同的布料质感,才想起自己现在穿的是渡鸦制服,这次出来也没有带烟。


    算了。


    琴酒不再多想,折身身往刚刚放炸弹的位置走去。这种时候,杀伤力武器应该用在更关键的地方。


    最后三十秒。


    琴酒解开冷却管道上绑着的的炸弹。


    二十秒。


    琴酒卸下机柜上的炸弹。


    通讯器里忽然有了声音。


    “差点就心动了。”苏格兰无奈地苦笑,“真遗憾,还确实都是我安排的。”


    琴酒眼中露出些许愕然。


    松田阵平啧了声,


    “不相信我真的会放你走?还是不敢赌三分钟之后渡鸦还会继续和你谈判?”


    “都有吧。可惜我这个性格,恐怕到下辈子没机会做赌徒。”


    “我放弃了。”


    左轮手枪砸在防静电的地板上,沉闷的撞击声和枪械零件振动的金属声一同响起。


    明立流国际医院外。


    基安蒂已经等的不耐烦,他又一次通过内部通讯频道联系伏特加,


    “琴酒那边有消息了没有?”


    一条街外的黑色面包车里,伏特加紧张得坐在笔记本电脑前,汗水不断从额头渗出,


    “还没有,我控制的那几个摄像头也没有反应,他们一直没出来。之前外围有轻微骚动,但现在似乎也重新稳定下来了。”


    “这也太久了,根本不对劲。”基安蒂心烦意乱,又一次用望远镜观察医院情况。


    她经验丰富,极有针对性的观察几个点位,然后又一次骂骂咧咧起来。


    “该死,医院外那批仓辻速水的人都换班了,我们居然还在等。”


    “怎么他们的人数还增加了,一连五天每天的人数都比前一天多,这是什么盯梢方式?”


    “为什么这个点了还有人在翻墙。那个穿迷彩服的男人怎么想的,怎么可能从树上跳过去,他不怕摔死吗?还有在这种地方穿迷彩服有什么用?”


    “咦,右边多了一辆车,停这么远能看见什么。之前没见过的车牌号,是哪家的?”


    “目野组的。”伏特加赶快看了一眼,确认了身份。


    “刚刚路过的那辆出租车是谁的?”


    “公安。”科恩在内部通讯中回答。


    “他们可真能熬,真想给他们找点乐子。”


    伏特加听得头大,艰难地阻止,“基安蒂,大哥还没出来,你不要随便行动。”


    “知道,我当然知道。“基安蒂不爽地回答,接着声音猛然提高,“出来了!”


    三人。


    进去了两个,出来了三个。


    琴酒、西尔孚、卡尔瓦多斯。


    “苏格兰呢?”


    掩护他们安全回到预定的位置上车,基安蒂才问。


    琴酒沉着脸不发一言,等甩开了后面黏上的几拨人,才单独联系了Boss。


    “苏格兰被扣下了。”他说。


    松田阵平在诸伏景光本人的暗示下,愉快且心虚地把这位同期好友扣下了。


    第58章


    一开始诸伏景光暗示松田阵平故意制造麻烦不让他们轻易离开的时候, 松田阵平差点以为自己理解错了。


    他当时话都已经说到一半,只能凭借着超厚的脸皮极为生硬地改了口,把承诺不动手改成了动手。


    哪个脑子正常的人会承诺这种事。


    “他们到时候会怀疑你吧。”松田阵平自我反省。


    诸伏景光神情微妙地看了他一眼,


    “不会,刚刚好够用。”


    他们现在依然待在审讯区域的观察室内, 但是刚刚亮起的显示屏都已经全部熄灭, 且比之前更彻底, 因为通讯刚挂断, 松田阵平就干脆利落地关了电源。


    但是照理来说, 即使是关了电源也不会影响到室内暗藏的摄像头。


    诸伏景光向刚刚监控画面的方向瞥了一眼,已经自然地坐在中间那把转椅上的松田阵平却说:


    “放心, 全都已经关了, 没有我的命令他们不敢打开。”


    明明刚刚也没有想到西尾瑛会突然发难,但现在依然不怀疑西尾瑛会对他阳奉阴违。


    诸伏景光从来不觉得松田阵平是自负到忽视潜在危险的人,所以他不得不想起那句让人心惊胆颤的“地位等同于首领”。


    可偏偏对面的人毫无所觉,还在纠结他为什么留下来。


    “刚才潜入地下四层的那个人代号是什么?他应该在那个组织地位不低吧, 今天正面和渡鸦起了冲突,估计不会再想办法救你了。你不打算回去了?还是说你的工作已经结束了?”


