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 正餐的丰富让刘秀大为满意。
“炒”最早的记载也是在东晋时期，铁锅更是宋朝才出现。
而现代人所知道的经典家常菜，土豆丝和番茄炒鸡蛋，这最快也要到明清时期才能吃到。
所以, 在这之前的汉朝食物烹饪方式大多是烤炙、炖煮。
现在这一桌子饭菜, 琳琅满目, 刘秀捏着筷子都不知道从何下手了。
只满脸都是笑意, 尤其是看到一旁的耿弇摸着肚子欲言又止, 几次提起筷子又悻悻然放下。
刘秀偷笑低声道：“还喝汤！”
姜烟托着一张荷叶饼包烤鸭，冷不丁听到刘秀的偷笑, 还以为自己耳朵出错了。
为了一点吃的, 至于吗？
真是秀啊！
但二十分钟后，满桌空盘子都在告诉姜烟。
至于！
连饭店用来装饰的萝卜花都沾了盘子里的酱汁一扫而光。
陈稳和李元斌经过这一年多的经验, 对于古代武将的食量是略微了解的。
上次三国武将来的时候，每天光煮饭都要用食堂电饭锅煮两锅。
这家酒店是陈稳去谈的合作, 当时老板非常大方的表示饭就免费了。
最后三国那些人愣是吃的老板在陈稳安排的人去取餐的时候, 搓着手，非常不好意思的提出饭可能也要意思意思给几块钱。
饭店每个月月初都会去买大米，每个月的定量都差不多，一般情况下都是月底存米量还有几周的空余。
结果三国那些人刚来的那个月, 老板的库房存米量当月直接见底。
有过一次经验后, 只要武将来得多，陈稳和李元斌还会去包子店订两笼屉的馒头。
还一定要扎扎实实的北方大馒头。
这也就导致，吃到最后, 就连班超都忍不住捏着一块馒头沾盘底。
一整个干净到工作人员去酒店送回餐具的时候，大堂经理还笑呵呵的说：“也不至于给我们洗盘子嘛！这些我们都会做的，你们真是太客气了。”
工作人员笑容尴尬得表示今天公司人多, 吃得比较干净，还真没有洗盘子。
等这些人一个个吃饱，几乎都是扶着墙走出别墅，在院子里晒着冬日暖阳的时候，姜烟这才恍恍惚惚的把下巴扶起来。
“我发现，越是接近现代时期，无论是帝王还是百姓，都越注重规矩尺度。哪怕是私底下也放不开。”姜烟对比起自宋朝之前和宋朝之后的朝代。
帝王与臣子之间的交集往前虽有阶级，对比之后的那些人，私下却要放松得多。
姜烟也只是略略思索，也很快想明白了原因。
这大概也是皇权逐渐集中的表现吧。
宋朝之后的皇帝，愈发像个机器。
到了清朝，就更是如此。
“确实。”明燕深以为然，从口袋里翻出一包小饼干：“我第一次在这里没吃饱。”
“后面就有经验了。”姜烟打趣，看着那些穿着汉服和铠甲，懒洋洋晒太阳的东汉人，无声的笑了笑。
她没有在这里就留，而是起身回自己住的别墅，准备资料安排三次幻境的工作了。
东汉啊！
姜烟其实在上一次刘邦他们来的时候就很遗憾。
东汉虽比起西汉要逊色一点，可传奇依旧不少。
如果说西汉时期霍去病对匈奴是碾压，那么到了东汉，班超对西域一带的压力哪怕比不过冠军侯，那也是鲜少有人能出其右的勇猛。
灿若繁星的汉朝，无论西汉还是东汉，都精彩纷呈。
想到这里，姜烟的脚步更轻快了。
至少，她不用再受赵佶父子三人那样倒霉的憋屈气。
可喜可贺！
院子里晒太阳的刘秀几人可不知道姜烟所想。
院子里满满当当坐着三十来个人。
在听明燕说了每日的花销金额以及需要配合的事情后，刘秀直接抚掌大笑：“如此厚待，只要是让我们为难的事情，几位尽管提。”
就是刘秀当上了皇帝也不能每天随心所欲的花这么多钱。
尤其是对比两个时代的物资，哪怕这些待遇在国内豪门的面前不算什么。
