萩原研二的破绽太多了。
“我们第一次交流时, 你说你被困住明立流很久了,但却连之前西尔孚、卡尔瓦多斯被抓,琴酒苏格兰被困明立流的细节都不清楚。”
半长发青年露出愧疚的表情:
“我承认那时候说了一点谎, 我其实只断断续续醒来过几次,和你交流时刚醒来不久, 当时只是故意想骗你多说点消息, 连你的名字都是悄悄偷窥渡鸦的情报才知道的。”
赤井秀一挑了挑眉, “正好, 这个理由还能解释你对组织不了解, 却对渡鸦的某些内部秘辛知之甚深的事。”
“……看来你不信?”半长发青年有点苦恼。
“到底是我不信,还是你故意在不断露出矛盾让我怀疑?”
组织会因为明立流国际医院戒严而怀疑萩原研二已经醒来, 赤井秀一这个亲眼见过松田阵平对萩原研二的在意程度的人, 又怎么可能没有相似的怀疑。
所以赤井秀一很快就发现,他身边这个“萩原研二”绝大多数时间都在,那明立流国际医院呢,是不是还有一个刚醒来的萩原研二?
有了怀疑, 就必然会探查。
“你知道我已经怀疑你了,所以故意引我去病房查看,和贝尔摩德撞上。”
赤井秀一道,
“贝尔摩德如果发现是我就会意识到我背叛了组织, 如果没发现是我就会误以为是渡鸦的人, 到时候危急之下很有可能用萩原研二做人质, ”
萩原研二单手托腮,接着赤井秀一的话继续:
“而你也不想被渡鸦发现, 所以只能暂时利用护工拖住贝尔摩德,先一步带走了我的身体。而贝尔摩德只要没有被当场发现,第一反应绝对是先悄悄撤离, 不会伤害护工进一步激怒小阵平,也不会引起任何动静,这又给你争取了时间。”
他说完,又叹气,语气十分无辜,“这不都是你自己的主意吗,现在怪在我身上,未免也太不讲道理了。”
“这就是最奇怪的地方了。”
“萩原研二,你很聪明,聪明人能想到某个危机情景下的最优解法不奇怪,但是这和想到特定的某一个人会做到哪一个步骤是截然不同的难度。这需要对这个人的极度了解,对情绪和心理动机的高度把控。”
“你从一开始、第一次见面,露出的所有疑点,都是你精心挑选的,让我继续配合你的饵。”
赤井秀一一直在警惕萩原研二,也绝不能说不谨慎,甚至此前的一切行动,都有为了试探而故意配合的意思。但他没想到,连这一步的心理,都被萩原研二算到了。
赤井秀一注视那双淡紫色的眼睛,却没能从里面找出任何心虚犹疑的情绪。
半长发青年神色复杂,一副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如何说的样子:
“我说小赤井,这也太没有证据了,直接就在心里给我定了罪,那我现在怎么解释都会被你当成狡辩吧。”
“确实,看来是我多想了。”
戴着针织帽的男人凝视萩原研二许久,突然利落地收枪,随意地从兜里里掏出手机,
“那这样吧,把你还回去。”
半长发青年唇角的笑容淡了几分,
“赤井秀一,我有不希望他知道的事要做。”
“我不会告诉他,我只告诉他你在哪,否则,渡鸦恐怕等不到明天就和组织正式彻底开战了,该不会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吧?”
半长发青年未置一语。
赤井秀一继续在手机上按下按键,然后展示给萩原研二。
显示屏上,界面转到通讯录,接着,松田阵平的号码被调出。
赤井秀一按下的瞬间,听见萩原研二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但还差一步,弹出的拨通框闪烁着,等待最后的确认。
松田阵平总不会认不出萩原研二。
赤井秀一等了半秒,就要按下接通键的时候,这场无声的短暂僵持终于被萩原研二自己打破了。
“……你赢了。”
半长发青年的声音漠然。
“赤井秀一,别破坏我的计划。”
只需沉默。
玩家们没有查到那个神秘的狙击手,只能将目标再次对准组织。
第二天,宫野明美没有出现在医院。松田阵平更加确信是组织带走了萩原研二。
组织一口咬定贝尔摩德和此事无关,是格兰登和赫兰茨背叛组织,私自带走萩原研二,现在这两人都上了组织的通缉令。
同一时间,组织在日本所有的代号成员,都被渡鸦严密监控,行动受限。
但监视诸伏景光的是大城信幸。
大城信幸正在探究组织通缉令的真实性。
“他们两个都不在一个分部,怎么可能同时背叛还默契行动?他们两个急着送命吗?”
而蓝灰色眼睛的男人神情微妙,“你很了解他们?”
“……不了解。”大城信幸移开目光,“我猜的,估计不准,没准他们真的就是一起背叛了。”
但最后,还是大城信幸最先找到了赫兰茨,并亲眼目击赫兰茨死在贝尔摩德手里。
【处理叛徒还是杀人灭口,我自有分辨】
【别管,都杀,都可以死,萩原研二不行】
【萩原研二,唯一的神】
【疯了?】
【你问我认可度多少了?不多,才29。有人想买B级的珠宝伪造,只要60积分,造假一颗转手百万 】
【谁问你了?】
【那是问我吗,也就比他多一点,33认可度,不小心找到了贝尔摩德两次,朗姆一次。30认可度以上可以每天从商城购买一次增益效果和负面效果。不好意思,我忘了你没见过这个界面[截图][截图]】
【……你昨天还磕松田警官和管理员的cp】
【什么cp?】
【管理员是什么?】
“管理员知不知道我们的行为?那不重要。”
荒海彩坐在沙发前,回答面前西装革履发须皆白的瘦高老人。
这是萩原研二失踪的第五天,也是管理员保持沉默,不再回复任何人邮件的第五天。
玩家们很镇定,因为他们的特殊NPC、任务NPC松田阵平一直活跃。任务当前,谁都没时间理会在意管理员想干什么。
“松田警官需要找到萩原研二,那萩原研二就必须活生生地出现在他面前。”
但渡鸦很不镇定,恰恰也是因为鲜少正面对渡鸦做出约束和命令的松田阵平一直活跃。
听见这句话,主动拜访的枡山宪三惊疑不定地打量着她。
“渡鸦可以针对组织,但如果组织一旦腾出手来狙击荒海会,你该不会以为以荒海会的实力能够扛住吧?难道荒海会长也赞成你的意思?”
穿着深色风衣的女人微微一笑;
“我离开了荒海会,依然是荒海彩。但荒海会离开了我,将来会比被组织针对好多少?”
这就是要全力支持松田阵平的意思了。
枡山宪三陷入了挣扎。
在松田阵平手底下做事未必能得到渡鸦首领手下更好的结果,他年纪大了也不想冒险了,本来只想这样一直糊弄下去,可这段时间里,他和组织的人一样,深刻地认识到了松田阵平手底下暗藏的这股力量到底有多可怕。
以渡鸦的实力,过去都仅是在日本境内和组织冲突,但这群[乌鸦],他们不知节制,不讲道理,随风扬起,忽然形成铺天盖地的气势。
到如今,已经是不得不做抉择的时候——要不然就该质问松田阵平渡鸦首领的下落了
哪怕松田阵平主动给他搭一个台阶也好啊,枡山宪三生出几分痛苦。
可松田阵平就是有这样的本事,无差别的晾着渡鸦各地的所有负责人和高层,像是在高处冷睨,看看谁先递出降书。
枡山宪三不想做第一个,可一个人找上了他。
‘你离他最近,前段时间又多被他关注,任何一个人比你先一步投靠松田阵平,你都会被他记住。’
‘那你呢,你找上我又有什么好处?’枡山宪三。审视着这个拿着渡鸦徽章的金发青年。他知道此人是组织的代号成员波本,却没想到他居然是首领安插在组织的钉子。
‘因为我和你一样联系不上首领了。但我直属首领,即使立刻投靠恐怕也不能被信任,我需要摧毁组织的功劳做投名状,还需要一个人为我说话。’波本道。
在波本的指点下,枡山宪三来找荒海彩,而詹姆斯被他安排去接触大城信幸——以帮忙追踪贝尔摩德的名义。
“不知道松田阁下打算怎么解决组织,救出萩原研二,希望渡鸦如何协助……”
枡山宪三终于下定了决心,却没得到想要的回应。
方才从容自若,态度客气有礼的荒海彩忽然态度轻微发生了变化:
“协助?”
还没等枡山宪三怀疑他捕捉到的那一丝排斥是否是错觉,就听见女人温和冷淡的轻语:
“如今的渡鸦有多少实力,多少能量?你真觉得,松田警官需要渡鸦吗?”
怎么会……荒海彩怎么会这样说,又说得这么直白。这和他所调查的那位理智且交际手腕了得的荒海会继承人完全不同。
可如果这些不对,什么是正确的?
某些真假难辨的桃色情报,一瞬间浮现在脑海中。
降谷零藏在枡山宪三的下属中,同样观察着这一幕。
他的手机里,躺着一封昨天收到的邮件。
【……能限制渡鸦的只有他们,不是因为他们的实力。是因为他们不希望松田阵平觉得渡鸦有用,他们不在乎结盟带来的利益,只在乎……
松田阵平的认可。——■■■■】
第192章
玩家可以为了松田阵平的认可做任何事, 即使是大海捞针一样寻找一个从未见过的陌生npc,得罪另外一个不知深浅的势力
大城信幸晚了一步,来不及救下赫兰茨, 那么当时在现场的人就只剩贝尔摩德了。
他叫人过来,十来个玩家在三分钟之内赶到现场, 贝尔摩德脸色遽变, 拼着硬挨一枪受伤逃走, 但来不及处理赫兰茨的尸体。
大城信幸在尸体身上发现了新的线索。赫兰茨身上带着一股奇怪的烧焦的味道, 裤脚还带着一点黑色的石渣。
通过这玩家们迅速锁定了他之前的路径, 进而寻找到他住的的安全屋,接着发现, 门锁有损坏的痕迹, 有人捷足先登。
想知道房间里少了什么,来的人是谁,但纸居圭介不可能随叫随到。
好在玩家们从不气馁,把痕迹勘验技能练到A级的玩家将技能挂在了个人交易平台上, 一群人浩浩荡荡又轻手轻脚地闯入,地毯式搜索每一寸痕迹,连潜入者绝对都不可能爬上去的房梁和碰不到的顶灯都没放过。
在十五分钟之内,给了松田阵平答案。
那人翻了客厅抽屉, 床头柜抽屉, 衣柜和床的夹缝, 夹缝极窄,所以他想要的东西应该不比硬币厚。他在某些需要特别发力的地方使用了左手, 所以大概率惯用手是左手。
刚赶来的公安安静地地在今晚的报告上又加了一条。
【[乌鸦]有一批顶尖的痕迹勘验专家。】
诸如此类的情报这几天已经不新鲜了,往前翻,还能看见:
【[乌鸦]有一支专精机械制作研究的人才。】
【[乌鸦]有一套成熟的消息传递和情报判定的体系】
【……有擅长追踪……】
【……擅长潜入……】
公安们从悚然不安到逐渐麻木, 开始怀疑日本这些年停滞不前的原因是人才全都被渡鸦笼络了。
可在于调查发现这些人过去的身份大多平平无奇,根本没有任何疑点,极有可能是从小就被专门培养的。
……多惊人的教育水平。
噢不对,他们可能不是人,那没事了,在场的公安响起隐约听见的那点消息,心里刚浮起的一点波澜又悄无声息的散开。
就这样吧。
快点找到萩原研二吧。
松田阵平比所有人都想。
数日以来,上千条玩家的任务完成记录,松田阵平每一条都亲自看过,又让人一一去验证,但无一例外,都没能指向他最想要的那个结果。
他站在萩原研二的病房里,摩挲脖颈上挂着的项链,接着将其握在手心,用力攥紧,戒指纹路上的荆棘尖刺硌手但不会伤人,正好让他保持清醒,保持思考。
不足硬币厚的东西,是什么?