    “你猜的没错……我是说前部分。”


    诸伏景光被他的话拉回心神,想起没有给出回应的联络人,微微皱眉, 口中却对松田阵平解释,


    “琴酒确实不可能再为了我涉险, 但这不代表我没有回去的办法。”


    松田阵平怔了怔,明显没有立刻反应过来。


    诸伏景光又想叹气了。


    从重新遇见松田阵平后, 他想叹气的次数比之前几年加起来的总数还多。


    “看来你早就知道组织在东京还有其他地方的基地位置了?”


    “……前几天。”松田阵平有点尴尬,“好了好了,我明白了, 你是想说渡鸦直接表态已经掌握了组织基地的位置,组织会主动找过来谈判,然后争取时间转移。”


    诸伏景光点头,“反正都要谈,加我一个也就是顺手的事。”


    琴酒不可能专门再来救他一次,但仅仅只是谈判的话。


    “我认为没必要放弃苏格兰。”


    琴酒对Boss道。


    他说这句话是其实并不带半点温情或者是感动。


    为了别人牺牲自己,假如苏格兰真是这种人,那琴酒没必要把人换回来了。今天肯为了刚提拔了他几天的上级,明天就有可能对其他人心软,甚至对任务目标心软,这种人毫无价值,甚至随时有可能拖后腿。


    琴酒主动向boss汇报是因为他意识到了苏格兰的价值,从一开始,他就看出苏格兰为什么答应。


    “即使苏格兰真的承认是我主使,以松田阵平当时恶劣的态度,也未必会让他离开……”


    从两人的对话可以听出来,松田阵平对苏格兰的杀意不重,反倒是报复欲居多。苏格兰早点妥协,不做能够安全撤离这种无谓的妄想,未必会死。


    但苏格兰本来可以什么都不承认,甚至直接出卖他向渡鸦投诚。


    渡鸦一定听过琴酒的代号,只要苏格兰说出正在地下四层的他是谁,渡鸦绝对不会让他离开。


    但苏格兰隐瞒了,他向松田阵平以及渡鸦承认他是主使,而琴酒从头到尾没有带暴露代号和面容。


    电话那头,boss听完了他完整的解释。


    “你是觉得,苏格兰通过基地暴露的事,猜到了我们会和渡鸦谈判。他在生死关头还能理智地选择看起来违背常理,但实际上却最有希望活下来且获得最大利益的做法?”


    变声器扭曲后的电子音呵呵笑了几声。


    “那到时候再让朗姆细查一下苏格兰的底细,没问题的话可以继续培养,他不该只做一个狙击手。”


    “和渡鸦交涉的事……”Boss那边沉默了一会,“交给朗姆,他有经验。”


    琴酒答应下来,却察觉boss从头到尾没有问起松田阵平的事。


    一个警察突兀成了渡鸦高层,Boss居然完全不在意?


    但这时候再问,试探打听的意味未免太明显了。


    观察室内,诸伏景光沉吟,也想从一个温和的角度切入。


    比如渡鸦内部是怎么晋升的,松田阵平一开始加入渡鸦时是什么地位?


    但是刚问出口,松田阵平却肉眼可见的心虚了起来。


    “进来就和现在一样。”


    他的声音有些含糊,可这么短的一句话,再含糊也含糊不到哪去。


    诸伏景光本来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听见这句骇人听闻的话,还是忍不住恍惚了一下,用力掐了掐手指,确认自己没在做梦。


    “一直?”


    “一直。”


    诸伏景光冷不丁地想起了世袭制。


    “那个,松田伯父?”


    “不是!”松田阵平差点从椅子上窜起来,“他不知道这件事。”


    “萩原?”


    “他也不知道!”


    松田阵平顺着刚才的思路斩钉截铁地回答,下一秒就猛然发觉这是个陷阱。


    “所以是萩原昏迷后才加入进来。”


    诸伏景光充满歉意地说,“抱歉,一不小心就开始套话了,职业习惯。”