但在横亘了千年时光的刘秀等人眼中，这确实是非常优异的待遇了。
明燕也不客气，又吩咐了几声，说起了剪头发刮胡子的事情。
“系统现在修复完成，你们现在就算剪头发剃胡须也没问题，进入幻境后系统会重新给你们还原，而且我们也有专业化妆师，绝对一比一还原！”
说着，明燕用手机像是流水线般一个个拍照过去。
不仅如此，流水线还是来回工作的。
前后左右都拍得十分清楚。
班昭第一个响应，走上前稍稍行礼，问明燕：“明小姐，若是换了衣裳，拆下头发，是可以出去看看吗？”
她刚才听得清楚。
这些人是非常支持他们走出去接触社会，甚至是外出工作的。
班昭当然不会觉得此举是别有用心，让他们去自力更生。
都说了提供花销，这显然是让他们去看一看这个世界的精彩。
而班昭，想试试自己走出去。
“可以。你们身边会有专人保护和引导，所以完全不用担心这些。”
明燕说完，工作群里连着发了几条消息，匆匆离开。
周奎不能回来的原因他们也都知道，这段时间一直都很注意安全问题。
还没看消息，只光看消息的频率，明燕就敛下思绪，迅速进入到工作状态。
看着走远了的明燕，班昭眼神中满是向往。
“怎么了？”班超走了过来，背对着众人悄悄塞给班昭一块牛肉干：“好吃，甜甜的。”
班昭笑着接过：“谢谢二哥。”
班超顿时扬起唇角，满是得意。
“方才不开心？”班固也走上前问。
“不是。”班昭摇头，只是捏着牛肉干继续望向明燕和姜烟都离开的方向，说：“我只是觉得很期待。”
“哦？”班固捋须。
“我好像也能变成她们那样。”
不是曹大家，也不是在邓太后背后出谋划策，众人皆知却不能堂堂正正站在朝堂上的女人。
班昭从前没有这样的念头。
是她不知道，原来女子也可以这么活。
这才来了现代短短几个小时，班昭就觉得自己的野心和欲望在肆无忌惮的生长。
她下意识的捏紧身边两位兄长的手：“我这么做是对的吗？”
她不确定。
这在她从前生活的时代是根本不可能的。
饶是那些掌握实权的太后，也必须立下一个幼帝，作为自己不是贪恋权势，女子为政的遮羞布。
可为什么要遮羞？
女子想要拥有权力，想要展现自己的欲望，是“羞”吗？
班固还在组织语言，一旁的班超又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了一块猪肉脯，丢进嘴里大口大口的嚼着。
“为什么不对？我看两位姑娘都做得很好，小妹你一定可以的。”班超无条件相信自己的妹妹。
在他眼中，这世上就没有他妹妹做不到的。
别人家的妹妹能奉旨修史吗？
他妹妹可以。
别人家的妹妹能为一国太后出谋划策，还做得很好吗？
他妹妹可以。
如今到了这个千年后的世界，班超依旧相信，姜烟和明燕能做到的事情，班昭一样可以。
只要她愿意，也主动迈出那一步。
“不错。”班固也想明白了，轻笑道：“小妹，你若非女中豪杰，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能够出现，本就肯定了你的功劳。这次不仅是奇遇，想来也是我们的机会。”
在一个不需要忌惮皇权的时代做自己曾经不能做的事情。
哪里像姜姑娘所说的那样，是劳烦呢？
这是互惠互利。
“恩！”班昭点头，抬脚往前走了??x?几步。
然后突然停顿，又莲步轻移的后退。
班超的猪肉脯已经吃完了，手心里捧着一把瓜子准备磕：“怎么了？”
“两位兄长同我一道吧。”班昭清丽的面容带着讨好和撒娇的笑意：“我一个人，有点害怕。”