还有惯用手左手……又是左手。
组织里有哪个代号谁是用左手的?
琴酒,莱伊。
松田阵平本来先排除了莱伊,莱伊是FBI的卧底,又和他有合作关系,就算是接下了组织的任务,也一定会提前告诉他,没理由一声不吭带走萩原研二。
可琴酒本来就已经对组织不算忠诚,会冒着得罪他的风险做这种事吗?
但没等他安排,琴酒主动找了上来。
黑色的保时捷停在路边,穿着黑色大衣的男人下了车,
“萩原研二不是组织带走的。”
松田阵平站在风里与他对视,望进那双幽绿色的眼睛里,冬日的风凛冽冰凉,正如松田阵平的声音。
“琴酒,你知道拿这件事骗我的下场。”
但是琴酒只是轻轻压了压帽檐,
“和贝尔摩德那天是空手进入病房,没有任何可以藏住带出一个人的工具。”
“贝尔摩德是从窗户离开的。”
“那是因为只有她自己,以渡鸦看守的严密程度,带一个人从窗外离开,比从走廊上光明正大,离开更危险。”
松田阵平立刻就要反驳明立流对外墙的监视没有那么严格,毕竟经常有玩家趴在上面。
但话没说出口,松田阵平一下子意识到问题的关键所在。
贝尔摩德不明真相,不知道渡鸦和玩家的区别,在她和其他人的眼中,这就是双重的监控,走窗户比从走廊离开更加危险。
贝尔摩德过来,真的可能仅仅只是确认萩原研二是否清醒。
那格尔登和赫兰茨……格尔登被人狙杀。
赫兰茨刚死在贝尔摩德手下,安全屋就被人撬了。如果不是组织安排的,就是动手的人设计了赫兰茨的死。
目的是加剧他和组织的冲突,让他针对组织,还有……
“让组织也做出反应。我也是想和你说这件事,组织像是在找萩原,这段时间我们已经锁定了不少疑似组织产业的企业和一些关键据点的情报。”
主动找来的降谷零低声道。
他最近有一些难以面对松田阵平。萩原研二正在失踪,可他不仅没帮忙寻找萩原研二身上,反而趁着这个机会去进一步探听组织的情报。
即使知道这就是此刻应该做的事情,降谷零也还是有些不自在,诸伏景光同样如此。
松田阵平却根本没有察觉,他有点出神,下意识接话,
“那起码我们完成了一件事,我之前还说要利用那间囚室来引组织行动,现在看来,反倒是hagi的失踪……”
松田阵平说到一半,僵住,大脑嗡的一声。
【以松田阵平的性格,一定会和组织彻底撕破脸,他正在引诱组织进一步行动,试探组织底细,但这个情报的力度还远远不够。
你想帮他,我可以帮你。
我有办法让组织彻底动起来。——■■■■】
这是……那个人的计划?!
时隔多日,所有人都找不到的Administrator,主动向一个匿名邮箱里发送的邮件。
【萩原研二在你那边。你利用宫野明美,让莱伊配合你行动,从医院带走了萩原研二,然后嫁祸给组织。——Administrator】
漆黑的屏幕上,字体散发着惨白的光,半长发青年坐在椅子上许久,敲下一行与神情截然不同的轻快文字。
【哎呀,被发现了。但是未免也太晚了吧,我还以为你会在第一天就找上我,还是你之前装作不知道,今天忽然决定要帮松田阵平找到萩原研二了。——■■■■】
松田阵平根本没看后面那段,他更没想到对方就这样坦荡的承认了。
那一瞬间,松田阵平心中升起的愤怒几乎要把他整个人都燃烧殆尽,他自己都没有想到,这时候他居然还能耐着性子和对方周旋,甚至谈判。
【如果你的目的是挑起渡鸦和组织的冲突,那你已经成功了,即使现在萩原研二出现,形势也不会有任何变化。——Administrator】
【抱歉。——■■■■】
卷发男人在沙发上坐了许久,久到降谷零即使明知道他在和管理员交流,也不免有几分担忧。
“松田。”
“……嗯。”
松田阵平终于抬起眼,却只看向虚空。
他打开了纸居圭介短暂上线时发送的邮件。
邮件里的内容非常简单,是纸居圭介当初设计游戏时留下的一个修改程序。
【我曾经尝试过将NPC录入成玩家,想知道这样有没有可能让这个世界的人来到我所在的世界,但是失败了。即使录入成功,对方也看不见游戏界面,也没办法认识到这是一个游戏,更不可能退出游戏。
……你可以看见所有玩家的坐标,只要把萩原研二录入成玩家,就能看到他的位置。】
松田阵平按照说明,选择了确认。
【玩家[萩原研二]录入成功】
【……查询萩原研二位置。】
光屏化作地图徐徐展开,属于萩原研二的光点闪烁着。
就在他身边。
第193章
萩原研二正待在松田身边。
那天, 松田阵平将他留在病房里和宫野志保一起离开,萩原研二就扔掉身体跟了上去。
他听到了两人的全部对话,和松田阵平同时意识到对方针对的目标是他, 比松田阵平更快地回到病房,面对空荡荡的病床。
在?我的身体呢?
萩原研二震撼又迷茫, 但心中接着升起的想法居然不是不安, 而是:
糟糕了, 小阵平。
他担心松田阵平受情绪控制、做出不理智的有可能会损伤自己的行为。
但松田阵平出乎萩原研二意料的冷静, 他亲眼看见那双暗青色的眼中浓烈的愤怒, 但很快松田阵平就将其压抑了下去。
松田阵平镇定、强势、有条不紊地下达一条条命令,距离事发不到一小时, 他们甚至找到了死亡的格尔登, 找到凶手的线索,推理出组织Boss的目的。
小阵平,原来已经这么厉害了啊。
明明大脑中检索不到任何相关的记忆,可是却自然而然地生出了这样的感慨。
萩原研二虽然有些惆怅, 但更多的还是高兴。结果没多久,就发现自己高兴的太早了。
一天天过去,所有人眼看着都越发不安,精神紧绷着, 明明已经到了新年, 却没有一个人露出笑脸, 松田阵平更是全部心神都放在了寻找萩原研二上。
萩原研二也想去找,但他不能离开明立流国际医院——以前也不能离开, 但他只以为是不能离开自己的身体太远,现在身体都没了,他居然还被困在医院里, 实在不合理。
萩原研二怀疑过是不是他的身体还留在医院,可他把明立流国际医院上上下下翻了一遍,也没找到任何蛛丝马迹。
无可奈何之下,萩原研二甚至绞尽脑汁思考无数玄学的办法。比如冥想感应自己的身体,失败了,仿佛那身体不是他的一样,走就走了,没留下一点若有若无的联系;比如蹲在松田阵平身边尝试入梦,也失败了,因为松田阵平这段时间根本没踏实睡过一个好觉。
好吧,好吧。
萩原研二只能按捺下不安,暂且将一半精力放在复盘事情经过和推断原因上,另一半……放在松田阵平身上。
这几天,大部分时候,松田阵平在手机上收到某个[乌鸦]的消息,迅速离开,然后又失望的回来。随着时间推移,松田阵平前往现场的时间越来越少,而是一次次地把自己独自关在房间里,不和任何人交流,越发频繁地抚摸脖颈上挂着的戒指吊坠。
他偶尔脸上会浮现出一点纠结或者专注,偶尔只是思索,像是刚刚倾听过某个人的声音。
是渡鸦首领吧?
在让对方帮忙找人吗?
萩原研二早已经从周遭巡逻的渡鸦和时不时出现的乌鸦口中猜测到,在他们眼里,松田阵平和Administrator的关系不太清白。但萩原研二此前从来没见过他们两人相处,所以也不好判断。
唯有一件事奇怪。
无论是哪一方人口中,Administrator对松田阵平的在乎程度都远超过了一般朋友或合作者。最近松田阵平的状态很不好,萩原研二本以为Administrator会出现在医院。
可没有,两人隔空交流。为什么?身体差到这个地步吗?还是必须……留在某个地方才行?
就像他一样?
萩原研二生出些模糊的想法,还没来得及细究,先注意到降谷零脸上担忧的神色。
这一次,松田阵平好像沉默太久了。
卷发男人脸上挣扎一闪而逝,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
几乎是同时,萩原研二感觉被“抓”住了。不是真正的生理接触,是他被从一个无法被发现、无法被看见的境地里拽了出来。
冥冥之中,萩原研二生出一个毫无凭据的念头。
我应该有一个身份。只要我想,就有办法得到。
明明眼前什么都没有,可这个念头就在他脑子里晃动,像是催促着他立刻决定。
萩原研二从来不在完全未知的情况下贸然做决定,他克制住,低头观察自己的手,依然是半透明的状态。
他又伸手想到松田阵平面前晃晃,可才抬起头看过去,就愣住了。
松田阵平异常的明亮。
不是光线的明暗,是清晰,是难以用语言描述的吸引力。像是雾蒙蒙的镜子被擦干净了一块、喧闹的环境里忽然空出一块安静的区域,让人想靠近,想看着他。
希望他……
他会给我……
给什么?
不对劲!
萩原研二猛然清醒,迅速后退两步,长喘了一口气。
天,这是怎么回事。他这段时间里面看了不知道多少次松田阵平,也不止一次夸赞松田阵平英俊的相貌。
但可从来没生出过这种……这种想法。
萩原研二心有余悸,却听见旁边咣当一声。松田阵平站了起来,直直地盯着这边。
“Hagi?”