    松田阵平一脸无语,却也没真和他生气。


    诸伏景光目光闪了闪,又有点无奈。


    其实这句也是试探,试探的是松田阵平是否真的警惕进一步透露渡鸦的情报。


    结果没有。


    之前松田阵平近乎决绝的想要假死的态度,让诸伏景光一瞬间想到了很多不妙的可能。


    但后来西尾瑛给出三分钟时限,松田阵平虽然震惊,却不惊慌,更没流露出什么担心的神色,让诸伏景光隐约意识到他之前的判断出了不少差错。


    松田阵平有随时叫停西尾瑛的底气。


    如果他坚持离开的话,松田阵平必然也会像是之前所说的,让他和琴酒其他几人都原模原样的离开。毕竟他都能安排他们送到公安了。


    正因为如此,诸伏景光才果断的留了下来。


    一方面是顺势而为没有更好的路,另一方面就是确实想要趁机弄清楚松田阵平是怎么回事。


    怎么就好好的警察做到一半,就灵活兼职成某个地下势力的二把手了,而是还是直接空降的,总不能是天生就和这个组织的相性契合。


    诸伏景光立刻掐灭了这个想法。


    松田阵平确实是有随性且不在乎世俗拘束的一面,但最多也就是桀骜不驯。


    而渡鸦,琴酒并未告诉他渡鸦的行事风格,只说了渡鸦不主动挑衅他人的事。但如果以此推断渡鸦是个正面势力,那就大错特错了。


    组织忌惮渡鸦,很可能是和之前输给过渡鸦……应该还不止一次。


    如果只是单纯的冲突,恐怕还不至于让组织谨慎到这种程度,甚至不敢在这里轻易开枪。”


    他猜组织忌惮渡鸦的重要原因之一,就是渡鸦今天这种出乎意料的疯狂作风。


    那种不顾秩序、毫不妥协、宁可掀翻整个棋局的也不受威胁的态度……


    等下……


    诸伏景光因为忽然生出的荒诞的想法沉默,继而深深地、深深地看了松田阵平一眼。


    松田阵平被看得头皮发麻,


    “怎么了?”


    “你是不是在加入渡鸦之前就认识渡鸦首领了?”


    “……对。”


    “你是因为渡鸦首领所以才加入渡鸦的。”


    “……算是。”


    “我猜你们对渡鸦的规划一致,都希望约束渡鸦,甚至让渡鸦……彻底转型?”


    松田阵平惊讶地坐直,结果扯到了伤口,立刻嘶了一声。


    “你怎么想到的?”


    他既然让诸伏景光留下,当然知道必然会露出去不少东西。诸伏景光爱查什么查什么,反正不可能查到游戏上。


    但现在诸伏景光完全没猜出他是渡鸦首领的前提下,忽然从忌惮渡鸦首领转成了认为他和渡鸦首领统一战线?


    “你想的没错。”


    松田阵平觉得这个解释简直太合理了,完美解决了很多麻烦,他立刻拿了过来当做自己的,甚至为此补充说明。


    “渡鸦这几年其实很安稳,很多生意也转成了合法买卖……我不是说这样就可以洗白上岸了,只不过相较组织而言,渡鸦目前在可控范围之内,保持现状还能钳制组织。可以等解决组织之后再处理。”


    “这一点他也认同。”松田阵平再次补充。


    “他?渡鸦首领是男性?”


    “当然啊。”


    “……我可以见他吗?”


    松田阵平卡住了。


    “他不太方便。”松田阵平绞尽脑汁,“他身体不太好,没什么精力。”


    诸伏景光缓缓道:“所以才把渡鸦的许多事交给你代管?”


    “也不全是。”


    松田阵平怀疑这一句是个陷阱。他还真不敢说自己管了什么,毕竟他之前连组织的事情都不知道,很容易拆穿。


    “我负责一部分,大部分他自己处理,不过我偶尔也帮忙。”


    “反正你一时半会也走不了,渡鸦的事情可以慢慢说,先和我上去!”


    松田阵平可耻地想把事情拖到明天,起身往门口走,琢磨要不要让人把轮椅推过来,却发现身后的诸伏景光没动,于是疑惑地转头。


    “我现在是被抓的阶下囚吧。”诸伏景光看向旁边的审讯室。


    松田阵平愣了一下,刚刚因为反复提及渡鸦首领而涌上来的尴尬霎时冲散,只剩下不可置信和不满:


    “你开什么玩笑?你想被关在这,做戏也不用这么全套吧?”


    “渡鸦的人都知道我是组织的人,刚刚还威胁了你,甚至渡鸦首领也在。你这样直接把我带上去,要怎么向他解释?直接说我的身份吗?”诸伏景光问。


    卷发男人嘴唇微张,似乎想说什么又抿紧唇,好半晌才吐出生硬地吐出一句。


    “不需要解释,就说我打算让你当护工泄愤,他也不会多问。”


    诸伏景光无奈地注视着松田阵平。


    半分钟之后,确认那三人的人离开,又安排了人去拜访组织基地的西尾瑛终于站到观察室室外,发现守在门外的几个渡鸦成员一个比一个僵硬紧张。


    他还没来得及问情况,就听见了哐当一声。


    西尾瑛也僵住了。


    又十秒,里面再次没了声音。


    “西尾。”旁边一个和他关系不错的渡鸦成员小心翼翼地说,“松田先生已经和那个潜入者在里面很久了。”


    “知道了。”


    “首领那边……”


    西尾知道他的意思,立刻打断,


    “今晚的事情责任在我。我之前已经紧急联系过首领一次,现在再去总结汇报一下今晚的情况,然后回来找松田先生请罪。”


    “西尾!”