班固都微微睁眼，惊叹着说：“自你及笄，我都多久没有听你说过这样的话了？当真是新鲜。”
感叹完，又连忙道：“那走吧。不是要剪发？虽心有不愿，但还是入乡随俗吧。”
当然，班固等人能那么快的接受剪头发，完全是因为明燕说了，他们走的时候留不下任何东西，也带不走任何东西。
比如当初起嬴政当了的玉佩。
就在嬴政走的时候跟着一起消失。
那个典当店的老板还去派出所报案，至今没破。
他们也观察过，随着本人离开，剪下来的头发也都跟着消失了。
最初姜烟还打算拿这些人的头发整理好做成假发捐给癌症患者的。
后来问过系统才知道，他们带不走任何现代的东西，也留不下任何属于古代的东西。
所以姜烟之后收到的礼物也都是现代的。
刘秀看着那三兄妹离开，摸摸自己怀里鼓鼓囊囊一堆糖，迅速塞了一颗陈皮软糖进嘴里。
然后就被软糖的酸甜惊得坐直起来。
“陛下。”耿弇凑上前，粗厚的手掌摊开：“给我一颗呗。”
“你说什么？”刘秀眼神微眯，然后双手合拢，用宽大的袖子盖住自己胸口的位置：“想都不要想！”
“陛下您不能这样，里面的吃食都被您和班超那小子搜刮了。抄家都没您搜刮得干净。”耿弇嘟囔。
刘秀缓缓抽出腰间长剑……——
作者有话说：刘·藏糖小能手·即将到来的牙科患者·秀：谁也别想从我怀里要走一颗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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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2章 第 302 章 刘家丢刘家的人。班家……
姜烟在楼上一直待到第二天下午才出来。
三楼储物柜里的螺蛳粉被她吃完了, 打算下楼看看这边的厨房柜子里有没有存货。
姜烟打着哈欠，手里还捧着平板，手指在上面轻轻划动做记录。
眼前突然飘过一个上身针织衫，下配一条羊绒阔腿裤, 头发将将过肩头的女人。
不仅如此, 女人还戴着一副无框眼镜, 只走过的那一瞬就给人一种斯文的气质。
姜烟揉着眼睛, 她确定工作人员里没有这个风格的。
难不成是科研小组那边的？
可是那些人每天自己忙得睡觉的时间都不够, 哪里会来这边晃荡？
“姜姑娘？”
那女人开口，声音更让姜烟觉得耳熟。
姜烟站在楼梯口, 继续揉了揉眼睛, 看清楚眼前的女人，再联想到那个声音, 脑海里瞬间想起一个人。
“班……班昭？”
班昭鬓边别着一个珍珠发卡，站在饮水机旁边端着一个保温杯。
“对。这样好看吗？”说完, 还在姜烟面前转了一圈。
又抬手有些生疏的扶了扶微微滑下来一点的眼镜：“我之前就有些眼睛看不清, 原以为这目疾没有办法了。结果陪同的那位姑娘说，我们可以配眼镜。她还推荐了隐形眼镜，我有些害怕就没有接受。”
班昭又伸手扶眼镜，小心翼翼的样子和带笑的眉眼, 完全可以看出她是有多喜欢这副眼镜。
姜烟连连点头：“很好看。”
不过, 姜烟是真没想到古代也会有人近视眼。
诧异的同时，又很快想明白了。
像班昭这类修史书的人，会有近视眼也不足为奇。
毕竟他们也只能用油灯, 光亮可想而知。
“刚才我差点都没认出来。”姜烟感叹，不由得竖起大拇指：“真的很漂亮。衣服也是你自己选的吗？”
姜烟看针织衫和阔腿裤的风格，这绝对不是明燕能推荐的服装。
“对。”班昭点头：“昨日姑娘走后, 我与两位兄长剪了头发，修了面，收拾一番后出门转了转。”
班昭说着，满脸都是新奇和向往。