欸欸?能看见吗?
“阵平……”
萩原研二没说完,就敏锐地发现,松田阵平的目光实际上没有对焦在他身上。
松田阵平也确实没听见他的声音。
他把地图调成立体模式,放大再放大,直到和现实比例一致。而那个光点,就落在他身前两三步远的位置。
可松田阵平眼睛又不瞎,那里就是一片空地而已。
“松田?”
旁边光线变化,降谷零跟着站起来了,他的声音里带着不可置信,“你刚刚说什么,在看什么?”
“……你也什么都没看见是吗?”松田阵平脑子乱糟糟一片。
“我没看见,这应该有什么?”降谷零本要说这里什么都没有,但话到嘴边硬生生转了个弯。
而松田阵平没回答,往前走了一步,犹疑地伸出手,在那片地方晃了晃。
“没有。”
降谷零听着这一幕注意到松田阵平脸上的极度混合着极度震惊的迷茫和不明显,但切实存在的不安,突然意识到他的意思。
“Administrator告诉你,萩原研二就在这?”
Administrator!
萩原研二脑海中的迷雾破开,猛然间意识到他现在的情况是谁推动的。
那他应该能联系Administrator才对。只一个想法升起,萩原研二就模糊而明确地“知道”了,他能联系Administrator。
太怪了,前半辈子也没有过这种经验。但萩原研二还是摸索着那种感受,尝试性地联系了对方。
【嗨?——萩原研二】
松田阵平僵在原地。
第194章
和其他玩家通过游戏系统发过来的邮件一样, 发件人姓名处清晰地显示着姓名。
萩原研二。
不是别人,是因为纸居圭介提供的不靠谱的方案而刚刚成为玩家的萩原研二。
他就站在这。
他在说话。
【Hagi……】
差点就发出去了,但是违背了之前给自己设置的人设, 系统提醒立刻弹出,警报提示人物性格与预设不符。
这玩意儿怎么关掉来着?
松田阵平努力回想, 但脑子却像锈住了一样, 丝毫也转不动, 只能机械地把那行字看了一遍又一遍。
他的严重异常让降谷零无法忽视。降谷零顾不得其他, 抓住松田阵平的手臂, 试探着说,
“你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Administrator给你提供了证据?别紧张, 别急,如果萩原在真的在这……”
这事有点离奇,降谷零难以控制的去想萩原研二现在是什么存在形式,鬼魂吗?还是单纯的他们看不见, 就像是被施了魔法或者巫术。
他在头脑风暴中理清了思绪,用尽可能平缓的语气,把这两种推测一一道出,然后补充:“如果他能提供证据, 他是不是能给我们和萩原交流的办法?”
“……有。”
松田阵平混乱的大脑被降谷零的话一点点理清。他盯着面前的光屏, 降谷零刚才刚说完, 邮件里就已经立刻给出对应的回复。
【管理员先生?Administrator?是你吗?——萩原研二】
松田阵平想要回复,想问萩原研二不是真的就在房间里, 可每句话都是即使润色都被判定为ooc的程度,居然卡在这个界面上。
萩原研二没得到任何回应,却仿佛察觉不到对面的冷淡似的, 依然语调轻松地继续发来邮件。
【太好了,终于有和别人说话的法子了,我还以为就要这样,一直等到小阵平找回我的身体呢。哎,当鬼魂虽然也很有趣,但时间长了感觉可太不妙了。——萩原研二】
松田阵平喉咙发紧。即使萩原研二说得随意,但是想也知道,就这样一直处在这种无人能发现的状态,独自留在明立流,是一件多可怕的事情。
平生第一次,松田阵平对纸居圭介生出了感激。如果不是这个办法,他甚至还不知道要多久才会发现这件事 。
【抱歉。——Administrator】
居然发出去了。松田阵平还没回过神,那边立刻又发来一长串的消息。
【别道歉呀,管理员先生,明明是你帮了我。如果不是你,我恐怕还是只能在明立流里乱晃,更何况你还帮我告诉了小阵平他们,等我恢复,千万别拒绝我的感谢就好了。——萩原研二】
松田阵平根本没注意什么感激不感激的,他只是把萩原研二的话看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心中再也没有一点怀疑。
这样的语气,这样的态度,只能是萩原研二,一定是萩原研二,他绝不可能认错。
萩原研二等了又等,依然没等到这位过分冷淡的Administrator的回复,但等他抬头去看时,却看见松田阵平的神情一点一点舒缓了,眼中的迷茫怀疑越来越淡,取而代之的是明亮的喜悦。
太好了,Administrator转达给小阵平了……小阵平开心了。
萩原研二心中几乎同时浮现出同样的欣然,然后慢慢地、慢慢地、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他天生擅长分辨情绪,不只是别人的,也包括自己的。
按理来说,他此刻的高兴,更多应该是因为和小阵平联系上既能告知小阵平他的情况,又能让自己一直处于这个境地,更能通过松田阵平告知家人,总之……原因十分复杂,绝不应该仅仅是因为让松田阵平开心。
这也太……太不对劲了!
萩原研二不相信在短短的一两分钟之内他对松田阵平的感情会突然发生了变化,那原因只能出在另一个人身上。
那个刚刚帮了他的人。
【抱歉。】
那句简短的回应像是声音,又像是单纯的意念传递,所以萩原研二无法从中感觉到任何情绪,但这不代表他就能忽视Administrator身上的疑点。
萩原研二前些时间听见了那通电话,这些时日转遍了明立流医院,非常确认自己醒来绝不是正经的医疗奇迹,一定和非科学侧、和Administrator有关。
那这位Administrator是不是早就知道他的状态了呢?萩原研二早先就有怀疑,但不会贸然下定论。
直到刚才。萩原研二万分确认,在能够感知到Administrator之前,他的状态和一分钟以前,十分钟以前、一天以前都没有任何区别。也就是说他是否能联系Administrator,全看Administrator是否愿意给出联系办法。
但是主动权全部在Administrator手里,萩原研二自然不会激怒对方,他在对话中隐没这部分猜测,将其藏在试探中——故意暗示这些时日里无人知晓的糟糕体验。
倘若这件事和Administrator无关,它只会将其理解为萩原研二的感激。但Administrator道歉了。
萩原研二心里咯噔一声,泛起了苦水。
还真是早就知道他在医院,但是却不告诉小阵平啊。
可是半条命在别人手里,连说句话都要靠Administrator转达,萩原研二只能继续装作不知道。
他一边分出心神去听松田阵平和降谷零解释他就在这,一边委婉向Administrator提起自己身上有些异常的感受。
松田阵平立刻意识到是怎么回事。
纸居圭介提过,本世界的人无法真正了解游戏和看见游戏面板,但不代表他们被录入成玩家后不能接收信息。
他们会知道游戏的介绍,知道自己正在游戏中,但是实际上又没有看见具体的内容,所以不知道自己理解了什么。
这种不存在的信息和理解混杂成了“感受”,而这种感受又会被“玩家”本人以自己能够理解的方式重构。
这也是松田阵平之前犹豫的原因。
他担心萩原研二会像是玩家一样轻视自己生命,也担心萩原研二身上出现其他的变化,要不是连续五天没能找到萩原研二的行迹,而录入玩家后可以删除,他也不会用这种办法。
不过现在看起来似乎还好,萩原研二正好在他面前,此刻的异常感大约是因为意识到了他是可以发放任务的唯一一个特殊NPC。
这简直是最简单最容易处理的情况。
【请忽略它。】
松田阵平删删改改半真半假写了个理由,又用系统润色出和他自己两模两样的管理员官方语气,
【这是我和你链接的后遗症,等链接彻底断开后就会消失。——Administrator】
链接。
是说这种能通过意识沟通的方式吗?和Administrator链接后,就会对小阵平……着迷。
萩原研二神情有些微妙,立刻想到了[乌鸦]。他巧妙地将问题改了改,在一个问题里问了两个信息。
【那些经常趴在窗外或者是翻墙过来见小阵平的人,也和我一样,只要断开[链接]就不会对小阵平产生这种感觉了?——】
【不,他们和你不一样。——Administrator】
是说他们无需链接也会为松田阵平着迷,还是另有其他含义?
萩原研二不好再问,但却将此事记在心里,而松田阵平也在这接连的问答中平复了心绪,尤其是他在地图上看见萩原研二走到旁边沙发边,像是坐在那似的。
“zero。”
“嗯?”
降谷零注意到他目光落点改变,瞬间理解了,跟着看向空置的单人沙发。
他依然觉得荒谬,萩原研二清醒地坐在病房里的时候,他尚且不能完全相信,更别说面对一个空沙发了。
松田阵平看在眼里,一心二用地回复萩原研二。
【我可以帮你转述你的话。——Administrator】
【欸,不麻烦吗,能帮忙替我说明我现在的情况就已经帮大忙了。——萩原研二】
萩原研二实际上是想听一听松田阵平怎么对降谷零解释,以此推测Administrator怎么和松田阵平说明情况了。
松田阵平不清楚萩原研二为什么会出现意识和身体分离的情况,也知道萩原研二在试探。
可萩原研二都能试探管理员了,不正能说明他现在恢复的不错,远远不是之前那种智力受损的情况了吗。
这分明是又一个好消息。松田阵平此刻极度宽容,极度耐心,大脑也极为灵活。他就用这种舒缓的心情,敲下了一个有些刁钻但是基本真实的理由。
【松田阵平更希望你亲自和他说,而不是听我的转述。——Administrator】
萩原研二这次沉默得异常久,过了数秒才回复。
【好。烦请帮忙转达:小阵平,虽然我一不小心丢了身体,但现在人还好好的,别天天在我的病房里发呆,好好休息好好吃饭。小降谷也是,你那天晚上……】
松田阵平重复,甚至能想象萩原研二那双笑盈盈的淡紫色眼睛和毫不端正的坐姿。
“那天晚上溜进我的病房里自言自语还道歉,说其实觉得我就是萩原研二的话,我都听见了,没想到吧?”
