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书瑶循声望去。
校园围墙上的灯光清和, 如月色倾泻，照亮墙外的双行道。
路的斜对面停了辆出租车。后座右侧的门开着，那人躬身探出, 随后站直。
他的体格和气质与这里格格不入, 站起来的瞬间, 立刻犹如突兀闯入破败小乡村的猎手，过路的几个学生都停住脚步，扭着头呆愣地看他。
他衬得所有人都像手无寸铁的猎物。
他紧紧盯着对面的许书瑶, 一手合上车门, 另一手勾着背包带子搭上肩头。
合门的响动让许书瑶身体轻轻一跳。
对面那人眼尾锋锐上挑着, 凌厉视线紧锁着她。
是熟悉的陆尘，但她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
原来十二天这么这么久。他们只是十二天没见, 可这些天却让他们像两条交汇后又各自前行的直线, 突然停下回望时，才意识到双方之间已经拉开一段距离。
她察觉到自己和陆尘之间有了距离感。
这段时间他参与了太多她不了解的事，走了太远她不熟悉的路。他的气质甚至外貌因此有了细微的改变。
尽管他们每天视频，可亲眼所见的和视频里的感觉完全不同。
她感到有点陌生。
更重要的是，这些变化不是让他变得更内敛或更亲和。
他穿着军训的迷彩服短袖和长裤, 也许这些天的训练强度太高，或者军事化强度非同一般, 他的轮廓线比之前更健硕硬朗，本就锋芒的气质里多了分难以忽视的侵略感和威压。
许书瑶忽然想起以前家里那只小土狗, 天生的烈性犬，她很熟悉它的幼年体, 虽然牙尖爪利但还算好亲近。
后来她上学，一段时间没回家，再回来时它已经长成精悍强大的成年体了。
她无比陌生, 它和记忆里好亲近的小狗对应不上了，她只知道面前的是条不熟的烈性犬。
就算狗狗还记得她，熟悉她的气味，一看到她就要扑上来，但她却吓得想跑。
现在她在陆尘身上找到了这种感觉。
明明才十多天没见而已。
但就是这样陌生。
何况他眉头微拧着，对她的态度一点不友好，像来兴师问罪的，好像她做错了什么事一样。
许书瑶不自觉缩了缩肩膀。
出租车窜了出去，他们之间再没任何遮挡。
她所有的动作、姿态、神情，陆尘尽收眼底。
他给气笑了，歪头：“打断你出去high了？”
他说话有点咬着牙，许书瑶吓懵了，也不懂他在说什么。
陆尘嘴角勾着笑，眼里却冰冷犀利。车子驶离后，他抬脚一步步跨过来。
许书瑶看着那双脚，一下下踩过地面，越来越近，来势汹汹。她的心脏随着脚步的节拍突突突猛跳起来。
完啦。
看这表情和气势绝不是要扑过来友好互动。
他就是在生气，要找她算账。
这只大型猛兽大概不知道他是大型猛兽，不知道自己有多吓人。
他跨过道路，距离她还有五六米远，继续带着凛然的气势逼近。
黑影浸透她的鞋尖，顺势迅速上溢，直到将她完全覆没。
许书瑶努力仰起脖子，看他垂下的、像细刃一般的眼。
刀锋像是破开了她的皮肉，毫无阻碍地抵上她的心脏。
“约定九点半不能在外玩，太束缚你了？所以就算这里荒山野岭的，人少、灯黑，也要背着我在九点半之前出去浪？”
许书瑶：？？
他在说什么？
在气什么？
腿，腿想打摆。
“嗤，所以，其实只有视频的时候你最老实，视频之前，你都在外面？”
许书瑶：？？
陆尘每晚十点、十点半睡，但最近九点半就要和她视频了，一直视频着，直到睡着、直到手机没电。
但是视频之前，她在军训、吃饭、看书、洗澡啊！
哪有在外面！？
许书瑶：“哪，哪有？”
虽然她心里在歇斯底里地咆哮，但张口却软如化冻了的绿舌头。
“没有？”他望进她眼底，“那现在不是要出门？”
许书瑶脖子都快酸了：“是，是……”
“昨晚没出门？”他逼问。
许书瑶睁着大眼睛，眼神闪烁，无辜又委屈：“出，出……”
他笑了声。
许书瑶浑身寒毛竖起。
的确，这么听起来，好像她是夜夜笙歌去了。
他上半身往下压了点，空气稀薄得许书瑶深吸了口气，不敢直视他，视线游移。
头顶上像飘过来雪花，轻飘飘的，森寒至极：“你背着我，在外面有人了？”
血液簌簌倒流，四肢瞬间变得冰冷麻木。
她很害怕。
但这种强烈的生理反应却让她像溺水昏迷、无法自救的人被狠狠挤压胸腔、渡入一大口氧气，她剧烈地咳嗽，胸腔剧痛。
她很痛苦，却感激涕零，因为正是这些痛苦让她重新活了过来。
她有很多委屈，一直找不到发泄口，闷得她喘不过气。现在被这么一吓，吓破了个口，终于得已喘息。
“没，嘤……”
泻出泣音的瞬间，面前的人身形一顿，随后立刻弯下腰，和她视线平齐。
许书瑶眼睛发红，下眼眶迅速积起一汪水，泫然欲泣。
“没就没，哭什么？”他声音软和了些。
许书瑶寻得一点熟悉感。
可是得到轻柔的对待后，眼泪反而更止不住了，她不再憋着，泪珠豆子似的哗啦啦滚落。
“呜呜……”
陆尘的脸上有一秒的无措，紧接着眉皱起：“有人欺负你？你舍友呢？怎么你一个人站这？她们欺负你？”
许书瑶不好说话，使劲摇头。
陆尘扶着她肩膀将人带进校门内，在右边人少灯亮的花坛前停住。
卸下肩上的包，从里头翻出一包纸。
“那为什么哭？”他说话耐心多了。
这里没人，许书瑶可以稍微放肆点：“我，呜，哭了，明天，生日，眼睛就呜，会，会肿呜呜……”
陆尘抽了几张纸敷到她下巴。
许书瑶还知道要脸，怕万一有人冒出来看到不好，自己接过他手里的纸，擦完下巴，一点点往脸上挪着擦。
陆尘微眯眼：“emm，因为现在哭明天眼睛就会肿，所以你难过得哭了？”
许书瑶把纸折了下，摘掉眼镜，纸按到眼皮上：“肿了，就丑。”
她已经哭得逻辑混乱了。
陆尘却好脾气地顺着她讲：“哦，因为哭肿了会丑，所以你才哭这么凶？”
许书瑶：“……”
不能哭了。
她拿开纸，抬起头，眼睛也往上抬，努力把眼泪憋回去。
陆尘不合时宜地问：“所以怎么了？”
怎么了呢？
一句话又勾起她的伤心事了，眼泪刷啦又冒出来。
她不敢哭，抿住嘴巴用力憋。
陆尘又抽了几张纸递给她：“可别憋坏了啊，你尽管哭吧，哭完我给你敷眼睛。”
“敷了就能，不肿吗？”
“差不多。”
话音一落，两行泪顺着眼角滑下。
“陆尘呜呜呜！”
“嗯。”
“我看到，呜，我看到，李智了！”
“……谁？”
“李智，高中，呜呜呜嗝……”
“……”陆尘消化了两秒，“她也在这所学校？”
许书瑶猛地点头，用力眨下一大滴泪。
她真的委屈坏了：“她今天.…好，好凶。”
陆尘一时没说话。
许书瑶擦了擦眼泪，看清楚陆尘眉峰微压，神色凝重：“这个垃圾怎么阴魂不散。”
许书瑶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陆尘不再说话，默默给她递纸，直到许书瑶这阵抽泣过去，眼泪差不多止住了。
“找个地方坐着歇会儿？”
许书瑶一下从悲伤的情绪里抽离出来，鼻音浓重地嗡嗡：“遭了，我舍友们还在烧烤店等我。”
听这话，陆尘的心情好了些，可很快又压下眉：“我要是没来，你就这么大晚上的一个人出门？”
“……”许书瑶很气，自己正一堆烦恼一个都没解决呢，他在这里问什么罪添什么乱呢？
她仰头挺胸，充满怨念地瞪他：“你再冤枉我我又要哭了。”
陆尘盯着她毫无威压的肿灯泡眼：“行啊。”
许书瑶：……
陆尘：“因为我哭可以，别再为了那坨垃圾玩意儿哭了。”
许书瑶的气焰一下全部熄灭，蔫耷耷地垂下头。
她拿手机给舍友们发了条消息说有事去不了了，然后颓丧地继续垂着脑袋。
灯下的虫子飞来飞去的，在陆尘的鞋子上划出一线影子。
陆尘穿的灰色运动鞋，左脚的鞋面像被人踩了一脚，留下一片黑色鞋印。右脚，鞋带有点拖着地了。
军训的绿色长裤，裤脚也沾了什么东西，像黑色的油渍。
许书瑶顺着他裤子一路往上看，第一次直观地意识到，陆尘个子好高，腿好长，她要看好久才能看到腰。
他出了不少汗，T恤沾湿，有点贴着身体。脖子上水涔涔的，他刚才光顾着给她递纸擦眼泪，怎么不知道给自己擦擦汗呢。
再往上，脸颊也一层水光，嘴唇却干得微微泛白发皱。
陆尘向来很爱干净，某些时候还有点洁癖，怎么会这么灰头土脸的就出门了？
许书瑶想明白了怎么回事，心里一下揪紧了。
“你怎么今天就来了？”
陆尘稍稍挑了眉：“你说想我，我不得早点来。”
说完，他还要和她视线相对着再确认一遍：“你不想我吗难道？”
许书瑶连忙点头：“想的。”
他心情愉悦地一点头，眼角眉梢的冷厉感消散一些。
“你怎么来的？今天下午你们也军训的吧？时间不够过来啊？”许书瑶歪着脑袋，绞尽脑汁想不明白。
“我飞过来的。”他一本正经说。
许书瑶：“……额，就算是飞机，加上候机什么的也差不多四五个小时到这啊。”
陆尘抬了点下巴：“我舔着脸蹭老学长的私人飞机来的。”
许书瑶就算眼睛如灯泡了，还是一下睁得老大，难以置信：“什么？你说什么？私、人、飞、机？”
陆尘却不悦，嘴角一扯：“这是重点吗？”
许书瑶：？
这还不够重点吗？
陆尘：“重点是，我舔着脸蹭飞机是为了什么。”——
第42章
他费那么多功夫提前过来找她, 还专门点出来，当然不是为了给她制造心理压力。
而是求关注，求夸, 求撸。
许书瑶是这么想的。
那阵难过的劲哭完了, 心里轻松舒爽。
许书瑶做贼似的左右一瞄, 确定周围没别人，便学着陆尘的样，抽了两张纸对折下, 抬头看他的脸。
然后垫脚。
陆尘的眼睫快速扇动了下, 身体往后一仰, 同时抽过她手里的纸按额头上：“我自己来。”
纸从额头擦到鬓角，他补充：“我身上脏, 你别靠近。”
许书瑶脚跟落地, 又心情极好地掂了两下，嘴边是甜甜的笑：“陆尘最好啦~”
陆尘手上动作一顿，视线自她嘴角划过，随后盯着她身后的花坛。
许书瑶：“我准备了毛巾、睡衣、耳塞，还有很多一次性用品, 保证你这次住得舒舒服服的。”
“嗯。”他闷闷回。
这边在教学楼附近，教学楼一楼走廊里都有自动售货机, 她让陆尘陪着去那里买了瓶矿泉水。
“你喝。”
陆尘接手，拧开, 咕噜咕噜，哐哐几下, 瓶子见底了。
许书瑶震惊于他喝水的速度，看来渴坏了，他为了赶过来见她, 连水都忘了喝。
一瓶喝完，他嘴唇不再泛白，不再发皱，水润润的红，在灯下微亮。
陆尘受不了了，她总是，一直，盯他嘴唇。
他先一步偏过头，往外走。
空瓶子塞进路边垃圾桶：“走吧，去宾馆。”
许书瑶小跑着跟上。
“陆尘，我们早就露馅了。”
“哦？什么馅？”
“……打假在线。”
“哦，谁打谁？”
“李智打我们。”
“她很凶？”
“是啊，很凶。”
“比我还凶？我差点以为你刚才是被我吓哭的。”
许书瑶摇头，想了想说：“你只是，气势震慑人；李智是…恶人。”
“她说什么了？”
“她说，我是废物，一直都是。”许书瑶声音透着沮丧。
陆尘言简意赅：“垃圾讲的话不用听。”
许书瑶：“她还说，我离开你就会烂掉。”
陆尘没反驳，瞧她一眼：“那我可要坚持早睡早起。”
许书瑶：？
陆尘：“能活更久不是？”
他活得更久，这样她便不会失去他，她就不会烂掉。这个前提是，他从没想过他们会分开，哪怕异地上学，也会常见面，不会分开。
可许书瑶和他抓的点不同，她愤懑又决然：“她的意思是我是个只会依附于你的菟丝子，是废物。我才不是这样……至少不完全是。我以后一定会很独立，我不会依赖任何人。”
陆尘轻轻拧了眉，后半句话让他不舒服。
但扭头瞧见她一脸认真的样子，他话锋一转：“你可不是废物，也不是菟丝子。而且这有什么不好？”
许书瑶：“啊？”
“我努力学习完全是因为有个没用的老子。希望他快点发达吧，这样我就不用努力，能早日安心当废物了。”
“……是吗？”
“当然，这可不是一般人当得起的。“陆尘观察许书瑶的脸色，希望他这番话能让她对废不废物的这件事释怀。
她眼里的委屈、困惑似浓雾一瞬散开，眼底清亮亮的：“陆尘。”