她出去之前就猜到这个世界一定是颠覆她以往认知的。
只是没想到颠覆得那么彻底。
铁盒子的速度能赶上快马。
据说还有可以带人从天上飞过的飞机。
他们去商场的时候，商场外的大屏幕上正好在播放什么画面。
随行的那个小姑娘跟他们说，那三个人此刻正在天上执行航天任务。
这个天上，是地球之外，也就是此方世界之外。
这话听得班家三兄妹站在高楼大厦间久久不能回过神来。
“你们喜欢就好。”姜烟下楼，螺蛳粉没找到，反倒是在冰箱里找到了一盒绿豆冰糕。
看日期还新鲜着，姜烟直接打开，不仅自己吃，还带着班昭一起。
“多谢。”班昭道谢，也没有跟姜烟客气。
两人坐下后，班昭又高兴的说：“我问过了小红姑娘，她可以帮我整理简历，这样我就可以外出工作了。真是想不到，我有一日竟然可以光明正大的站在那些男人面前，与他们一同争……”
班昭双手激动的交握在一起，言语中的喜悦，只要听力没问题的都能听出来。
结果还没感慨完，一只大手伸过来。
两指轻松的捏起三块绿豆冰糕就往嘴里送。
“好吃！清甜细腻，我昨日竟然没有发现！”刘秀也早就剪了头发。
甚至还用吹风机吹了个发型。
鼻梁上架着一副墨镜，穿着皮夹克，领子上还有人造皮草。
整个人看起来又风流又贵气。
“多谢两位姑娘，我这就要出门，回来给你们带奶茶。”刘秀挥挥手，转身就要离开。
姜烟嘴角抽了抽。
在自来熟这方面，老刘家真是当仁不让，又一脉相承呢！
“那麻烦一杯C家的珍珠可可，热的三分糖谢谢。”姜烟也不跟刘秀客气。
刘邦喝了她多少奶茶？
她找刘秀要一杯，很合理吧！
班昭左右看看，双眸在清透的眼镜片后依然灵动：“我与姜姑娘一样。”
说完，班昭又学着姜烟的语气，试探着补了一句：“谢谢。”
刘秀在玄关处穿鞋。
还是一双帅气的马丁靴。
好好的绳结愣是给他打成了从前运粮草时候的牢固疙瘩。
也说不清是什么结，反正一大团的在鞋帮上，格外明显。
“好的！不知那位明姑娘需要什么？”刘秀也不知道奶茶有这么多，他就是学着自己刚才看的小视频里说的。
既然姜烟能说出这么多选项，那肯定还有其他，反正都要买，他何不尽善尽美？
“明燕喜欢原味奶茶三分糖加珍珠，最好也是热的，麻烦了！”
姜烟说完都觉得这段对话好笑。
这群人适应得也太快了吧？
宋朝人来的时候，苏轼适应最快也是到了四天后才知道奶茶。
刘秀这都能出门买奶茶了？
人如其名。
秀啊！
晚上姜烟拿到了奶茶才知道，刘秀带着云台二十八将去看电影了。
据随行的工作人员说。
这二十九个人出现在电影院的时候，电影院的经理瞳孔地震的从办公室出来，还以为这群人是来砸场子的。
得知只是正常消费者后，又看了眼这群壮汉的身材。
经理委婉的表示，建议去床厅观看，价格虽然高，但肯定更舒适。
因为影院标准的座椅，他们可能坐不下。
强行要坐的话，有几位大哥可能需要买两张票。
“这可不是肥膘，若非这身肉，我那时都要被箭射透了。”
“可不是！咱们胖吗？不胖啊！倒是那人瘦得像我家后山养的猴。”
“恩？不对不对，猴都比他胖。”
几位体格较为健硕的将军一路吐槽回来，到现在还闷闷不乐。
放在从前，他们这体型在军中不知多少人羡慕。
怎么就要两个座位了？
太欺负人了！
姜烟在旁边应和，像是个无情的点头工具。
只是人后骂一骂，没有当场跟人家动起手来，姜烟长舒一口气。
云台二十八将中，冯异和岑彭，前者品德过人，后者重义气，邓禹和??x?耿弇对刘秀忠心耿耿，只要刘秀不发话也不会动手。
但……姜烟可记得，吴汉在二十八将中杀心极重，人命在他眼中根本不算什么。
