糕糕是胡莺莺的命。
虽说她如今有三个孩子, 但每一个所经历的都不同,那种爱也是不同的, 何况糕糕是唯一的女孩子。
刘家大夫已经是京城内技术非常高超的了,皇上回来之后,刘二成又去请求皇上拨两个太医过来, 可谁知道,皇上膝下的朝阳公主也染病了, 所有的太医都束手无策。
朝阳公主自小身体就弱,没能撑几日救去了。
得到消息之后胡莺莺震惊了, 心里恐慌得不行。
她见过朝阳公主,与糕糕相仿的年纪, 从小锦衣玉食娇滴滴的, 就这么没了?
胡莺莺想亲自照顾糕糕, 被夏氏责骂一通。
夏氏难得这般发脾气“糕糕只有你一个娘!可你不只是有一个孩子!你若是有个好歹,豆哥儿与景瑜怎么办?”
静下来, 夏氏又红着眼劝她“萧秋水是得过天花的,她愿意照顾糕糕,咱也放心许多, 你放心,吉人自有天相!”
胡莺莺说不出话,她早已寻遍医书,实在找不到法子, 才会这般。
糕糕情况很不好, 萧秋水在里头守着, 也没忍住出去告诉了胡莺莺。
“若是有个好歹,你也要挺住。”
胡莺莺的泪咕噜噜地掉下来,外头丫鬟跑来喊“夫人!有个叫肖正言的求见小姐!在外头跪了许久了!”
想到肖正言,胡莺莺也不忍心再顾什么礼仪了,她知道糕糕一定是相见肖正言的,便道“让他进来。”
肖正言很快进来,风尘仆仆一脸担忧,见到胡莺莺就跪下了“多谢刘夫人让晚辈进来!”
胡莺莺忍痛告诉他“糕糕如今情况很不好,你进去见一见也行,只是要离得远一些,莫要也染上了天花。”
肖正言捏住拳头,悲痛欲绝,胡莺莺让丫鬟带他进去,自己则是说要出去有事儿,留了些消息便走了。
家里一团糟,肖正言进到糕糕闺房门口,萧秋水见他来了,也听丫鬟说了知道是谁,低声跟糕糕说道“那个姓肖的小子来瞧你了。”
糕糕原本闭眼在休息,忽然睁开了眼。
她唇畔浮起一丝微笑,原本漂亮的脸蛋此时都是疲惫。
“肖正言。”
肖正言蓦地抬头,没想到糕糕会这样喊他。
“肖正言我忘记告诉你了,我刘宜安自小荣华富贵,原本追逐情谊,此番生病才明白,所谓情谊值千金,不过是穷人的自我安慰,人活一世,没有钱,如何立足?往后你莫要再登刘府大门,更莫要与人说你曾认识我”
糕糕原本要咳嗽,却刻意忍着,一张小脸憋的通红,半晌才费劲地说道“以免以免影响我嫁入高门大户!你可明白?”
肖正言立于珠帘之外,他也才十来岁的半大少年,原本就因为清贫自尊心强于旁人,此时只觉得又惊又怒又不可置信。
“糕糕你”
糕糕一闭眼,两滴热泪滑落,嗓子发硬,却硬要装作不屑一顾得样子“你买得起一根人参吗?肖正言,你走!我不想瞧见你这穷酸之人!”
肖正言再难忍受,咬着牙沉声说道“好!我祝你刘宜安早日康复,嫁得贵婿!肖某此生与你再不相见!”
他很快离去,脚步声消失不见。
萧秋水一直陪伴在侧,自然明白糕糕说的都是假话。
她沉默着,忽然就明白了为何刘二成与胡莺莺之间的感情。
可惜,糕糕没能如胡莺莺一般幸运,而她萧秋水,亦是个不幸之人。
“糕糕,姨母给你喂点水。”萧秋水扶着糕糕打算让她起来靠着枕头。
可谁知道糕糕脸色大变,对着被子喷了一大口血!
萧秋水吓坏了,赶紧地喊人。
恰好刘二成出去找京城的一位隐士,据闻也是个大夫,医术不错但脾气不好,刘二成说了半日他才肯前来。
得知糕糕吐血,隐士也只叹气摇头“伤了根本,没用了。”
刘二成僵立原地,见胡莺莺没来,便问丫鬟,云儿过来说道“夫人说要去找药材,具体是哪里奴婢也不知道。”
这会儿,胡莺莺在京郊一处庙内。
她自打来到这个世界就知道自己命格与旁人不同,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也都不奇怪了,如今糕糕这样,她作为糕糕的娘,心里头难以接受。
胡莺莺跪在佛像跟前,双手合十。
她要救回糕糕,若是老天看得见,她愿意用一切来救糕糕。
胡莺莺跪到深夜,这庙在高山上,到了夜晚和尚们都回自己屋子了,空无一人,庙堂之中佛祖的神像威武清冷,烛光映着显得倒是让人有些惊恐。
风一阵阵地吹,远处野狼的吠声一阵阵传来,胡莺莺闭着眼睛跪在蒲团之上,一言不发,内心默默祈祷。
胡莺莺跪了七日,每日早起到庙里一直跪到深夜才回,膝盖红肿到不能走路。
庙里和尚一个个看在眼里,终于不忍心告诉了方丈。
方丈沉默良久,最终摇头叹息“天地不仁以万物喂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可人心自是一切的力量,明日那女施主再来,便把这药给她。”
第二日,胡莺莺面色惨白,依旧在丫鬟的搀扶下来了庙里,小和尚把药草给了她,胡莺莺眼泪汹涌而落!
糕糕自打吐血之后连着烧了数日,今儿早上已经不大好了,她来的路上都还在怕糕糕会不会随时就没了?
胡莺莺拿了草药赶紧回去给糕糕煎了服下,不过一个多时辰,精神竟然就好了许多。
这草药竟然这般神奇,一家子高兴坏了,而刘二成发现了胡莺莺膝上的异样,半日没曾说话。
这些日子他也在到处找大夫,累得合眼的时间都没有,竟然就放任胡莺莺这样伤害了自己。
“往后再有这样的事情,教给我做。”刘二成拿出来药膏,细心地给她擦药。
胡莺莺连日来的疲惫终于可以有地方倾诉,她靠在刘二成的怀里,忍不住流泪。
糕糕的天花自打吃了那一碗汤药竟然就好了,才三日就可以下床了。
但京城之中瘟疫还非常严重,每日都要死掉许多人。
刘二成作为朝廷一员,深知这事儿闹的人心惶惶,皇上每日里都在逼着大家想办法。
谁不想找到法子?可若是深的有好法子,也就不会有如今的境况了。
刘二成带了人去庙里询问,原本想求和尚告知一下哪里还能找到那种药草,和尚们却一一摇头“什么药草?我们不知道。”
人家若是想救,还能等到刘二成去问?
天下之事,岂止是庙里几个和尚管得了的。
那药草原本就是方丈的师傅所留下来的,只有一棵,可化百毒,他也是被胡莺莺诚心所动才拿了出来给她。
眼见着京城天花越发严重,虽然说糕糕是病好了,但一家人心里头还是怕得很。
刘二成每日里都要进宫,文武百官一起垂首听着皇上训斥,竟无一人能有法子。
下了朝回到家,刘家外头竟然乌压压跪了一群人。
“刘大人!求您救救我们!草民们实在没法子了!”
“我爹得了天花,花光了家里的钱也没能治好!如今我儿子也得累天花,刘大人,我该如何是好!”
“求求刘大人快想些法子,大家都说您是好官,这种时候只有恁能救咱们了!”
那些人衣衫褴褛,都在哭喊。
刘二成看的心痛,可哪里能有法子、只能让人散了些银两以及馒头出去,勉强安抚了民心,才让那些人不在刘府门口聚集。
可第二日又来一群人,刘二成与胡莺莺商议一番,每日都着人熬粥煮面发放出去。
其实不为朝廷百姓,只为着自己的内心而言胡莺莺与刘二成都想早些想法子找到可以治疗天花的药草。
他俩凭着记忆四处去寻找糕糕所用的草药,却丝毫没有进展。
书房内成堆的医书被翻得乱七八糟,胡莺莺又累又困,失手就打翻了一盏茶。
刘二成赶紧放下书去看她“可烫着了?”
白嫩的手指微微发红,刘二成心疼得很,胡莺莺也眼睛一亮“这是什么!”
她竟然在自己的衣襟上瞧见了一片药草叶子,这不正是那天从庙里拿回来给糕糕用的吗?
唯一的一片叶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沾到了衣服上,胡莺莺赶紧捡起来,小心翼翼地打算栽到泥里试试。
刘二成其实不抱希望,但不试一试怎么知道行不行呢?
胡莺莺把那小叶芽栽下去,细心地放置起来,第二日一瞧竟然就发芽了!
又两日又长出来两枚新叶,速度之快令人赞叹!
她把这草拿到阳光下一晒,叶子显得鲜嫩无比,短短三日长出来五六枚新叶子,胡莺莺小心地把叶子摘掉分别栽到几只盆里,三日过后,竟然长出来了七盆药草!
胡莺莺赶紧让刘二成拿了草药出去救人,那草药效果奇好,竟然真的治好了几人!
胡莺莺把剩下的药草分盆,不几日就养了一院子的药草。
这事儿是大事,刘二成立即报给了皇上,只说自己找到了药草可以治疗天花。
原本太医们都差点被砍头了,八王正在力荐皇上活埋那些得了天花之人,杜绝再次传染,若是瘟疫太过严重也只能这样处理,皇上正犹豫着,刘二成闯里进去。
“得病之人有何罪过?谁都有父母妻儿,谁舍得自己家人受此虐待?你我同为朝廷命官,合该全力为百姓着想,舍命救治,而不是杀害!”
八王就指望借着这个法子尽快消灭瘟疫,可谁知道刘二成冒出来,他没忍住指着刘二成得鼻子骂起来“你少出来搅和!你倒是个父母官!你想的主意呢?”
刘二成拿出来药草“皇上,微臣遍寻四野,终于找到了可以治疗天花的药草,已经给五个得了天花的人喝过,此药服下去一个时辰便能缓解,您瞧。”
皇上大喜,赶紧命人把药草拿来一瞧,再令人煮了之后喂给得了天花的宫女,果然,也才一个时辰,那药草就起效了!
皇上既高兴又觉得悲痛,若是能早些发现,朝阳公主也不必丧命。
“刘爱卿!此药在哪里采摘?”
刘二成赶紧答道“此药是偶然在微臣家中院子墙角处所得,微臣去其他地方倒是都没有找到,数量不多,微臣已经让人在家里移栽了、希望能尽快多长出来些。”
皇上赶紧命人区刘家拿了些药草回到宫中悉心培植,却发现拿回来不久,那药草就死了。
其他官员也有想要拿些药草加以利用的,刘二成只给了几人,却发现他们拿回去的药草统统都会干枯。
最终,药草只能在刘家培植。
皇上这次忽然就清醒了,庆幸自己当初没有动胡莺莺了。
若是那时候发生了些什么,如今哪里还有对付天花的好法子呢?
胡莺莺的一双手神奇得不行,她亲手养护的药草长得非常好,没多久就养出来一个院子的药草,且全部发放出去,经常的瘟疫终于控制下来。
时经一个月,一切归位,虽然死伤无数,但好在用胡莺莺的药草救了大家。
胡莺莺把剩下的十几盆药草全部送回到寺庙里。
方丈大惊,那是救命的药草,十分难得,原本就只有一棵是给了胡莺莺的,真是没有想到她竟然栽出了这么多!