“嗯？”
“我会努力的。”
陆尘：……
许书瑶停下来，仰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他，语气认真坚定：“我会努力的，争取早日发达，这样你就能早日躺平了！”
陆尘心中动容，垂在身侧的手指腹搓了下，想，很想，捏捏这看着就很好捏的脸。
只是现在还不行，他半耷眼皮，嫌弃地扯了下嘴角：“不必了，我不想多个老子。”
许书瑶：？？
谁是要当你爸爸啊！-
陆尘去冲澡了，去之前用冰水沾了一次性毛巾给许书瑶敷眼睛，还说有好东西要给她，让她在宾馆大厅的休息区等一会儿。
“什么好东西？”许书瑶等不及想知道，坐在大厅沙发上，在毛巾盖住眼睛之前抬头问他。
陆尘头摇了下，头发轻轻一晃，隐约瞧见一缕缕蓝色头发：“染发膏。”
许书瑶瞪着眼：“什么！？”
“染发膏。”他笑着重复。
许书瑶：“我不……”
“一次性的。”陆尘补充。
许书瑶：“……那我，那我再想想？”
陆尘将毛巾折好后盖她眼上：“嗯，等会顺便问问你朋友们要不要，我带了挺多颜色的。”
“哦哦。”
陆尘去洗澡了，许书瑶一只眼看着手机，点开了舍友群。
她自己不敢染发。
虽然她妈妈染发了，但她以前问过能不能也染一点点红发玩玩，当时妈妈顶着一头鲜艳红发转过脸来。
“小孩子染什么头发？我这是长白头发才染了，染发剂伤头发晓得吧？你现在的任务是好好学习……你怎么想染发的？谁叫你染发的？”
许书瑶只是看动画片里的人头发很酷，想试试而已。
她不敢再提，染发的念头也彻底打消。
许：各位，陆尘带了一次性染发膏来，有好多种颜色，你们想试试吗？
祝萌：染发膏！？好多颜色！？我这就来！
潘：洗一下就会掉的那种吗？
许：嗯嗯。
潘：那挺好的，我还没染过头发，可以染个玩玩，帮我们说声谢谢哈
江茜：+1
许书瑶正要回，祝萌又发：这还有几个人想染，现在一起去哦！应该够的吧？不够也没关系，一人染一撮就行！
许书瑶也不知道多少，但看陆尘今天背的包好大个，像登山包，快有她高了，他还让问问“朋友们”，又没限制人数，那应该是够的。
许：够的够的
许书瑶犹豫了几秒，还是发去了请求。
许：我和陆尘还没吃饭，可以麻烦你们帮忙带点吃的吗？回来后转钱给你们？
祝萌：好好！我给你们带，我们很快就来！
许：[鞠躬致谢.jpg]
陆尘洗完澡提着个大袋子出来。
宾馆大厅不太方便，宾馆门外铺了层木板，两边有八张露天的桌椅，外围一圈木围栏。经过前台的同意后，他们在那里找了张桌子开始忙活。
“你准备好了？”陆尘把袋子放桌上，拉开拉链，里面一堆瓶瓶罐罐。
“染！”许书瑶坐到椅子上，视死如归般说道。
“嗯哼，想要什么颜色？”
“……你推荐什么颜色？”许书瑶没有特别想染的颜色，只是想染头发的心刚死灰复燃而已。
陆尘在袋子里翻找，很快拿起来一瓶，晃了下：“跟我一个颜色？”
许书瑶开心点头：“好～”
许书瑶坐在椅子上，头发用装了清水的瓶子喷湿，陆尘戴上塑料手套，拿好多根夹子将头发分区拨开，再挑拣出几缕出来。
许书瑶两手抓住毛巾两端，按在两只眼睛上，什么也看不见，触感由此放大。
陆尘动作轻缓，称得上温柔，偶尔手碰到她头皮。
其实他的触碰一点不痒，但许书瑶不习惯地稍稍偏了偏头。
这一偏，她的耳廓不小心蹭过他的指背。
“怎么了？”陆尘问。
许书瑶：“哦，没怎么。”
“没怎么？”陆尘一双黑眸紧盯着手边倏地变红的耳朵。
许书瑶耳朵动了动，等他下文。感觉有视线灼着她耳朵，她唤了声：“陆尘。”
“嗯，没什么，继续了。”
许书瑶听觉变得敏锐，很困惑他为什么突然声音冷淡了些，之后还咽了咽喉咙。
那道滚热的视线随之消失。
染发膏很方便，抹上后需要等会再清洗，陆尘给许书瑶换了次毛巾，之后便没什么事了。
他提了把椅子坐到许书瑶旁边，从牛仔裤的口袋里拿了样东西出来。
许书瑶什么也看不见。
“我带了条手链过来，给你戴上？”他问。
许书瑶大张嘴巴：“又是手链？又是手链？你有什么…手链收集癖吗？”
陆尘不答，催问：“戴不戴？”
许书瑶身子往他那倾斜一点，两手还捂着毛巾，只尽力把左手腕靠到他眼前：“你看看吧，我再带手腕都要累断了。”
陆尘：……
才两根而已。
但是他认为自己不可能强迫她。
所以视线顺势往下，落在她宽松牛仔裤的裤脚处。
直勾勾的，目光像已经隔着布料窥入了内里：“那戴脚踝呗。”
许书瑶眉毛拧巴，鼓了下嘴：“你就是有什么链子癖吧？真受不了。”
脸上嘴上嫌弃他，但左脚乖乖往前递了递：“来吧来吧，真是的。”
陆尘像没听见她的嫌弃，嘴角噙着浅淡的笑，从椅子上站起来。
恰在此时，远处传来地动山摇的脚步声。
“我跟你说啊许书瑶那个男闺蜜可懂行了！”
“啊啊懂什么行？”
“懂女生呐！他懂化妆懂护肤懂防晒，现在还懂染发！我要是有这样个闺蜜我一定早就是美女了！”
“哎到了，呐，那个就是许书瑶男闺…”
许书瑶竖起耳朵，知道这话最多的人是祝萌，另一个男生的声音听不出是谁。
她把毛巾拿下来。
祝萌和一个男生站在围栏边，看着站在许书瑶旁边的陆尘，呆愣愣的。
陆尘背对许书瑶，她看不到他脸。
许书瑶不明所以，在持续的僵持下试探地唤了声：“祝萌？”
祝萌身体一晃，一下回了神，目光奔逃似的从陆尘眼睛上挪向许书瑶：“嗯！”
她拉住旁边的男生踏上木板，往许书瑶这走，走的弧线，像刻意避免离陆尘太近，走得很急，像在惧怕陆尘。
走到近处后，她把袋子往桌上一丢，烫手似的立刻收手，说话密如珠串：“你你你你们先吃我们等会再来！”
撂下这一句后，拖着旁边的男生再绕着弧线跑走。
陆尘转过身。
他脸上没什么情绪，神色平静。
比起他将怒意都写在脸上，这种隐而不发的状态更让许书瑶警惕。
但他又勾着嘴角笑了下，许书瑶便稍稍放松下来，只是还有些困惑。
陆尘握住她椅子两边，将她连人带椅子抬起来，抬离桌边后稳稳放好。
随后在她面前蹲下身，右膝盖快贴到地面。
她的左边裤脚被卷上去，陆尘微热的指腹碰上踝骨的位置，手贴着她继续往前探，指腹，指节，指根，掌心，细细擦过去，再手掌收拢，不轻不重地裹住她脚踝。
在此期间他侧头扫了眼停在围栏外的两人。
祝萌一激灵：“我们尿尿急我们先走了！”
她拖着男生飞奔逃窜。
许书瑶脚踝轻轻挣了下，脚踝上的手一瞬收拢，她一点都挣不了了。
“陆尘？”许书瑶懵懵地喊他。
陆尘抬起眼皮，漆黑的眼和她平静对视上。
他空着的右手停在她腿侧，五指自然微曲。
声音平而缓：“许书瑶。”
似有寒气悄然侵袭。
许书瑶咽了咽喉咙：“……嗯。”
“别的人怎么称呼我都无所谓，但是你，敢叫我男、闺、蜜……”
他手腕一动，掌心往上转了点，光影浓墨重彩地勾勒出手背上的筋骨，利落而极富力量感。
“我会把你屁股，打烂。”——
第43章
没人打过许书瑶的屁股。
没人打过许书瑶。
许书瑶见过陆尘打人, 又快又狠，让对方骨裂飙血的程度。
小时候有人找陆尘茬，许书瑶跑开去叫路边的大人帮忙, 再循着声音跑回巷子口。
巷子里, 地上几个人四肢怪异地扭曲, 白色校服上红血漫延，她眼泪唰地落下。
陆尘接过她手里的包，抽了几张纸要往她脸上糊：“看到没, 别人包里都是刀, 我包里都是纸, 就因为你老爱哭。你要是喜欢看戏，我包里就全是爆米花了。”
许书瑶哭得更凶了, 哪有人这种时候还有闲心说笑, 他是不是脑子坏了。
她撇开头不让他擦。
陆尘像被什么刺激到了，手停在半空，眸色黑沉透不进光：“你不是怕血，你怕的是我？你怕我打你？”
许书瑶摇了摇头，泪如泉涌着, 一边拿了他手里的纸，轻轻盖到他额角上。
陆尘嘶了声, 把纸拿下来，血液将几张纸都渗透了。
许书瑶用手背抹掉眼泪：“我怕…你, 你倒在那里呜。”
陆尘笑了声，声音不再冷硬：“不会的。”
陆尘没打过她。
至于打“屁股”, 这不是家长教训不听话小孩的做法吗？
总之，哪哪都不对。
许书瑶试着又缩了下脚，却纹丝不动。
她不正面答, 咬了咬下唇，犟道：“明天可是我生日。”
往年的生日，陆尘都会允许她这一天“为所欲为”，许书瑶做不出什么出格的事，但会很作。比如瘫在沙发上让陆尘给她喂饭。
可这次陆尘态度坚决：“秋后问斩。”
意思是如果她敢叫他男闺蜜，就算是生日这天叫，他也不会饶了她，过完生日就要算账。
许书瑶不高兴：“你不让叫的东西好多，我快记不住了。”
陆尘咬牙：“有心的人不会说这话。”
许书瑶：“……好吧，我记住了。”
陆尘面色稍霁，重新拿了口袋里的链子出来。
黑色的编绳，下方错落着几只桃色的蝴蝶，系到脚踝上，为那片本就莹白透粉的皮肤更添一层视觉冲击。
许书瑶第一次戴脚链，站起来走了两下，几只小蝴蝶一晃一晃，一下下轻贴她的脚踝，触感微微凉。
“可惜了，我穿长裤，这么好看的小蝴蝶。”
陆尘还蹲着，许书瑶也没走多远，他一伸手，将她裤脚放了下来：“我看得到就行。”
许书瑶看他：“你有透视眼？”
陆尘很自然地说：“我想看的时候就掀起来。”
许书瑶：“哦。”
她眨巴眨巴眼睛。
好像有哪里不太对。
“咳咳，打扰了。”
潘一诺、江茜过来了，她们旁边还站着…差不多十几个男女学生，都是许书瑶同班同学。
祝萌和刚才那个男生也来了，坠在最后面，瞪着铜铃大眼警惕地看陆尘。
准确来说是所有人都瞪着蹲在许书瑶脚边的陆尘。
他的姿势太像单膝下跪，一手正撩在她裤脚处。
而许书瑶除了头发正在做染发而微乱以外，那双眼睛好像刚刚哭过。
这画面很难不让人产生联想，尤其结合来的路上祝萌绘声绘色的表演。
祝萌很惊讶，没想到这个陆尘下手这么快。
祝萌想到刚才的事，现在仍然两股颤颤。
她刚才只是跑过来，要给好朋友介绍许书瑶的男闺蜜陆尘而已。
陆尘平时给许书瑶买这买那，天天煲电话聊天，一看就是个很温暖的人嘛。而且上次她也见过陆尘一面，他们两个还友好地打了招呼。
谁知，这次刚一对上视线，祝萌就被吓到了。
陆尘气势收敛着，目光平静地看着祝萌和她旁边的朋友。
可这种平静太不正常。
当时在场的几个人包括许书瑶都心情极好，所有人都开开心心期待着染头发。陆尘却如此平静。
祝萌被他用这样的眼神盯了几秒，忽的一阵寒意爬上了后背。
她和朋友好像被陆尘归为对手、敌人了，所以连表面的客气礼貌都不必维持。而他们两人对陆尘而言又太弱，所以他连情绪都懒得流露。
敌人，很菜的敌人。
祝萌在两股颤颤之前赶紧拖着她的朋友跑了。
她回头和还在半路上的潘一诺她们会合，她把刚才的事说给潘一诺。
江茜说：“他不是许书瑶男朋友吗？你叫他男闺蜜，肯定会生气的。”
祝萌把头都要摇掉了：“许书瑶说了不是啊！”
江茜哼一声：“小情侣的情趣罢了。”
祝萌：“……”
潘一诺笑着摇头：“可能还不是，不过我也不觉得哪个男闺蜜要每天看着许书瑶才能睡着，只是许书瑶好像，钝钝的，没开情窍。”
祝萌一思索，福至心灵：“哦——！怪不得他生气啊！”
她又害怕得缩脖子：“那他会不会想宰了我？”
潘一诺：“不至于吧，不用担心，我们一起去看看。”
这话都没背着人说，身后十几个同学都听着呢。
所有人都知道了，有这么一个叫陆尘的人，正在猛烈地暗恋着许书瑶。
他们的步伐由散步似的改成了疾走，匆匆赶到。
大家低头盯陆尘，眼神古怪。
“已经结束了吗？”
“看样子是的，我们错过了。”
“可惜啊没看着。”
“不至于吧，哪有人在染发的时候，发型最丑的时候表白的？”
许书瑶从谈话里了解到情况，吓了一跳，真佩服大家的想象力。
好在现在所有人都在看陆尘，没人看她，她捋了捋，给同学介绍：“大家，这是我朋友，陆尘。”
她又看向陆尘，蹲了点身捞他胳膊：“他们都是我班里的同学。”
许书瑶拉住陆尘的手腕时，陆尘顺势手一抬，回握住她的小臂。