姜烟还没来得及告诉陈稳加强这些人的法制教育，这群人就跑出去了。
还没有闹事，顺顺利利的回来。
姜烟是真的松了一大口气。
至少现在可以确定，只要刘秀在，这群人眼下都是安安分分，暂时不需要人担心。
等这群人抱怨完，姜烟也把自己后续的安排说了。
“三个幻境。第一场，需要刘秀与二十八将的配合。内容主要围绕在东汉初年，以及东汉建立之前的新朝阶段。第二个幻境需要班家与蔡伦配合，目的在东汉中期的发展情况。第三个幻境由张衡单独与我配合，重点放在科技发展。”
至于东汉末年……姜烟在三国那期已经有涉猎，中间相差的那段时间影响不了历史发展。
“客气了。”刘秀还戴着墨镜，从口袋里摸出一颗奶糖塞进嘴里：“这些都是小事。”
有吃有喝，什么都不用担心。
刘秀可太满意这个环境了。
在这里稍微放纵一下，也不用担心国家会不会荒废。
他打了那么多年的仗，还不能享受一下吗？
“姑娘尽可提要求，在下定然支持。”张衡也很意外姜烟的安排。
他竟然单独做吗？
今天一早，张衡就被陈稳带来的几位教授激动不已的攥住双手，到现在手背上还有指痕呢。
也是看到那些人高兴得眼泪都要出来的样子，张衡更切深的体会到，自己从前的人生并不是毫无意义。
他的坚持，哪怕过去千年也始终有人记得，并且肯定。
如今，张衡可以非常自信的说，最爱眼下这个时代的人绝非吃糖吃上瘾的刘秀，也不是为了两个电影座位而破防的将军，更不是已经准备外出工作的班昭。
而是他！
是他！
谁敢质疑，他一定扛起浑天仪表示不满。
还要把对方的名字都刻在瑞轮荚的第一片叶子上，后面十四片都刻上刻薄之语。
前半个月，每天骂一句。
后半个月，每天再减少一句，但心里继续默念。
循环往复。
周而复始。
姜烟对上张衡炽热的目光，还有些茫然。
她不就是从昨天下午到今天下午这二十四小时没出现？
怎么感觉这些人好像都发生了各种变化？
“既然说好了的话，那我们第一次幻境明天开始，如何？”姜烟例行问一句。
一般来说都不会有什么意见。
但是眼前这些人是一般人吗？
刘秀嚼着大白兔，墨镜仿佛焊在鼻子上：“啊？那三次幻境结束后，岂不是很快我们就要走了？”
姜烟歪头，震惊又疑惑的看着刘秀：“你还不想走了？”
“这么舒坦的日子，又不会影响正事，回去之后该干嘛干嘛，还不记得这些，那当然是多享受一天是一天。”刘秀认真回答。
云台二十八将整齐划一的点头，一双双或大或小的眼睛充满了真挚。
就连班超也下意识的要跟着点头。
被一旁的班固死死扣住下巴，不让他跟着一起。
刘家丢刘家的人。
班家的风骨必须在！
姜烟捧着平板呆呆的望着眼前的一切，黛黛走到她脚边用脑袋不停蹭她的脚踝，在打底袜上沾了一层猫毛，姜烟都忘记挪开了。
啧。
她人麻了。
这群人还不想走了？
不愧是刘邦的后人，走就是一个让人无路可走的风格！——
作者有话说：刘秀：接着奏乐，接着舞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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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3章 第 303 章 *说到汉哀帝的时候，……
姜烟在谈判方面显然是不如陈稳的。
也不知道陈稳跟刘秀说了什么, 第二天刘秀就带着二十八将出现在了后院。