如此算来也算奇缘了。
对救治天花有功,皇上再次提拔刘二成,一心一意重用他,再不想其他乱七八糟的。
这回药草之事实在是奇怪,人人都道是刘家家宅兴旺是才能培植出那般神奇的药物,皇上更是赏赐了不少名贵药草都养在了刘家。
皇上其实不傻,他能坐在那个位置上,自然知道如何掌握天下。
像刘二成夫妇,还是不要得罪得好,如果这两人能彻底收服,将来兴许还能用得着。
他琢磨了一番,又赏赐了刘家许多东西,大到良田黄金,小到全国各地进贡来的稀奇吃食,寻常妃子都吃不到的,刘家都能拿到。
不止如此,皇上又教育各个臣子莫要贪图美色,该多学习刘大人与爱妻的情谊,这事让胡莺莺与刘二成心里踏实多了。
满京城去刘家巴结的人越来越多,这个年代原本礼仪就烦琐,刘二成为官要走动的人又很多,胡莺莺有时候一天下来要接待好几个人。
这其中又有想与糕糕结亲之人。
如今刘家得势,眼见着越发得皇上器重,刘大人在朝中掷地有声,若是能巴结得上,那真是美事一桩。
糕糕自打病了一场后,身子弱了许多,胡莺莺亲自给她做了不少吃食进补,最终也没能补回来多少。
夏氏也跟着愁“家里山珍海味处处都是,偏你不喜欢!我的祖宗哟!你何时才能胖一些?你娘都要愁出病来了!瞧瞧娇娇,脸蛋子都圆呼了,你姐妹俩真该换换!”
旁边娇娇一惊,赶紧摸摸自己的脸,还真是圆润不少,不由得后悔自己平日里吃太多了。
糕糕浅浅一笑“奶奶,我努力再吃一点。”
可那小鸟一般的胃,再努力又能吃多少呢?
胡莺莺愁啊,她觉得女孩子虽然瘦一点会很漂亮,但是该有的肉还是要有的,否则身子骨不健康也影响生活质量。
但她唯一的女儿糕糕如今却瘦得像把影子似的。
想来想去她也只能慢慢调理了,直到那天萧秋水来找她。
“原先没打算跟你说,想着这也是糕糕的私事儿,可如今瞧着,她像是有了心病。”
人一旦心里有事儿,吃不下饭那实在事太正常不过了。
胡莺莺一想,还真是如此。
她想想也觉得恼怒,这个肖正言还真的相信了糕糕当时得话?
见糕糕一日比一日沉默,胡莺莺试探了她一番“弱势酿碰着了好的人家,就把你的亲事给定下来如何?”
糕糕一顿,半晌说道“婚姻大事全凭父母做主。”
胡莺莺在心中叹息,微微摇头,让人往外跑散步了些消息,就说刘家夫人有意给刘家小姐说亲了。
这消息惊动了许多人,也惊动了肖正言。
原本他正在准备考举人呢,听到这消息书都看不下去了。
当初糕糕生病她恨不得代替她受罪,好不容易见到她,却得了那些话,肖正言真的愤怒。
但从刘家离开,他又后悔的很。
糕糕如何想如何做,他计较什么?他内心里是喜欢她得!
她就算是喜欢有钱人那又如何?将来他去挣便是!
还好,听说糕糕病好了,肖正言才放心,把一颗心都埋在书里,暗暗发誓挣一个前程捧到刘宜安跟前!
可是,却没料到她竟然要说亲了。
肖正言内心如同惊涛骇浪,打听了好久,才得了机会见到糕糕。
今日是赏花大会,糕糕被她娘撵出来散心,沿着花圃漫无目的地走,没一会就瞧见了肖正言。
向导那一日的话,再想到自打纳入便消失了的肖正言,糕糕眼睛一酸,转身要走。
肖正言赶紧上去“糕糕!”
糕糕嗓子发硬“怎的了?”
肖正言心中情绪复杂“你,你可还嫌弃我了?”
糕糕没说话,肖正言怅然若失“那一日你在病中,想必说的都是气话,但是当真伤透了我的心!连日来我都难受的恨不得去死,糕糕,你,你”
糕糕忽然转头,一双美眸都是哀伤“你呢?你转身而去的时候,我就好受吗?我吐了好多血,正言哥哥,你”
第122章
听到糕糕说她吐脸好多血, 肖正言只觉得心上仿佛中了许多把剑,他急切地问“是我害的你吐血了?糕糕,我对不住你!”
糕糕眼睛红红的“你对不住我的地方可多了!那时候我以为自己要死了,才对你说了那些话,你还倒是真的都信了!正言哥哥,你,你!”
她真是生气又委屈!
而肖正言见她如此,一把握住她的手,急切又愧疚地说道“糕糕, 是我混蛋, 你打我好了!”
他拿着她的手往他脸上打, 那小手焉能真的打上去?又如何肯使力气?
糕糕流着泪,拿拳头捶他胸口“你混蛋!你就是混蛋!我再也不要理你了!”
肖正言热血上涌,一把抱住了她。
“糕糕, 好糕糕, 不许不理我, 等我中了举人, 就去提亲, 好不好?”
糕糕脸上通红,硬要挣开他的手, 少年的手力气却比她大得多。
两人贴得很近,肖正言低头看着那双雾蒙蒙的眼, 再也没有忍住, 嘴唇颤抖着亲脸上去。
他没去亲她的唇, 只是亲了亲鼻尖,但两人也如经了天雷地火一般迅速分开。
“糕糕我”
肖正言没说完,糕糕丢下一句话便跑“我等你提亲!”
他俩这般说了会子话,其实远处胡莺莺与刘二成都瞧着呢。
胡莺莺还好,她知道糕糕这年纪正是要说亲了,何况男欢女爱实属正常,在那个怦然心动的岁数,亲一下,大约一辈子都能记住。
她拉住了差点暴跳如雷要过去打人得刘二成。
“这小子竟然如此轻薄糕糕!看我不教训他!”刘二成难得这般大发雷霆。
胡莺莺摁住他手“这肖正言可是你早就看准了的女婿,亲一下又如何呢?我今日来是要告诉你,他们二人情投意合,我看肖正言也是个翡翠不错的小伙子,往后也不必给糕糕物色旁人了,你略为提点一番,肖正言也会有大出息。”
刘二成仍旧心绪不平,他见不得自己养了十几年的乖女儿,就这样要被别的男的糟蹋了。
就算那人再优秀他都觉得配不上自己女儿!
胡莺莺安慰俩好一会,刘二成才舒坦了。
“知道了,只是这肖正言,他若是敢做出来任何对不住糕糕的事情,我必定不会留情!”
胡莺莺笑眯眯的“好好好,我知道,我何尝不是这样想?”
两人又在花会上逛了一会,这才回家去了。
今儿午饭厨房送来了十几样菜,丫鬟把糕糕与豆哥儿都喊来,自打胡莺莺他们从杭州回来,一大家子都是一起吃饭的。
娇娇与大宝在府上住了也将近两年了,初时心有不平处处畏缩,如今俨然也习惯了,把自己当成了刘府的一员。
年纪越是大,娇娇越发明白了自己与糕糕的不同之处。
首先,她无父无母,糕糕爹娘都在,其次,糕糕生的漂亮,人又聪慧,娇娇心中始终有些不甘心。
饭桌上,娇娇一如既往地给胡莺莺刘二成夹菜,她这两年礼数学的十分周全,但这些在刘家着实有些多余。
胡莺莺是觉得,喜欢吃什么自己夹什么,让来让去的没意思,还影响进食!
但娇娇坚持,她也不好再说什么,便任由娇娇这样。
想到糕糕今日与肖正言见面,此时看过去,还真觉得糕糕气色好了许多,一口一口倒是吃了大半碗碧粳米饭,还吃了不少菜。
夏氏高兴得很“我的乖孙女,你今日总算肯多吃一些了!一定要多长些肉,日后好生养!”
她在乡下生活了大半辈子,说话粗鲁,许多地方都不注意的。
糕糕面色通红,胡莺莺赶紧笑道“再吃点鸭子肉,这是掺了春笋炖的,肉质很烂,可好吃了。”
她细心给糕糕盛了半碗,糕糕抿嘴一笑“谢谢娘!”
旁边豆哥儿不高兴“娘只疼姐姐不疼我。”
胡莺莺揉揉他小脑袋“哪有?娘也给你盛一碗。”
豆哥儿提到杭州“娘从杭州带来许多东西,都是姐姐喜欢的,娘还说不是只疼姐姐不疼我?”
刘二成训斥“你娘带的丝绸布料,分给你们姊妹兄弟五人做了衣裳,吃食也都是大家一起吃的,你缘何说你娘只疼姐姐?豆哥儿,你如今也是个小男子汉了,不许与姐姐争宠。”
豆哥儿低垂着脑袋“豆哥儿知道错了。”
其实他也还小,日日被送到学府里读书,得空还要去习武,难免觉得委屈觉得累。
家里为了不让他跟着害怕,没把那时候糕糕生病的事情告诉他,豆哥儿只知道,爹娘自打从杭州回来之后就一心扑在姐姐身上,处处都分外疼爱姐姐。
就连晚上,他娘都陪着姐姐睡了好几回呢。
胡莺莺他们不理解豆哥儿的委屈,糕糕却是理解的,她拉拉豆哥儿的小手“豆哥儿乖,爹娘哪里不疼你了呢?你小时候娘整夜整夜陪着你,姐姐都见不到娘呢。你是也想晚上跟娘一起睡?”
豆哥儿闷闷地点头。
唉,孩子们就是想跟爹娘一起睡,这是家里一直以来都有的问题,刘二成不允许,但如今天花才过了没半年,人人心有余悸,就是刘二成,时常都怕糕糕别出了意外。
他两人商议了一番,决定一个月腾出来两三日的时间,一家人都睡到一起。
这事儿让小孩子们都高兴得很,每到家庭一起睡的日子,豆哥儿都提前洗漱好在房间里等着,糕糕也备好水果茶点,就连景瑜都很开心。
景瑜如今一岁多,走路才稳当,来来回回地翻找东西,见爹娘来了,赶紧抢着要要抱。
刘二成也是特意放下了手里的活儿,晚上陪着妻儿说话。
五个人躲在一大间屋子里,躺在温暖柔软的榻上,烛光昏黄,说起来许多趣事,孩子们抢着说话,温馨又快乐。
娇娇与大宝非常羡慕,但他们再怎么说也只是二叔的侄子侄女,不可能掺合进去。
一家人说了半夜的话,终于把三个孩子都熬得受不了了昏睡过去,这一晚才算结束。
第二日夏氏见胡莺莺与刘二成都是精神萎靡不振,忍不住摇头“从前在乡下屋子少,又小得很,巴不得有现在的大房子住,结果有了大房子,你们又偏生一家五口挤在一起”
豆哥儿首先说道“奶奶,这叫天伦之乐!”
夏氏笑“好好好,天伦之乐!”
一家子用罢早饭,糕糕便要去学习看账本,娇娇同她一起过去,一眼就瞧见了她腕上的玉镯。
那是昨儿晚上糕糕翻看她娘的首饰匣子时她娘让她随便拿着玩的。
胡莺莺首饰很多,不拘贵重程度堆在一起,看得糕糕都很心疼。
她特别喜欢这只玉镯,因此便戴着了。
虽说府上给糕糕跟娇娇得份例差别不大,但两人身份不同,如何能比?
娇娇摸摸自己手上的玉镯子,难过的没说话。
而这会儿胡莺莺正被夏氏拉着说话。
“昨儿老家来信了,说是有人去咱家打听娇娇,当初抱她回来的时候那户人家就有些可疑之处,说是自己才生的女孩儿,可我咋觉得他们家还有个孩子呢?后来我打听过,才知道快快也是他们捡来的,如今一想,竟然不知道娇娇到底是哪里来的了。”
胡莺莺觉得惊奇“那这找娇娇的人又是谁?”