不知是不是蹲得太久，腿麻了使不上劲，陆尘的手拽了下许书瑶，她身体一歪。
她怕摔了，脚赶紧往陆尘身边挪了两步。
挪完，怕陆尘摔了，另一手也扶住他胳膊。
在同学们眼里，他们两人站得极近，裤子边缘距离不过两指宽，短袖衫的袖口相碰，许书瑶两手揽着陆尘的胳膊。
这早已超出了亲密异性朋友的界限。
看来刚才是表白成功了！
一双双好奇打量的眼里瞬间添上喜气，亮晶晶的灯泡似的照着一对新人。
但他们和陆尘不熟，和许书瑶才刚刚开始熟，尤其陆尘看着并不好亲近，于是没人出声恭喜。
跟陆尘站一起总会吸引很多目光，可是现在的还没上次在茶餐厅吃饭时的视线多，何况这次还有陆尘陪着。许书瑶还能承受。
她留意着陆尘的状态：“还好吗？”
陆尘侧头看她，扬起嘴角笑：“好着的。”
许书瑶便松开了他。
陆尘对着人群点了下头，礼貌微笑：“各位晚上好。”
“你好你好……”大家客气地互相问好。
许书瑶的头发已经染好，同学里有人会使用染发膏，过来挑了喜欢的颜色，教其他人怎么用。
陆尘带许书瑶去洗了头，再吹干。
陆尘的房间照例是不准任何人进的，许书瑶也不行。
他在旁边开了个钟点房，大家可以去洗头。
等头发吹干，许书瑶站到镜子前，看着镜子里的人，眼前一亮。
她暑假时就觉得这个发型剪得好看，发尾剪碎，不再规整守序，刘海轻薄，像欲翩飞的蝶翼。
现在黑发间几缕介于蓝色紫色之间的颜色若隐若现，深邃而神秘。
这是她从未触及过的感觉，好像自己的隐形灵魂苏醒了似的，这还是她，却又焕然一新，熟悉又陌生的新奇。
镜子里，陆尘靠到她身后的墙边，视线从镜子里与她对视，唇边一抹若有似无的笑。
“喜欢吗？”他问。
“喜欢～”许书瑶眼睛弯弯。
许书瑶回宾馆门口时，好些同学头上都抹好了染发膏，有人一缕缕的，也有染了发尾的。
祝萌把几张桌上的罐子一个个拿起来，看一圈又放下，最后回到舍友那边坐着：“唉，我还没想好染什么呢，要不等你们染好了我看看效果再染吧。”
潘一诺：“你喜欢什么颜色？”
祝萌手一摊：“我本来想染个海王红的，但怕自己hold不住啊，又想要不染个鸢尾蓝，但谁能想到，这一大袋子里这么多颜色，居然没有鸢尾蓝。”
江茜：“你对颜色挺有研究？”
祝萌骄傲道：“那必须的，我可是未来要当设计师的人嘛！”
潘一诺眨了下眼：“诶？那个陆尘染的是什么颜色啊？”
祝萌：“哎呀！他好像就是！但他是上次染的，这次不一定…”
这时恰好许书瑶过来了，祝萌瞪大眼睛，站起来围着她转：“哇！好看，超级无敌好看！诶？原来有这个颜色啊，真好看嘿嘿，我也要染这个颜色。”
许书瑶还有点不好意思，嘴巴抿着轻轻笑了下：“刚才陆尘给我染的，我还不知道是什么颜色，我去找他问下。”
陆尘刚才去房间里拿充电宝，速度挺快，这会儿已经走到许书瑶身后。
一道挺拔的影子笼罩她满身：“抱歉。”
许书瑶转头，看到陆尘冲祝萌提了下嘴角：“这个颜色的我还留着有用。”
他和祝萌不熟，也不必对她多解释。
祝萌还有点怵他，微笑点头表示理解。
等他带许书瑶去吃晚饭了，潘一诺拿她们刚才用的染发膏给祝萌抹上。
祝萌激动地用手挡住嘴巴，和她们两个讲：“天呐他刚刚好像真表白成功了啊！鸢尾蓝颜色就他和许书瑶用了，而且他们两人连挑染的位置都一模一样，分毫不差啊！”——
第44章
“许书瑶, 祝你生日快乐，我再有一个小时左右到。”
“啊！？”许书瑶的心脏差点崩出胸腔。
“怎么了？”
“……没……没什么……谢谢妈妈。”
许书瑶生日这天早上接到妈妈的祝福电话，晨起的瞌睡全吓跑了。
她坐在宿舍的凳子上, 潘一诺用夹发棒帮她顺一缕翘起来的呆毛。
“你妈妈也来啊？”潘一诺问。
“你也听到了啊, 我还以为是我幻听了, 这可怎么办。”许书瑶抖着手点开和陆尘的聊天框。
今天零点，陆尘准时给她发来生日祝福，许书瑶那会儿已经睡了, 尽管她心情激动得根本没睡着, 但只是在床上翻来覆去好久, 并没拿手机看消息。
今早起床看到高中舍友们还有陆尘的祝福，她一一回复, 只剩下陆尘的没回, 她怕打扰他睡觉。
不过就在她接完妈妈的电话时，收到了陆尘的消息。
陆：忘了跟你说，你妈今天也来
许书瑶反复阅读三遍。
许：你知道？？
许：你知道她今天要来？
许：你忘了也就算了，你为什么还记着给我染头发啊！
许：我怎么办，现在能洗掉吗呜呜呜
许：为什么她要来不跟我说, 只跟你说？不是我妈妈吗呜呜呜
陆：咳
许：？
陆：是我请她来的
许书瑶心情平复下来，事情理顺了。
就说嘛, 她以前过生日的时候妈妈经常不记得，寥寥几次想起来的时候, 会和爸爸各自给她发条祝福，再发几百红包让她买点好吃的。
生日对于爸妈而言并不那么重要。
十八岁又不是整岁, 要不是前舍友们期待着给她过生日，要不是陆尘也总惦记着她的这个生日，许书瑶可能也不会太在意, 大概就会和往常一样过，吃点好的，再好好使唤使唤陆尘。
就算这次她想好要和一大群人热热闹闹地庆祝一次，也完全没想过让爸妈参与。
妈妈刚才说，她一会儿到，没提到爸爸，看来爸爸不来。
家里一直是这样，爸妈的生意太忙，不能两人同时脱身。这也是许书瑶做什么事都没想过邀请爸妈的原因。
她怎么也没想到陆尘居然偷偷干这种事。
他不会是想让她更开心才请妈妈来的吧？
可是她扪心自问，听到妈妈要来的消息时，她除了心惊肉跳以外，一点也没因此更开心。
原本今天她想好好玩一玩的，有陆尘在，她说不定还能像之前那样，在人群里自由来去，还能好好把话都讲完整。但是有妈妈在的话……
“潘一诺。”许书瑶叫了声舍友。
“怎么了？”潘一诺问。
许书瑶嘴巴张了张，她想说不用给她夹头发了，她得赶在妈妈来之前把染发膏洗掉。
但她不舍得。
犹豫之际，手机一震。
陆：“对方正在输入中”持续这么久啊
陆：我知道你想干什么
陆：许书瑶，你成年了，知道吗？
陆：所以我不必再跟你客气[可爱笑]
许书瑶看着这个动态的可爱笑，它反复提起嘴角，笑得可甜。
就像陆尘每次耍她玩时那样，他最坏，也是他笑得最开心。
许书瑶两手交叉，搓了搓发凉的手臂。
事情的走向怎么不太对。以前的生日陆尘都会宠着她的啊，这次十八岁生日不是应该加倍宠她吗？
什么叫“不必再跟你客气”？
你要干什么啊？
你要多不客气啊还专门提前知会一声？
陆：还有一小时，你的第一份成年礼，请勇敢接收。[可爱笑]
……
他故意把妈妈请来的吗？
许书瑶浑身炸了毛。
站许书瑶身后的潘一诺眼睁睁看着刚熨帖下去的那搓呆毛又翘起来，她用手掌抚平两下，又拍拍许书瑶后背：“你怎么了？”
许书瑶抬头，嘴唇波浪状抖着，一双水润的眼里满是委屈：“潘一诺，成年人的世界好恐怖，我能不能退回到昨天。”
潘一诺：？
赖床的江茜和祝萌这会儿也起了，把许书瑶按在凳子上围住，指指点点。
“我昨晚觉得这发色挺适合她，但是呢，许书瑶你怎么睡一觉起来，昨晚那种开心、自在、自信的气势全没了？”
许书瑶两手乖乖搭在膝盖上，蔫蔫地抬头：“昨晚的不是我。”
大家看错了吧，让大家失望了呜呜。
祝萌打个响指：“没关系哦，我们做个妆造吧，衣服也换一套，保证能hold住这个发色。”
她四下一看：“你们谁会化妆吗？”
没人回答她。
潘一诺立刻去隔壁宿舍请了位外援。
孟晚提着脸盆大的化妆包过来了，用眉笔把蔫头耷脑的许书瑶下巴抬起来，把她眼镜摘了，左看右看后，直摇头：“啧啧啧。”
众人一惊：“怎么了？救不了了吗？”
孟晚猛摇头：“绝了，这脸还要化妆？”
众人：？
孟晚：“我无处下手啊，我的化妆技术还没那么牛的，这么牛逼的脸我要是动了，可能给化坏了啊。”
许书瑶张着嘴巴看她。
祝萌拍一把孟晚：“好了你别这么夸张，都给许书瑶乐傻了。”
孟晚皱眉思索片刻：“那我只能改动一点点，做点锦上添花的活。”
她拿许书瑶的眼镜看了看，提醒：“你近视不深，以后除了上课就别戴眼镜了吧，不然以后眼睛可能不那么水灵了，知道了吗小宝贝？”
许书瑶乖乖点头。
孟晚反其道而行，鸢尾蓝偏冷艳，她没给许书瑶往冷艳方向化妆。而在她左眼靠近眼尾的位置点上一颗深栗色的小痣，又给她抹了层浅粉的唇釉。
本就可爱可怜的小团子样，稍加修饰后，像在雪媚娘上点缀了一颗草莓。
祝萌眼珠子都快瞪出来：“孟晚，你简直就是化妆界的神！”
许书瑶的衣柜里没有长裤和T恤以外的外衣，江茜打开她的衣柜扫了一圈又沉默关上。
“我们把最漂亮的衣服拿出来选一套吧。”她提议。
祝萌伸手碰了下许书瑶腰部的位置，宽松衣服随着她的手往里凹往里凹……终于碰上她肉。
许书瑶一激灵，回过神来，坐直身，不可置信地看着祝萌。
“喝——”祝萌惊叹一声，“好细的腰！”
在许书瑶震惊的目光里她又往下掐了把大腿：“喝——这肉……你就该穿贴身显身材的衣服啊，再穿个短裙把腿都露出来。”
祝萌在衣柜里翻翻找找，可惜她衣柜里的短裤也不怎么注意形象，用来在漫展上穿的衣服又不适合日常穿。
潘一诺衣服风格偏温和恬静，也不适合许书瑶的头发。
江茜个子高，尺码不合适。
几个人又去隔壁宿舍借来些漂亮衣服，就在宿舍给许书瑶一套套试。
大家都是女生，当面脱衣服…许书瑶不习惯，背过身去脱，再把一件上衣套身上。
这件衣服尺码很小，她胳膊伸进去勒得肉都疼，再坚持把头伸过衣领，谁知领口太紧，头出不来，卡在那儿。
“咦。”她疑惑了声。
“啊啊啊啊啊！”宿舍里突然爆发出尖叫。
许书瑶头还在衣服里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吓得不敢再动。
咚咚咚脚步声迅速逼近，停在她面前。
“哇靠哇靠，我的天呐我的天呐，你们快来看呐快来看！许书瑶，居然有马！甲！线！”
虽然学校不怎么做人，宿舍条件差，但集体浴室里还上点档次，一个淋浴头一个隔间，她们平时洗澡还没约着一起来去，这段时间谁也没看到过舍友的身体。
要不是许书瑶头卡住了，祝萌转过来看她，哪能发现这不得了的东西啊！
马甲线呐！
舍友们闻声看过来，惊呼出声：“哇哦。”
许书瑶肋骨下方都露在衣服外面，皮肤莹白光滑，小腹平坦没有一丝赘肉，隐约的川形沟壑一路往下延伸，没于牛仔裤裤腰边缘。
祝萌喜欢得不行，头都要贴许书瑶腰上了。
“啊啊啊！这么漂亮sexy的身体就该穿露脐装显摆！”
“许书瑶，咱把裤子也扒了瞧瞧呢！”
许书瑶吓得退一步，使劲把衣服往下套，可实在太紧，她只好把衣服脱下来，露出早已羞红的头。
祝萌眼如激光灯：“你的胸也……”
许书瑶浑身瞬间红了个透，手忙脚乱地背过身拿衣服挡住。
祝萌嘴巴被潘一诺捂住：“祝萌你……”
江茜真心好奇：“祝萌，你开学报道那天还蛮腼腆的，你这样在外面没被人打过么？”
祝萌：“唔啊唷——”
“就，就这么穿吗？”许书瑶站落地镜前，手不自觉往下拽短裙的裙摆。
上半身的长袖衫宽松舒适，下摆也长，长到快完全盖住短裙了。
但裙子她嫌太短，短得双腿凉嗖嗖，像只穿了条内裤裸奔。
经过舍友的警告，祝萌像做错事的小孩缩在凳子上，嘴巴死命抿紧，要说的话却从眼神里流出。
“嗯嗯嗯！”
搭配是祝萌挑的。
潘一诺上下看了看：“其实裙子还好，不算短，你穿很好看，就是吧，有一点，太……”
她都不好意思说出口，祝萌挑的这套是下裤消失的穿法，其实路上也挺多人这么穿。
可谁想得到，许书瑶平时穿土土的，结果裤子底下藏着这么一双腿。
太美了。
她们刚才才从许书瑶那里得知，以前她怕自己太矮，天天晚上在宿舍里锻炼，拉伸、卷腹、下蹲、再拉伸……
这不仅练出了马甲线，这双腿腿型笔直，肌肉线条紧绷流利，是非常健康的美感。
她们几个女生都忍不住盯着看。
这种情况还下裤消失的穿法……
潘一诺：“我觉得，那个陆尘可能不太愿意。”
许书瑶一听，揪裤子的手反而松开了。
“才不管他，就这么穿。”
潘一诺和江茜交换眼神。