刘秀站在最前面，还戴着墨镜，叉着腰，一脸配合的样子说：“姜姑娘, 来吧！我们都配合你。”
“陈稳跟你说了什么？你突然就答应了？”姜烟略带怀疑的看着这二十九个人, 尤其是眼前的刘秀。
“哇！”刘秀惊诧得大喊, 然后退后一步。
食指勾起拉下一点墨镜, 露出那双带着不可思议的眼神, 装作受伤的说：“姜姑娘，在你心里, 秀是如此小人吗？”
姜烟勾了勾唇, 也不跟刘秀客气，笑道：“你先祖也没好到哪里去。老刘家, 我见过最厚道的，大概是你之后的刘备, 其他的……”
她都不想说刘邦是怎么每天捧着奶茶抖脚刷视频看美女的, 更不想说刘彻是怎么在游戏里学会了那些网络流行语的。
对比之下，姜烟觉得刘秀之后大概率走的也是同一风格。
刘秀当然也看出了姜烟眼神里的意思，原本想要反驳，但最后想想, 居然点头了。
“姑娘目光如炬, 识人明辨！”
姜烟：……
跟老刘家人比腹黑比阴阳怪气，是她大意了！
“开始吧！”姜烟不跟刘秀打嘴仗，嘴炮技能怕是深刻藏在了刘邦基因里, 并且一路遗传下去的强势基因。
院子不够大，但好在云台二十八将在刘秀的指挥下倒是显得有训练有素，很快就并肩站成一圈。
刘秀和岑彭之间留出一个空位。
“姜姑娘, 开始吧。”刘秀勾下墨镜，手腕轻轻一扬。
墨镜飞出去，稳稳当当的挂在墙边日常用来卡住后院扫把的挂钩上。
一身bking味浓得熏人！
姜烟抿着唇，在幻境开始前，幽幽道：“真该让刘彻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
“哦？会与我交好？”刘秀虽然谥号也为“武”。
但是在武功方面与刘彻相比还是差了许多的。
姜烟冷笑：“刘彻玩游戏的时候最讨厌bking！”
不等刘秀说话，第一次幻境开始。
西汉王朝其实自汉武帝之后，一直都有外戚辅政的影子。
霍家、王家，先后登台。
自西汉窦太后之后最有名的，便是西汉王太后，王政君。
王政君先后辅佐并立下几位皇帝，身居“天下母”这一位置几十载，几乎走过了整个西汉末年。
而王莽最初也是由王政君重用，这才有了立下新朝的机会之一。
姜烟原以为会看见纷乱的西汉末年之景。
却不想，进入幻境后映入眼帘的竟然是一座小宅子。
“姜姑娘？”梳着两个小丫角的男童甩着胳膊，两条小短腿走得飞快，出现在姜烟面前。
男童一双眼睛明亮，五官能看出成年后刘秀模样的影子。
“姜姑娘做我汉朝打扮，还挺好看的。”刘秀摸着下巴，还点着脑袋。
姜烟看得眼睛疼，忍不住蹲下来，把刘秀的那条小胳膊拉下来：“你知不知道你用这五短身材做大人模样，真的很违和？”
她第一次在一个小孩子的脸上看出油腻。
真有你的！
刘秀！
刘秀也不生气，只领着姜烟在小宅子里四处看看。
“我前两日看了，先祖们遇见姑娘时，所做记录约莫在孝宣皇帝而止。对否？”
姜烟点头。
刘秀口中的“孝宣皇帝”便是汉宣帝刘询。
在刘询的治理下，西汉强盛达到顶端。
但顶端也代表着自他之后的衰弱。
刘秀弯了弯唇角，继续说：“可惜，孝宣皇帝忘不了发妻，将帝位给了孝元皇帝。‘乱我家者，太子也。’。”①
听到这句，姜烟也很是触动。
从后续发展看，刘询当时说的并没有错。
汉元帝宽厚，却并非懦弱。而是他身处皇帝之位，却没有身为皇帝的能力。
都说“秦国奋六世之余烈”，加上秦始皇，从诸侯王到天地间第一位皇帝，七代都不曾有一个掉链子。
不少人也都觉得秦朝仿佛天选一般，每一代都有一位可以执掌从秦国到秦朝这架马车最好的执行者。
可汉朝其实也是一样。