第195章
松田阵平也没想到萩原研二一句话先揭发了降谷零, 他回想起那天他进入病房后降谷零一个人站在那的情形,咳了两声,努力克制表情。
降谷零脸色变幻, 最后双手抱臂,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那天晚上萩原研二已经睡着了, 知道这个消息反而更证明不可能是他本人。”
新的邮件及时发来, 松田阵平同步念出, “……Hagi说, 他从刚醒来那天起就可以灵魂离体……”
他一个急刹住了口,双眼睁大, 神情错愕。
萩原研二刚失踪的那天, 他和荒海彩曾经交流过组织的目的,认为组织现在的实验目的是分离身体和意识、并进一步将意识转移到新身体,以达成永生。
当时他还推断出,他可能骗了组织Boss, 让组织Boss以为萩原研二的身体被毁,只剩下意识保留。
也就是说,组织Boss眼里,而他这些年研究的就是如何将萩原研二的意识移植到新身体中。
如果萩原研二醒来且神智清醒, 就意味着他不仅能保存普通人的意识, 还已经成功掌握将普通人的意识移植到新身体的能力。
松田阵平把上面的推测向降谷零和看不见的萩原研二说了一遍。
降谷零的脸色变了:
“但萩原现在根本没有完全恢复, 只要贝尔摩德见到他,将萩原的实际情况转达给组织Boss, 组织boss就不会轻举妄动。但现在萩原的身体被带走,组织不会知道萩原没有完全恢复,只会知道清醒的萩原研二失踪了。”
“这才是这段时间里组织倾巢出动寻找萩原的原因, 组织Boss比谁都想知道现在渡鸦的研究到什么程度。”
“他的目的是针对组织,利用萩原让组织乱起来,暴露得更多。”
一股寒意顺着松田阵平的脊背蹿上天灵盖。
“所以,在组织遭受到足够严重打击之前,他绝对不会把萩原暴露在组织的人面前,最保险的是……”
是直接把人杀了。
两人同时想到了这个可怕的结论,房间里的气氛压抑,松田阵平喘不上气来,他攥紧拳,却忽然看见地图上的绿点动了动,距离两人更近了一些,接着一封邮件弹出:
【管理员先生,你也觉得那人会一直隐藏或直接处理掉我的身体,直到组织分崩离析吗?——萩原研二】
Hagi觉得他们的猜测不对?
松田阵平立刻听出萩原研二的言外之意,焦躁跳动的神经稍稍稳定下来。
【你想对他们说的话,我可以帮你转达。——Administrator】
【欸,确实是有,但管理员先生,你就没有想对小阵平说的吗?这件事是不是你更清楚一点?——萩原研二】
明明现在找的是萩原研二的身体,但当事人,反而是最不着急的一个。
但凡松田阵平能碰到萩原研二,都要揪着萩原研二的领子把他脑子里的水晃出来,可惜不能。于是他只能冷静下来寻找原因。
萩原研二不是会在别人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时还在开玩笑的人,他这么说就一定是认为管理员应该知道点什么,或者说是在试探管理员的口风?
可在萩原研二眼里,管理员有什么特殊之处,理应比松田阵平本人更明了事情的变数所在?
松田阵平瞳孔缩了一下。
“有没有可能……”
坐在沙发上的卷发男人顿了顿,视线扫过萩原研二所在的位置,又看向降谷零,神情中带着不确信,像是觉得后半句话有些荒谬,
“有没有可能,那人可以将意识移植到hagi的身体里。”
有没有可能。
他正在使用萩原研二的身体。
如果是,如果他真的有这种能力,如果真的有一个一切正常的萩原研二,那么他出现在什么地方,怎么使用这一个身份,才能够利益最大化。
“他在组织。”
松田阵平所料不错,萩原研二就在组织。最先知道这个消息的人是被召回组织的诸伏景光。
他跟在琴酒身边,来到组织在东京为数不多的隐蔽据点时,就看见半长发青年坐在吧台前,兴致勃勃地和调酒师学习调酒。
据点里哪里来的调酒师,诸伏景光收敛眼里几乎难以掩饰的震惊,再仔细一看,那个调酒师居然是穿着燕尾服的贝尔摩德。
在无数[乌鸦]天天大海捞针地寻找易容的贝尔摩德而且几乎每天都能成功之后,贝尔摩德就平静地逼疯了。
易容有什么用,这破技能烂掉算了。
贝尔摩德将眉毛画得粗钝,挽起长发,用帽子稍作遮掩,全当做自己已经乔装妥当,此刻看见琴酒过来,也只是轻轻掀了下眼皮,
“半小时后,我们就分头离开,别暴露这里。”
琴酒嗤了一声,竟也没有出言多做嘲讽,视线转向已经放下酒瓶的另一人。
“原来是在等我自我介绍吗。”半长发青年悠悠地说,“萩原研二,嗯,前警察,前植物人,现从明立流潜逃中。”
他说这话的时候,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分给诸伏景光。
明明是和萩原研二极度相似的神情。可诸伏景光却没能感觉到一丝一毫的熟悉亲切,反而骨头里都渗出冷意。
琴酒却像是早就知情似的,神情没有丝毫变化,继续质问:
“你是自己一个人离开的医院?”
“当然啊。”萩原研二叹气,“你们啊,还要问多少遍才行,再怎么说我之前也是个警察,这种想要通过反复盘问找出破绽的小招数对我来说可没什么用。”
但就在琴酒目光中的寒霜凝结之前,他又展颜一笑,
“好了,开玩笑的,那我就再重复一遍。”
叮当一声,一枚硬币大小的漆黑物品被扔在高脚杯中。
气泡从浅蓝色的液体中浮出、破裂,‘硬币’则打了个圈,晃晃荡荡地在高脚杯底停下,露出漆黑的渡鸦和渡鸦脚下的荆棘。
那是一枚渡鸦徽章。
“渡鸦首领想杀我”
“赫兰茨是他的人,我可是被迫逃出明立流的。”
“如果真被人问起,就这么说吧。”
萩原研二摇了摇高脚杯,注视着那一枚随着酒液晃动的徽章。
而在场的所有人,哪怕是完全不知内情的诸伏景光,也能看出真相绝非那么简单。
贝尔摩德很快就离开了,而诸伏景光和琴酒接手了‘萩原研二’。
诸伏景光来不及通知任何人,就不得不和琴酒一起护送萩原研二离开东京,来到某个偏远区域的大型基地。
接着是一系列的检查。
确认萩原研二的身体状况、精神状态、以及,是否是本人。
诸伏景光不能离开,于是耐心地留在这,等待试探萩原研二的机会。
但他没想到,这个机会是大城信幸带来的。
“你是怎么找过来的?”又是怎么进来的?
诸伏景光一路跟琴酒进来,确认里面戒备森严机关重重监控严密,可大城信幸就这样轻易的进来了?
“我从昨天……就开始准备了。然后找了几个朋友……也不止我自己进来了,不过他们大多数都被发现了……我是说逃跑了。”
大城信幸含糊其词,但诸伏景光稍一打听就知道有人闯入被杀的消息。
大城信幸跟在他身边,他现在换了一身基地内部人员的装束,丝毫没有破绽。大城信幸的意思是他做过类似的工作,也遇到过类似的地方。
诸伏景光想起他对那两个其他分部的代号成员的熟悉,心中默默地把这个区域画在了日本以外。
就这样一直等到下午,萩原研二的所有检查和评估都已经出了结果,诸伏景光第一次听见组织boss的声音。
“就算你证明了你的身份,也真的有保存意识和移植意识的全部资料,但我为什么要相信你给出这些只是为了让组织杀死渡鸦首领?”
短短的一句话,信息量却极大。诸伏景光震撼之余努力消化,却听见旁边装作检查人员的大城信幸呼吸乱了。
萩原研二的声音还在继续:
“我猜你是想问,我离开明立流国际医院的真正原因是什么,还有要放出渡鸦首领,非杀渡鸦首领不可?”
半长发青年唇角的笑容近乎甜蜜,眉间却又流露出少许的忧郁,明明是两种矛盾的情绪,可在他脸上呈现得如此自然而柔和,
“我也没想到,小阵平会背叛我,因为和那样一个藏头露尾的家伙……”
诸伏景光眼皮一跳。
大城信幸已经大脑宕机。
基地里没有信号,而这个消息又显然不适合直接传给Administrator。
大城信幸只能拜托其他玩家转达这段对话和在这个基地的所见所闻。
被委托重任的玩家来到明立流国际医院,大气也不敢喘,结结巴巴地……对着松田阵平原样复述。
而世界频道的消息已经刷到飞起。
【我的天,这是怎么样的修罗场】
【背叛什么意思啊,松田警官和萩原研二不止是朋友关系?误会松田警官和Administrator也不是朋友关系了?】
【求求你别说朋友这个词,我朋友过敏】
【幼 驯染】
【松田警官的幼驯染居然是这个人设,完全看不出来】
【我就知道日本的幼驯染不会让我失望】
【我刚换了cp嗑,怎么又be了?】
【磕回去,这把是管理员稳赢】
【送分局】
【不信任背叛投敌】
【原来萩原研二是反派Boss!】
【怪不得管理员不慌】
【真的吗,他不是单纯的怂吗】
【……】
【反正、反正松田警官不会接受萩原研二的背叛的!】
玩家们讨论得激烈,而这时,许多人收到了松田阵平的邮件,接着游戏界面上弹出一条新的系统提醒。
是此前寻萩原研二的任务被完成,新的任务弹出
【任务描述:松田阵平得知萩原研二意外进入了组织,请在不伤害萩原研二的情况下,把人带回来。】
第196章
任务一出, 世界频道上聊得正欢的玩家们都卡壳了。
一个个像是不识字一样反复阅读,怀疑起自己的眼睛。
这是松田阵平能说出的话吗?不应该啊。
【萩原研二不是自己进入组织的吗,意外在哪】
【在松田警官意料之外】
【重新定义意外】
【你们到底怎么和松田警官说的, 不会是故意帮萩原研二说话了吧】
【@游戏管理员你就没自己盯着点吗】
【我要是你这时候已经去安慰松田警官顺便上眼药了,这么好的机会你抓不住!!!@游戏管理员】
【1000积分, 我帮你去拿萩原研二投敌的证据, 照片视频录音全套@游戏管理员】
【我便宜, 800积分 @游戏管理员】
【怎么又卷起来了, 一口价650积分, 我直接帮你狙了萩原研二算了@游戏管理员】
【我就说不能让磕cp磕疯了的人做任务】
【你们动动脑子,松田警官这么决定肯定是有原因的】
【萩原研二没准有苦衷】
【没有苦衷也没关系, 这个人设香, 病娇好吃,发现真相后火葬场也好吃】
【我就说不能让磕cp磕疯了的人做任务!!】
有玩家哀嚎,有玩家兴奋,有玩家恼怒, 也有玩家在浑水摸鱼唯恐天下不乱。
但没有一个玩家不接任务,包括诸伏景光面前的大城信幸。
大城信幸没有隐瞒诸伏景光,但大城信幸同样不知道松田阵平已经找到了萩原研二,所以诸伏景光没有怀疑来到组织的萩原研二是假的。
他推测是要么是萩原研二和松田他们合演的一出戏, 要么是萩原研二为了这边出了意外, 为脱身自作主张。
……总之不可能是萩原研二为爱黑化, 他又不是没见过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的相处。
大城信幸看他脸色,“前辈, 你是不是认识萩原研二……”
诸伏景光的回忆被打断,精神绷紧,不动声色地看向大城信幸, 他的警惕极其细微,可似乎依然被大城信幸发现了。
青年匆匆找补,“前辈,我就是随口一……”
“认识。”
大城信幸话说到一半没了声,微张着嘴,不敢相信地看着他。
诸伏景光却垂下目光。
为什么要承认呢?大约是因为看见大城信幸身上少见的一套规整的制服吧。
一个人怎么能既聪明又愚蠢,既能看穿别人的谎言,能从蛛丝马迹的线索猜到真相,却总是丝毫不在乎回报的为欺骗他的人付出。
“他的性格和我当初认识时不太一样。”
诸伏景光缓慢地说,“那时候的他更年轻,虽然偶尔行事或言语出格所以看起来有些轻佻,但实际上很有原则,热情正直,敏锐细致。如果当年没出事,现在应该依然活跃在警察岗位上。”
大城信幸还没曾从前辈突然表露的信任中回过神,就听见了一连串的夸奖。
呆住了。
第一次听见前辈这样褒扬一个人。
未关闭的光屏上还在刷着消息,群聊里都是对萩原研二性格和目的猜测,大城信幸看着和前辈所说的萩原研二两不相干的推测,忽然眼皮一颤,目光惊恐。
前辈、前辈厌恶松田警官……该不会是因为四年前萩原研二出事吧。
初出茅庐的警察和幼驯染渐生情愫,又结识了隐藏身份的杀手。
天降和幼驯染。
萩原研二,萩原研二才是那个剧情的……
我的……天。
你这是在想什么?