江茜：“你们吵架啦？”
许书瑶鼓着腮边，闷闷不乐，说：“他，他今天……”
她那股伤心劲一过，再想想，陆尘不就是把她妈妈搬来给她添麻烦么，她才不会怕他呢，才不会向他屈服。
她轻轻哼了声：“他今天有点皮。”——
第45章
陆：好了吗？快点下来吧, 我在你宿舍门口，咱该去迎接咱阿妈了。[可爱笑]
许书瑶快不认识“阿”字了，张口无言。
什么叫咱“阿妈”？陆尘应该叫她妈妈为“大妈”。
陆尘每次见她妈妈都笑得春光明媚的, 极力讨好, 今天许书瑶染了头发, 犯了大错，他终于要迎来鸠占鹊巢的关键时刻了吗？
用心险恶的家伙。
可他也染了头发啊。
许书瑶心生一计，到时她缩到陆尘身后就可以了。妈妈总不能厚此薄彼, 光嫌弃她, 不嫌弃她的新儿子。
妈妈还有十分钟到。许书瑶抬头挺胸、深呼吸, 和舍友们一起走出宿舍。
女生宿舍共六栋楼，进出同一个大门, 陆尘就站在大门外一棵树底下, 歇着条腿，低头刷手机。
早八点半，大半的学生来往于此，对树下这位男生频频回头。许书瑶她们四人跟随在人流里静静往前，一眼就能看到他。
快到门口时, 陆尘似有所感，忽然抬起头。
他第一时间捕捉到许书瑶的身影, 随即视线往下，看到她一双腿时, 他的脸色瞬间沉下去。
他大步流星跨过来，额发扬起, 一副要硬闯女生宿舍的架势，不过最终鞋尖停在推拉门的铁轨上，没闯进来。
门口宿管室里的阿姨站在窗前紧紧盯着他的鞋。
许书瑶还在门内, 距离他不到一米，被他高大的身躯完全遮挡，门外经过这里的人可能都看不到许书瑶。
陆尘低头，眉头紧拧，狠狠瞪着她大腿，字从牙缝里蹦出：“你在干什么？谁教你这么穿，围个抹布就出门？”
他冲过来带起的风滞后地扑到许书瑶身上，大清早的，腿一阵凉嗖嗖。
但是短裙怎么就成抹布了？
舍友们：？
许书瑶正跟他置气，对他一点不怵，仰头梗着脖子：“这是短裙，我就要这么穿。”
“你、敢？”陆尘的视线快要将她凿出两个洞。
许书瑶被吓到一点，可犹豫一瞬后，继续犟道：“我就这么穿。”
陆尘眼眶微微睁大，后深深呼吸一次，压下火：“没别的换了？想穿裙子我晚点买给你，先去换条裤子，听话好么？”
他态度稍有缓和，许书瑶却不解气：“不好。”
陆尘盯她两秒，转头看向旁边几人：“劳烦你们带她换条长点的，谢谢。”
许书瑶一听，火气突突上涌，他以前也这样，跟她说不清的事就找她身边人下手，完全懒得跟她继续废话，她不喜欢这种方式，虽然说不清为什么。
但她火气没来得及发作，陆尘又转回来。
看清他脸色，许书瑶心里一跳。
陆尘不再瞪她，面色堪称平静。虽正对太阳的方向，可光照进眼底，却是一片不透光的浓黑。
他说话不再冲人，语气平缓温和：“不然，今天你哪都别想走。”
许书瑶咽了下喉咙。
她最怕陆尘这样，这比发火还让她害怕。
陆尘的威胁可不是说着玩，把他惹毛了，他什么都能说到做到。
她也不喜欢这个裙子，她只是因为他送了一份“大礼”，给她找不痛快，所以也想让他不开心一下。
又不是想和他闹掰。
也没想到他会气到这种地步。
许书瑶不犟了，眼珠子转到眼角，去看旁边的潘一诺。
潘一诺适时地说：“其实好像是有一条更漂亮的裙子，我们去换下吧？”
许书瑶对她点点头。
这次换了一套，潘一诺给她搭的，银灰色及膝褶裙，上身是白色短衬衫，样式和纹案不多，却恰好合身且微俏皮，又能让人将视觉焦点从服装上转移到她的脸和头发上。
脸很乖，头发却冷艳，风格迥异，整体给人俏皮感，和衣服的搭配思路相合。
祝萌刚才也被陆尘吓了一大跳，用手一下下抚平胸口了好一会儿，仍心有余悸：“好吓人呐哇，我光想着sexy了，忘了这哥们了，他是不是有点太……嘶，这叫什么来着？”
江茜：“什么？”
祝萌好好想了一番，打了个响指：“他这是占有欲太强，都不准别人看到你的腿。”
她又觉不对：“这会不会是控制欲？你干什么他都约束你？”
许书瑶摸不着头脑，边整理衬衫衣摆边歪头：“控制？什么控制…让我只骂他一个人算吗？”
舍友们：……
江茜：“小情侣的情趣真多。”
许书瑶：怎么一个个都以为陆尘是她男朋友？算了，她们爱怎么叫怎么叫。
这回的衣服陆尘没再说什么，只是看着她露在外面的小腿，走她旁边问：“冷吗？”
“不冷。”许书瑶回得冷淡。
搞不懂这人，给她找不痛快，又来关心她，不矛盾吗？
许书瑶左边是陆尘，右边是舍友们。
她和舍友聊着天，头完全偏向她们，身体靠得很近，有意不搭理陆尘。
陆尘扫了一眼她们，脚步放缓，她们逐渐走到他前面去，慢慢拉开一米距离，许书瑶却完全没回头看过他一眼。
他视线黏在许书瑶后脑上，蓝色的挑染发随步伐摆动，时隐时现，像柔软的钩子，时而靠近时而疏远，一次次勾着他。
他一边的嘴角紧抿着，用牙齿碾了碾。
一行人到校门口时，正好张明姝也到了。
她从驾驶位下来，第一眼瞧到许书瑶的头发：“许书瑶……”
话刚起头，许书瑶小声喊了声“妈妈”。同时人往右后方一躲，藏到陆尘身后。
陆尘身后的衣服被许书瑶一把抓住，慌乱间她的手指不小心在他背上划了一道。
陆尘心里那点不爽一瞬间清空，被一种奇异的满足感替代。
许书瑶遇到难处第一时间想到的仍然是他。
虽然她刚才一路有意忽视他，可实际上，明明他在后面，她头都没回，却还能精准找到他的位置。
她表面疏离他，实则暗中一直留意着他，不是么。
陆尘嘴角翘着。
陆尘跟张明姝问了好。
张明姝：“嗯，你……”
“阿姨好！”
舍友们一起喊了声，声音洪亮，张明姝的注意力转向她们：“你们好。”
她的目光从几个人头上过了遍。
陆尘眼尾弯起，笑着和张明姝说：“大妈，我们这用的一次性染发膏，洗一下就能掉，染的时候没碰到头皮，没什么毒害。”
张明姝点点头，唤了声许书瑶。
许书瑶这才从陆尘腰后探出一双眼睛，谨慎看过去。
张明姝就默默看着她。
许书瑶压力陡增，不用妈妈多言语，自觉松开陆尘，从他身后出来，站到一边。
“站好了。”张明姝眼神略带嫌弃。
许书瑶塌缩的肩背应声向后扩开，军训的板正站姿。
张明姝皱眉：“你放松，你妈我是来给你过生日，又不是来教训你。”
许书瑶便把后仰的背稍稍收敛些。
令行禁止，仍是哪哪都拘谨。
张明姝胸口一阵起伏，头小幅度摇了下，转身朝向校对面，不再管她。
她把这周围看了个遍，急促叹了声气：“这真的是大学啊？这个门还没我们公园的门大，周围什么也没有，这都长草了。”
她的手点了点学校外面的水泥地面和横向马路的交接线处，那里衔接不平整，部分水泥块裂开，两根手指长的草挺立在那儿。
草长得越旺，越显得这里破败。
村里一辆民用小三轮突突突着从门前疾驰而过，尘土飞扬，张明姝屏住呼吸，手挥了下，示意大家赶快进门去，她回头把车开进校园内的停车区。
周六早上原本没什么活动，起那么早一是为了收拾去玩的东西，二是早上要吃碗面条，三是下午要去玩的地方距离这里挺远，得提前两小时出发。
许书瑶带着妈妈一块儿去学校食堂吃了碗面条，她这一趟从省南部开车到北部，历时四小时。
许书瑶算完时间，意识到妈妈早上四点多就开车过来了。
她默不作声挑着面条吹了好一会儿，然后放下筷子，拿桌上的鸡蛋磕了下，剥完壳，看了眼对面的妈妈，手慢慢递到她碗边。
张明姝咬断面条抬头，碗往前挪点接过鸡蛋：“谢谢，哎哟你今天生日不用做这些。”
许书瑶轻轻咬了下嘴唇，什么也没说。
张明姝的发色多变，这次又染了红色。
祝萌老盯着她头顶看，心想许书瑶妈妈好潮，居然染的海王红。
海王红和鸢尾蓝是很配的颜色。
许书瑶正心里有点酸涩呢，左脚突然被撞了下，她垂眼一看，坐在左手边的陆尘右脚停在她脚旁，看她不回应，他脚跟不动，侧边转过来又撞了她一下。
许书瑶看向他。
陆尘的嘴唇上糊了层水，也可能是油，亮亮的，还很红，跟涂了唇釉没区别。
他嘴巴微张，无声说：“我也要。”
要脸不要。
今天可是她过生日哎。
许书瑶搭下嘴角，也无声对他说：“我也要。”
陆尘眉峰稍稍挑起，很好脾气地点了下头，伸手抓了盘子里的两颗鸡蛋一磕，伸到许书瑶左手边。
许书瑶接过一颗鸡蛋。
陆尘收回手，把手里那颗蛋三两下剥干净，然后递到许书瑶碗边，鸡蛋沿着边缘慢慢滑进汤碗里。
许书瑶便学着他的样，剥好鸡蛋，顺着他碗边滑下去。
舍友们和张明姝一起看着这一幕。
舍友们没眼看，呲牙咧嘴互相交换眼神，表示这狗粮真酸牙。
而张明姝早习以为常，看了眼就继续吃面。她没当回事，他们两人从小就情同兄妹，关系极好——
第46章
许书瑶的高中舍友们在她生日前一天晚上告知她, 她们都有空过来，只是要傍晚才能到。
学长学姐们也说晚上在酒吧见。
张明姝工作忙，一早上接到好几个工作电话, 她早上起得又早, 没精力陪他们出去玩, 许书瑶带她到学校宾馆开了间房，让她在这休息，晚上赶去酒吧就行。
许书瑶班里包了辆大巴车一起去游乐园, 今天她从头到尾焕然一新, 很多同学都忍不住一次次朝她看。
可同学们盯的不止是她, 还有她旁边坐着的陆尘，每次许书瑶被人盯得受不了脸快要着火时, 她就侧过头看陆尘。
这样一来, 看向她的视线都会立刻从她身上转移，顺着她的视线去看陆尘。
嘻嘻。
她多机灵。
许书瑶的睫毛长而卷，眨眼时颤颤地晃，一下一下，晃得人心痒痒。
她的眼圆溜黑亮, 眼神清澈直白，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眼含笑意。
陆尘起初还能扯着嘴角，嘲讽：“怎么不戴眼镜？你看我长得很像路？”
后来上了大巴车, 紧挨着坐一起，她总是突然手肘抵上座椅扶手, 手掌托住下巴扭头来盯他。
他猜到她是想转移视线，但她的目的应该不止于此，这其中定有她的私心, 她从不会这么直白看其他人。
陆尘的食指在扶手上无意识点了几下，之后动作顿住。
只有他自己意识到了，他敲这两下的频率太快，太急。
他不像表面这么淡定。
他脸有点板着，用力抿了下嘴唇。
许书瑶黑亮亮的眼珠子明显往下低了点，视线落到他唇上。
盯着看。
他深呼吸，捏紧扶手的手背上青筋突起，向腕部蔓延。
“这里…”他一出口，声音哑得厉害，咽了下喉咙重新说，“再等等，好么？”
这里不合适，一车的人。
说着，他抬手在她后脑上轻柔地抚摸两下。
许书瑶：……
等什么？
不懂。
但是他为什么要摸她的头？她已经不是小孩了。
这下盯着他们两人的那些视线比激光灯还亮了啊！
许书瑶立刻埋下头，直到让脑门碰上膝盖，前座的椅背帮她挡下所有视线。
陆尘收回手，手臂支在扶手上，手掌抵着下巴的位置，部分手掌碰着唇边。眼皮半垂注视她，眼睫盖住眸中神色。
找不到独处的机会。
游乐园里有摩天轮。
陆尘食指点了两下脸颊边。
游乐园里人不少，许书瑶的头发很扎眼，穿着也是她从未尝试过的，她很不习惯露腿，她本以为会被路人看来看去，但实际没这回事。
她的同班同学们头顶红的黄的蓝的绿的荧光的彩虹的…有人穿衣服随性大胆，露大腿的、露背的、露小肚子的…
每个人都很扎眼的时候，让人应接不暇，便没人盯着她一个看了。
发现这一点后，她眼睛亮亮的，混进活泼又疯的同学里面，和他们一起到处跑来跑去。
他们买了游乐园的通玩票，项目可以随便玩，一大群人分成几团约着去玩喜欢的项目。
许书瑶跟着舍友们和隔壁宿舍的女生，再带着陆尘，准备先去看看旋转木马。
许书瑶拉着陆尘手腕，刚跨出一步，突然停住，回头松开他，问：“陆尘，你要不要和男生们一起玩啊？”
旋转木马会不会不大适合他？
陆尘正扭头看不远处的摩天轮，这时转回来，摇头：“我可只认识你一个，你不会丢下我的吧？”
说着抬起刚被她松开的手臂，示意她抓紧。
许书瑶良心左右晃了下：“但是我们要玩旋转木马。”
陆尘：“我坐你后面给你拍照。”
许书瑶良心微痛，这么可怜的吗？
转念一想：“……对哦今天是我生日，那就委屈你一下咯。”