    “你们继续守着,等下松田先生出来立刻通知我,别主动打扰,也别窥探里面的情况或者是……为我脱罪。”


    西尾瑛刚要离开,门忽然打开了。


    卷发男人面沉如水地走出来。但出乎意料,身上没有明显的血腥气,衣服也干干净净。


    随后,房间里的另一人居然也完好的走了出来。


    他身上的渡鸦制服依然妥帖,没有半点破损。面罩倒是去掉了,却露出温雅的好相貌,下颌薄薄的一层胡须不仅没让人觉得沧桑,反而更衬得他五官俊秀。


    没有动手,那刚刚在房间里只是单纯的审问?


    西尾瑛审视着男人,而对方配合地举起双手,眼尾上挑,像是带着笑意,


    “劳驾各位,暂且给我个住处了。我可不是单独走出来的,总不能被机枪射成筛子吧。”


    他在故意点出松田先生最后的那句威胁。


    西尾瑛因为他的无礼皱眉,守在门口刚刚和西尾说话的渡鸦成员打算动手,但是拳头刚刚攥紧,一条手臂横伸过来,西装布料骤然挡在眼前。


    他一激灵,当即停下。


    而西尾瑛,眼睁睁看着松田先生一抬手,自然地将这个蓝灰色眼睛的男人与渡鸦成员隔开。


    “不能动他。”


    松田阵平发觉自己反应不对,继续耷拉着脸找补了一句,“除了我,谁都不能动他。”


    “西尾,给他安排一个房间,离你们住处近一点。”那边就不是关押犯人的地方了,再差也差不到哪去。


    西尾瑛莫名延迟了一会儿才应下。


    诸伏景光却忽然插话:“那我可以找这位西尾先生说话吗?”


    “可以。”


    松田阵平答应,但多少有点担心西尾瑛针对诸伏景光,于是转而对西尾瑛说,


    “等下安排完,你先上去找我。”


    “……是。”


    诸伏景光目光微动,敏锐地发现,旁边几人都不安了起来。


    第59章


    松田阵平也注意到了渡鸦成员的反应。但是西尾瑛他们一贯如此, 连以普通安保的身份在他的病房附近巡逻时都不敢弄出太大动静引起他注意。


    这么多天过去,松田阵平已经逐渐麻木,因此只略略瞥了一眼, 没放在心上。


    过了一会,已经回到病房的松田阵平还没等到西尾瑛, 先在管理员邮箱收到他的邮件。


    这是今晚的第二封, 第一封应该是西尾瑛监控那几个组织成员离开时发的, 因为时间仓促, 西尾瑛只简略叙述了情况, 没什么有用的内容。


    但这第二封中,却有一些东西引起了松田阵平的注意。


    【……组织成员劫持松田阁下, 但渡鸦规定不可妥协, 不受胁迫,松田阁下亦未下达新命令,因此属下……】


    这正是西尾瑛敢于说出直接不惜一切代价袭击组织的缘由,但是松田阵平翻遍整个邮箱都没看见过这一条规定。


    每次当他觉得自己已经差不多调查清楚的时候, 都会发现有一些隐藏的东西被翻了出来。


    松田阵平心知肚明,这和那些通过关键词锁住的资料一样,都是拖延时间不希望他立刻知道的信息。


    啧。


    他继续看下去发现,发现除了后续的安防事务安排以及对组织的教训以外, 西尾瑛还判断接下来几天内组织的人会联系渡鸦。


    这和松田阵平想的一样。但他接着往下看去, 就隐隐觉得内容不对劲了。


    他翻来覆去看了两遍, 才不得不确认,这后半截居然真是在请罪。


    西尾瑛把事情都揽在了自己身上。


    松田阵平疑惑, 他的疑惑保留到了西尾瑛敲门进来。


    当真的听见西尾瑛亲口认错时,在看他垂着头一副任由责罚的态度,松田阵平的不解已经快要语气里溢出来了。


    “你觉得这是什么样的错误?我应该怎么惩罚你?”


    “是属下安防不利导致有人潜入, 令您陷入危险。无论您是打算直接杀了我换一个负责人,亦或者其他刑罚,属下都毫无怨言。”


    毫无怨言,直接去死?谁的命轻贱到这种程度。


    松田阵平开始烦躁:


    “组织的人闯入确实有你的责任,但他们一路顺利进来都没被发现,只能是布防信息泄露,那十有八九就是当初的龟井濑做的。当时根本没人发现他已经暗中和组织有联系,所以没料到不是理所当然吗?”