诸伏景光对上大城信幸了然又心痛的目光,感觉像是被迎面打了一拳,头一次因为自己的超强的理解能力而感到绝望。
他几度张口,可忽然意识到,这居然真的是一个合理的借口,而且还是大城信幸自己想到的,极大减轻了继续编造谎言的压力。
“前辈……”
“就是你想的那样。”
诸伏景光清楚地听到了心里有什么碎掉的声音。他像是打扫房间时一样冷静的把那一堆碎掉的东西在心里打扫干净,继续用平常的语气说:
“所以我不相信萩原研二给出的理由,他所说的渡鸦首领要杀他应该也是假的。我想调查他为什么会冒险出现在组织的地盘……也希望他平安离开。”
“好的,好的,我理解了。”大城信幸呐呐地应下。
不,你根本就什么都不理解。
诸伏景光僵硬地移开视线,做好了心理建设才说,
“那我们先从最说不通的地方开始查。”
渡鸦徽章。
明立流国际医院里,松田阵平他们也正是在讨论这件事。
“他哪里来的渡鸦徽章?这种见它如见首领的贵重徽记,渡鸦总不可能内部批发?”降谷零问。
“当然没有,那东西只有一个,之前在西尔孚那边……后来那个毁了,新的我给了景光,然后到你手里了啊。”
松田阵平伸手,等了两秒依然手掌空空,纳闷地看过去,结果金发青年双手抱胸,
“我已经还给hiro了,之前你交代了西尾瑛,我不需要那个东西也能来明立流。”
松田阵平只好收回手,循着地图上的光点看向另一侧的……空沙发。
半个小时前他还在惊喜于找到了萩原研二,觉得即使是这样的状态,也总比没见到人更好。
但是才半个小时,他就觉得这样既不方便又让人心烦。甚至希望今天就把萩原研二的身体带回来。
松田阵平按捺下不爽,继续说:
“那个渡鸦徽章十有八九是假的。”
不,既然渡鸦的徽章可以重铸,那就未必只有一枚。如果Administrator有心,完全可以避开松田阵平,私下再给其他人
松田阵平绝不可能想不到这么简单的漏洞,那只能说明一件事——他绝对相信Administrator。
萩原研二也不能提醒松田阵平,因为这绝不适合通过Administrator本人转达。
他没将疑虑表现得太明显,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扫过降谷零,果然发现降谷零眼中同样一闪而过的深思和怀疑。
但降谷零也不好说。
因为他比萩原研二还清楚松田阵平对渡鸦首领那种混合着警惕的矛盾信任、以及两人之间古怪而微妙的平衡。
更别说……卷发男人思索着,又一次将手抬起,像是在摩挲着衣领下方的布料。
渡鸦首领在注视着这里吗,一定在看着吧。他是不是也在猜测松田阵平是否在怀疑他?
他仔细组织语言:
“应该是赫兰茨,乌鸦的人检查赫兰茨安全屋内的痕迹时发现,有人在试图从安全屋里寻找一枚硬币厚度的东西,应当就是找这枚徽章。”
松田阵平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乌鸦]指的是玩家。
“等下,我再问一问。”他低头发了一封邮件。
【赫兰茨那边还有其他的新线索吗?正在调查还不能完全确认的也先告诉我。——松田阵平】
【松田先生,属下调查发现,赫兰茨似乎是渡鸦的人,但不知道是否是直属首领……】
松田阵平挑了一连串玩家群发消息,本以为最先回复的会是荒海彩或者仓辻速水,结果居然是西尾瑛。
他吃了一惊,定神仔细看了看,才发现是自己不小心误选了。
而西尾瑛的第二封邮件也随之发来,是目前调查到的证据。上面有赫兰茨早年曾在日本居住的证据,和部分恰好让渡鸦受益的行动记录。
邮件末尾,也委婉提到了他怀疑闯入安全屋的人是在寻找赫兰茨属于渡鸦的证据。
松田阵平盯着邮件看了一会儿,又恍然回神,把手机屏幕转过来,从茶几上推过去,摊开给两人看。
“你们看,但我先说,免得你们在没有意义的事情上浪费时间。”
松田阵平像是看不见眼前的证据似的,他冷静、坚定,近乎执拗。
“赫兰茨绝对不是Admin的人,Admin也不可能命令他针对Hagi。”
“他不会背叛我。”
第197章
所有的证据都指向渡鸦首领, 但松田阵平态度比证据更强硬。
房间里的第二人、看不见的第三人,不存在的第四人都因此而沉默。
最后是降谷零打破了寂静。金发青年撇撇嘴,无奈地说:
“也没有人说要怀疑渡鸦首领吧, 就算赫兰茨是渡鸦的人,从西尾瑛的情报上看, 他为渡鸦效力的时间要早于Administrator成为渡鸦首领的时间。没准他和那个正在使用萩原身体的人, 都是是前任渡鸦首领的下属, 这只是他取信组织的借口。我们现在最重要的是考虑怎么将萩原的身体……”
“不是。”
听上去条理清晰毫无漏洞的推理, 被松田阵平直接截断了。
一旁的萩原研二心底暗叹一声, 不再去看松田阵平的神情,但松田阵平的声音却依然源源不断地传来。
“你不是这么想的。”
“松田阵平, 你什么意思?”
降谷零的不满没有破绽, 但松田阵平的语气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行,你不说,你不承认,那我来说。前几天, hagi被绑架失踪,我要急疯了,什么也顾不上,恨不得让所有人都帮忙去找他, 连班长都请假来帮我, 那时候你们在哪?”
松田阵平话题转得突兀, 但却直中死穴,降谷零脸色变了变, “……抱歉,我这段时间……”
“这段时间你借着hagi失踪,借着我找人, 趁机获取情报,你是这么说的。”
降谷零:“……对。”
“对?!”
松田阵平起身蹭一下揪住降谷零的衣领,几乎把人提起来,声音从嗓子眼里挤出来,
“降谷零,你有完没完,你说句实话能死吗?我刚才是不知道hagi在,心情太差不想揍你不想反驳你,你还真以为我信了?你动一动你那个好用的脑子,想想我为什么要现在问!”
“因为赫兰茨!前任渡鸦首领的人要么在Admin那边,要么在我这,没理由会遗漏一个赫兰茨,就算遗漏了,他就是前任渡鸦首领的人,那他现在在组织是什么地位?””
松田阵平提高声音:
“他是组织Boss专门从其他分部隐秘调过来的亲信,用来代替你们,代替日本分部的代号成员!”
“组织Boss几乎已经放弃日本分部所有的代号成员了!你、hiro甚至是琴酒、贝尔摩德,现在都是用来拖住渡鸦的炮灰,所以发现赫兰茨他们后,你和hiro现在才这么急,你们连hagi的事都顾不上,是因为你们要争取最后的时间,去调查和日本和组织牵连最深那部分,找出组织Boss的身份!”
“降谷零,这么久了,你和他一个都不出现,难道我会想不到你们那边出了问题?难道想不到这一层?!”
像是被海浪强行席卷过的沙滩,降谷零脸上生动的不满和质疑消失了,他嘴唇动了一下,
“hiro刚离开东京,大城信幸就跟了过去,是你安排的。”
不然呢?松田阵平气笑了。
哪怕是大城信幸,没有任务,也不会一天二十四小时盯着诸伏景光。不然他早几年就进入组织了,不会一连七八年都在组织周围打转,次次擦肩而过。
他不专门提醒,不私下找了几个做事还比较靠谱的玩家一直暗地里关注着降谷零和诸伏景光的情况,以玩家的认知,没准还以为突然离开东京的NPC是去开新地图会带着新任务回来呢。
降谷零这回彻彻底底说不出话了。
“那好,所以你告诉我。”松田阵平松开他的衣领,一拳砸在沙发靠背上,“取信组织,真的值得牺牲一个埋了这么多年这么深的钉子吗?想个替代的法子很难?”
不难,所以除了赫兰茨就是Administrator的人,很难再有第二个解释。
降谷零是这么想的,萩原研二也是。
但Administrator实在太神秘了,到现在为止,他没表露出任何明确的目的、欲望、野心,谁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萩原研二的感谢是试探、亲切是试探,降谷零话锋中若有若无的怀疑也是试探,他们无法互相交流,但在面对Administrator这样一个强大又低调的‘敌人’,两人极其默契地一起施压,希望他主动表态,主动自证。
既是为了从他的只言片语中揣测他的性格和目的,也是想要看看他能为松田阵平做到哪一步,他对松田阵平的态度到底是怎么样的?