陆尘：“没关系，下一个坐摩天轮嘛？”
他发出邀请。
这是本市最大的摩天轮，现在排队的人不多，通常到晚上会排很多人，夜里的摩天轮会亮起梦幻的灯带，荡到最上方时能将整座城市的夜色尽收眼底，那可美极了。
许书瑶抬头，没从陆尘脸上瞧出任何期待和开心，他刻意掩饰情绪，脸有点板得不自然。
这是什么意思？
许书瑶绞尽脑汁想到一种可能，陆尘会不会恐高啊，为了让她玩得尽兴，才忍痛主动邀请她坐摩天轮。
“你怕高吗？”她问。
陆尘提嘴角：“你猜我怎么过来的？”
坐的飞机。
许书瑶笑起来，眉眼弯弯：“也是哦，那我们等会儿坐摩天轮。”
陆尘闷闷地回：“嗯。”
他们进游乐园之前先在附近的餐馆吃了饭，现在正是下午第一波进场的，他们是第一波玩旋转木马的人。
等他们排好队，设备试运行时，几个人都有点懵。
祝萌：“啊这，好像不是旋转木马，好像是叫旋转飞椅来着，不过没差啦。”
许书瑶好几年前坐过旋转木马，挺喜欢的。旋转飞椅没坐过，但看样子只是比旋转木马转得更快，飞得更高点，区别好像不大，她看着能接受。
几个人都没什么异议，跟随工作人员的提示进场找位置坐，陆尘坐在许书瑶后面，一手拿手机准备给她拍照录视频。
飞椅启动之初，许书瑶一手握紧座椅边上的绳子，回头对陆尘微笑比耶，微风吹起她的发丝，陆尘歪着头迅速按几下拍照键。
飞椅嘎吱吱一下，从缓慢旋转中陡然提速，许书瑶转回身去，视野里的画面飞速后退远离。
椅子转完一圈，再次提速。
风声啸耳，椅子越飞越快，离中心轴越来越远，越飞越高。
游玩的人里有人惊呼出声，许书瑶是其中一个。
她死死拽紧绳子，心跳失速，吓得不敢再睁眼。
这哪里是旋转起来了啊，这明明是甩起来了啊！快甩飞出去了啊！！这跟洗衣机甩干有什么区别！！
“啊啊啊啊——！！”
尖叫声在风里持续回荡。
从飞椅上下来时，许书瑶差点一个没站稳摔了，她腿是软的，幸好陆尘扶了她一把。
“许书瑶，你这么怕啊？”
许书瑶环顾四周，下巴示意不远处的长椅：“我，我想去歇一下。”
她无力地软到椅子上，两手撑着椅子。
“许书瑶你没事吧？”舍友们和隔壁宿舍的都围过来问。
许书瑶摇了摇头：“我有点不太行，你们先去玩别的吧，我歇一会儿再去。”
大家不想丢下许书瑶去玩，没人动。
祝萌：“那你歇会儿，我们等会一起玩别的。”
许书瑶并不想自己给她们拖后腿。
陆尘这时说：“你们去玩吧，我陪着她。”
祝萌还想坚持一下的，但随即她们几个互相扯了扯胳膊，交换了下眼神。这对小情侣刚在一起，让他们有点独处时间好了。
几人脸上的微笑变得意味深长，连着说了几个好后，迅速溜了。
许书瑶坐在椅子上低着头，陆尘看不到她脸，干脆蹲她面前。
这下他视线比她矮了，稍稍抬头看她：“哪里不舒服？”
许书瑶牵起嘴角：“就是有点腿软，我一会儿就好了。”
陆尘：“好。”
他蹲在那儿不再说话，默默看她。
许书瑶想起来他很容易腿麻，于是拍了拍旁边的椅子：“你坐这吧。”
陆尘看她脸色都正常，真的没什么大事，才起身坐她旁边。
他侧身朝向许书瑶坐，弯腰低下视线，一双眼睛盯着她。
他的目光平静，平静里带着一些担心，目不斜视的，只看着她。
“我没什么事，”许书瑶不适应被人这么看着，“我有点渴，我想喝…”
她脑子里突然蹦出一种很想念的味道，舌头一绕，把水改成了橙汁。
好久没喝橙汁了。
陆尘抬起头，看到不远处的自动售卖机，跟许书瑶说了声，过去买水。
很快他拎着瓶黄色饮料回来了，坐下后，拿她眼前转了圈：“不是我们那儿喝的牌子，这个不知道你喝不喝得惯。”
许书瑶：“那我尝尝。”
陆尘拧开瓶盖，瓶子递给她。
许书瑶接过来，尝了一口，齁甜齁甜，齁得她脸都皱巴起来。
她失望地瞪着瓶子：“不好喝。”
“嗯，那我喝吧。”陆尘手伸过来。
许书瑶没给：“那也不能让你喝啊。”
这个很难喝的。
陆尘的目光紧盯瓶口。
“我想喝。”他嗓音有点哑。
看来是渴坏了。
许书瑶便把瓶子递给了他。
但是，这实在太难喝了，她不信陆尘喝得下去。
她盯着陆尘的动作，看了眼瓶子，再看他嘴唇。
陆尘嘴唇轻微动了下，说：“别看我。”
许书瑶很理解他，刚才她喝的时候龇牙咧嘴的，大概不好看。陆尘要面子，不肯给她看到他那样吧。
许书瑶乖乖扭开头去。
随后听到一声咕咚，停了两秒，动静持续着响起。
等声音再停下，许书瑶转回头。
果然甜得陆尘都受不了了，平时喝水一瓶一口吹的人，这回却只喝下去小半瓶。
许书瑶笑着抬头：“是吧，不好喝？”
陆尘：“……”
他默默望着她，没说话。
神情有些古怪。
许书瑶不解，歪头看他。
陆尘眉峰轻轻压了点，眼神里显出几分遗憾：“没尝出来。”
许书瑶：“您味觉坏了吧？”
“腿好了吗？”他问。
许书瑶站起来，左右跺跺脚：“好了。”
陆尘盖好瓶盖起身，眼里的遗憾转而变成隐隐期待：“我们去坐摩天轮。”
许书瑶动作停下，摇头：“我不想坐了。”
陆尘神情一愣，身体转向她：“你恐高？”
许书瑶叹气：“也不是恐高吧。”
她瞧着眼前的旋转飞椅，新的一波人在空中甩起来，尖叫声180度地转。
“坐在这个机器上的时候，我感觉我的小命被机器掌控了，不在自己手里，我心里慌。摩天轮也是一样的，等我坐上去，它晃晃悠悠的我只会被吓死，却拿它没办法。”
“……哦。”
陆尘的声音里又恢复一分遗憾，视线自她脸上很快掠过。
许书瑶还没来得及问他怎么了，又听他打起精神的一句：“没关系，还有别的机会。”——
第47章
李菲：许书瑶, 我给你准备了份大礼！
坐在去往酒吧的大巴车上，许书瑶收到李菲的消息，她眼皮突突一跳, 抬手摸了摸。
留意到她的动作, 陆尘瞥向她手机屏幕：“怎么了？”
许书瑶把屏幕转向他：“学姐说给我准备了大礼。”
陆尘看着上面的字, 一边的眉稍稍挑起。
许书瑶怕被人听见了不好，往陆尘耳边靠了靠。
陆尘配合地低下头，身体歪过来些。
许书瑶手挡住嘴, 用气音说：“宣传部里我的一个前辈跟我说, 李菲都没这么关心过她。而且宣传部这次招了两个新人, 另一个同学也这么说。如果李菲只对我一个人好，那肯定很奇怪吧。”
末了, 她又补充一句：“我这算不算说别人坏话？”
说完, 她从陆尘耳边退开些。
陆尘侧过脸来，视线移向她耳朵，抬头，嘴唇也贴近她耳边：“那你多说点。”
许书瑶有点懵。为什么要多说点别人坏话？
换她凑上去：“这样不太好吧。”
陆尘贴上来：“我没听清，你再靠近点说。”
许书瑶凑得更近。陆尘的角度低, 许书瑶往下低头，脸侧的头发搭到他脸和脖子上。
修长脖颈上, 那颗喉结上下一动。
坐在他们前排的潘一诺有事要询问许书瑶，转过头来, 看着这两人一来一回地贴了好一会儿。
江茜看潘一诺调头后半天没说话，跟着转头看了眼。
又和潘一诺互相对视一眼, 笑眯眯又酸掉牙地转回去。
潘一诺改在群里发消息。
潘：许书瑶，我们快到了吧，你跟学长说下
江：要不要我给你们两位拍张照？
手机震动, 许书瑶从陆尘耳边退开，点开手机回消息。
陆尘直了直身，视线扫过她耳朵。
耳尖红红的，在他凑近说第一句话时就在慢慢变红。
大巴车开半个小时到了酒吧。
酒吧距离这个校区的南门仅五百米，他们从车上下来，站在酒吧门口往学校方向看，一个个的像土包子进城，眼睛都看直了。
学校占地好宽！校外两边分布着图书馆、游泳馆、艺术馆和地铁站。
校对面是两座大型商场，四周高楼林立，来往的不仅仅是学生，本地市民也多，宽敞的四车道上车辆排成长队。
“妈耶，市、中、心、啊！”
“这才是人该待的地方啊！”
“这才是大学嘛！我们待的那是什么小破村！”
“校区就不能把我们也收了吗？我们明明那么可爱听话！”
“没事没事，我们明年就搬过来了。”
张明姝十分钟前和许书瑶说，她刚到了，店老板赵述光接待了她。
一群人看完校区和周边，目光转回这家酒吧。
从外面看甚至看不出这是酒吧，更像办宴席的酒店，大片的落地窗，灯火通明，鲜花点缀，粉色气球，纱幔背景，还有从吊顶上铺下来的条幅挂布，红底黑字、黄底黑字，上书：祝许书瑶生日快乐；岁岁欢愉；未来可期……
站在外面都能看清这些字。
这简直是要了社恐的老命！！
许书瑶此前跟赵述光确定了店里的装饰方案，就是普通的样式，桌子上铺一层白色桌布，现场放一些鲜花就好了。
他说这样太朴素，如果信任他的话，可以由他来稍作调整。
许书瑶当时答应了。
但没想到是这么微调的啊！
许书瑶一把捉住陆尘的衣角，抬头，对他睁着水汪汪、忽闪忽闪的眼。
陆尘垂眸看她，气息缓缓笑了声，连眼尾的锐利感都柔和了些：“现在怕了？那可来不及了，你就是现在找个地缝钻进去，今天你也得是主角。”
许书瑶：……
她回想起这段时间的每一步，起初只有舍友和陆尘而已，怎么就到今天这样了，这么一大群人，这么大的标着她名字的横幅，这么亮堂宽敞的市中心酒吧！
等会可不会像下午，有一群人陪她一起做显眼包，她还能蒙混过关。今晚将会只有她一个人！被一大群人！围起来看！
许书瑶高高昂着头，黑溜溜的眼珠子晃了晃，捉着他衣摆的手也晃了晃，嘴巴嘟着点，乞求他出出主意。
她完全忘了，她妈妈还是他搬来的。
“陆尘……”像小猫嘤咛着叫唤他。
陆尘被她叫得心底又软又痒，揽着她肩将人带到门口高大绿植和落地窗的夹角位置，这里不妨碍来往的人走动。
他抬手摸上她后脑，手指穿过发丝，轻轻揉捏了两下：“你想好好跟大家一起玩？”
许书瑶稍稍一愣。她还没习惯被陆尘摸头。他今天之前可不这样，以前也没别人摸她头。
摸脑袋的感觉很奇妙。
起初因为身体的自我保护本能，这么重要的位置被人碰了，她心底抗拒。但是，他捏得很轻很慢，手指微热，跟按摩一样。
周围的同学正忙着看酒吧里的陈设，没空看她。
她便不再抗拒，任他的手停在脑袋上。
她点点头。
她怕虽怕，社恐归社恐，但她不想退缩，她喜欢和大家一起玩。
“你怕我么？”陆尘问。
“不怕。”
“你会不会害怕三十多个我同时看着你？”
“……”这是什么话，怎么可能有三十个陆尘同时看她？
不过许书瑶顺着他的说法想了下，如果等会开饭之前要让她站起来讲两句，底下坐着的全是陆尘……
那还有什么害怕的，她恨不能跟每一个陆尘握手、碰杯！甚至想拉着一群陆尘在舞池里乱晃。
“那如果，这几十个人都是你的舍友们呢？”
许书瑶想象一下，摇头：“不怕。”
“所以，是熟人就没关系，你怕的是很多陌生人关注你。”
许书瑶点头。
陆尘：“你和高中舍友相处都没和大学舍友的自在，你知道为什么吗？”
许书瑶眼睛眨巴眨巴。
陆尘眼尾微弯，目光比平常多了分柔软，可也更直接，望进她眼底，毫无阻碍地直视到她心里。
她刚才回答陆尘上一个问题时，想到的是刚相处了不到一个月的大学舍友，而非高中处了三年的舍友。
回想以前，她在高中舍友面前虽然会比在其他人面前更放松些，但完全比不上现在。
她以前都不敢和舍友们对视太久，现在却没这个问题。
她比谁都清楚这是为什么。
因为她和高中舍友的竞争更激烈，不管她比她们成绩好还是坏，她心底其实很怕因为竞争而被她们质疑或讨厌。
所以她不敢多说话，不敢跟她们玩，直到高考结束了，情况才好点。
相比之下，她对顾青岚不会太怕，因为顾青岚是她怎么都不可能够得着的高度，顾青岚根本不会把她当对手，当然就不会讨厌她。
许书瑶慢慢低了头。
归根结底，她怕的是被人讨厌。
那些来自陌生人的视线也是，可能他们上一秒还给她鼓掌呢，还挺喜欢她的呢，但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因为她下一步做了什么事、说了什么话让他们不爽，就突然开始讨厌她。
陆尘的手停在她后脑上，没有多余的动作，热量源源不断地传递过来。
他没等她回答，显然是知道原因。