“说是几个看着穿戴不错的人,老家的人给了咱们的消息给他们,兴许要找来呢。你说万一他们找来了,该如何是好?”
若真是亲生父母,找过来了也得有证据,另外娇娇也大了,自当要尊重她的建议。
胡莺莺与夏氏商议了半日,决定先摁下不提,等人来了再说。
还真别说,没几日就有人找上门来了,且来头不小。
此人乃南阳侯府的二夫人。
南阳侯原先在山东一带定居,因性子怪异,数次违背皇上旨意不得皇帝欢心,不被重用,这两年他儿子倒是中用了,得了机会全家搬回京城。
数年前,南阳侯是很厉害的,如今一家人也想着再度红火起来,在京城打下根基,莫要再流离到其他地方。
原先胡莺莺以为南阳侯府的沈二夫人是来说亲得,毕竟沈二夫人膝下有个与糕糕年纪相仿的公子。
等一见到沈二夫人,胡莺莺就明白了,这人与娇娇长得好生相似!
“刘夫人,实不相瞒,我沈家当年去过您的老家,当时的空困潦倒,无意中丢了个孩子,这么多年苦苦寻找,前些日子打听到被刘大成兄弟收养了,辗转到了你们这里,我想请求刘夫人,让我见见那孩儿。”
沈二夫人如今虽然身份也算贵重,但面容沧桑,掩盖不住这些年她受的苦。
胡莺莺笑道“若真是这样,我自然也没有阻拦的道理,只是,这身世一事非同小可,得讲究证据。”
沈二夫人沉吟一番“当年那孩子身上有一块玉,只是如今时隔太久,这玉只怕没了,此外,这孩子的左脚是有六根脚趾头的。”
胡莺莺一怔,她倒是不清楚娇娇是不是有六根脚趾头,毕竟娇娇小的时候他们就从老家来了,等到娇娇来京城之后也是大姑娘了,胡莺莺更加不会与她有什么太亲近的举动。
她想了想,决定去问娇娇。
“沈二夫人请稍等一会,我得去问问我那侄女。”
沈二夫人一脸期待,胡莺莺便去找了娇娇。
娇娇见她来找自己,有些意外,但还是十分恭顺的。
“婶娘万安。”
胡莺莺笑笑“娇娇啊,你小时候婶娘也没照顾过你,婶娘问你个问题,你的左脚脚趾头有几根?”
娇娇心里一跳,她这事儿隐瞒得极好,从不轻易让人知道自己脚趾头不正常。
难道是家里出了什么事情要怪自己头上吗?
都说六根脚趾头是不吉利的,从前她养母就时常因为这个打骂她。
“婶娘,我,我是五根脚趾头呀!”
胡莺莺心里有些疑惑,但也没说什么了。
这种事情难不成还有隐瞒的?
她回去同沈二夫人一说,沈夫人也觉得十分奇怪。
当初打听的说的就是刘家收养的那个孩子就是自己的闺女,怎么如今不是了?
但这六个脚趾头是改变不了的,沈二夫人十分遗憾,还是得走了。
娇娇却坐立难安,她越想越认定胡莺莺是怕她不吉利呢,最终哭着去找夏氏。
夏氏是知道娇娇有六根脚趾头的,无奈地说道“你这有什么可哭的呢?你婶娘就不是那种人!”
娇娇哭的很委屈“奶奶,我虽然是收养的,又寄居在此,但处处小心从不敢逾矩,六根脚趾头不是我的错呀!”
她哭哭啼啼,夏氏听了头疼,便让人去喊胡莺莺。
胡莺莺知道之后,只觉得好笑,赶紧让人去喊沈二夫人。
“娇娇,你生母来寻你,说你有六根脚趾头,结果你说你没,这就对不上了,她只能走了,你如今又说你有。”
娇娇一愣,一下子就后悔了!
她生母不是老家的时候离他们村子十里之外的一个村妇吗?为啥来找她?
她如今在刘家虽然日子不能跟糕糕比,但也是非常滋润了,她可不想认村妇为亲娘啊!
“婶娘,我不想认亲娘!我这么多年没见过亲娘,为何要认?将来我只孝顺婶娘与奶奶!”
见娇娇这样,胡莺莺也觉得为难。
“你亲娘当初弄丢了你,也是无意之举,她找了你很多年了。”
娇娇坚持“可是我不想认!”
胡莺莺跟夏氏对望一眼,夏氏问道“她那亲娘是什么人?现在何处呢?”
胡莺莺答道“是新搬回京城的南阳侯一家,方才来的是沈二夫人。”
第123章
夏氏非常意外,谁能想到当初兰娘因为生不出孩子去抱养了个女娃,竟然是什么南阳侯府的小姐呢?
夏氏瞪着眼好一会才问:“那沈二夫人是南阳侯的什么人?这南阳侯府如何?”
她不太管这些事情,自然不了解,胡莺莺是知道些的,便道:“南阳侯是先帝亲封的,虽然这些年不受如今的圣上重用,但他年轻时候的功绩在那摆着,错不了。何况如今南阳侯府的二老爷,也就是沈二夫人的相公,在朝中颇有地位,沈二夫人便是他的正妻,也不知道当年他们怎会把亲生的女孩儿给弄丢了。”
夏氏咂舌:“既然如此,他们家可是根基深厚,咱们哪里比得了?人家上门来要,咱们没有拦着得道理,娇娇,那是你亲爹娘,你不认怎么能行?纵然你喜欢在咱家住着,那也得与他们走动走动,莫要伤了和气。”
娇娇听着奶奶与婶娘的话,心里咚咚咚跳得厉害,简直就跟做梦似的!
她亲生爹娘竟然不是乡下的?而是先帝亲封的南阳侯府的二老爷夫妇?
这该是多么大的荣耀啊!
娇娇结结巴巴:“奶奶,婶娘,我”
这事儿太大了,她消化不动。
胡莺莺浅浅一笑,她焉能不知道,娇娇其实很想有一双很好的父母的。
“走,婶娘带你去前厅,那沈二夫人瞧着很和善的。”
前面沈二夫人被丫鬟追着喊回来之后,心里也是紧张得厉害,她见过刘家的小姐刘宜安,生的貌美如花,一颦一笑都动人不已,精贵得宛如玉碟子里小心摆放的玉珠,轻轻一碰只怕就碎了。
不知道自己那女孩儿被刘家养成了什么样子?
胡莺莺,夏氏二人带着娇娇姗姗来迟,沈二夫人远远地看着,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那儿。
待那年轻女孩儿走到自己跟前,沈二夫人才仔细打量起来。
团团脸,眉眼不算动人,但也有几分清秀,只是皮肤黑了些,但通身的打扮瞧得出刘府丝毫未曾亏待她。
沈二夫人原本有些失落这女孩儿不如刘宜安漂亮,但一想到自己皮肤黑,只怕娇娇是遗传了自己,也就无话可说了。
她心里约莫也定了,轻笑:“刘老太太,刘夫人,不瞒你们说,她长得跟我年轻时候差不多!这模样跟她爹也有几分相似!若是脚趾头对得上,那便就是我家的孩子了!”
娇娇脱了鞋,三人一瞧,果然是六根脚趾头!
沈二夫人倒是高兴的:“既然如此,那咱们两家往后也是亲戚了!多谢刘夫人代为抚养我女孩儿这么多年!好闺女,你愿意跟娘回去吗?”
娇娇肯定愿意的,南阳侯府是听听就觉得很好的地方,她眼睛红红的:“我愿意。”
南阳侯府出手也大方,为表感谢,给刘府送了许多礼,胡莺莺硬是拒绝,可惜沈二夫人哭着求她收下,说是否则我心里不安。
胡莺莺亲自盯着丫鬟给收拾了娇娇的行李,娇娇素日里总觉得自己东西不如糕糕的多,这么一收拾也吓了一跳,她的东西堆了三辆马车还没装满呢!
沈二夫人也意外极了:“这刘夫人当真是宠孩子!”
胡莺莺轻笑:“家里只有两个女孩儿,自然是疼的。”
沈二夫人想到自己家里也只有一个庶女,正是因为不想疼那个庶女,这才费了老大的劲儿找自己的亲生女儿,对比之下胡莺莺还真是大方,换作是她,肯定是做不到。
那么多东西,自然搬不完,沈二夫人也不想让人以为自己是在抢劫似的,便道:“家里给你准备的东西还多,你也无需都搬了去,好闺女。”
娇娇点头,她真是舍不得自己在刘府攒的东西,那些可都是好的。
见她眼神中恋恋不舍的,胡莺莺摸摸她:“南阳侯府离得也近,往后你想回来便回来,也省的你姐姐孤单。”
娇娇看一眼糕糕,瞧见糕糕还真有些不舍得。
她俩是家里仅有的俩女孩儿,糕糕是随和的性子,从来不与娇娇计较,想到这些,糕糕有些难受。
但更多的是高兴,她从今往后就是南阳侯府的正经小姐了,说起来地位比糕糕还高一些呢!
将来说亲,说不准她比糕糕嫁得好!
随着母亲进了南阳侯府,娇娇见识到了完全不一样的大家庭。
南阳侯府根基深厚,家里人口就多,南阳侯五个儿子三个女儿,娇娇的父亲排行老二,跟她平辈的孩子更是二十多个,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沈二夫人在来时的马车上吩咐了:“你爹说了,从今往后你不要叫娇娇了,你的大名叫沈玉洁,记住了吗?”
娇娇点头,到了南阳侯府,一一请安跪拜,初时还好,没一会就有人开始出言讥讽她自小流落在外礼仪不够周全。
这真是气人!她在刘家也学习了礼仪的,若是比起来,糕糕才叫礼仪不周全呢!
一整个晚上,娇娇忍气吞声,甚至还被沈家大房的三小姐“不小心”碰掉了她的玉簪,那玉暂是皇上赏赐的,当初婶娘随手给了她,她爱惜得不行,就这般没了!
娇娇心痛不已,沈二夫人更是生气:“你初来乍到,怎的就这般任人宰割!你在刘家都是怎的生存的?也是这般任人欺负吗?”
这话让娇娇目瞪口呆,她原本以为自己在刘家受尽欺负,如今才明白什么叫真正的欺负!
她好想刘家,好想回去呀!
沈二夫人叮嘱:“你是我生的,叫你回来便是要你为了我争口气!你庶妹那个贱蹄子张狂多年,你务必要替娘压制住她!”
娇娇回到沈家没几日,就被吓得胆战心惊。
先是大房的嫂子争风吃醋闹着上吊,再是三房的六小姐被人推入河中差点淹死,而娇娇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吃错了东西频繁拉肚子,她吓得饭都不敢吃了。
好几次睡着觉,娇娇噩梦惊醒,直恨不得立即卷铺盖回刘府去!
沈家是家底还不错,但姐妹们众多,上头的东西分下来哪里还有她的?
若是在刘家,糕糕不喜抢东西,除了胡莺莺的私房物,其他的都是娇娇先挑。
到沈家八个月,娇娇提出来回刘家看看,沈二夫人应允了,告诉她表现好些。
沈家还要与刘大人处好关系呢。
说到亲事上头,娇娇想到沈家那么多女孩儿,沈二夫人瞧着也不是当家的,甚至被妾室压着,她还能说到什么好亲事?