    “你那个时候才二十岁?非要说责任应该在我,当时人不是我处理的吗?”


    西尾瑛猛地抬起头,又匆匆垂下目光。


    “……与您无关。”他说。


    “那就和你也没关系。”


    松田阵平不想再纠结这件事。


    “我知道你们这段时间拦下了多少人,到现在为止,也就只有他们两个人成功进来了,就算是机器还有容错率,没必要因为他们两个处罚。”


    “也别说我被劫持,你应该看得出来我是故意离开的。你可以当做我就是想看看有没有人敢趁机闯到审讯室附近,被抓是我活该。”


    西尾瑛迟迟没说话,松田阵平知道这可能是因为他的态度和印象中不同导致的。


    但是松田阵平确实演不下去。


    他没办法为了让自己不被发现破绽就故意指责呵斥甚至无缘无故的责罚别人。


    就在松田阵平打算彻底结束这个话题的时候,西尾瑛忽然开口了。


    他的声音比之前低了许多,却不显得虚浮,反而每个字都更清晰,像是生怕松田阵平听不见似的。


    “松田先生,还有我直接下令不救援不谈判的事。”


    松田阵平:?


    你在给渡鸦首领的邮件里都没有因为这件事请罪。


    今天是非受罚不可吗?你们渡鸦是有这方面的kpi吗?


    “闭嘴,听我说。”


    病房内安静了。


    松田阵平冷着脸和西尾瑛交代:


    “苏格兰,就是被扣下的那个代号成员。可以允许他在非机密区域活动,只要有人盯着就行。如果他打听什么……你可以酌情告诉他。”


    “不能对他动手,不管是明里的还是暗里的都不行,你应该能猜到,之后组织估计会把人换回去。”松田阵平努力找借口,“到时候可以卖个好价钱。”


    “我明天有事,晚点才过去找、审问他,但如果他有事找我的话,你直接联系我。”


    西尾瑛僵硬得像块石头,一言不发默默地听完了。


    病房里安静得可怕。


    松田阵平反应了一下,察觉原因。


    “你可以说话了。”


    西尾瑛过了好几秒才挤出声音:


    “您是希望把他拉拢到渡鸦吗?”


    松田阵平眼睛一亮,刚觉得这个理由不错,又意识到这样的风声,如果一旦传了出去,恐怕不利于诸伏景光继续卧底。


    果然,太过了。


    松田阵平懊恼片刻,还是又不太情愿地改了口:


    “算了,继续关着他,每天放风一、嗯,两小时,不要让他过多接触其他渡鸦成员。”


    西尾瑛动了动嘴唇。


    “对了,他以为……首领今晚在明立流国际医院,这件事不要说漏嘴。”


    松田阵平注意到他欲言又止,主动问,“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西尾瑛道,“属下明白了。”


    把诸伏景光安排妥当,松田阵平感觉似乎没有什么事情一定要现在处理了,但又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


    他边想边去洗漱,最后躺在床上沉沉睡去,也没想起来那件事是什么。


    到了第二天,松田阵平等到了一位提前预约的客人,不,两位。


    松田阵平打量那位亚麻色波浪长发的陌生女孩许久,目光从她白色针织衫下微微隆起的胸一直看到精致的浅蓝色毛呢短裙和被长筒靴包裹的纤细小腿,神情中的震撼越来越明显。


    “仓辻速水?”


    打扮得青春靓丽的女人:……


    仓辻速水刚刚还勉强可以被认为是拘谨的神情一下子变成绝望。


    他捂着脸蹲在地上,短裙随之晃动,松田阵平下意识别开目光,站在一边的荒海彩也不由自主地帮他挡了一下。


    然后两人齐齐反应过来。


    “咳,咳咳咳,你先起来。”


    松田阵平其实很感动仓辻速水在这种情况下还要千方百计的混进来看望他,但他一转头,看见仓辻速水身上的女装,又有些绷不住了,疯狂咳嗽了好几声才压下笑意。


    仓辻速水刚站起来,就看见卷发男人努力用拳头抵在唇边忍笑,那双暗青色眼睛明亮的像是刚被雨浇过的晴空。


    仓辻速水一下子感觉穿女装也值了。


    他的智力开始掉线,


    “要是喜欢的话,我下次还可以穿。”


    仓辻速水想起松田阵平刚才盯着他的胸,于是推荐,“要摸一下吗,是硅胶垫,特别软。”


    松田阵平再次咳得惊天动地,这回却不是为了忍笑了,他仓皇又郑重的拒绝,并试图转移话题。


    “不不,不了。这是谁出的主意?”