松田阵平能感觉到他们的试探,也不是不能理解。
证据确凿,但凡换一个人,连松田阵平都要怀疑了。
可恰好,渡鸦首领就是他自己。
他怎么办,难道让他对着这两个心眼比蜂巢还密的家伙演双簧。
饶了他吧。
而且他是不了解降谷零还是不了解自己的幼驯染?这两个人,给他们开一个口子,他们就能顺着把墙凿开,把路碾平。
松田阵平只好尝试将降谷零和萩原研二的怀疑直接挑明,可是降谷零依然避重就轻。这里实际存在的一共才只有三个人,两个人有所保留,还有什么可谈的。
转头降谷零离开,不还是会将调查重心放在他最怀疑的Administrator身上吗。时间耽误的越久,他和诸伏景光就越危险。没有时间给他们在错误的道路上试探了。
萩原研二坐在一边,将松田阵平所有的思虑、所有的考量、甚至潜藏的不安都看在眼里。
早在降谷零最初试图掩饰的时候,他就意识到松田阵平必然会爆发,会将一切摊开说个明白,所以他不再开口,等待松田阵平说服降谷零,或者被降谷零说服。
理应如此……但松田阵平突然转向了他。
明明看不见,目光却准确无误地落在他的身上。
萩原研二呆愣之余,竟然也生出一点不自然。
“怎么了……”不对,应该和Administrator说。
“还能怎么,让你说话!”
萩原研二瞪大了眼睛。
而卷发男人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
“你仗着我们看不见,在那边一个人在干什么,不帮zero说话,也不帮我说话,自己站一队看戏是吧?要不给你再来点啤酒瓜子。”
“……”萩原研二蓦然心虚,缩了缩脖子。
接着又愤愤不平。可恶!又不是我想让你们看不见的!
“别装傻,我也知道你瞒着我什么。”
“我有什么……”
“我知道你不记得我。”
萩原研二僵住了。
松田阵平抬手按了一下额头,笑了。
“你刚醒来没多久,我就发现了。你看见萩原叔叔萩原阿姨、记得千速姐,但是忘了我……”
在萩原研二的那种状态下,看人的眼神是骗不了人的。
刚见到萩原父母和萩原千速的时候,他眼中都自然而然地带着亲昵和惊喜,但是对松田阵平、最初其实和伊达航和降谷零一样,是好奇多于亲密。
萩原研二看见他时总是很开心,但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都在告诉松田阵平:其实我忘记你了。
那种感觉像是感冒、像是扭伤、因为知道早晚会痊愈。不至于因此过于难过,但是必须又时时刻刻忍受它带来的不适。
松田阵平就这样忍耐了将近一个月。
“我最大的错误就是非得把这种事的选择权交到你们自己手里,但现在改也来得及。”
“没得选,这回听我的,你必须相信我。”
松田阵平对萩原研二冷笑一声,目光从左扫到右,又转回到降谷零身上,逼视着他:
“你也是,别再调查Admin,在解决组织之前,当做他完全可信。”
降谷零:……
这是什么小孩子的游戏吗?说相信就能相信的。
可松田阵平就这样直直地盯着他们。
松田阵平要确凿地回答,他蛮不讲理、就要刚刚恢复没几天、甚至还没有他的记忆的萩原研二、和现在正在卧底的降谷零给出毫无保留的信任和坦诚。
这简直是暴政。
可松田阵平就是这样。
他任性、自我、旁若无人,又固执、一往无前。可很少有人发现,他其实总是会为身边的人停下、妥协。
他不愿意‘完善’所谓的性格缺点,却一直会因为尊重和信任为在意的人收敛锋芒等待。
但当他觉得自己绝对正确的时候,就会用自己的坦诚真挚突破一切社交限制、安全距离、权衡利弊,即使是沉默封闭如蚌壳的诸伏景光,也不得不对他坦白一切。
因为他是松田阵平。
小阵平就是这样。
从七岁到二十七岁,他一直没变过。
萩原研二注视着松田阵平,从醒来到现在,那种朦胧的陌生、茫然、生疏,突然就被彻底撞碎了。
他想起来了。
‘你要剪切从哪里开始的记忆,从二十七岁醒来到现在?’那人这样问他。
‘不,起码从二十二岁开始,不然我会浪费时间怀疑小降谷和小诸伏……还有,所有关于小阵平的记忆。’
‘我很赞同,但做不到。我又不是Administrator,没办么这么精确地帮你单独摘取一个人的记忆。”
‘那就……七岁以后的所有记忆。你不是说,记忆保留的越多,‘它’的思维方式就会和我更接近吗?’
‘……那你自己呢?如果到时候不能恢复,你这辈子都是一个智障了。’
‘拜托了,纸居酱~’
‘别这么叫我,我只是为了还松田阵平一个人情……我想不通我到底为什么非得一次次趟这个浑水,我当初怎么会想到提醒管理员把你录入为……这种缺心眼的办法。’
‘什么?’
‘没什么?现在开始吗?还是你有别的遗言?’
‘再等等小赤井的消息,他昨天说他似乎发现了……小阵平的线索。’
‘……’
‘……’
‘……刚刚八朔真司说,没必要等了。’
那是萩原研二听到的最后一个死讯。
萩原研二全都想起来了。
他在恍惚中低头,发现自己本来就半透明的身体逐渐浅淡,像是立刻就要彻底消失。
而正在逼问降谷零的松田阵平却突然发现,光平地图上属于萩原研二的光点开始闪烁,接着越来越浅淡。
他惊愕地看向萩原研二方向,那依然什么也没有。
光屏上却弹出了新的邮件。
【对不起……帮我和小阵平说,我想起来了……它可能是错的,告诉它……乌鸦和Administrator……——萩原研二】
第198章
【报告!松田警官从医院里出来了!】
【这么晚, 松田警官要去哪?】
【松田警官随便打了一辆出租车!】
【什么?你们的车呢!】
【正在跟!】
【谁问你们跟不跟,我是说松田警官为什么不坐你们的车!你们是不是惹松田警官生气了!】
正在盯梢的玩家大惊失色,连自己今天中午吃的午饭、今天用来蹲守的车的颜色型号都反思了一遍, 也没找到能让松田阵平不满的原因。
不管了,先跟再说。
一路跟到了荒海会名下的某个拳击馆。
玩家也从三个四个五个六个变成了十七八个, 而且还在缓慢增长。
他们推推搡搡地挤在拳击馆外面, 企图用猜拳来决定谁可以进去, 结果失去平衡倒成一团, 最里边那个差点摔到了松田阵平旁边, 被松田阵平一把揪住衣领,拎了起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时间太晚了, 卷发男人眉间透出几分疲倦, 他看着他们,发了会儿呆,玩家们察觉出气氛不对,小心翼翼。
“松田警官?你还好吗?”
【别哪壶不开提哪壶了】
【可我们不是已经知道萩原研二的位置了吗, 好多人都去了】
【会不会是因为萩原研二的背叛……松田警官也没有任务描述里那么确信萩原研二没背叛他】
【松田警官在伤心啊】
【我心碎了,我再也不磕这一口了,还是管理员好,Administrator哪里让松田警官吃过这种苦】
玩家们义愤填膺, 而卷发男人只是看着他们发了会儿呆, 又蓦然回神。
“有人会拳击吗?”
叮——
你们的特殊NPC发出格斗邀请!
玩家们眼睛一亮, 通通扔掉了私聊和群聊。
三秒内十七个玩家接下任务,而他们之中只有两个有b级以上的格斗技能。
十五分钟后, 最后一个玩家也倒下了,拉住他的裤脚,哭哭啼啼。
“松田警官, 不是我们不争气,能打的现在都去绑萩原研二了。”
松田阵平知道。
松田阵平还知道这些玩家,这些人从接下任务上擂台到被他打倒,都只是为了让他心情好点。
“抱歉。”
他说。
“啊?”玩家再次大惊,“松田警官我错了,我不应该想着被你打一拳然后装可怜,我举报他们也是,不不,我是说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马上变强!”
玩家火速从商城里买下不知道是谁上架的a级格斗技能,一跃而起!
八分钟之后。
玩家不太安详地倒在地上。
【为什么现在不能买A+的技能!(大哭)】
回答他的是一声轻微短促的闷笑。
“起来。”
松田阵平将他拉了起来,刚松开手就感觉到周围灼热的目光,另外十几个玩家紧盯着他的手。
“要不要发个握手券给你们?”玩家们像潮水一样往前涌了一步。
“不可能,我开玩笑的。”玩家们又悻悻的缩了回去。
虽然说起话来毫不留情,但萦绕在周围的那种极度紧绷的氛围早已不知不觉淡了下去。
“谢谢你们今晚陪我。”
“呜,死而无憾了。”
“松田警官我明晚也可以陪你。”
这个玩家扭捏地说完,就被其他几个玩家一起按倒踹到了后面。
松田阵平现在已经对他们之间看似有些过分的打闹接受度良好,只要没有当着他的面拿把刀突然捅向对方,他就可以视而不见。
“我有点事想请你们帮忙。”
他低头,手指探进衣领勾出挂在脖颈上的项链,用力一拽,断开的金属细链随着沉甸甸的戒指一起落入手中。
“我……”
松田阵平没说完,面上露出几分迟疑。
这段时间一直把戒指戴在脖颈上,几乎没有认真观察过,此刻摘下来细看,莫名觉得心里有些异样,总觉得像是少了点什么。
他顿了顿,正想继续,一抬头却僵住了。
刚才没关掉的玩家消息界面,世界频道中,突然间消息爆发。
【戒戒戒戒戒指!】
【看见了看见了!是荆棘!】
【这个颜色,这个造型】
【Administrator算你有品味!】
【断、松田警官扯断了!】
【不要啊,惨叫】
【你们在说什么?】
【松田警官的那个戒指形状是缠绕的黑色荆棘刚才松田警官心情特别差的从名利流国际医院出来打拳击然后把项链扯断了我好害怕这是要黑化还是要be了】
【@游戏管理员你快出来说句话,我现在有点心慌】
松田阵平的手机接连传来震动,一猜就是其他玩家火速来打听消息。松田阵平收到的邮件还算少,真正被轰炸的是Administrator。
管理员邮箱未读邮件已经变成99+。
不就是摘了条项链,你们脑子里怎么想的这么复杂。
松田阵平闭了闭眼又睁开,这个动作落在在场的玩家眼里,又是一阵胆颤心惊。
“松田警官?”
“要是Administrator哪里做错了,我们去打他一顿好不好。”有玩家哽咽。
松田阵平拿出手机,调出几封邮件,给他们看。
是仓辻速水和荒海彩几分钟之前发来的。
【我查到了赫兰茨为渡鸦做事的证据。——仓辻速水】
【明立流国际医院监控密布,如果没有内应,不会一个也没拍到萩原研二被人带走离开的录像。——荒海彩】
【朗姆好像和渡鸦的人见面了……——岩崎介羽】
【松田阁下……关于萩原研二失踪一事,属下探听到些许风声……恐有误判之嫌,请您定夺是否进一步查证,以便向首领汇报……——枡山宪三】
玩家们鸦雀无声。
这回不是be不be的事了。
在?你们的游戏管理员也会因为嫉妒暗杀NPC的好友吗?