如今想想,倒是不如一直在刘家待着,婶娘性子好,说不准会给自己指一门不错的亲事。
见娇娇回来,刘家人倒也挺高兴,吩咐丫鬟多做了些菜,刘家人少,安静温馨,真是与沈家完全不同的氛围。
夏氏嘀咕:“娇娇,你从前的衣裳可都是宫里赏的料子,怎的如今穿了这一身?”
她身上是市面上比较常见的青缎,不算漂亮,娇娇黯然失色,她带去的那些好衣裳,被沈家几位强势的小姐掳走了不少。
胡莺莺打眼瞧着,也觉得沈家人不厚道,但无论如何,娇娇是沈家人,她也没有过问的权利了。
因着娇娇的缘故,沈家与刘家难免地多了些走动,对外也以远亲为名,这事儿倒是引起梦姐儿的注意了。
其实梦姐儿也好久没来过刘府了,就是逢年过节,她娘也都不许她去姥姥家,生怕她再做什么。
但梦姐儿到了年纪说亲了,刘梅花跟李大林一直都在做生意,虽然也有些盈余,但所认识的都是些商贾之家,愿意娶梦姐儿的人家顶多是商人里头较为有钱的,这还是看在她舅舅的面子上呢。
刘梅花跟李大林一商议,他们从乡下来能混到如今也不容易了,其实算是高攀他人了,也没必要挑挑拣拣的了。
可夏氏不这样想,她一直都心疼刘梅花,心想自己生了四个孩子,就属刘二成有出息,刘梅花跟另外两个比起来已经很不错了,但夏氏想到刘梅花一家子过得跟二成一家简直云泥之别,心中也不忍。
她是希望可以给梦姐儿指一门好亲事的,按照胡莺莺在京城结交的圈子来说,这事儿也不难。
梦姐儿身上出过丑事,略一打听也就知道了,因此胡莺莺也为难起来。
她想了好久,想到京城如今已经落魄的宣平侯府。
宣平侯府当年盛极一时,全家青壮年男子全部为国捐躯战死在沙场,一大家子只留了个一岁的孙子,十几年来,宣平侯府势单力薄,一落千丈,但是胡莺莺无意间见过宣平侯府那遗孤,今年十五岁,倒是生得不错。
若是说真心话,胡莺莺觉得梦姐儿配不上那人,但毕竟梦姐儿是她外甥女,若是能有个好外甥女婿,倒是也不错。
胡莺莺出面牵线,宣平侯府很给面子,虽然不大瞧得上梦姐儿,但想到这是刘大人一家出面,往后仕途上多有照拂,也是沾了光的。
梦姐儿忸怩一番不肯答应,毕竟宣平侯府如今空有个壳子,穷的要命。
但长辈的意思,梦姐儿违拗不得,最终只得应了下来。
这一年秋,梦姐儿要定亲了,随之而来的是乡试出榜了,肖正言中了举人,成绩相当不错。
他这几年不仅下劲儿读书,且还想法子攒了些钱,虽然不多,但也勉强能拿出来做些事情了。
肖正言琢磨着,他得上门提亲了。
若是再等等,不知道会出什么幺蛾子了。
这阵子胡莺莺心里头也打鼓,她原本想的是自家把糕糕许给了肖正言,对旁人一概拒绝便是,但没想到许多人都是在用手段,尤其是几位皇子。
皇子们都在争权,各家大臣府上的适龄女子便成了争权的筹码。
糕糕生得又漂亮,不知道被多少人盯着呢!
第124章
几位皇子相争,京城人心不稳,其实谁都有自己的赌注,不少人家巴不得把自己的姑娘送过去,这样说不准将来就能带着一大家子飞黄腾达了呢!
胡莺莺可不想,莫说诸位之争太过残忍,就是糕糕真能成为太子正妃,将来贵为皇后,那又真的能幸福?
糕糕这么个闲散的性子,斗得过谁呐?
这样想着,胡莺莺心里就着急了,她是希望肖正言可以早些来提亲得,但肖正言孤家寡人一个,也没个长辈,她自然不好沟通。
还好,肖正言自己个儿也有主意,胡莺莺派人打听了一番,才知道肖正言也在准备提亲的事儿了,只是囊中羞涩,还有些拘谨。
胡莺莺思虑一番,着人喊了肖正言来。
其实肖正言早就知道,糕糕的母亲是位非常善良的女人。
年轻漂亮,但却丝毫不张狂,总是温温柔柔的。
数年前自己被胡莺莺搭救之时,肖正言就觉得她很好很好。
“拜见刘夫人。”肖正言拱手。
胡莺莺轻笑,抬手让他坐:“我今日找你来,不是为了那些虚的,我也实话与你说了,你跟糕糕的事情我是非常支持的。”
肖正言眼睛亮亮的,心中一热:“多谢刘夫人,正言定当”
胡莺莺打断他:“我知道你要说什么,那些话你刘伯父不知道对我说过多少回了,如今他也算是做到了。其实你比他年轻的时候还更难些,他有父母疼爱,我嫁给他之后也能照顾些他,你如今孤家寡人,也中了举人,实属不易。正言,我知道你想要来向糕糕提亲,有些地方顾及不得,怕糕糕失了面子,这样,这些银子我来出。”
肖正言一愣,自古以来男婚女嫁,男方都是要出彩礼的,哪里有女方替男方出彩礼的?
他想了想:“您的意思要我入赘?”
入赘这个词实在不好听,一个男人入赘了,传出去不知道外人该怎么看。
胡莺莺可没这样想,但她没说话,肖正言略微想了想答道:“若是糕糕希望这样,正言可以考虑。”
他原本就不配娶糕糕为妻,若是想在一起,抛弃那些外在的我名声又如何呢?
见肖正言如此,胡莺莺赞许抵点头:“你不愧是我看上的女婿。我岂会容许旁人看轻你?不需要你入赘,你与糕糕成亲之后便是新的家庭,当然那也是两三年之后了,如今你们且先订婚,一应需要的东西我都着人办好给你送去,回头你再拿来。”
肖正言感激涕零,知道这是胡莺莺在照顾他的体面,跪下便要磕头。
胡莺莺拦住他:“如今磕头还太早了,你是个好孩子,心里都懂得。”
她嫣然一笑,带了些慈爱,肖正言立即道:“正言一定拿命待糕糕好!”
没等其他人上刘家的门,肖正言就去了。
他自己原本就准备了些东西,加上胡莺莺暗地里给他安排的,排场不小。
糕糕欢天喜地,胡莺莺与刘二成也是高兴的。
只是夏氏与刘德忠上了年纪,终究觉得这事儿冲动了,毕竟按照刘家如今地位,糕糕完全可以嫁更好的人家。
定亲一办完,这事儿也就没什么大的变化了,两人见面也更方便了许多。
糕糕心情好,日日都带着笑。
反观梦姐儿,嫁了宣平侯府的遗孤,那人待她也不错,可梦姐儿过去了却挑挑拣拣,总觉得对付家世不够优渥。
胡莺莺作为舅母,也只能尽力劝着点。
这一日肖正言又来了,送了些在街上买的莲蓬。
“这都是新鲜的,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但趁着新鲜吃着也好。”
糕糕喜欢的很:“正言哥哥你要忙着参加会试,就不必日日想着我了,来来回回地耽误了读书的时间。”
肖正言揉揉她脑袋:“不耽误,你正言哥哥聪明着呢。”
他说着带给糕糕一只锦囊,糕糕会心一笑赶紧塞到袖子里。
这是属于他们两个的小秘密,不能相见的日子里便互相写些情诗留着给对方。
肖正言没逗留多久便走了,糕糕拿着莲蓬回去,恰好梦姐儿与娇娇今日都在。
如今他们大了,碍于脸面也时常聚在一起,说些小话。
梦姐儿与娇娇互相吐苦水,梦姐儿说起来自己夫婿如何不中用,只知道练武,娇娇便提起来沈家人如何刻薄,家风残暴,姐妹之间斗得厉害,两人都觉得自己可怜极了。
糕糕坐一旁吃莲子,但觉清香可口。
梦姐儿撇嘴:“糕糕,我若是有你的身份,必然看不上这一把莲子,你说说你,怎的这般傻?那么多好男儿你不选,非得选了肖正言啊?”
“他便是我眼中瞧得见的最好的男儿。”糕糕也不生气,笑嘻嘻答道。
梦姐儿撇嘴:“你就是被舅舅宠得太过了!等你真的成亲了就知道厉害了!”
娇娇也觉得可惜,沈家近来也在给她选夫家,但凡好一点的人家都被家里其他姐妹抢走了,哪里轮得到她?
她就在想,若是自己像糕糕一样,是二叔二婶唯一的女儿,也不至于如此了。
两个姑娘一致觉得糕糕是在浪费自己的身份。
糕糕吃了莲子拍拍手:“嫁人何必非要看门第呢?我爹娘两情相悦,如今过得不也很好?”
梦姐儿无奈:“舅舅与舅母的例子,一百个村子里又能挑拣出来几个呢?糕糕,你还是太单纯!”
糕糕没再争辩,倒是安慰她:“你夫君是个很不错的,如今虽然瞧着不大好,但听我爹说他将来肯定很不错。”
梦姐儿压根不认同,越想越气:“不过都是些排场话!他若真有能耐,还用等以后么?!”
这话实在是不好听,见她情绪激烈,糕糕也没再理会,只是私下跟她娘提起来说梦姐儿很不满意自己的亲事。
胡莺莺觉得这人野心也实在是太大了些,便道:“做人不能光看表面,梦姐儿也实在太蠢了些,咱们能帮她的只有这么多,她若是还不满足,也便没有其他法子了。”
糕糕点头:“娘您真好,与其他人一点都不同!”
她自小就喜欢她娘这种不看重门第与财富得精神,胡莺莺摸摸她脑袋:“糕糕将来也不能那般世俗。”
可谁知道,梦姐儿的亲事远比其他人料想的还要糟糕。
人家宣平侯府待她已经很是不错了,可梦姐儿却不知收敛,仗着自己舅舅刘大人的面子,在宣平侯府吆三喝四的不说,还被人抓住与人私通。
宣平侯府虽然清贫,但气节仍在,小侯爷扶着年迈的祖母,押着梦姐儿去了刘府。
胡莺莺真是又惊又怒,刘二成也觉得颜面尽失,他自己的侄女竟然出了这样的事情!
夏氏气的差点背过气去,指着梦姐儿大骂:“当初你舅舅就不想管你,觉得你就不是个能正经过日子的,是我舔着老脸求你舅母给你周全,你竟然如此不要脸!”
梦姐儿干脆撕破脸皮了:“姥姥何必这样!您说是为了我好,实则把外孙女往火坑里推!宣平侯府空有一个壳子,吃食都可怜的很,我嫁过去还没有刘家的大丫鬟吃的好呢!”
宣平侯府的小侯爷双目赤红:“既然你嫌弃我宣平侯府,直言便可,我们和离!何必如此,没得丢了两家人的脸面!”
宣平侯府得老太太也是满面怒气,强行镇定下来,缓缓说道:“事已至此,咱们必须得解决了。当然,此事也不能全怪刘夫人,当初这亲事也是我答应了的。”
胡莺莺真是臊得脸都红了,只得赔礼道歉,最终梦姐儿与宣平侯府和离,此事才算了结。
京城不少人把这事儿当笑话,都说是刘大人欺压宣平侯府,把自己妹妹的女儿嫁过去,竟然给小侯爷戴了绿帽子,这不是活生生打脸吗?
欺负人家门庭凋敝,想必会有报应!
胡莺莺心里也一直愧疚得不行,更是梦见了宣平侯府的老太太没几日去世了,小侯爷对刘家恨之入骨,中了武状元之后坑害了刘二成好几次。
她醒来之后擦了一把额头的汗,心想这可不行!