陆尘稍稍侧头，视线低了点：“今天你过生日，不管怎么样，不管你做什么，今晚没人会讨厌你，所有人都会宠着你的。”
许书瑶抬头，不满地鼓了下嘴：“可你今天没有以前宠我，你还把妈妈叫来了。”
陆尘：“你其实蛮开心的不是么？”
许书瑶嘟囔：“哪有。”
陆尘往酒吧里扫了眼，低头凑她耳边：“你妈妈也会宠你的。”
一些温热气息吹过耳边，许书瑶不自觉地抬手捏了下耳朵，无语地耷眼：“你在说笑吗？”
妈妈和“宠”这个字怎么可能搭在一起。
陆尘嘴角勾着笑，眼神却更认真：“你应该无条件相信我。”
许书瑶：“？”
陆尘：“我说过，这是第一份大礼。”
他将礼字咬重。
许书瑶：……
后脑的手又揉捏两下：“许书瑶，成年了，你这脑沟该能滑雪了吧。”
许书瑶嘴角下拉，瞪他。
以前说她脑沟可溜冰，因为冰面平滑，以此表示她没脑子。
现在说她脑沟可滑雪，因为滑雪场地真有沟壑。希望她长点脑子。
许书瑶想着今天妈妈对她染发的事也没做批评，这个功劳可以算在陆尘头上。
她暂且信他一点。
酒吧里，张明姝正站在侧边的落地窗前打电话，赵述光和她相距不远，面朝她站，看样子是两人刚刚还在交谈。
班长带人先从大巴车那儿走过来了，赵述光注意到门口的情况，出来迎接。
落地窗里外通透，赵述光的视线很快被两道身影吸引去。
他瞧见陆尘揽着许书瑶靠到窗边，两人挑染的头发很像，陆尘手托着她脑袋，许书瑶对此毫不抗拒。
不知是不是察觉到他的视线，陆尘往酒吧里扫了眼，和他视线交汇一瞬，又没有任何停顿地移开，然后侧头，靠到许书瑶耳侧，笑着低语，动作亲昵。
许书瑶并不抗拒。
他们两人关系很亲近。
可是，她脸上不见一点羞涩或欣喜——
第48章
“许书瑶, 生日快乐。”
许书瑶进门时，赵述光学长正站在门口迎接她。
她笑着道谢：“谢谢学长。”
赵述光微笑点头，随后目光转向旁边的陆尘：“这位是？”
许书瑶：“这是我朋友陆尘。”
她看向陆尘：“陆尘, 这个是我们院学生会的赵部长, 也是这个酒吧的店长。”
陆尘提了提嘴角：“你好。”
赵述光回以微笑：“你好。”
陆尘扫了眼酒吧里的陈设, 视线又回到许书瑶身上。
赵述光：“你还有几个高中同学什么时候到？”
许书瑶：“还有十分钟左右，她们等会儿会一起过来。”
“好，今天这现场布置你还满意吗？”
“……”许书瑶想说有点过了, 但是, 这其实不算最重点的, 最重点的是，等会儿万一要让她上去讲两句, 那才是完全不给她留活路啊。
犹豫时, 赵述光回头看了眼场内的横幅，笑说：“我想以你的性格应该不太喜欢这些横幅，太张扬了点。但你看起来也很享受和朋友们一起玩，十八岁生日可就这一次，应该尽兴一点。这些横幅用来拍照会很漂亮, 我一会儿可以给你们同学一起拍一张。”
许书瑶顺着他的目光看出去，那些横幅上的书法字体潇洒又大气, 有好些同学正在找角度拍照。
拍的不只是横幅，还有现场的鲜花、气球、灯光。
鲜花比她当初挑选的样式更丰富漂亮, 其他的装饰原本都没有，都是赵学长“微调”的结果。
太过丰富华丽了, 但同学们都蛮喜欢。
不过大家能玩得开心的话，她心里那点不舒适也就不算什么了。
没想到赵学长还有这层考虑，不愧是能在市中心开酒吧的人, 想得就是周到。
许书瑶笑起来，眼睛亮亮的：“我同学好像都蛮喜欢，谢谢赵学长。”
陆尘眼睫轻轻动了下，侧头瞥向赵述光。
赵述光嘴角的笑意加深：“不用跟我客气，还有，刚才我问了你的同学，有几个是辣口，又喜欢喝酒，到时安排他们坐一桌，让厨房调下口味。你们的大巴车司机我就安排在隔壁的私房菜馆了。”
许书瑶意外地睁大眼睛：“谢谢学长！”
赵述光笑开，不再说不用客气，欣然点点头。
陆尘面无表情，盯着许书瑶的眼睛。
“嗨许书瑶！”门口传来响亮的女声。
一听就知道是李菲。
几个人看过去，李菲披散着长发满面笑容地过来，许书瑶转过脸来时，她两手举起朝她挥挥。
许书瑶笑着同她挥手：“学姐好。”
李菲看了眼赵述光，又留意到陆尘，在看到陆尘时，神情一愣。
许书瑶不知道怎么回事，看向陆尘，却并没看出什么异常。
李菲回头招了招手，门外五个男生依次走进来。
几个男生看着年纪和他们相仿，身上斜背着黑色的盒子，看形状像吉他、电子琴之类。
他们穿着很潮，黑白配色设计特别的上衣，天青牛仔裤，身上佩戴一些金属配饰，有人手腕上刻有符号纹身，露在外面的胳膊肌肉结实。
几个人长相各有特色，硬朗的、清秀的、斯文的、冷峻的、狗狗眼的。
这是他们学校去年参加热门卫视音乐节目的亚军乐队，长相也曾经为他们拉了不少票。他们在本校区很受欢迎，常有外校的人进校门找他们要签名合照。
陆尘扫了眼他们，又去盯许书瑶的脸。
赵述光脸上的笑容敛去，往前走过去，准备抢在李菲开口前先说话。
可赵述光挡在李菲和许书瑶之间时，李菲突然上半身歪过来笑问：“学妹，你觉得他们怎么样啊？”
赵述光：“李……”
许书瑶惊喜点头：“很好的。”
赵述光步伐顿住，回头，眼神略微惊异地看许书瑶。
李菲对此回答也有点意外，愣愣地僵着半弯的腰。
陆尘盯着许书瑶，脸上没什么情绪：“哪里很好？”
许书瑶睁大眼睛，张张嘴，对李菲他们笑了笑说：“谢谢学姐学长，我带我朋友去里面逛一下哈。”
说完，她拽着陆尘胳膊往里走。
陆尘默不作声，只顺着她往前。
等离那几个人远了些，确定不可能被他们听到了，许书瑶才松开他。
抬头瞧他：“我现在觉得学长学姐人都挺好的，可能是我之前社恐的时候和他们不太合得来，不过他们人都挺好的。”
陆尘注视着她的眼睛：“哪儿好？”
许书瑶：“这个乐队…”
她的视线被陆尘挡住了，她侧过身又往门口看了眼。
陆尘垂在身侧的手食指动了下，手背上的青筋凸显。
看完，许书瑶站直，对他说：“我原本请的很便宜的一个乐手，八百一晚。李菲给我请的这个一看就很贵啊，她之前不说是大礼嘛，应该不会收我的钱的吧？”
陆尘眼睛眯了眯，缓声问：“一看就很贵？”
“对啊，”许书瑶点头，左手手掌撑开，竖到他面前：“五个人呢，还都带乐器，肯定贵了不止五倍，好几千呢。学姐人还怪好嘞。”
她平时不看音乐类综艺，不知道这几人的来头，只按赵述光给她看过的价目表来推算。
陆尘的肩膀稍稍放松，直视她的眼问：“那学长呢？”
许书瑶点头肯定：“学长也很好的，考虑很周到。”
许书瑶歪着脑袋看陆尘。
陆尘看着挺正常，又好像有点不对劲，他盯着她看的时间比之前都久，目光并不轻松，带着试探和压抑的情绪。
“你怎么了？”
陆尘平静回：“没怎么。”
许书瑶松了口气。
陆尘又问：“你觉得我怎么样？”
许书瑶笑嘻嘻的，露着白白门牙，竖起大拇指：“你天下第一好咯。”
陆尘的脸色并未因为她的回答而有丝毫变化。
许书瑶也不知这是不出他所料还是不满意。
“许书瑶呢？”门口有人叫了声。
许书瑶看过去，季悦他们几人正和赵述光一起往她这边走。
她拍了下陆尘：“他们来了。”
说完，小跑着往那边迎去。
季悦一看到许书瑶，笑哈哈地跑上前，太久没见了，她心情激动，上来一把抱住许书瑶。
“小书瑶生日快乐！成年快乐！想我没想我没？”
许书瑶回抱住她，声音小小的，甜甜如蜜糖：“谢谢你季悦，想的，我想你了。”
季悦松开她，目光在她脸上身上走一遭：“哇哦，你最近又变漂亮了！”
她看着许书瑶的脸，两边柔软的圆弧，这下真没忍住，两手齐上阵，抓住，捏了捏。
“……啊啊啊啊！手感好好！果然跟我想的一样啊啊啊啊！”
许书瑶被突如其来的捏脸吓得愣住了，没反抗，季悦就一直呼噜呼噜地捏捏捏。
这时许书瑶身后一道身影快速逼近，几乎快和许书瑶身体相碰才停下。
这人身高和气势太有压迫感，季悦手上动作一停，抬头。
陆尘正板着脸，视线像刀子扎着她的手。
许书瑶被她捏得眼睛弯弯地眯着，昂着头任她拿捏。
陆尘嘴张了下，季悦都预感到这人要说多么难听的话了。
但他喉咙咽了下，话锋一转：“你洗手了吗？”
字吐得邦邦硬，对她极为不满。
季悦应声撒手：“抱歉小书瑶，洗手间在哪里，我先去洗个手。”
赵述光往右手边伸手。
季悦挥挥手先去了。
陆明雪眼冒星星，看看陆尘的头发，再看许书瑶的，激动得抱住许书瑶：“许书瑶，恭喜恭喜啊！”
许书瑶：咦？
十八岁生日说恭喜应该也没什么问题吧。
“谢谢你陆明雪～”
顾青岚也凑上来，抱住她们两个：“生日快乐啊小书瑶。”
“谢谢你顾青岚～”
后面还有个人。
和许书瑶挥了挥手：“咳，生日快乐哈哈哈哈，我不请自来你不会赶我走的吧好歹我们同学一场哈哈哈。”
陆尘上下一扫他，目光不善，语气很不客气：“你知道是不请自来，你怎么在这？”
杨亦泽一噎。心想这大爷怎么又不开心了，火气还都撒他身上了？
顾青岚松开许书瑶，扭头看了眼杨亦泽，对陆尘笑说：“不好意思，他跟着我来的。”
陆尘看了眼顾青岚，不再说话。
人齐了，晚宴将要开始。
陆尘先拉着许书瑶去了趟洗手间，在洗手台前，他用水沾湿纸巾，轻轻贴上许书瑶的脸颊擦。
许书瑶耸起肩，不过没躲开：“为什么擦脸？”
陆尘的嘴角拉成直线，字咬得很重：“我都没捏过你的脸。”
许书瑶思索着：“因为刚刚季悦捏我的脸了？可是你小时候捏过我的脸啊。”
纸轻轻按着脸颊擦过去，松开的位置一下回弹，呈圆润的弧度，泛着粉意。
全部擦完，纸扔进垃圾桶里，陆尘两手抬起，碰上她脸颊，手指轻轻一动，捏住。
再松开。
捏住。
松开。
捏住
……
他瞳孔像是缩了下。
眼神变得奇怪。
看着她，像在看从未见过的怪异生物。
他松手，逼近一步，又低了点头，眉峰下压，光从眼眸里消散，声音冷硬：“谁都可以捏你的脸？”
许书瑶要仰着脖子才能和他对视上。
陆尘的牛仔裤碰着她的裙摆，鞋尖相抵。
不知他又发什么疯。
“不是啊，哪有，季悦是我的朋友，你也是。”
黑漆漆的眼珠缓缓移动，定格，视线黏在她脸颊。
“这里有很多男人，他们有谁可以捏你的脸么？”
许书瑶眨巴眨巴眼，快速过了遍，摇头。
“只有我可以？”
许书瑶明白这意思是，在场的男性里是不是只有他可以。
她点点头，乖乖应：“是。”
他神情未变，又问一遍：“只有我可以？”
许书瑶：“是。”
洗手间有人出来，看到他们后脚下一刹，上前来快速洗个手，又迅速窜走。
陆尘手再次抚上她后脑，温热的，按摩似的揉捏两下，视线自她左侧脸颊缓慢向右移动，中间似乎在她唇上停了一瞬，又缓慢转向右侧脸颊。
顿了几秒。
他撒手，退开一步，偏过头。
再转过来时，眼神恢复寻常。
许书瑶长长呼了口气。
陆尘不想别的男人摸她的脸。
何止男人。
季悦摸她的脸他都不高兴。
许书瑶想起来祝萌说的“占有欲”。
还好她没男朋友，也没喜欢的人，不然的话，有个男的摸了她的脸，陆尘会……
不知道他会怎样呢，但刚才那样挺吓人，她心脏砰砰砰的，现在还未平复——
第49章
陆尘给许书瑶出了新主意。
如何跟陌生的同学们快速熟悉起来。
“这样管用吗？”许书瑶听了后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脸侧。
陆尘挑着眉, 食指曲起，指背在她脸蛋上刮了下，心情极好地笑说：“当然。”
来得晚的连座位都没得选了。
酒吧里的座位排成两排, 桌子用的仍是酒吧原有的小桌, 每张桌子坐4人。
许书瑶的同学们先找位置坐下了, 把最靠近小舞台的两张桌子空出来。
张明姝和许书瑶的大学舍友们坐了一张桌，另一张则留给许书瑶和她高中舍友。
杨亦泽则被陆尘带着，坐到最后一排。
刚有两个同学给许书瑶送了生日礼物, 太夸张了, 两个方方正正的大盒子, 垒一起快抵她下巴。
祝萌帮她拿了一个，带她把东西放到旁边一张长条桌上。
她们刚站过去, 一群人起身, 抱着自己的礼物要往她怀里送。
许书瑶刚才听了陆尘的建议，找祝萌给她说说八卦。