    “荒海大佬的一个缺德朋友。”仓辻速水看起来根本不想提名字。


    松田阵平推测应该是玩家,但是他联系过的玩家太多了,一时也不能锁定谁这么有想法。


    “那你的头发怎么回事,完全看不出来是假的。”


    “也是他出的主意,接了真发然后烫染的。”


    仓辻速水坐到一边,低头试图给松田阵平展示接发的痕迹。


    松田阵平还真的有点兴趣,好奇地找了找。


    荒海彩也已经坐下。她打量病房内的布置,观察这几日新增的物件和礼品,推测一共有几拨人来看过松田阵平,最终目光停在衣架上的黑色西装外套上。


    与松田阵平经济状况不相符的昂贵面料。


    荒海彩不动声色地给纸居圭介发消息。


    【荒海彩:你给松田阵平送过衣服吗?或者你知道有人送成功过吗?】


    【纸居圭介:他好像现在还没收过玩家给的礼物。我不信有人成功了还能忍住一声不吭。】


    【纸居圭介:你们见到松田阵平了?】


    【荒海彩:见到了。他们在一起表扬你推荐的发型师的手艺。你说的对,仓辻速水确实不可能是那个人。】


    【纸居圭介:。】


    突然发散的接发话题也突然结束,很快就转到了今天的来意上。


    “荒海?”


    松田阵平看过来,荒海彩立刻结束了和纸居圭介的交流。


    “松田警官,介羽让我代为转交她的手写稿。”


    “啊,对。”


    松田阵平差点都要忘记了,稍微泛起一些心虚。


    “给我……”他顿住,盯着荒海彩拿出的绑着花里胡哨的彩色丝带的精致礼盒,“这是什么?”


    长发女人沉默片刻,还是努力说了出来,


    “她和我说是她的手写的情报回顾,我拿到的时候就是这样,没拆开过。”


    松田阵平打量了一下荒海彩的神色。又转头看了看仓辻速水,确定他们两个人是真不知道后,才半信半疑地接过来。


    “说真的,这种大小的盒子,我只收过炸弹。”


    他拆开丝带,先拿出一本……房产证。


    仓辻速水眼睛都睁大了。


    接着是另一本房产证。


    荒海彩看见了地址,有点讶异。


    松田阵平心情平静,甚至有种不出所料的感觉。


    他看了一眼旁边震动着不断接受短信的手机,再看一眼以他的工资大概一辈子都买不到地段的房产,心如止水地继续翻。


    一直翻到了最下层,表情终于变得有些古怪。


    他在其他两人的注视下,拿出一本足有一厘米厚度的本子,打开翻了一眼,发现从第一页到最后一页,写满了龙飞凤舞的日文。


    “一万?”松田阵平问。


    仓辻速水作为大学生极有经验,脱口而出:


    “起码七八万字。”


    松田阵平心情沉重的打开第一页。


    【11月9日,晴


    早上一睁眼,就想起了松田警官您……】


    第60章


    松田阵平看见第一行之后, 心里不妙的预感就像是气缸里的汽油一样争先恐后的燃烧。


    但当他继续看下去,却略微地怔了怔。


    后面的内容没有像是他想的那样花里胡哨,亦或者擦边到需要他手动设置系统警告。


    岩崎介羽只是简单又琐碎地讲起她这几天在法国的日常。


    松田阵平早就知道她在参加一个厨师比赛, 不过比起邮件中的寥寥几句,这份手写稿中的表达更加生动有趣。虽然她絮絮叨叨说了一堆, 却很难让人生出厌烦感。


    荒海彩和仓辻速水都没有说话打断他, 于是松田阵平就径直翻了下去。


    他看见岩崎介羽说她急着回来, 但是主办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求着她不让她走。


    她吐槽每次比赛前等待时长足够她写出三千字, 评委点评就像是她的报告一样毫无重点, 食材出岔子导致她临时换菜谱结果最紧张的是解说……


    最后岩崎介羽嚣张地总结,


    【我最喜欢的环节还是他们比不过我又干不掉我, 最后跳着脚说我离经叛道的模样, 真想拍下来给您看看。


    可惜这次比赛只有无剪辑的内部录像,没有剪辑和配乐的录像简直像是劣质三文鱼做的刺身,把这种菜摆上桌子不如把我摆上去……我的意思是穿着衣服放在椅子上……】


    她写到一半跑偏,硬生生拐了回来。


    松田阵平看得笑了一下。


    他接着往后翻看几页, 又看见岩崎介羽说,


    【我已经回国了,您想吃什么可以直接告诉我,明立流医院内部有特聘的厨师和营养师没有我厨艺好……】


    后面还附上了满满当当的几页的菜单。


    松田阵平没有跳过, 快速而仔细地翻过一遍, 发现菜单上不止菜名。稍有生僻或寻常在日本难以吃到的, 均标注了主食材、口味等等,用心到让松田阵平这种从以前没特别关注过食物的人都能大概猜出大概, 并且生出兴趣。


    他一时说不出话,稍微抿了下唇,抬起头看向穿着铅灰色风衣的女人。


    荒海彩自然地接话,


    “山冈二一的部分就在菜单后面,再往后应该是这段时间大家搜集的关于那个组织和菊池佐的情报。”


    松田阵平低头确认,发现果然如此。


    “后面的情报是你整理给岩崎介羽的?”