第125章
宣平侯府这些年来日渐凋敝,也不只是因为家中男丁基本都死在了沙场上,也有他们家风冷淡不喜与人交往之故。
其他侯府热闹升腾,宣平侯府门可罗雀,据闻府上丫鬟都没几个了。
梦姐儿和离之后把刘梅花气得大病一场,母女两人几乎反目为仇,这事儿闹得很僵,刘梅花也无颜再到刘府。
私下里刘二成很心疼胡莺莺:“此事也是我不好,明知道梦姐儿是那样的性子,还由着你去张罗。”
他想着私下看如何帮小侯爷一把,省的人家记恨胡莺莺。
胡莺莺叹气:“当初也是想着梦姐儿在如何说也是梅花的女儿,可谁知道她竟如此不知道惜福。不过也罢,你放心,宣平侯府一事,我心里也有主意,多上门几次,人家总归会明白我也不想发生这样的事情。”
一开始谁不是冲着好日子去的呢?
胡莺莺趁着得空,收拾一番,带了些东西上了宣平侯府。
原本以为侯府就是侯府,最起码的东西还是该有的,可等胡莺莺到了之后一瞧,却只觉得偌大得宣平侯府简直宛如一个空壳子!抑或说是废弃得园子。
门口并未有任看门,云儿上去叩门半晌,最终自己推开大门,一个人都没有。
“夫人,宣平侯府这也太奇怪了!”
胡莺莺点头:“咱们进去瞧瞧。”
她带着丫鬟又往前走了好一会,发觉这宣平侯府很是开阔,但树木稀少,地上都是碎石子以及树枝,看得出来许久没有人打扫过了。
若是不说,谁也不知道这儿住着的是先帝亲封的宣平侯一家。
胡莺莺不得不感叹,这不只是宣平侯自身的问题了,定然也是皇上未曾重视。
想想人家一大家子的男人基本都为国捐躯,如今过成了这样,也实在是寒心!
她心里头更加觉得对不住宣平侯府,自己撮合的一桩亲事,想必给宣平侯增加了不少麻烦。
走了好一会,一个丫鬟都见不到,好在到了宣平侯府老太太住的院子门口总算见着个人。
“你们家主子呢?我们刘夫人的前来拜见贵府老太太,秀丽半日一个人都见不着,可是发生了什么?”云儿问道。
那小丫鬟抹泪:“我们府上原本酒养不起那么多人,丫鬟统共只有三个,这会子老太太不好了,我们都得来照顾,不说了我先去烧水!”
宣平侯府的人也顾不上招待客人,胡莺莺赶紧带人进去,便瞧见两个年纪略微大点的丫鬟正手忙脚乱地伺候徐老太太。
“小侯爷今日进宫面圣,想求皇上派太医给老太太看病,可也不知道怎的都这个时辰了还未回来?”
另一个丫鬟摇头:“小侯爷如今不受待见,上回进宫便被撵了回来,这回又如何见得到呢?”
她两人说着落泪了。
胡莺莺上去一看,徐老太太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看着很不好。
她环顾四周,皱眉:“你们老太太得的什么病?”
其中一个丫鬟认得胡莺莺,便立即道:“刘夫人!我们老太太原本就常年患咳疾,此番因着小侯爷的婚事病得更厉害了,大夫瞧了只说得多进补,可家里什么都没有”
胡莺莺赶紧吩咐云儿:“带的人参拿出来,快去煮汤!”
云儿做事麻利,赶紧地拿了一颗老人参出来,找到侯府的厨房,洗干净锅子开始炖人参汤。
胡莺莺又拿出来她带的紫金丹给徐老太太服下,轻柔地给她按摩,总算让老太太缓了些气。
等人参汤熬好喂下去,老太太气色好了些,微微睁开眼,强行镇定:“刘夫人这是”
胡莺莺握住她手:“徐老太太且莫言语,如今您身子不好,先养好了身子再说其他的。”
她着云儿回去拿了一包银子来,以及许多日常用品,甚至是刘家厨房里许多食物都搬来了。
“徐老太太,这些东西并非我可怜您或者是为了赔罪,而是徐家上下为国征战那么多年,理应受人敬仰,被人尊重。如今家国安定,这些都不是凭空而来的,是那些征战沙场的将士们拿热血换来的!我们享受着和平,享受着普通人的幸福,更该帮他们照顾好身后的亲人!徐老太太,这些东西,请您务必收下!”
徐老太太看着胡莺莺,眼神复杂。
她一把年纪了,在孙儿的亲事上对胡莺莺的确有过怨恨,揣测此人打得是什么主意,可方才胡莺莺那番话,让她眼眶子都红了。
徐家失去的是整个家族的顶梁柱,徐家的孤独与哀伤,换来了战事大捷,换来了家国安定,可他们呢?
作为那些亡魂的家人,他们饱受痛苦啊!
没人会一直记得,更没有人会感恩,可如今,胡莺莺说,她记得。
徐老太太鼻音浓重:“那老身,谢过您了。”
胡莺莺柔声安慰徐老太太好一会,没发觉外头窗下站了个男人,他握紧拳头,闭了闭眼,低声问:“里头说话的人是谁?”
“三爷,里头是刘家的夫人。也就是与小侯爷和离的那女人的舅母。”
男人点头:“知道了,咱们走,如今我还没有法子同母亲说我回来了。”
胡莺莺待徐老太太十分仔细,因为有胡莺莺在,徐老太太才没有那般丢了性命,细养了几日,渐渐好转来。
小侯爷那日进宫也根本没能见得着皇上,回到家之后发觉胡莺莺救了他祖母,心里的芥蒂才少了些。
宣平侯府因为有了胡莺莺的接济,日子好了许多,还增添了几位照顾徐老太太的丫鬟。
这一日,胡莺莺着人煮了鸡汤带着区宣平侯府,才一进门就瞧见了一个人,那人正与徐老太太寒暄,听到有人前来,缓缓抬头。
是个看起来沧桑无比的男人,但那五官与眉眼却让胡莺莺如遭雷击!
“徐凯?”
胡莺莺喃喃自语,那男人也猛的站起来,胸口强烈地起伏,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胡莺莺,再一步步走上前去,忽然就红了双眼,紧紧地搂住了胡莺莺。
“莺莺!”
胡莺莺大脑一片空白,徐老太太吓坏了,站起来喊道:“老三!不可造次!这位是刘夫人!”
徐凯勉强松开胡莺莺,眼睛赤红:“你怎的在这里?我找了你多少年了!你怎么会在这里呢?”
胡莺莺比他冷静些,但也忍不住哭了,赶紧擦泪对徐老太太说道:“老太太,他曾经是我的义兄,我们两人实在多年未见,还请您莫要见怪。”
徐凯心中惊涛骇浪,提出来要跟胡莺莺单独说话。
许多事情旁人听到也只会觉得怪异,那些事情只有他们懂。
等到了密闭的屋子,胡莺莺立即就哭了:“你是哪一年来的?可见过我家人?他们如何?”
她来到这个世界许多年了,表面看着活的很是滋润,可是偶然想到从前,心里头还是悲伤,还有许多割舍不下的东西。
胡莺莺想过用些法子回去,却又舍不得刘二成与孩子们,何况她也确实没有什嚒好法子回去。
徐凯静静地看着她:“你那时候出了车祸,我去看你家人的路上开车太快,也死了。所以我也不知道你家人如何。”
胡莺莺诧异:“你你怎么这般莽撞!”
徐凯轻笑,当时的他心情坏到了极点,哪里还顾得上自己的性命呢?死了反倒是觉得解脱了。
“原本我想着自己能来到这个世界,说不准你也来到了这个世界,所以我可以找你。却没有想到我一来到这个世界,就是在西北参战,战事吃紧,何况我根本不知道去哪里找你,这仗一打就是十几年,中间又发生了许多曲折之事,我如今能回来,也是想着见见徐家人,却没有想到老天给我开了个玩笑我见到了你。莺莺,你可都还好?”
徐凯眼中是说不清楚的情绪,他觉得老天爷很善良却也很残忍。
胡莺莺笑:“我,我都挺好的。”
徐凯眼中酸楚弥漫:“你嫁人了?生了孩子?你嫁的是谁?”
胡莺莺眼中出现了一种奇异的光彩:“徐凯,我跟你说你一定不肯相信,我嫁的人就是刘成啊!”
徐凯如遭雷击,站在那里好艰难才克制住心里的情绪。
“是吗?怎么会遇见他?”
胡莺莺声音轻快了许多,跟他说起来与刘二成相遇的点滴。
“那时候我选择了嫁给他,后来”
徐凯忽然出言打断了她:“好了,我不想再知道了。”
从前他就是那样在她旁边听着她诉说如何暗恋刘成的,难道来到这个世上,一切都还要再来一遭吗?
这样未免也太过残忍!
胡莺莺觉得奇怪:“徐凯,你这些年成亲了吗?你年纪也不小了,我想,我们来到这里,既然没有回去的法子,不如就好好地生活。”
徐凯笑了:“我没有你那般幸运。”
第126章
徐凯认识胡莺莺的时候,胡莺莺才读小学,那时候两人就成了好朋友。
他看着她喜欢上刘成,看着她欢喜,难过,失落,甚至打算放弃。
暗恋的滋味是很难过的,他都懂。
原本他想着,他就是要跟胡莺莺耗,看看谁能耗得过谁,等胡莺莺放弃了刘成,他就对她表白。
在徐凯看来,没有人比他更适合照顾胡莺莺。
更何况这么多年来,胡莺莺身边就他这么一位男性朋友。
但事情还是出了意外,胡莺莺车祸身亡,徐凯瞬间慌了,期待了这么久的未来,却就这样断了方向。
去胡莺莺家的路上,他神思恍惚,也撞了别人的车。
接着便来到了这个世界,戏剧化地成为了征战沙场之人,得到了满身的伤痕,跟那颗越来越坚硬无比的心。
原本徐凯经常在想,如果哪一日有幸见到了胡莺莺,他一定不顾一切地告诉她,自己喜欢她,想要娶她。
可是,如今总算见到了,他却开不了口。
胡莺莺有些疑惑:“为什么说你没有我那般幸运?徐凯,你我都经历了生死来到这样一个地方,哪里还有什么幸与不幸的?唉,如今我们只能想着如何是好过好剩下的日子了!毕竟,我真想不到还有什么法子能回去。”
徐凯沉默,他倒是很想回去,回到那个世界里,胡莺莺跟刘成完全没接触,他就可以有机会了。
不过,他看着胡莺莺略带忧伤的神色,安慰道:“即便回不去,你也不用害怕,往后对外你便称我是你大哥,我会护你周全。”
徐凯是个很好的人,胡莺莺都知道,她点头:“我明白!你有需要帮助的地方也只管找我!只是你如今究竟是什么情况?怎的忽然回来了?”
没等徐凯来得及解释,徐老太太的声音在外头响了起来:“老三,刘夫人,不如出来吃杯茶再说。”
他们孤男寡女再一间屋子里成什么样子?徐老太太自然不容许的。
徐凯与胡莺莺便也就没再说什么,赶紧地出来了。
好在徐凯当着徐老太太说起来自己的打算。
“母亲,儿子此番回京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当初徐家十一口男子尽数在战场上”
徐老太太打断他:“此事我们回头再说,我先送刘夫人回去。”
徐凯抬手:“不必,我与她情分深厚,莺莺等同于我的妹妹一般,母亲也可把她当作亲女儿。”
徐老太太虽然心中都是疑惑,但却没说什么,徐凯又道:“莺莺曾经救过我的命,这份恩情无论如何都割舍不断的。”
他把自己在战场所经历的事情大约说了一遍,徐老太太愤怒地颤抖不已:“如此说来,我徐家是被暗算了!怪道皇上对我徐家不闻不问,原来是认为徐家人犯了大错!看在先帝的份上才没有灭了满门?荒谬!荒谬!”