祝萌观察力强，和人混熟之后很玩得开，跟谁都能聊几句。开学还不到一个月，几乎每个人她都知道点“小秘密”。
班里一个染了紫色头发的男生揽着小礼物晃过来时, 祝萌凑到许书瑶耳边：“哈哈哈，这个你知道吧, 看着是个体面人，上周没生活费了在男寝挨个抱大腿喊爸爸撒娇求包养哈哈哈。”
许书瑶呆呆地张大嘴巴：……啊, 这样的吗？
“这个妹子，平时不太讲话, 人很挑剔，看着不好接近。”
对方木着脸板着背走过来时，许书瑶心里突然紧张, 无意识地跟着板直了背。
“但你知道吧，她愿意跟你出来玩，就是认可你了。”祝萌补充。
许书瑶想了想，小声嗯一声，也没那么紧张了。
“然后这哥们，看起来很凶，不过他偷偷在宿舍里养了只猫。他开学那天在校门口不小心踩到一只流浪猫的脚，腿被抓得都出血了，就这还把它带走，哈哈哈，两瘸子一起养伤。”
在祝萌来之前，许书瑶还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应付今晚的情况，手心都在细细冒汗。
但没想到，祝萌寥寥几句话就让许书瑶对对面的同学有了较为深入的了解。
每个人都不再那么陌生，每个人都各自可爱，她忽然没那么怕了。
而且只要一扭头，就能看到座位最后排的陆尘，她没戴眼镜，看不太清楚他的表情，但是她知道，陆尘正在看着她。
每次扭头，他都在看着她。
许书瑶不知不觉间慢慢放开，笑得自然，也敢坦然和对面的同学对视。
李菲坐在中间，瞄了眼后排，转回头问桌上的女生：“哎，后面那个蓝色挑染发的男生是谁啊？”
女生笑得意味深长：“许书瑶男朋友。他俩看着好配哦，天呐，两个都好好看。”
李菲的视线在两人间转了转，再去看站在人群外围拿着长条礼盒的赵述光。
她笑着带上自己的礼盒，慢慢踱步到赵述光身边，和他分享她刚打听到的好消息。
赵述光听完，果然脸上的笑容僵了下，遥遥望着许书瑶，神情认真起来：“谁说的？”
李菲两手抱臂，下巴抬了抬：“她同学都这么说，还说他们登对，你不觉得吗”
赵述光垂着眼，沉吟不语。
看着相隔甚远的顾青岚在和舍友们说说笑笑，杨亦泽啧了声，扭头和陆尘抱怨。
“怎么在酒吧搞的啊，这多…唉，坐那么远。还有你，你怎么还能开开心心地拉我坐这？你看不到吗，那几个，蛮帅的，都在看她呢。”
乐队的男生们将乐器摆好、调好音，居然也拿出礼物，在人群外围看着许书瑶，偶尔挤在一起笑着交流什么。
陆尘靠着椅背，胳膊搭在椅子扶手，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点，眼尾攀着惬意的笑，锐利感柔和一点，像危险而漂亮的细刃。
“这有什么。”
没什么好担心的，她看那几个人，眼里只有“省了一大笔钱”。
就算他坐在最后排，她还是会时不时转头来看他。
杨亦泽脖子往前伸，狐疑道：“emm，你这次这么大方了？”
上次暑假在陆尘家，许书瑶就跟顾青然差点筷子相碰，是谁气得半天蹦不出一个字？
陆尘挑起一边的眉，不以为意，拿了桌边的水杯，凑到嘴边，品茶似的慢慢押一口。
看来心情不错，真不在意那几个帅小子。
杨亦泽想到一种可能：“喝——你们不会已经……”
陆尘悠悠地摇了下头，唇角翘起点弧度：“快了。”
杨亦泽张大嘴巴，竖起大拇指：“那你能不能传授我点经验？”
陆尘瞥了眼前排：“她都肯带你来了。”
杨亦泽叹气：“是我求着来的，我说想一起来给老同学庆祝庆祝，顺便找你玩玩。”
陆尘：“哦。”
杨亦泽：“哦？”
陆尘状似很为难地摇头：“不行呢。”
杨亦泽：“为什么？怎么不行了？”
陆尘嘴角高高扬起，狭长的眼笑得如早春的柳叶，眼尾的锋芒隐去：“两，情，相，悦，你懂么？”
杨亦泽龇起牙：“草，你丫的笑得贼变态，还不如冷个脸。”
陆尘听了，嘴角反而扬得更夸张。
杨亦泽心情郁闷地扭回头去，却突然伸手指了指：“诶？他们刚刚好像一起在看我们，他们在说啥？”
许书瑶不明白怎么李菲花钱请来的乐队人员也给她送礼，她小小地惊讶了下，微笑着鞠躬说了谢谢，接过来，堆在新的一堆礼物大山上。
最后来送礼的是赵述光和李菲。
李菲侧身瞧着赵述光，让他先，脸上有淡淡的笑，像是等着看他要送什么。
赵述光上前一步，面上是一向温暖的笑容，只是视线从手中的礼盒转到许书瑶眼睛时，目光罕见地轻轻闪烁了下。
他很快恢复常态，坚定地看着许书瑶：“许书瑶，我想问你几个问题可以吗？”
许书瑶微笑点头。
赵述光：“那个陆尘，是你男朋友吗？”
杨亦泽和陆尘坐得离小舞台附近很远，场内又有音乐放着，如果许书瑶他们不提高音量，最后一排什么也听不见。
他们没听见赵述光说了什么，也看不到他脸。
在他说完后，四人同时转头朝最后一排看了眼。
随后许书瑶对赵述光说了什么。
杨亦泽听不见，但因为许书瑶侧身朝他们，所以差不多能看出口型。
“不是。”
在她回完时，旁边的祝萌瞠目张嘴，眼睛在陆尘、许书瑶以及赵述光身上来回看，像在现场吃了个大瓜。
李菲的嘴角瞬间拉了下去，不敢相信地瞪着许书瑶。
赵述光胸口缓缓沉了点，看起来松了口气。
“你有喜欢的人吗？”
虽然上次李菲在餐桌上问过，但时隔几日，他需要再确认一遍。
许书瑶礼貌微笑，回复他。
杨亦泽和陆尘看着她的口型，“没有”。
至于赵述光问的问题是什么，他们暂且不知。
祝萌已经呆成一块只会大张嘴巴的雕像。
李菲也脸色发绿，瞪着眼睛，愣愣看着赵述光。
赵述光郑重道：“这样的话，我是否可以有个先成为你男性朋友的机会？”
男性朋友？
好陌生的词。
“先”又是何意？
许书瑶没有男性朋友，除了陆尘。
陆尘是从她出生起自然而然出现在她身边的男性朋友。
她没有交男性朋友的经验。
还有这个先字，她怎么想也想不明白。
许书瑶微笑得脸有点僵，眼珠子求助般地移向旁边的祝萌。
但祝萌呆若木鸡，一动不动。
许书瑶扭头快速看了眼陆尘的方向。
她没戴眼镜，看不到他具体的表情。
她只好靠自己了。
赵述光学长人挺好的，并且始终非常礼貌，连交朋友都要提前打招呼。
她想起来暑假时自己和陆尘说好的，她成年了也不会交男朋友。
但又没说不交男性朋友。
那应该没问题的吧。
许书瑶笑着点点头：“可以呀。”
赵述光眼里的小心被欣喜取代。
李菲的脸更绿。
祝萌仍然呆若木鸡。
赵述光打开手里的绒布首饰盒。
之前其他同学来给许书瑶送礼物时，也有人当场拆开来给她看看喜不喜欢，所以许书瑶现在并没什么疑惑。
几人的目光都被吸引去。
那里躺着一串细链，在光下闪烁金色粼粼的光泽，中间部位坠着一颗红色的，豆子大小、豆子形状的装饰，很像陆奶奶煮八宝粥时用的红小豆。
挺好看的。
赵述光咽了下喉咙，说：“这是我自己设计打造的项链，十八岁那年就做好了，但一直没有遇到想送的人。许书瑶，我想把它送给你。”
旁边两个人的脸色太过怪异，许书瑶也终于察觉出一丝异样。
何况，赵述光可是经营着一家酒吧的人，至少胆识过人，怎会在给她送个生日礼物时就显出紧张的神色。
她心下不安，总觉得这个礼物不一般，不是能轻易收下的，于是小声问：“请问，这个礼物……”
她又不知该从哪儿问起才好。
李菲受不了了，直截了当地替赵述光说：“他在跟你表白，你想做他女朋友就收下，不想就拒绝。”！
什么！？
表白！？
许书瑶不敢相信，不明所以，和祝萌同款呆愣地瞧着他俩。
刚才李菲的声音洪亮，就算不看口型，最后一排也听到了。
酒吧里有一瞬的安静，所有人齐刷刷看来。
这是天大的八卦啊！赵述光竟然要当着许书瑶男朋友的面抢走许书瑶！
但很快，因为没人说话，盯着人看太久不礼貌，坐着的同学又神情激动地各自聊起来，偶尔往这边瞅几眼，或者回头偷看一眼陆尘。
赵述光眉心一蹙，瞥向李菲。
李菲像没看见，低头把玩着自己手里的礼盒。
祝萌这会儿终于回过神，大概也是第一次见证这种事，她牙齿打了几下颤，缓缓扭过头，用手挡住嘴和许书瑶小声说：“好家伙，你真是好家伙，不，大家都是好家伙。”
许书瑶：“……”
她不懂，且无助地看着祝萌。
祝萌又说：“妈呀，这可是黄金项链啊，上面红的那可是是翡翠啊，用翡翠车出来的红豆！我现在是知道了，你确实完全没有情窍啊，但是你肯定知道红豆是什么意思吧？”
许书瑶看这个红色的小珠子，知道很像八宝粥里的红小豆……
可被祝萌这么一点，她像被一道闪电骤然劈醒了，醍醐灌顶，茅塞顿开。
红豆！
红豆啊！
此物最相思的那个红豆！
还是翡翠的！
嗯，市中心就是高级，她好想立刻回到小乡村里去。
赵述光并不想被更多人注意，侧了侧身，背对众人，神情恢复刚才的模样。
心思被挑明，李菲的话又太尖锐，他只能完全敞开了。
何况，完全敞开也没什么不好，他是慢慢来的性格，但许书瑶受很多人喜欢，他动作不能太慢。
赵述光不再直视许书瑶的眼，只看着手里的盒子。
“我，是对你有好感，但你不必对这份礼物有回应。我送这份礼物，不是表白，我和大家的心意相同，都是想送你一份最想送出的生日礼物，仅此而已。”
虽然知道红豆代表着什么，但听他亲口说对她有好感，许书瑶仍然大受震撼。
她完全看不出赵述光对她有好感。
所以现在的情况是，他被李菲逼着表明心意了，但这份礼物只表示生日祝福，没有其他意思。
许书瑶手背身后，手指互相捏来捏去，不知所措。
祝萌凑过来讲小话：“要是我我就收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没什么好怕的。而且赵一直出手阔绰的，给部门里的后辈都送过奢侈品。”
许书瑶点头表示了解了，那她就也收下吧，反正兵来将挡不是。
然而祝萌又补充：“但是，姐妹，这是今天之前我的想法，现在我的想法是，你要是敢收，你那个邻居大概会宰了你或者赵啊。”
许书瑶心里有点怕，但她是不信的，以前她拆了别人给她的情书，陆尘最后也没把她怎么样，只是很生气，不搭理她，要她哄好一阵才好。
祝萌快速往最后一排瞄了眼。
那张桌子只坐了陆尘和杨亦泽，距离远，他们应该听不到对话，也看不到盒子里装的什么。
两人只是神情有点懵地看着这边，暂时没什么异样。
祝萌快速说小话：“但是富贵险中求啊姐妹，反正他离得远啥都不知道，赶紧装无事发生收了吧。”
许书瑶心想，比起富贵，她更怕险呐。
但这个险好像也不成立，陆尘不会伤害她。
富贵？太贵重的东西，收了以后都要等价还回去的。
她遥遥看了眼后排座位。陆尘像之前一样坐在那里没动过，至于表情，一点看不清。
赵述光眼中略带希冀地等待着。
李菲沉着的脸色升起几分不耐。
许书瑶决定收下。毕竟这么多人看着呢，拒收礼物很不给人面子，而且学长说了这只代表生日祝福。
不过这个太贵重了，又意义不明，她可以先收下，再去问问妈妈和陆尘的主意。
许书瑶脸上挂着微笑，伸手。
赵述光眸中一喜，盒子往前递了递，在许书瑶完全握住后才松手。
但许书瑶没经验，不知道黄金很沉，她手上没下太大力气。赵述光松手后，盒子从她指间快速下滑，她赶紧用力抓牢，后又往手心里捧了捧，确定不会摔了，又心有余悸地把盒子抵到心口，笑哈哈地看着赵述光。
天呐，心脏都要吓出来了！
她差点把昂贵的翡翠和黄金给摔了！
就在此时，许书瑶脸上的笑容突然一僵，腾出一只手往侧边摸了摸脖子。
不知怎么的，脖子像被刀剑戳刺了一般疼。
疼痛并未因为她的抚摸减轻，她没摸到任何异常的东西。
很快她意识到好像是有道视线正死死地、恶狠狠地盯着她。
她之所以没第一时间想到这是一道怨毒的视线，是因为以往从没被人这么注视过。
身上瞬间冒出一层细细的冷汗，她扭头看出去，却并没发现视线来源哪里，她有点后悔摘掉了眼镜。
陆尘还像此前那样坐在最后一排，静静看着她的方向。连陆尘也没发现有道可怕的视线正对准她。
许书瑶的心脏泵得极快，剧烈震荡着胸腔——