西汉从刘邦起，哪怕被父母光辉掩盖得总被人遗忘，提起来也要说一句被“人彘”吓坏的刘盈都是在当时的汉朝初年情况下进行着“无为而治”的合格君主。
那两位由吕雉推到台面上来的幼帝不算入其中。
刘邦、刘盈、刘恒、刘启、刘彻、刘弗陵、刘询。
同样也是七位都不曾??x?掉链子的皇帝。
七代人将西汉推入最高峰。
汉朝的运气好像到这里像是力竭一般。
汉元帝死后，汉成帝昏庸好色，朝政几乎由外戚王家执掌，汉朝一时间成为“赵氏乱于内，外家擅于朝”的局面。
往后，就更难以言说了。
汉哀帝纵情声色，几乎将身体掏空。
还信了方士甘忠可那群信奉者的鬼话，大张旗鼓的进行改制，将汉朝改为“陈圣刘太平”帝国。
自认“改制”成功，自己“革”了自己的命，就可以延续刘姓天下的命。
姜烟只听刘秀嘚啵嘚啵的说着这些年来的改变。
说到汉哀帝的时候，刘秀伸手用力的拍拍身边的小石兽的脑袋：“自己昭告天下，大汉气数已尽。人心乱了，自然会惹来旁人觊觎！”
然后大逆不道的说：“真是脑子有毛病！我看，他是跟那些男男女女厮混到魂魄都丢在床上了。”
说完刘秀才意识到，身边还有姜烟。
又连忙望着天空，小声说：“祖宗莫怪！祖宗莫怪！”
他虽然知道系统是科技，可要是哪天姜烟还真把汉哀帝刘欣也弄到现代，人家见到自己如今这一面，那多尴尬啊！
姜烟嘴角抽了抽。
“那之后呢？”姜烟看着面前的小石兽，看起来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可又说不出来是什么，只伸手也摸了摸小石兽的脑袋。
“之后姑娘还要问我？”刘秀瞥了她一眼，却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看着那个小石兽，满是怀念之色。
“看它的模样，如今当是刘欣死了一年不到。”
他之前一直觉得，进入幻境便是报答姜烟让他们看到千年后的世界，知晓自己日后名声的恩情。
到这一刻，刘秀才突然发现。
进入幻境，并非只对姜烟有利。
至少，他可以在这个真实到让人几乎沉湎的幻境里见到从前见不到的人。
人生，在这一刻好像倒流了。
姜烟不解，“恩？”了一声。
“这是我爹做的。”刘秀强调：“给我做的。”
姜烟一怔。
她记得，刘秀的记载里有说，他是个孤儿。
刘秀摸着小石兽的头：“我在爹的书房里翻竹简，看到《左传》，里面说‘十四年春，西狩于大野，叔孙氏之车子鉏商获麟。’我不知‘麟’是什么样子，缠着我爹给我说说‘麟’就是何等模样。我爹被缠得无法看公文，不胜烦扰。只得说，让我等上几日，后院里就会有一只‘麟’。”
他当上皇帝后，总是会想起后院的小石兽。
这只他爹亲自雕刻的小麒麟。
后来，什么都没了。
刘秀几次想要找工匠再做一尊，可每每寻来工匠要形容是什么样子的时候，刘秀又说不出来。
哪怕是画，也不知如何落笔。
他原以为是自己忘记了小石兽的模样。
可如今，他都能从小石兽的新旧里分出如今是何年何月。
他从未忘记过这只小麒麟。
只是当上帝王后，他在那把龙椅上坐得太久，忘记了童年的温情。
姜烟并不知道这尊小石兽还有这么一番故事。
看着上面外行人都能看出的生疏刻痕，姜烟微微屈身，双手撑在膝盖上看着小石兽，说：“你有一位对你很好的父亲。”
刘秀敛下伤怀的情绪，自信的扬起唇角：“那是自然。我爹乃高祖八世孙，长沙定王玄孙，舂陵节侯曾孙，我爹自然是最好的。”
顶着五岁的面孔做出桀骜的表情。
姜烟左看右看，都只能从那团婴儿肥里看出可爱。