徐凯没说话,其实很多事情他也不是很确定了,当初他才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徐家就死了好几个人了,战事吃紧,根本无暇去管其他的,他帮着想法子与敌国周旋了两三年,总算是压制住了对方,却又无意中落入陷阱,九死一生游荡了好些年,如今才算回来。
若是皇上知道他没死,定然要捉去问罪的,当年之事,徐凯自己都不甚清楚,就是被捉去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徐老太太内心冤屈至极,当场就用拐杖用力地砸向地面:“我宣平侯府如何受得了这种屈辱!老三,娘带你进宫!”
徐凯叹气,胡莺莺劝道:“徐老太太,此事复杂,不是一两句话能说得清楚的。宣平侯府受的委屈自然要讨回来,但也要找到证据啊。徐老太太颓然地坐下来:“都那么多年了,证据,该去哪里找啊!”
彼此默默无言,胡莺莺安慰徐老太太好一会,才让她心绪安静下来。
云儿上来提醒,时候也不早了,可以回府了。
想到家中还有很多事情,胡莺莺赶紧起身告别。
徐凯眸子里神色动了动,他这么久才见到胡莺莺,实在是舍不得放她走,但她已经嫁了人,生儿育女,又怎么能不放她走?
胡莺莺带着丫鬟走到大门口,徐凯跟到了大门口,最终没有忍住开口了:“下回何时再来?”
“明日,徐老太太身子不大好,我明日再来瞧瞧。”
徐凯松下一口气:“我等你。”
他还有许多话想跟她说。
胡莺莺坐着马车,微微有些疲惫,歪着头用手支撑着脑袋,她弯唇一笑,这世上之事也是难以说得清楚,没想到会再次遇到徐凯。
说起来徐凯能发生车祸也跟她是有关的,胡莺莺感念他对自己的在意。
回到家管家递上来许多账簿:“夫人,这是上个月的账簿,您看下。”
刘二成素日忙着朝廷的要事,是没时间去管家里铺子里头的事情的,大多交给了胡莺莺,也聘用了得力的管家,只是胡莺莺不大放心,有时候还是要亲自看账。
府中开支,外头铺子,田庄,布庄等,看不完的帐,胡莺莺一看就看到了半夜。
等她忙完回房就瞧见刘二成倒是难得地比她先躺下了。
“我听云儿说你又去看账了,那些东西交给老顾便是了,你不会如此辛苦。”
胡莺莺洗漱好也进被窝:“去年老顾手底下新来了人名叫杜三,贪了一大笔银子不说,还到处败坏咱们名声。反正我闲着没事做,看看账也没什么。”
她懒懒地靠在刘二成怀里,柔顺黑亮的头发散下来,摸起来非常舒服。
刘二成叹气:“你就是劳碌命,那点子事也没什么,我听说你连着几日都去了宣平侯府?”
胡莺莺点头:“宣平侯府着实凄惨,如今家里头人丁极少,最起码的生活都要保证不了了。咱们亏欠他们,帮着做些什么也安心些。”
刘二成是很顺着她的,但还是说道:“宣平侯府与其他人家可不同,作为后门衰败至此也是有原因的。小侯爷是不错,但他祖上有几个人心术不正,当年战死一事也还有不少疑端。我只是一介言官,这些事情向来不碰,你与宣平侯府也切勿太过深入。”
这些东西胡莺莺也是清楚的,当即答应下来:“我知道,不会让你忧心。”
两人说完,又念叨起来景瑜之事,他才两岁,设计图却得了皇上召见,要进宫做十三阿哥的伴读。
这事儿只怕也是命定的了,谁让景瑜当初就生在了皇宫里?
皇命不可违,胡莺莺与刘二成也只得答应了下来。
这一日之后,胡莺莺便没再朝宣平侯府过去,但是却让人送了不少东西过去,包括一些徐凯需要用的衣裳鞋子等。
徐凯见不到她,很是失落,却也不能如何。
她有她的生活,自己对她来说恐怕已经是多余的了!
十一月份来临,夏氏七十大寿将至,这是非常重要的日子,胡莺莺跟刘二成商议一番,决定给夏氏大办一场。
因为刘二成如今在朝中地位显赫,若是他亲娘办大寿,那自然要邀请不少人,这事儿办起来就颇费头脑。
还好,胡莺莺耐得住性子,好好筹谋了一番,寿宴办得很是隆重。
刘府热闹非凡,刘二成与胡莺莺忙着接待客人,酒是肯定避免不了要喝。
夏氏与刘德忠也都激动的不行,他俩上了年纪,也记不住来人都是谁,所幸刘二成派了人跟着他们,每逢有人道喜,便小声提醒二人这是谁,还算勉强可以蒙混过关。
可胡莺莺今日恰逢身子不舒坦,喝了酒之后更觉得小腹坠痛,她实在忍耐不得,赶紧回房想着休息一会,等舒服了再出来,却没想到肚子越发地疼。
云儿给煮了生姜红糖胡莺莺喝下去热热的一大碗,总算好些了,但脸色苍白,只能在床上休息。
云儿是知道的,大人非常疼爱夫人,若是不告诉大人,只怕要被怪罪,赶紧地着人去喊刘二成。
那边刘二成一听到这事儿赶紧地来了,他叫了大夫,胡莺莺还嗔怪他大惊小怪:“若是被人知道来还要说你大动干戈,今日娘的七十大寿,怎能给我喊大夫呢?我喝了红糖生姜水,好了不少了。”
刘二成摸摸她手,很心疼:“你呀不必考虑那么多,外头有我应付,你好好歇着。”
他其实已经喝了很多了,走路都有些晕晕的了,跟胡莺莺说了会话,就匆匆再往外头赶,没走几步就瞧见胡莺莺所住得院子外头那一丛竹子后面,站了个男人,男人身形高大魁梧,面色严肃,但只一瞬,很快就消失不见。
刘二成觉得眼熟,头晕得更厉害,想走近看得更清楚一些,却举步维艰,没走几步差点摔倒!
下人赶紧扶住他:“大人您怎的了?”
刘二成缓慢地站定,脑中模糊的画面闪过去,他看到了很多方才那男人与胡莺莺有说有笑的画面。
那些画面很奇怪,但却依旧刺痛了他得眼。
难道说在另外的世界里,胡莺莺有喜欢的男人吗?
刘二成只觉得荒谬难言,他一定是出现了幻觉。
此时,前面来人喊他,说是老太太与老太爷招架不住,需得他去招待。
刘二成赶紧去了,而徐凯则是躲在竹子里,眼神复杂。
他真没有想到还真的是刘成!
那张脸一模一样,就是眼神跟走路的姿势也都完全一样!
上辈子的刘成事业有成,这辈子的刘成官运亨通,看来老天始终更眷顾刘成。
可是,他算什么?
徐凯握紧拳头,趁着人不注意,赶紧走了。
第127章
夏氏的寿宴办得很好,这让家里连着好些日子都处于一种喜庆的氛围之中。
只是,刘二成心中不快,他一闭眼就想起来那日站在竹子后头的男人,那绝对不是一个简单的幻影,更不是什么无关路过之人。
他觉得自己好似见过他,却又怎样都想不起来,这让他焦灼。
为官将近十载,并非如旁边所说那般顺畅,他被人暗算过,明算过,当然也用过非常多的手段对付过旁人。
这些年来,打胡莺莺主意的人也很多,甚至于皇上都动过那种心思,所以当初,刘二成才纵容了琉璃,从而灭了皇上的那种心思。
他连皇上都不怕,可是,他想起来那个人的眼神就觉得不安。
胡莺莺是只属于他一个人的,原本那些富贵权势重要得多,他绝对不能容忍任何人染指。
刘二成没能查得到徐凯这人,但却在胡莺莺跟前提起来了。
他们两人吃了饭,忙完了手头的事情,便回房休息,刘二成抱着她,情到浓时,两人又是一番粘腻,他趁着她神智不清的时候在她耳旁问:“你可认识了一个个子很高的男人,右脸上有疤?”
胡莺莺浑身紧绷,脑子很乱,刚被他亲了一通,有些迷乱:“你是说”
她瞬间又清醒了,徐凯如今身份特殊,而他们之间的关系也不好解释,她不能说出口。
“你是说谁?我不认识。”
短短一瞬,她神色的变化尽入刘二成眼底,但他却什么都没说。
秋日短暂,很快便入冬了,京城的冬日难熬,但富贵人家却还是好过的。
比如刘府,衣物都是极其保暖的貂裘,屋内是金丝碳炉子,热茶热汤不断地供上,刘二成又安排工人烧了地龙,若是穿厚了还觉得热呢。
胡莺莺只穿了一件浅果绿的薄袄,坐在榻上剥橘子吃。
四川一带进贡来的橘子,甜蜜多汁,每一年皇上都要赏给刘二成一大箱子。
外头因而带了个丫鬟来,说是宣平侯府的人。
这还是当初胡莺莺给宣平侯府送去的银子,他们才买来得丫鬟,往刘家来了几回,胡莺莺倒也认识了。
“吃一碗热茶再说。”
那丫鬟名叫金子,她知道胡莺莺脾气好,便也笑盈盈地说道:“刘夫人,我们老太太知道府上也不缺什么东西,便送来了我们自己种的萝卜,是我们老太太亲自种的,您得空尝尝,比卖的好吃。”
徐老太太身子好了之后,便喜欢自己种菜吃,也省了府里的开支,又打发了时间。
金子说完又递上来一包东西:“我们三爷拖奴婢给您带来这个,另外嘱咐恁,务必注意保暖手脚。”
胡莺莺打开那布袋子,心里一暖,理由是徐凯自制的发帖贴,里头装了铅粉铁粉等各种粉末,放到脚旁自动就热起来了。
她低着头瞧着,淡淡说道:“有劳你了,云儿带金子歇息一会再出去。”
很快金子就走了,胡莺莺坐在远处,看着那东西,心里更柔软起来。
她想起来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那时候的自己还很小,经不住冻,手脚经常生冻疮,但自打遇到徐凯之后就好了很多。
徐凯特别担心她,时不时把暖热的手套递给她,胡莺莺很快就能把原本暖和的手套给弄得冰凉,徐凯就再跟她换回来,这样下来,胡莺莺的手就没那么凉了。
后来他不知道从哪里知道有卖那种发热贴的,于是一到冬天就用攒的压岁钱给胡莺莺买一大堆,胡莺莺的冻疮就这样不知不觉没再复发了。
那时候他没关系真的很好,从年纪很小的时候就好,好得到了后来,就觉得跟真正的亲兄妹没什么区别了。
偶尔有人开玩笑,把他们看作一对,他俩就同时哈哈大笑,都觉得这绝对不可能呀!
甚至,徐凯都说过的,他把胡莺莺当兄弟。
想到这,胡莺莺没忍住笑了出来,她吩咐丫鬟,往宣平侯府多送些碳过去。
金子喜欢刘府,她跟云儿说了好一会话,又吃了一碗热热的红豆汤,这才起身回去。
只是没想到还没走多远,后颈就挨了一下,瞬间昏睡过去。
金子醒来之后就发现自己被人捆着,面前一道帘子,帘子那头是一道隐约的人影。
“醒了?”
金子很怕,那人声音太冷。
“说说看,你是谁的人来刘家做什么?”
金子胆颤心惊地说:“奴婢来替我们老太太送东西。”
“是吗?”