我们的会。
他还被发现了呢。
玩家们的胡思乱想没能继续下去。卷发男人注视着他们,那一片暗青色如同平静的湖面,不见半点波澜,
“刚才出来的太急了,忘记把这个还给他。”
“我想你们帮我跑一趟。”
【任务:物归原主】
【任务描述:松田阵平希望你们将戒指带回明立流国际医院,交给渡鸦首领。】
【任务奖励:松田阵平的认可度+5,积分+200】
5认可度!
松田警官你和渡鸦首领每天分手和好一次好不好?
离的最近的玩家恍恍惚惚,下意识伸手接过的那枚戒指,但也就是这时,一群穿着黑衣的人突然闯入拳击馆内部,将他们重重包围,接着一言不发动起手来。
即使玩家们反应极快,都迅速靠积分把自己的格斗或枪械技能提到了A级,也没能支撑几分钟的时间。
玩家们愤怒的在各个群聊频道里呼叫支援。
但就像是刚才他们和松田阵平说的一样,现在日本实力稍微强点的玩家,都去绑架萩原研二了,他们几个留下也只是盯梢传个消息。
毕竟还有渡鸦的人保护松田警官,只是一晚而已,不至于出事。
不至于……
【呜,你们快回来。】
【我们被包围了】
【松田警官?!松田警官怎么样了!】
被按在地上的玩家们隐约听见一声闷哼,心慌意乱,面前却投下一片轮椅的阴影。
最开始接下戒指的那位玩家晕晕乎乎的抬头,一片金属光泽的渡鸦面具突兀撞入眼中。
“抱歉。”
那人弯下腰,说出和松田阵平一模一样的话,但却是截然不同的语调。
客气、疏离。
“请忘记今晚的事。”
他从玩家手里,重新拿走了那一枚戒指。
【任务异常!】
【任务失效】
【任务[物归原主]已被[管理员]撤回】
第199章
玩家震撼, 玩家呆滞。
玩家立刻各种聊天记录里面输入求助消息,试图召唤还在上百公里之外做任务的大部队回来帮忙。
但是另一边的玩家同样情况不太好。
起初,大城信幸以为这个任务难度最高的地方是如何不打草惊蛇地进入基地。
但是第一批玩家进去了, 第二批玩家进去了。
他却始终没等到谁过来和他汇合。
所有进入基地的玩家,都没有回复消息。明明显示的是在线, 但无论是私聊还是群聊都毫无反应, 论坛上也没有丝毫动静。
那就只剩下了一种情况, 在游戏里昏迷或昏睡了。
在游戏里睡觉和在睡眠舱里睡觉是一样的效果, 都能补充体力, 如果长期在线,维生液的储备不够, 游戏舱/睡眠舱也会在即将告罄时自动唤醒。
他们的寿命很长, 就算是有人无聊了,突然一时兴起睡个十年八年也是很正常的。
但这群正在潜入基地的玩家,绝不可能是这种情况。
【大城信幸:我怀疑我们的敌对阵营里又有玩家。】
【荒海彩:。】
荒海彩的名字灰了两分钟,又重新上线。
【荒海彩:不是纸居圭介, 他应该什么也没做,你先不要行动,仓辻在尝试入侵监控。】
很快,仓辻速水发来了一连串的省略号。
【仓辻速水:……你们自己看吧。】
他发来了一份实时视频。
视频里是几十个昏迷的玩家, 他们被人扛着、抬着穿过走廊, 送到某个方向。
接着, 另一人从拐角处走出来,也往那个方向走去。
他身形容貌没暴露在监控下, 但大城信幸却脸色一变,打开实时npc地图。
【大城信幸:你们商量,我过去看看。】
大城信幸过去了, 大城信幸也断线了,但最后留下了一条消息。
【大城信幸:是气体,而且只对玩家有效。】
【荒海彩:……】
【仓辻速水:你也要过去吗?】
【荒海彩:不,这是专门针对我们的陷阱,他们知道我们能互相传递消息也能死而复生,于是专门找了不易被察觉的气体迷药,让进去的人在不知不觉中昏迷。但我还不能确认,他们是单纯的想抓住我们来做实验……】
还是希望做点别的。
比如,投名状。
几十个长期昏迷、完全可控的实验体。
一种……只对他们起效的迷药。
“怎么样,效果不错吧。有了这个,你们就可以长期捕猎这群可爱的小乌鸦了。如果想让他们减员也很简单,他们的数量是恒定的,也就四位数而已……”
半长发青年面对着摄像头,悠悠然地晃了晃试管中的半透明液体。
诸伏景光心惊地发现,这个容貌、习惯、言行举止甚至喜好都和萩原研二一模一样的人,展现出了比这两人还要残忍的冷酷。
但Boss却很满意,因为一旦这种迷药被量产,组织就再也不用担心他[乌鸦]的威胁。萩原研二迅速得到了半个基地的话语权。
而苏格兰被留在这,表面是配合萩原研二的任务,实际是用来钳制萩原研二的监视者。
同理,‘萩原研二’大概很快就会威胁他。
所以诸伏景光不能动,即使大城信幸和其他的潜入者一样,因为迷药而倒下了,他也只能装作一无所知,并且祈祷‘萩原研二’不会注意到大城信幸的脸。
‘萩原研二’突然地看了过来,在摄像头看不到的角度,微妙而无声地做出口型:
“hiro”
诸伏景光冷静地回望,没有给出回应。萩原研二也不介意,反而笑眯眯的眨了眨眼。
数分钟之后,通话挂断了。
半长发青年嘴角的笑容和刚才没有一丝一毫的差别,说出口的却不是诸伏景光所想的威胁。
“你可以带他走噢,你和他关系很好,我知道。”
仿佛他真的对诸伏景光怀抱有善意似的。
但可能吗?
诸伏景光还没来得及带上苏格兰的假面继续试探,‘萩原研二’已经给大城信幸注射了解药。
年轻男人猛睁开眼,却双眼放空接着瞳孔轻微震颤起来。
“松田警官出事了。”
苏格兰维持了镇定,“萩原研二’的脸色却骤然变了。
“Administrator对他动手了?”
电光石火间,诸伏景光抓住了事情的核心。
“你想借组织杀Administrator,是因为你觉得Administrator会对松田阵平动手。”.
是这样。
所以松田阵平先荒海彩一步从玩家行为日志和实时录像中发现他们的任务注定失败后,就立刻展开了下一步计划。
他友善提醒还在发消息的玩家。
“不用尝试了。”
玩家:“……”
好消息,我们的特殊NPC黑化读条被管理员打断了。
坏消息,管理员好像黑化了。
所有玩家都像是被拔了舌头一样安静了下来。
虽然他们之前经常吐槽管理员会利用自己的身份以权谋私,因为嫉妒而吃醋打压他们,但其实管理员的行为一直很有分寸.
即使是那次爆炸事件,真正动手的也是同为玩家的八朔真司,如果他们再谨慎一些或者在场的人是荒海彩或者大城信幸这样警惕心更强,实力更强的人,那未必会中招,所以也算是在游戏限制之内的玩家争端。
这种直接以管理员权限强行撤回任务还封禁消息的行为,以前从来没有过。
“不行的,Administrator,你这样真的不行。”
玩家胡言乱语,
“要不然就是这么多年连告白都不敢,要不然就是直接打晕囚禁,咱们不能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你想想松田警官的性格,强制是没有好下场的。”
管理员没理他,将轮椅调转方向来到松田阵平的身边。
玩家们也挣扎着看过去。
也不知道管理员到底是用了什么手段,此刻卷发青年双眼紧闭,靠在旁边的椅子上,显然已经昏迷了过去。
两个肌肉紧实,身材高大的男人一左一右站着,离得最近的玩家粗粗一看,越看越觉得他们身上统一的黑色西装在哪儿见过。
“靠,那天废弃酒店!”
玩家震撼,脑子里一瞬间想到论坛里无数的贴子和无数的同人,一时间思维混杂,脱口而出:
“那天松田警官被绑架的事情真的和你有关系,你故意放任组织的人去行动的吧,就是为了让松田警官觉得我们不可靠?你有病吧?”
轮椅停住了。
上面坐着的年轻男人似乎往他们方向侧了侧头,但转过来的角度都恰到好处,既表露出正在倾听的姿态,又避开玩家窥探的视线。是从玩家们的角度,只能看见那覆盖了大半张脸的渡鸦面具和随着他的动作轻微从肩头滑落的发丝。
“原来你们当时是这么想的。”
没有惊讶,没有愤怒,他平铺直叙地说,
“我当时确实抱着让他看清你们的想法,但我没有故意误导他,他也不是会被别人的误导一直蒙蔽的人,你们能做到的、做不到的,他早晚都会看在眼里,这种事没有意义。”
“好、好像是噢。”
仔细想想,松田警官确实没有误解过他们。
玩家差点被说服了,可立马又反应过来,质问,
“不对,当时如果不是我们把尸体藏起来,那松田警官会受到多大的冲击,你没想到吗?”
这回轮椅上的人沉默了一会儿,天花板上的顶灯明亮,光线柔和,又不容置疑地将他的影子拢在轮椅下。乍看上去,像是端坐在阴影之上。
“他早晚会知道,与其让他在不可控的环境下发现你们的异常,不如我提前揭露。”
“……你揭露的方式就是让我们一堆人死在他面前,到时候逼得我们不得不配合你一起解释?一回没成,所以才又有了当初的连环爆炸?”
另一个玩家喃喃,“Administrator,我错了,我之前误会你了,你不是恋爱脑,你是纯疯子啊。”
“我不是疯子。”Administrator道,“起码他从来没这么说过,”
玩家们:“……”
之前真正意义上直接见过管理员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大城信幸,一个是现在更名为西克斯.提恩斯的北岛直弥。
大城信幸的描述相对客观,但是也相当简略,所以玩家们大多都是通过西克斯.提恩斯发在论坛中的帖子了解管理员的形象。
他们一直以为渡鸦首领的应该是寡言少语,克制礼貌,因为对松田警官过度在乎求而不得所以显得有些压抑沉郁的性格。
可结果?