第50章
后排的人只听到李菲那句：他在跟你表白, 你想做他女朋友就收下，不想就拒绝。
杨亦泽一听，火气瞬间窜上头。
这两个狗人, 都敢骑到陆尘脸上来欺负人了！
他愤愤看向陆尘。
他以为陆尘会起身去教训他们, 可陆尘并没有。
陆尘只是身体坐直看了会儿, 很快轻松地勾了下嘴角：“没事，许书瑶可成年了，相信她现在可以处理好。”
场内又重新热闹起来, 他们什么都听不见了。
只看到许书瑶微笑着朝赵述光伸出手。
赵述光将手里的礼物递上前。
这一伸手, 他们瞧见了, 那是一颗红豆。
许书瑶接过来，往手心里捧了捧, 又把它举起来, 抵到心口，对赵述光笑得眼睛弯弯，露出白白牙齿。
……？
杨亦泽怀疑自己还没睡醒，还在梦里。
一定是这样。
不然，许书瑶怎么能收下别人的表白礼！
她不是和陆尘两情相悦吗！？
怎么能！收别人的表白礼！？
就在许书瑶把礼物抵在心口的瞬间, 杨亦泽浑身寒毛一竖。
周围有危险，促使他的身体本能地警惕。
他立刻扭头去看陆尘。
陆尘看起来很平静, 姿态端正，表情放松, 像坐在派出所里拍身份证证件照。
现在拍好了，他正要起身。
杨亦泽心脏猛地一跳, 伸手一把按住他手臂。
手下一片冰凉坚硬，像是抓了块冷铁。
舞台上的赵述光在说什么晚宴即将开始，场内的灯光应声调暗, 只余下舞台中央亮眼的聚光灯。
后排光线很暗，细看才看清陆尘的脸。
一切都是平静寻常的，唯独那双眼，眼眶维持稍稍睁大的状态。
杨亦泽脑子里闪过以前看过的正面照：面无表情，只眼眶极其轻微地睁大，紧紧盯着镜头。
仅此而已，眼神便无端的诡异瘆人，足以将对视者吓破胆。
陆尘现在，就是这种眼神。
那些照片，来源于重型罪犯。
“陆尘，你别乱来。”
杨亦泽不敢撒手，更用力地按住他，压声提醒：“可能，可能是误会……”
这话说出来杨亦泽自己都不信。
陆尘才刚说了他们两情相悦，下一秒许书瑶就当他面收了别的男人的表白礼物，还很开心地捧在心口，这能是什么误会？
更可能是陆尘误会了，他们其实根本没有两情相悦，许书瑶心里根本没有陆尘！
许书瑶，根本不喜欢陆尘！
但陆尘……
“不会乱来。”陆尘缓声说。
可声音冷得褪尽温度，目光像锁链死死绞着前方的人，仿佛有什么深仇大恨，他暗暗蛰伏，不知何时就会突然冲上去。
寒意顺着掌心往上爬，杨亦泽浑身快被冻透了，他压根不信陆尘现在的话。
“你听我说！那个…那是，那种事会毁了你的，你千万不要冲动，他们任何人都没你自己重要，你大不了，大不了换个人喜欢！”
这话好像刺激到了陆尘，他仍然微微睁大着眼眶，但眼睑的肌肉又往中间收敛，目光像越来越尖锐的刀子，快要把舞台上的那个人扎穿。
黑漆漆的眼珠子自上而下，缓慢挪动，视线一寸寸向下游走，最终停住，像胶水一样，紧紧黏附在她…小腹的位置。
这样黏着了好一会儿，又转到她脸上，随后，诡异地呵了声，手臂挣了挣，肩膀上抬，要站起身。
杨亦泽自然地想到一种可能，额角突突直跳，上半身立刻压上陆尘的肩，紧紧扣住他。
“你冷静点！那要判几年你知道吗，你……”
陆尘梦呓似的低声说出数字。
“……”杨亦泽倒吸了口气。
“你他妈为什么对这种东西脱口而出！”
杨亦泽浑身都是冷汗。
这真的快把他吓死了。
他使尽浑身力气紧紧压住陆尘。
前排有个人偏过身来奇怪地看他们。
杨亦泽一下把这人归到许书瑶阵营，喉咙里狠狠滚出声：“看什么看，没见过人掰手腕！”
那人迅速缩回头。
好在过了一会儿，陆尘不再挣动。
杨亦泽喘了口气，朝台上看了眼。
赵述光还在讲什么开场。
许书瑶看着比高中时期开朗了许多，笔挺挺地站在侧边，抿着嘴巴，嘴边挂着微笑。
张明姝起身朝台上走去，许书瑶看着她过来，又往后排瞄了眼。
也许后排光线太暗许书瑶看不清陆尘的脸，也许是看清了但没任何反应，总之，她脸上毫无愧疚，她毫不在意他的感受。
可陆尘不是，陆尘太在意她，在意到随时能干出疯狂的事。
留在这里太危险了，杨亦泽开始想别的招。
“我们出去转转吧，这很闷，出去转转好吗？”杨亦泽用力扯他手臂和肩膀，可完全撼动不了，他像是钉死在了座位里。
陆尘的语气听不出任何情绪：“不用。”
杨亦泽烦躁地抓了抓头皮，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
但他怕出事，眼睛不敢再离开他。
晚宴好像还挺热闹，许书瑶也一直在笑。
杨亦泽无法感同身受，整晚提心吊胆，连那个赵述光精心准备的晚餐也没品出什么味。
陆尘就更不必说了，他一口没动，静坐在昏暗里，眼睛都没怎么眨过，紧紧盯着那个开开心心说笑着的身影。
刚才许书瑶收礼物时的站位，在舍友们的角度上只能看到她的背影，看不到她怎样收了礼物，只知道她收下了那份表白礼。
她一下舞台就被舍友们围着问表白礼的事，她把情况一五一十地给她们说明了。
此刻许书瑶坐在季悦旁边，叉着一块虾肉塞嘴里。
她背后刺痛，心里不安，扭头去看陆尘的方向。
舞台上的乐队在演奏，舞台下灯光很暗，她看不清陆尘的表情。
她刚才上台说了几句话：“感谢大家今天到场为我庆生，希望大家今晚吃好喝好，往后天天身体健康，开开心心！”
她一点没卡顿。
陆尘要是坐在这边就好了，他一定会夸她很棒的。
或者嘲讽一句：什么玩意儿的天天身体健康？话是这么说的？
然后她好想犟一句：就这么说！
可惜陆尘不在这里。
她扭得脖子发酸，才转回来。
季悦笑嘻嘻看着许书瑶塞着肉鼓囊囊的脸颊：“许书瑶，你越来越可爱了呐，脸颊不给捏，给我亲亲行不行啊？”
说着嘴巴就凑过来，许书瑶连连后仰：“不好，不好的吧，我们还是吃饭吧，今天饭菜很好吃的。”
季悦也只是开玩笑，不是要真亲，把许书瑶逼到退无可退，就笑嘎嘎地转回去吃菜。
可许书瑶心脏狂跳，她好怕真不小心亲到了，那陆尘肯定又要大发雷霆。
不知道陆尘有没有看到季悦刚才嘴巴凑上来亲她……
许书瑶又换个方向扭头看了眼最后一排，还是看不清。
但她现在深深确信那道扎着她后背的视线就来自陆尘。
陆尘那么黏人，今晚没黏到她，一定很怨恨吧。
再者，说不定他也以为那是表白礼呢，估计在怪她怎么说好了不谈恋爱的，现在却收了这份礼物。
她坐在桌子里侧，靠围栏边，不方便出去。她吃完饭就去给他解释。
陆明雪眼珠子转到眼尾，笑得眼眯起，看着许书瑶鼓鼓的脸颊：“嘿嘿嘿，陆尘亲过你的脸了吗？”
许书瑶：“……”
男女授受不亲，上回她在视频通话里要亲尘尘A梦，还被他狠狠警告了一通。
所以不能亲的，陆尘也同样不能亲她。
“没有。”
陆明雪：“那你亲过他吗？”
许书瑶摇头：“没有。”
陆明雪像蔫吧了的菜苗瘫到桌上。
陆尘静坐了一整晚，直到最后一道菜品上完，才缓缓站起来，脚跟碰着椅子腿往边上挪，说：“我去洗手间。”
说完，转身，一步一步，平稳、缓慢地踏出去。
杨亦泽提着一晚上的心终于稍稍放下。陆尘坚持到晚宴结束都没做任何事，估计也不会闹什么事了。
大学同学在外面玩了一整天，晚上还要赶回小破村去，吃完饭聊了会儿，大部分人都上大巴车准备走。
还有些同学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死活不肯现在就回，约了几个同学一起出去逛街，晚上就睡在附近宾馆。
许书瑶之前给舍友们还有妈妈订了宾馆，她们几人一起先去休息。
杨亦泽要和顾青岚一起离开，走之前站到许书瑶面前，回头往酒吧里头瞧了眼。
赵述光正在安排人收拾场地，许书瑶今天收到的礼物也需要精心保管。
而陆尘呢，酒吧的吧台一直有位调酒师，刚才陆尘去完洗手间，没回座位，到吧台坐下了，但杨亦泽和顾青岚说了两句话，再回头，那人就消失了。
杨亦泽一直对着门口的方向，所以知道陆尘还没走，还在酒吧里。
他不想让陆尘一人待着。可他今天因为这事也大受刺激，人有点忧伤，也不想错过这点和顾青岚相处的机会，所以站到许书瑶面前时，一时犹豫，没说什么话。
许书瑶主动问起他：“杨亦泽，我刚刚又加了一间房，你跟她们一起过去吧，还是你想和陆尘一起？你看到陆尘了吗？”
杨亦泽往酒吧看去。
许书瑶也回头，目光四下逡巡，却没找到陆尘身影，她眉头慢慢拧起。
杨亦泽：“……”
看来她也不是完全不在意陆尘的。
只不过是不喜欢。
也许他们两人需要把话讲开。
就是不知道会不会讲着讲着出点什么事。
杨亦泽稍稍思忖，想到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他和许书瑶说：“陆尘心情很不好，可能还喝了酒，你注意照顾下他。如果有什么事你给我打电话吧，我去对面那家咖啡店坐会儿。”
他又回头，一脸忧伤地和顾青岚说：“陆尘好像出了点状况，我去对面咖啡店坐会儿，等会儿再走，但是有些情况我可能搞不定。”
顾青岚一听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点点头：“那我陪你一起去喝杯咖啡吧。许书瑶，有什么事及时联系我们。”
季悦坐了一整天的车，实在扛不住，和陆明雪先去宾馆了。
朋友们都走了，许书瑶终于得空，回头去找陆尘。
“许书瑶，你怎么回来了？”正在清点礼品让服务生小心些搬运的赵述光，余光里瞥见许书瑶走回来了，眸中浮现一点喜色。
许书瑶手机搭在耳边，边走边四处看，听到赵述光叫她，才看向他，眼里满是担心：“学长，我回来找陆尘，他好像喝酒了，一直没出现，我得去找找他。”
赵述光嘴角的笑停滞一瞬，又提起来，点头说：“好，酒吧的房间你都可以进，需要我帮忙的话可以来找我。”
“好，谢谢学长。”
一楼找遍了，电话也没人接。
许书瑶踏上二楼。
今晚他们只占用了一楼，二楼空闲了一整晚。可实际她包场花的钱并不多，主要开销在晚餐上，场地费只有几百。
她意识到欠了一个很大的人情，但现在无暇顾及这些了。
陆尘今天怎么会喝酒呢？
她急匆匆跑上楼，廊道里开着绛紫色暗淡的灯，和一楼统一的悠扬音乐婉转回荡，除此外，只听得见她的脚步声和一声声呼唤。
推开一间间包厢门：“陆尘？陆尘你在这里吗？”
无人回应她。
每个包厢推开，只有廊道的灯和音乐洒进去一小片，深处一片未知的漆黑死寂。
这样开了几扇后，许书瑶那点胆子慢慢快要耗尽。
可陆尘现在不知道什么情况呢，她只得硬着头皮，硬让自己忽视心底那点害怕，继续推开下一扇门。
“陆尘？”
她的手掌刚刚贴上门板，还没用力推开，门自行打开了，掀起一阵像要将她一并席卷而入的风。
尚未反应过来门怎么会自己打开，紧接着手臂一痛，被往里一拽，她双脚离地，耳边风啸，一下陷入动荡的黑暗里。
这是什么！？
她什么也看不见，胸腹处被什么东西箍住了。
冰冷的，紧实的，力道越收越紧，胸腔里的空气迅速挤出去。
突兀地联想到蟒蛇。
心跳骤然停了瞬。
她会死在这！
许书瑶奋力挣扎，她双脚踩不到地，双腿四处乱蹬，抓着身前冷铁一样的东西死命往外扯。
可她的力气于对方而言小得足以忽略，腰上的力道仍在收束，她吸不进气了，所剩不多的一点空气也快完全从肺里逃走。
她拼尽全力和最后的气息喊了声，声音却像进入了真空环境，停在齿间，无法传播出去。
“陆……尘……”
没有氧气。
她浑身脱力，四肢垂下，不再挣扎。
在窒息和恐惧中，时间漫长而煎熬。
后颈有冰冷的东西贴上来，她浑身一颤，却根本抬不起手去摸清到底是什么。
随即听到绵长的吸气声，是颈后的东西贴着她的皮肤，缓缓地，深深地嗅了一口。
一声气息低喃：“陆尘…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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