金子面前出现一把明晃晃的刀,她眼泪哗啦啦地掉了,赶紧把徐凯供了出来。
“我们三爷也有东西给刘夫人,三爷给了我一锭银子,我我我就来了。”
胡莺莺下午睡了一会,醒来的时候就发现刘二成正在卧房里看书呢。
“你怎的今日回来这么早?”胡莺莺刚睡醒,迷迷糊糊从后面靠在他背上。
刘二成声音淡淡的:“今日皇上动怒,遣散得早,手上也无其他事情,我便回来了。”
胡莺莺哦了一声,又问道:“出了何事,对你可有影响?”
“宣平侯府在七年前出了一件事,当时徐大郎被人密报通敌卖国,虽然证据不足,但徐家功高震主,皇上便下了密令让人设计牺牲了整个徐家的壮丁。原本此时也就这样算了,可是前些日子,有人瞧见了徐三郎。”
胡莺莺心跳加速,她就知道,徐凯大大咧咧的,忽然一进京,早晚会出问题!
她叮嘱了那么多回,怎么他就不长记性呢!
功高震主,通敌卖国,这两件事都是非常忌讳的,她得想办法找机会让徐凯赶紧离开京城。
见胡莺莺发呆,刘二成眸子一紧,没再说话。
“晚上我要去李大人府上一趟,你在家还好休息,莫要轻易出门着凉了。”
胡莺莺点头。
刘二成没多久便出门了,他坐着马车,带人去了宣平侯府。
徐老太太正与徐凯说话。
“如今我瞧着,京中局势的确不好,你侄儿性命都有危险,却还惦记着精忠报国,我当真是寒心!老三,咱们不如回老家去,再也不来京城了!”
徐凯当然不会回老家去,在这个世界,有胡莺莺的地方才是他的家。
“母亲,您与侄儿先回去,我在京城之中还有事,等过几年我再”
徐老太太有些怒了:“你不是不知道皇上对咱家的疑心!这阵子我听说了许多不好的风声,活命只怕都难!你也随我们回去,在小地方娶个媳妇生几个孩子,好歹把香火传下去!”
还没等徐凯说什么,外头有人来了:“老太太,三爷,刘大人来了。”
刘二成这是第一次来宣平侯府,徐老太太难免紧张起来,赶紧让徐凯躲起来,可徐凯才刚站起来,就见一身形高大,穿着深蓝色云纹披风的男子走了进来,他一步步如走在云上,通身的气势像事凌驾于万物,不惧任何人。
徐凯捏住拳头,与刘二成对视。
他很久之前是跟这个人说过话的,那个时候,对方还叫刘成,去跟他打听胡莺莺的消息。
男人之间,谁都猜的出来对方的意图。
当时的徐凯直接开口:“她是我女朋友。”
刘成直接断了念想,再没接近过胡莺莺一步。
想到这些,徐凯丝毫不后悔,他只恨这辈子没能赶在刘成之前遇到胡莺莺。
“徐三爷死而复生,当真不容易啊!”刘二成自顾自坐在椅子上,声音轻慢,听不出情绪。
徐凯让人把徐老太太强行扶进内室,他也坐下来,喝了一口热茶。
“刘大人说笑了,不知道此番前来,有什么意图?是要来捉我呢,还是有别的事情?”
刘二成淡笑:“捉你回去,供皇室杀戮,于我而言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意义。你若是愿意,我可保你一家老小平安到老,在那看不见的地方,娶妻生子都不是什么难事儿。徐三爷若是喜欢美女,刘某不才,可以送你几人,妻妾成群也不是什么难事儿。”
徐凯蓦地笑了,都是茧子的手摩挲了下细瓷:“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今日取不到,那便再等,假若永远娶不到,我徐某茹毛饮血,绝不将就。”
他都为了莺莺来到这个世界了,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第128章
徐凯并不怕刘二成,他手里不是没有东西。
浸淫战场许多年,他并非无知小儿,若是自己真被皇帝捉去,朝政动荡,会牵连出许多事。
甚至还有关于刘二成的事情。
“你刘大人得圣宠,这些年发家致富,从乡野村夫成了京城有名的富贵人家,靠的是清廉吗?”
徐凯眸子深邃,就那么看着刘二成。
而刘二成则是淡然一笑:“这些话若是能威胁到我,只怕当初我也来不了京城。”
他是有许多看不得人的事情,但还不至于被徐凯在这威胁。
“徐三爷,得罪了。”刘二成一挥手,随从立即吹了一声口哨,紧接着冲进来许多官差,都朝徐凯奔去,那样子倒像是要拿住他。
但是,徐凯从腰间抽出来一柄剑,混乱中地上死了好几人!
他粗声笑道:“刘大人,徐某不妨告诉你,就凭你跟莺莺这十来年的情谊,再如何也比不得我们前世今生的情分!”
刘二成是个文人,虽也练习过,但顶多会些拳脚,只能防御,如今瞧着徐凯的手脚,很是意外。
是他大意了,若是徐凯是区区几位官兵就能带走的人,这些年来早该死了。
最终,徐凯逃走了,刘二成带来的人死伤过半。
他阴沉着脸,带人回府。
胡莺莺心里头很不舒服,她心跳加速,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睡也睡不着,等到刘二成回来,赶紧要去看看。
可谁知道刘二成却远远地说道:“今日有许多事要忙,你先睡,也可让旁人来打扰我。”
他说完很快就走了,去了书房,又让人打了清水进去。
身上溅了不少血,加上无意中还是瘦了点轻伤,胳膊上的伤也要处理。
刘二成没让丫鬟碰自己,他沉默地撕开自己的袖子,疼痛之中,又想起来徐凯的话。
他说他与莺莺是前世今生的情份。
他站在莺莺的屋檐外面,情深一片
刘二成越想越是觉得心烦意乱,一挥手直接把书桌上的东西尽数打掉,心口郁气依旧无法消散。
胡莺莺很快就知道了,刘二成带人去了宣平侯府,意欲捉拿徐家三爷,期间还打了起来,她心里猛地一跳。
关于徐凯的身份,她是没有办法解释的,这会带来□□烦,但若是不解释,似乎也没有很好的法子。
胡莺莺想了又想,最终决定跟刘二成开诚布公地谈。
晚上他回来休息,胡莺莺递上去一杯茶:“这是菊花茶,你喝一点,清热降火的。”
刘二成端过来抿了一口:“你还不睡?”
胡莺莺笑笑:“我听说你今日脾气不好,去了一趟宣平侯府回来大发雷霆。你的公事我向来很少过问,但也不希望你不高兴。”
刘二成倒是一笑:“公事?你何时见我因为公事有过怒气呢?”
胡莺莺一怔,也不是很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但是,她还是希望可以跟他好好说话的。
“那你,是因为什么?”
刘二成走到床边坐下来:“你认识宣平侯府的徐凯吗?”
胡莺莺斟酌了下:“若说不认识,那也不对,我在宣平侯府是见过他的。”
“见了几次?”
“也就两三次。”
刘二成哑然一下,两三次足以让徐凯对她产生这么深刻的感情吗?
他低着头去拉她的手:“你不许骗我知道吗?若是你骗我,我不知道会是什么结果。”
胡莺莺心里有些害怕,但她觉得她刘二成待她一向很温和的,她的苦衷将来他一定可以明白。
“我不会骗你的。”胡莺莺保证。
刘二成笑了笑,他手指在她手臂上轻轻滑动,女人的皮肤娇嫩,尤其是她,也三十几岁了,还是年轻得很,宛如一朵不会老的花。
“你觉得我是好人吗?”刘二成问。
胡莺莺不明白他为什么问这样的问题,但还是回答了:“你是个好人,你若不是好人,怎么会有那么多百姓爱戴你?”
刘二成摇头:“可其实我不是什么好人,我手上沾了许多鲜血。我会杀人,会惩罚那些意图陷害我的人,会对付抢我东西的人,莺莺啊,你要记住了我并不是什么好人。”
这话让胡莺莺半宿都没有睡着。
夜里打算起来,不小心碰到了刘二成的胳膊,刘二成嘶了一声,她立即去看,这才发现他受伤了。
“怎么回事?!”胡莺莺大吃一惊。
刘二成没说实话,随便打发了她,可这让胡莺莺提心吊胆的,一夜也没睡好,第二天盯着他换了药才放心。
这日下午,刘德忠夜扭伤了腰,胡莺莺心里突突的,想着家里难道走霉运?
怎么刘二成与刘德忠都受伤?
她跟夏氏说了一声,便带了丫鬟去寺庙里上香,想着给家里祈福。
因为赶到年底,上香祈福之人非常地多。
胡莺莺没料到在这里遇到了徐凯,他扮成了和尚,低声跟她说话。
“你到后院来,我有话跟你说。”
在这见到他,胡莺莺吓了一跳,但还是悄悄去了后院,徐凯神色凝重地看着她:“若是我说我有了法子回去,你肯跟我回去吗?”
胡莺莺睁大眼睛:“真的?什么法子?”
徐凯见她很感兴趣,笑道:“暂时不能告诉你,但是你若是想回去,自此便跟我走!你的家人都很想你,我们在这个不属于我们的世界里过再多年,也都是虚幻的。所谓的你的子女丈夫,都是幻影罢了!莺莺,我们回到自己的世界!”
回去,这是胡莺莺想过很多次的事情,但忽然间这样,她完全慌了。
就算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是幻影,可她也不能接受这么突然地回去了,这些年付出的感情不是假的。
“我回去还能回来吗?我放心不下我相公,还有我的三个孩子,徐凯,你说的方法究竟是什么?”
她竟然对这个世界如此留恋,徐凯有些失落:“这个法子不能告诉你,但是,莺莺,你怎么这么傻了?我告诉你,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是假的!你忘记了吗?刘成从未喜欢过你!怎么会换了一个世界就对你爱的死心塌地?你不觉得可笑吗?堂堂朝廷一品大员,为了既不纳妾,也不乱来,从古至今,哪个男人做得到这般?”
胡莺莺怔怔的,徐凯又安慰她:“不要沉浸在这些里面,莺莺在这里,只有我才是最可靠的,只有我,才会一直陪伴你。”
第129章
寺庙后院一株参天古树,树叶茂密,里头藏了乌鸦在乱叫,胡莺莺心中发毛。
的确,她不得不承认,来到这个世界的那么多年,刘二成完全成了她梦里的样子。
他疼她爱她,凡事迁就她,不知道多少女人羡慕她。
可是实际上的刘二成呢?
在那个世界的时候,他根本都不知道她那么喜欢他。
徐凯见她沉默,提醒道:“你还记得你曾经费尽心思给他准备的生日礼物吗?你花了一个月才画的画,被他扔到了垃圾桶里,你鼓足勇气去他班里打算表白,他却从你身边走过去,完全不认识你!莺莺,这个人对你根本就没有感情,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是虚幻的,不存在的!”
胡莺莺居然红着眼说道:“行了!”
她后退两步:“我知道了,你别说了,我回去好好想想。”
徐凯看着她踉跄离去的身影忽然有些后悔自己语气太重了。
以前他不是没有说过类似的话,每次胡莺莺都很伤心,他就记住了再也不说了,可是今日却没有忍住。
胡莺莺坐在回去的马车上,一低头眼泪掉了,自己却没有察觉。
她看着自己穿的葡萄紫的衣裙,纹理复杂,漂亮得很,这一件裙子要十来个绣女绣上好些天才能完工的,如此精湛的手艺,不是寻常人家的女子能享受得到的。
这个世界的一切都太过完美了,有时候她自己都恍惚。
假如假如她没有来到这里,刘成会多看她一眼吗?