    “没错。”


    “你不是说你不知道?”


    荒海彩的谎话被拆穿,或者说被她自己故意戳破,却依然从容:


    “我知道里面的大致内容,只是拿到手之前,没想到她会包成礼盒。”


    “所以刚刚故意让我想歪?”


    “我还以为松田警官你不会把这部分说出来。”


    女人帮他将散落的房产证明整理放回盒子中,徐徐解释,“我的目的不是这个,不过也确实是这样。”


    “等下。”仓辻速水茫然插话,“你们在打什么哑谜?”


    松田先生目光转向仓辻速水,半晌,扶额,笃定的说。


    “你也是。”


    “我是什么?”


    仓辻速水有点懵。


    松田阵平看仓辻速水完全没明白过来,心情更复杂了。


    他提醒仓辻速水:


    “你前两天说想过来,但是我拒绝了。所以这回是荒海彩主动找你,问你要不要过来的?”


    为了不被公安发现而特意接了头发甚至穿了女装仓辻速水点了点头承认松田阵平的猜测,却像还没意识到松田阵平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松田阵平只好解释的更清楚了一点:


    “我是说,是她故意引导你过来的。”


    “啊。”仓辻速水终于理解,又小心地问:


    “所以你生气了?我不该过来,打扰到你了。”


    “……那没有,我很高兴你过来看我。”


    松田先生刚说完,就眼睁睁的看见亚麻色长发的“女孩”脸一下子就红了。


    松田阵平:……


    “我的重点不是这个。”


    为什么仓辻速水到现在都没有意识到他的意思。


    “我知道,我其实知道。”仓辻速水捂着通红的脸嘟囔。


    不,你根本不理解。


    但话还没出口,松田阵平忽然怔住。


    “你知道。”


    “对,现在已经差不多听懂了。荒海大佬觉得我过来会让你高兴,所以故意找我让我女装过来。”仓辻速水道。


    不止,还有岩崎介羽,她本来写一万字就行。这份应该是知道他受伤后,在荒海彩的提醒下重写的,否则从十几天前就开始写到岩崎介羽不会在前几页就提到他受伤的事。


    上次在摩纳酒吧的任务没有发放认可度,荒海彩已经为此来过一次医院想要送礼,但松田阵平拒绝了。


    荒海彩意识到他不会收这种物质上价格高昂的礼物,所以换了一种方式。


    仓辻速水的探访,岩崎介羽的手写信慰问以及整理过的资料,都是她一手促成,送给松田的“新礼物”。


    一份无法拒绝的礼物。


    因为仓辻速水说:


    “这样不正好吗,我自己也想过来,岩崎介羽应该也是吧。”


    一份让所有当事人都明知被骗,依然会生出为什么要生气这不是更好吗的想法的礼物。


    就像是那天在摩纳酒吧。


    由于警视厅内荒海彩的照片已经是几年前的旧照,公开网络上又没有她的清晰照片。所以那天在酒吧,松田阵平没有在第一时间认出荒海彩,仅把她当成了搭讪的人之一。


    但是荒海彩故意依然在几句话之内让他生出无法拒绝的感觉。


    松田阵平看向正将盒子放在旁边桌子上的荒海彩。


    “你早就猜到他是这个态度。”


    “对。”荒海彩侧过头,目光中稍微透露出一点稀薄的笑意。


    她大概并不爱笑,即使唇角扬起一点弧度,也矜持得像是礼节性配合。


    但此刻她的神情让这种这种有距离感的笑容丝毫不显得敷衍,反而更添几分生动和真实。


    “毕竟我不是为了再次让你不满才做的这件事。”


    “我说过,我会尽量不违背你的底线,我猜这其中包括不损害别人的利益。”


    荒海彩并非只是嘴上说说,她确实认真地践行了当时挽回松田阵平好感所说出的承诺。


    “再给我一次机会,希望我们能相处愉快。”


    仓辻速水已经被遗忘很久了。


    他好像突然落入瓜田的猹,觉得自己一定听见了什么重要内容但不知道怎么理解,很想知道怎么回事但不知道该问谁。


    最后还是好奇占了上风,仓辻速水鼓起勇气加上了纸居圭介的私聊,问清楚了当初酒吧和医院病房的后续。


    他从茫然到理解再到释然,最终默默地蹲下。


    本来在看着荒海彩的松田阵平却一下子回神了,低头看向他。


    “你怎么了?”