看上去只有二十来岁的年轻男人端正坐在轮椅上,就像是他脸上那枚金属制渡鸦面具,每一个折角,每一条弧度都被精确测量过、冷硬而顽固。
而他的态度再平静、语气再礼貌,也难以掩饰他看似理智实际扭曲的逻辑。
——说来说去就是在找借口而已,他就是在针对我们,还冠冕堂皇得自己都信了。
这对吗?这不对吧。
玩家们痛心疾首,企图谈判。
“现在松田警官已经怀疑你了,你还打晕他,你想过之后松田警官醒来之后该怎么办吗?你别忘了松田警官的身份,你总不能去改他的记……”
“你不会真要改吧?”有玩家尖叫。
管理员:“……”
松田阵平:……
玩家们的思路都已经跳脱到这个地步了,居然还没忘记他们的Administrator恋爱脑设定。
松田阵平现在已经麻木了,毕竟他今天过来演出这场决裂的戏,同样是利用了玩家之间的这个谣言。
可是如果就这样毫无反应,连挣扎都不挣扎就任由他们继续造谣,总感觉自己彻底输了。
他最后徒劳地叹了口气,
“到时间了。”
说完,就看见刚才话最多的玩家嘎嘣一下倒在了地上,接着一连串的玩家齐齐昏迷。
是迷药:)
学好很难,学坏可太快了。
松田阵平现在正在扮演黑化的管理员,又不想杀了这些玩家,于是直接照抄了某人的做法。
至于迷药……刚才联系了荒海彩,又通过荒海彩联系上了纸居圭介。果然,上次纸居圭介用来影响他的那一串病毒数据,只要稍微调整,就能针对性对发挥作用。
他刚才和这些玩家们聊了这么久,就是为了等纸居圭介“自愿”提供的迷药起效。
【你觉得这个世界上会有两种恰好都只能对选中的非本世界的游戏产物发挥作用的迷药吗?——Administrator】
【我说了我没有帮萩原研二,我最多是出了主意让你去把萩原研二录入成玩家,照你的说法,这个■■■■在此之前就出现了。——纸居圭介】
松田阵平知道纸居圭介没必要撒谎,但世界上哪有这么多巧合。
【你有没有把这个数据告诉别人?——Administrator】
【没有,你有时间盘问我,不如去看看那个■■■■有没有按照你想的一样直接过来,我觉得你是疯了,你喜欢松田阵平,不代表全世界的人都像你一样,这么明显的陷阱也要跳进去。——纸居圭介】
【你说的对。——Administrator】
【现在的情况不够真实。从那个基地来到东京可能要两个小时,我根本没有理由待在这个拳击馆,那就应该把松田带走。——Administrator】
【……——纸居圭介】
去哪呢……
松田阵平一边思索,一边指挥着虚拟NPC把玩家们都挪到旁边绑好。他手里还拿着那枚戒指,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把戒指重新挂回自己身体的脖颈上。
上衣口袋里传出轻微的震动感,松田阵平顺手从自己的西装外套里摸出手机解锁,发现是一封匿名邮件。
系统提醒,这是一封带病毒的软件,只要点开就能定位。
定位……
松田阵平注视了那封未读邮件许久,还是将点开了。
【。】
只有一个句号。
松田阵平想了想,以Administrator的口吻回复。
【他休息了,请勿打扰。】
发完消息,松田阵平拆了内存卡,把之前就已经清理过的手机留在了拳击馆。
副本结束。
周围数个虚拟NPC消失,包括轮椅上的渡鸦首领。
松田阵平重新睁开眼。
他知道他自己应该被关在哪了。
一个很好找、很多人知道,因此会灯下黑的地方。
一个荒诞离谱却离奇地符合现在的局面的……
地下室。
第200章
不就是一个房间吗。
松田阵平做了少量的心理准备, 就轻易地说服了自己。
他把那些个谣言抛在脑后,头一回认真打量这里,发现这个房间的布置倒也还算勉强能接受……不, 实在不能。
松田阵平拿他过去二十几年的理论经验保证,只要是稍微有点这方面常识的人, 都很难不对着这个房间想歪。
要不然还是撤了枡山宪三的职位吧
他面无表情地躺在过分柔软又过分宽敞的沙发上, 直接闭上了眼。
光屏上, 新的副本浮现, 笼罩了这家钟表店及其地下室以及周围数十米的范围。穿着黑色制服的黑衣人, 在隐蔽处观察巡视,而一楼……坐在轮椅上的渡鸦首领, 低头看着落满灰尘的玻璃橱窗。
蒙着厚厚灰尘沾满污渍的玻璃橱窗重新变得整洁而透彻, 地上的灰尘、木柜上的霉斑、金属合页上的锈迹、墙角的蜘蛛网……一切时间留下的痕迹,都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抹除了。精巧别致的腕表陈列在橱窗中,如同这家店还在正常营业。
不过一直到第二天上午,这家钟表店都没有迎来任何一个客人。
渡鸦首领唯一的作用就是作为外卖员把食物从楼上拿到楼下, 但很快,他就发现那个木地板根本不适合轮椅进入。
枡山宪三,这也是你的巧思吗?专门设计一个渡鸦首领本人可能进不去的地下室?那你眼里的松田阵平很有想法了。
松田阵平颇为服气,然后在电话里向以[正直的警察]身份协助[热心市民乌鸦成员]的伊达航抱怨。
“快一整天了, 班长, 你是在故意控他们的搜索进度吗?”
伊达航假装是女朋友的电话, 找了理由把乌鸦的人支开,保持爽朗的笑容不变, 嘴上却说,
“是渡鸦首领把痕迹处理的太干净了,如果你再不联系我, 我就要怀疑他真的囚禁你了。”
松田阵平:……
他快速把玩家行为日志翻了一遍,才发现自己的问题。
玩家也好,组织也好,调查的是一群人从拳击馆离开的痕迹,可是松田阵平实际上是独自离开,那点轻微的痕迹先是被松田阵平处理,又是被匆忙的玩家自己破坏,约等于无。,唯一一个可供定位的手机还被留在了拳击馆里。
就算是早就知道松田阵平正在和渡鸦首领演戏的伊达航、降谷零等人,也谁都没想到渡鸦首领会把松田阵平‘关’在这样一个几乎已经被乌鸦、渡鸦、组织、公安同时知道的地点。
大半天了,一点消息也没有,伊达航说的轻松,实际上心里的冷汗一茬接一茬,担心有人是想弄假成真,到现在才乍松口气。
降谷零那边却还不知道。
他按照计划,曲折地引导朗姆发现这件事,转头一看,松田阵平真的失联。
这回三分急变成七分。
“波本?”
降谷零收敛神情,就像没有走神一样,流畅地回答了朗姆的问题,但是抬头对上朗姆的眼神时,心中又觉得不安。
松田阵平昨天强烈反对他再回到组织,认为他和hiro都已经被组织怀疑了,现在回去可能有危险。降谷零当时反驳了他,但心里却知道松田阵平是对的。
而今天就是他的最后一次试探,
如果朗姆不打算把后续调查交给他……
“我知道了。”扬声器里传出朗姆阴沉的声音,“你继续查松田阵平的下落。”
“……是。”
通话挂断,降谷零在原地立了片刻。
如果朗姆不打算让他继续调查,那代表朗姆还在评估他,还有挽回的机会。
但是如果朗姆让他继续调查,却又只字不提另一边萩原研二已经拉足渡鸦和乌鸦仇恨的事……就代表朗姆对他的怀疑已经非常深,但却在安抚他、试图稳住他。
他暴露的不是公安卧底的身份。
“是渡鸦。”
基地里,半长发青年来到诸伏景光的房间,依然用着那个过分亲昵而危险的昵称,
“hiro,明面上是你在监视我,但是你不也被困住了吗。你难道不好奇,组织为什么会怀疑你们,甚至连琴酒、贝尔摩德等人都不再信任,非要从境外其他分部调人过来?”
“是渡鸦首领暴露了你们。他让组织怀疑你们,逼迫你们和组织断开联系,同时又通过你们的存在向组织施压。”
大城信幸刚捕获到那个陌生的称呼,又接着被灌进去了一大堆情报,大脑差点信息过载,他屏住呼吸,全当做自己不存在,却忍不住去偷瞄绿川雅也。
穿着蓝灰色外套的男人神情少见的冷肃,却一言不发。
萩原研二却从容不迫,和昨日里失态的模样判若两人。
“不过,组织还没被消磨到渡鸦能随便消化的地步,所以渡鸦首领应该不会这么早动手,这次大概是你们自导自演的一出戏,让我猜猜,为了引出我?你真的觉得我会脱离组织的保护去找人吗?”
大城信幸微惊,下意识看向绿川雅也,恰好,萩原研二的视线也过去了。
随着绿川雅也的沉默持续,萩原研二嘴角的笑容也越来越僵硬,
“hiro,你们没有真的让Administrator配演这出戏,是不是?”
有时候,沉默就等于答案。
大半天过去,谁都没找到松田阵平。反倒是松田阵平和渡鸦首领决裂的消息已经彻底传了出去。
这两人的决裂对于组织而言实在是一件天大的好事。而组织这时候,又刚从萩原研二手里得到了那一种迷药。
哪怕荒海彩已经以最快速度告知了所有其他玩家,但是在没有能够将所有人都凝聚在一起的大型任务的情况下,普通玩家一时半会很难组织起有效的团体。
于是,短短一天的时间里,就有将近三百个玩家暂时被迫进入昏迷状态。有线下互相认识有关系不错的玩家尝试远程唤醒,玩家就很快醒来了,也因此,这件事并未在玩家之间引起恐慌。
玩家们认为这是第二人生的新型游戏形式,反而越挫越勇,甚至以在被组织抓住之前成功自杀为功勋。
同时,也没忘记继续尝试绑架萩原研二。而荒海彩是唯一一个,清醒的成功接近对方的人。
“如果我是你,一定会选择换一个地方,而不是继续留在这个危险的基地。”
荒海彩打量着他,心中忽然冒出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
“你是在故意等我,等我们?”.
松田阵平通过玩家周围的实时画面,亲眼看着荒海彩和那个人一起离开基地,往东京赶来终于松了口气,让渡鸦给玩家留下新的线索
就这样,一直等到日落。
“叔叔,你去过这家钟表店吗?”半长发青年指着门口的牌子问。
“我小时候去过,已经关门很久了。”路过的中年男人随意地扫了一眼,瞳孔中反射出破败荒废的钟表店。
半长发青年收回视线,慢慢微笑起来,“原来是这样。”
他抬头打量那间整洁的钟表店,接着走了进来。
“下午好~”
“下午好。”
柜台后面坐着轮椅的男人斯文地抬起头,把手里的报纸放在一边,客气询问,
“请问需要什么类型的表?”
夕阳余晖从窗边透进来,将房间染成温暖的橙黄,连带着那人的侧脸都被勾勒出浅淡的金边。那是一张陌生的、他从未见过的脸。
“可以修理吗?”
“抱歉,我刚接手这家店,还不太擅长这些。”
轮椅上的年轻男人凝视着他,
“我有一个朋友可以帮忙,再过五分钟他就下班了,你是把表留下还是等一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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