不会。
胡莺莺想到这个答案,忽然就觉得内心荒凉无比,也许这些年,就真的都是个梦!
马车行到刘家门口,云儿上去掀开帘子,扶着胡莺莺下来,却见她脸庞潮红,不由得关切道:“夫人怎的了?可是不舒服?”
胡莺莺头疼的很:“浑身疲惫的很。”
云儿赶紧扶着她进屋,恰好赶到晚饭了,夏氏要去伺候刘德忠,便不出来用饭了,糕糕今日出去赴宴,豆哥儿勤加练习学问,时常在学馆那里吃饭,很晚才回来,偌大一个家,此时竟然就胡莺莺自己吃饭。
她原本就不舒服,这会儿坐在饭桌旁,看着一桌子满满当当丰盛的菜肴,也只觉得味同嚼蜡。
胡莺莺只用了半碗竹笋鸡汤,吃了点菜,便回房去了,路上不慎吹了点风,身上觉得越来越冷,到了晚上竟然起热了。
云儿吓得不行,赶紧给她弄了毛巾敷在额上,又区喊大夫,一转头就瞧见胡莺莺对着床边的痰盂,哇地一声吐了。
一家子上下都吓得不行,丫鬟区喊了夏氏,夏氏也是惊慌,又着人去寻刘二成。
这会儿刘二成正在军机大臣傅铮家里,几个人商议要事,见丫鬟来人说夫人身子不适,他们也没听清楚是哪家夫人身子不适,傅大人一笑:“难不成你们请不到大夫?女人家的事情,也要来惊动我们男人?”
旁边的周大人也点头,不屑地说:“今日咱们好不容易才聚到一起,事儿尚未谈妥,若是寻不着大夫,拿着我的牌子去宫里请太医!”
他两人说完正要继续,刘二成瞥了眼那丫鬟:“说清楚,是哪位夫人身子不适?”
丫鬟赶紧说道:“是刘大人您的夫人。”
刘二成眸子一紧,放下手里的笔:“两位大人,刘某先回去一趟,今日之事,明日再说!”
傅大人与周大人俱是一怔、站起来齐齐说道:“刘大人,咱要谈的可是要紧事儿,令夫人不舒坦,找个大夫瞧瞧不就是了?”
可刘二成却丝毫没有动摇,已经系上了披风:“我夫人年纪小,胆子也小,不舒服了须得我陪着。今日之事咱们也都说的差不多了,刘某回去之后会再写一份文书出来,到时再行商议。”
他说完就急匆匆走了,傅大人看向周大人:“他夫人多大年纪?不是听说刘大人膝下已有三个孩子,难不成那夫人才十七八岁,须得人搂在怀里疼?”
周大人摇摇头:“先前咱们与他也不大走动,这些我就不知道了。”
刘二成急匆匆赶回到家,一路步履加快,终于走到卧房里,胡莺莺才吐了一轮。
他赶紧撩开披风走过去坐床边,把她搂怀里。
男人宽阔的胸膛里还带着外头的风寒,可刘二成揭开披风,胸膛里头便是一片火热,他胳膊搂着她,让胡莺莺一阵舒坦。
“怎么会不舒服?你今日可有出门?”
胡莺莺咳嗽两声,有气无力:“去了一趟寺庙,回来便有些不舒服,吃了晚饭之后没多久便吐了,你今日不是去傅大人家了?肯定是有要事,谁喊了你回来的?我若是知道必定”
刘二成手指碰碰她的唇示意她不要说了:“若是这样的事情不告诉我,那些人也别想活命了,你的身子骨才是我最重要的事情。既然是吐了,那有检查过晚饭的吃食么?”
他说着冷眼看向云儿,在刘家伺候得久了,云儿也是知道的,自家大人脾气是好,但关于夫人的事情必须得仔细万分,否则大人是不会轻易饶恕谁的。
“回大人,今日是厨房里的姜妈妈弄错了那竹笋,原本留了一碗面前几日的竹笋想着下人们自己吃,结果给捯到了给夫人熬的鸡汤里,夫人许是吃了那竹笋,就吐了。”
刘二成脸色阴冷:“姜妈妈事干什么吃的?打一顿撵出去。”
胡莺莺赶紧抓住他手:“姜妈妈的相公前些日子得病死了,她许是受了打击才这般粗心,还是莫要太过责怪了。”
刘二成揉揉她手:“那便只撵出去好了,这样粗心的人,总不能一味让她给你苦吃。若是换了旁的人家,不定要如何处置了。”
不一会,丫鬟又端来一碗药,黑黢黢的,看着就十分难喝,刘二成哄着胡莺莺喝了下去,又干脆抱着她,让其他人都出去。
那药喝下去,没多大会胡莺莺就出了汗,迷迷糊糊睡过去。
她梦见了自己画的那幅画,就那般可怜地被人扔到了垃圾桶里。
梦里很伤心,猛地醒来,胡莺莺对上了刘二成的眼,那眸子里都是深情。
她忽然就不确定了,难道这一切都是自己的幻觉吗?
刘二成亲亲她的眉毛:“梦到了什么?可好些了?”
胡莺莺哑着嗓子:“二成,其实我总是想问问你,喜欢我哪里?若是,若是换了身份,或者重来一次,你还会喜欢我吗?”
第130章
刘二成很不明白胡莺莺为什么说这样的话。
他抱着她,叹一口气:“我们在一起多少年了?糕糕都十多岁了,你还在问我这样的问题。你若是出去问问,只怕旁人都会笑你。谁不知道你在我心里的份量?你竟然会有这样的疑问,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
这让胡莺莺哑口无言,他做的确实非常好了,而自己纠结的却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他,那样好像是很不公平的。
可是,她就是忍不住去纠结去委屈,去想假如自己没有来到这个世界,他根本不会喜欢自己。
胡莺莺说不出口这些话,就越发难受,夜里几乎是刘二成搂着她没松过,等到早起他胳膊都麻得要抬不起来。
他多么聪明的一个人,也看出来她心情不佳,干脆推了许多事,陪着她玩。
京城好玩的东西其实并不多,但刘二成会花心思,着人请了些番邦的人在郊外一块空地上跳民族舞。
箜篌声阵阵,一群奇装异服的人跳起来,中间是一大堆熊熊燃烧的火,这场景让人心里暖烘烘的,胡莺莺心情也好了起来,她牵着刘二成的手,两人也不知不觉混到人群里跳了起来。
这一日他们两人宛如身在大草原,喝着牛乳茶,吃着牛肉干,浑然忘记了其他事情,等到晚上干脆歇在了帐篷里,胡莺莺心中的郁闷尽数没了。
她趴在刘二成怀里,满足地叹气:“你总是待我这样好,我就是有什么不开心,一会儿便被你哄好了。我若是离开了你,只怕一日都活不下去!将来一定得我先走才行。”
可刘二成捏捏她的鼻子:“我离了你,也只有痛苦可言,但若是非要一个人承受痛苦,那便让我来承担!莺莺,只要我在一日,你都会过得高高兴兴的。”
他会尽全力保护她,胡莺莺一笑,搂着他脖子主动亲上去。
两人在郊外逗留两日,第二日傍晚才回去,刘府的人都急坏了,见刘二成回来了,赶紧跟他汇报朝廷的急事儿。
他一日不在,就堆了好些要事要做,胡莺莺要自觉自己耽误了许多事,赶紧吩咐丫鬟送些点心和茶水到刘二成的书房。
安排好这些,她又去看了糕糕,糕糕今儿跟肖正言才见了面,知道肖正言前几日偶然帮着朝廷办了件事,被皇上夸了几句,糕糕心里头高兴,这话跟旁人说也不合适,便跟她娘说起来。
那些小年轻儿女的□□,胡莺莺听得面上带笑:“等到正言过了殿试,不拘得个什么职位,也都该来迎娶你了。”
糕糕不好意思:“娘,您怎么说起来这个了!”
胡莺莺笑眯眯的,又跟她说了一会话才走。
恰好又遇着了豆哥儿,母子俩说了好一会话,豆哥儿恋恋不舍:“娘,豆哥儿还要去读书,下回再陪娘说话。”
胡莺莺点头:“去!”
她自个儿沿着花园子走,云儿跟在身后,天上月亮很大,胡莺莺也有些累了,忽然听到前头有丫鬟叫了一声,云儿赶紧要过去看看:“夫人奴婢先去瞧瞧。”
她才走没几步,胡莺莺忽然就被人拉住了往假山后面一拖!
这可是刘府!
家里看门的人还是很可靠的,胡莺莺挣扎了几下,心里砰砰砰地跳,身后那人声音敦厚:“莺莺莫怕,是我。”
胡莺莺听到是徐凯的声音,才放心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徐凯穿一身黑衣,四下警惕地看了看:“我来接你,莺莺,你该考虑好了?我们不是这里的人,我带你走,我们回到自己的世界里。”
他抓着胡莺莺的手,心里肯定她会走的。
可胡莺莺却拒绝了:“我想了想我不会走的,徐凯!若是能回去,早该回去了,你说你有法子,你说说看,是什么法子?”
徐凯有些不敢相信:“你是在怀疑我吗?”
胡莺莺知道,徐凯对她好,但这件事她无法下定决心。
“我不是怀疑你,只是,这些对我来说很重要,徐凯,我不可能很轻易地放弃我现在的一切”
徐凯声音逐渐冷淡:“我们之间那么多年的感情,不值得你放弃这些幻境吗?胡莺莺,你有没有心,你知道我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的吗?”
他想起来这么多年的风霜,心中波涛汹涌:“我为了你,四处寻找!我本可以离开京城的,如今陷入这般凶险的境地,就是想带你走!你怎么就不清醒?你陷在这些虚无的世界里,假如哪一天这一切崩塌了,你会得到什么?你会一无所有!”
胡莺莺忽然也哭了:“你怎么知道我什么都得不到?你怎么就能断定从前的他就对我一点都没感觉?也许是他根本不认识我呢?等他认识了我,也会喜欢我的!”
她说着说着又笑了,擦一把眼泪:“徐凯,我不会后悔的,你也不要再劝我了,我很喜欢很喜欢现在的生活,无论如何,我都会接受将来会有的结局。你走,我祝你也能得到你想要的。”
徐凯完全没有料到,他在胡莺莺这里一文不名。
“好,好,胡莺莺,我愿赌服输!”
他说完扭头就走,再也没有回头,很快消失在黑夜里。
胡莺莺呜呜呜地哭了好一会,才找路离开。
而身后的长廊里,刘二成站了许久。
他早就发现了徐凯这两日在刘府附近溜达,蓄意让人让他进来,就是想知道他们二人会说什么。
刘二成不明白,胡莺莺为什么会在徐凯面前哭成那样。
她一哭,他的心就跟着抽痛,更痛的是他觉得胡莺莺大约是变心了。
这男人是来接她的,她虽然不愿意走,却哭的不行。
刘二成捏紧拳头,在廊下站了很久。
忽然,外头有人吵吵嚷嚷的。
“咱们大人呢?还有夫人,富贵,快去喊!老太爷不行了!”
刘二成一愣,仿佛被冷风吹醒了,赶紧地去他爹得房中。
不一会胡莺莺也来了,她虽才哭过,但眼底盖了粉,看不大出来,着急地问:“爹怎么了?”
夏氏急得要死:“你爹这个没成算的!先前就咳了好几个月没好,这又扭到了腰,今日除了副药好不容易才好了些,不知道怎么又偷喝了两盅酒,这会子看着就跟不行了似的!”
府里赶紧请了大夫,刘德忠却是得了急症,大夫下来,他就两眼一翻,直接蹬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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