    “没事,你们继续,我有点反光。”


    仓辻速水沉稳极了,然后被松田阵平一把拽了起来。


    “该说正事了。”松田阵平没好气道,“这份情报太长了,我得花点时间才能看完,里面有没有什么需要重点关注的部分?”


    “我不知道,我真的没看过。”仓辻速水坐回原位,舒适地继续当摆设和布景板。


    荒海彩则伸手,将那本报告翻到某个部分。


    “两个月前,M.Y重工业株式会社举办宴会,特意重金邀请了作为厨师的岩崎介羽,也就是那时候,介羽在后厨认识了厨师山冈二一。”


    “介羽回忆,山冈二一厨艺确实还不错,但绝对不是真正的厨师,反而更像是身居高位多年的人。她当时戳破了这点,被山冈二一反驳了,但是一周后,山冈二一主动上门应聘。”


    “我仔细询问了他们两个之间的对话。介羽认为山冈二一一直在故意挑拨介羽诱导她回到荒海会和我争权,但我觉得应该不止如此。”


    荒海彩又翻了一下报告,指了其中的几个部分,


    “其实山冈二一的试探大部分都围绕在岩崎介羽和M.Y的关系,以及岩崎介羽背后是否有其他势力支持上。”


    “在山冈二一应聘前,岩崎介羽也遭遇过几次试探性的袭击,很可能来源与山冈二一。但她正好那段时间得罪了人,找了几个朋友当保镖,所以介羽没意识到这件事和他有关。”


    “我认为,是岩崎介羽在宴会上引起了山冈二一的注意。她身边有人保护的事实进一步引起怀疑,而她本人对于荒海会的轻视不在意,也加剧了山冈二一的误解。”


    松田阵平快速消化了荒海彩所说的内容,并且推测中间有“朋友”保护的部分应该指的是其他玩家,否则应该会有保镖之类的形容。


    他皱起眉,“是不是巧合太多了?”


    “没错。”荒海彩说,“所以接下来这部分更重要。”


    “本来山冈二一应该在接触岩崎介羽后快速解除怀疑,但偏偏那段时间,她和一个朋友说起这件事,对方为了帮助她恐吓山冈二一,给出了一个隐秘的情报。”


    荒海彩说到这,也觉得有点荒诞。


    “那个人说,其实里世界中,有一个极为隐蔽庞大的组织,这个组织的人都穿黑色的衣服,常常被称为那群乌鸦。”


    “组织?就是莎朗.温亚德所在的那个?”


    松田阵平没想到这件事兜兜转转居然还能牵扯到组织,猛得坐直了。


    荒海彩点了点头,“他给了介羽一个那个组织的标志图案。从此之后,山冈二一对介羽的态度就越发谨慎。”


    组织的标志?是什么?


    这件事无论是降谷零还是西尾瑛都没说过,没想到居然从这里得到了这个情报。


    松田阵平认真地顺着荒海彩的动作翻到了下一页,看见那个标志,瞳孔骤然一缩。


    细腻的纸张上,漆黑荆棘半环绕成大写字母“C”,同样漆黑的渡鸦栖息于荆棘中,


    那不是组织。


    是渡鸦的标志。


    “给出那个人是谁,叫什么?”


    松田阵平立刻调出了玩家行为日志,只等一个名字。


    “八朔真司。”


    松田阵平正要输入的动作却顿住了。


    仓辻速水听见这个名字,主动说话,“他不就是之前要卖我电影票的那个人。”


    “没错。”荒海彩道,“我试着联系过他,但是他说只是倒卖东西时碰巧听说的,就随便告诉岩崎介羽了。”


    “他和你说经常倒卖?”仓辻速水愣了愣,“可他和我说,这个票是莎朗.温亚德送他的,他之前还给过我莎朗.温亚德的近距离的高清录……”


    他猛刹住嘴。


    这下,荒海彩的脸色也变了。


    松田阵平一言不发。


    他面前,半透明的光屏正显示着玩家行为日志。


    【xx年11月7日午,玩家[八朔真司]使用技能:假面舞会】


    【xx年11月7日午,玩家[匿名(八朔真司)]使用特殊一次性道具:时间倒流(24小时)】


    ……


    【xx年11月17日午,玩家[八朔真司]单独潜入明立流国际医院。】


    【■■■■■■■■■■■■■】


    【■■■■■■■■■■■■■】


    【xx年11月21日晚,玩家[八朔真司]与NPC[琴酒]、NPC[卡尔瓦多斯]离开明立流国际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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