实在是忍不住，最后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我爹真的很厉害。”刘秀自信的叉腰。
姜烟敷衍的点头：“对对对！超厉害的！”
只论关系的话，自刘秀族谱上哪个不厉害？
舂陵节侯刘买有两个儿子，一个是刘秀的爷爷，另外一个则是刘秀称帝之前的更始帝刘玄的爷爷。
再往上，长沙定王刘发有个兄弟，叫刘彻。
还有个兄弟，叫刘胜。
东汉末年那个以贤德吸引无数人来投奔的刘备，便是刘胜的后人。
再往上，那边是刘启，是刘邦。
姜烟还准备叹一句“如今这姓刘的哪个不厉害？”，就听刘秀摸着下巴抖着肩膀笑起来。
“我爹最厉害的，便是有我这个儿子！”
姜烟：……
从现实角度来看，倒也没说错。
“你还真是一点都不谦虚。”姜烟摸着小石兽的脑袋。
掌心下很是光滑。
刻痕或许粗糙生疏，但刘钦做这尊小石兽的时候大概脑子里都是调皮的儿子，所以每一寸都打磨得很是光滑。
他祖上显赫，可在推恩令下，再显赫的族谱也改变不了如今的刘钦不过是个南顿县令的事实。
刘秀还想顶几句。
他现在反正是小孩子的模样，得意猖狂点怎么了？
前面的厅堂里却传来一个男声：“秀儿？你又躲哪里钻洞玩去了？”
刘秀浑身僵直的站在原地，眼眶却迅速蓄起一团湿润——
作者有话说：①：《汉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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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4章 第 304 章 *“穿越之子”和“位……
姜烟面对bking刘秀能怼得他灰头土脸。
可眼前这个哭包小刘秀, 她有点手足无措了。
只是姜烟还没动作，小刘秀就迈着小短腿跑了出去。
等姜烟追上的时候，就看见前院站着一个中年男人，在他身后还有两个小少年。
见刘秀跑出来, 刘钦失笑：“怎么好端端哭了？”
“老三肯定是在后院被虫子吓着了！他上次就被虫子吓得哇哇叫。”大一点的少年嗓音还有点公鸭嗓, 皮肤小麦色, 说这话的时候还朝着刘秀的方向微微抬着下巴, 带着纵容又带着打趣。
“胡说！”年纪再大一点的女孩端着一个木盆后一步走进来。
女孩伸手不客气的在少年的手臂上拍了一下：“我与阿元都收拾干净了。你都十五了还笑话五岁的秀儿, 你丢不丢人！”
长女刘黄在家中姊妹兄弟间很有威严，见到父亲后乖巧的行礼, 走到刘秀身边捏捏他的小脸, 见他还一脸呆呆的望着众人的模样，刘黄诧异：“爹, 秀儿这莫不是魇着了？我出门之前看了，他就在席上睡觉来着。”
次女刘元也看过来。
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望着刘秀, 伸手在他面前轻晃：“小弟, 你怎么样？”
刘秀却看着眼前的二姐，脑海里猛地浮现他那日带着小妹伯姬逃命时遇见二姐和三个小外甥女。
他想带着她们一起走。
是二姐不想拖累他与小妹，带着三个女儿不愿跟着他走。
后来……
刘秀猛地扑进二姐的怀里小声啜泣。
她与三个孩子被王莽军队所害，尸骨难寻。
两张脸在他脑海里来回, 刘秀真的很感激姜烟, 让他能够再见到那些阴阳相隔的亲人。
再度感受到他们身上的温度。
刘元差点被撞翻，还是后面的刘仲上前扶了二姐一把：“小弟你如今像头小猪，当心把二姐撞倒了。”
幻境中的一切并非完全复制从前, 这些人就像是NPC，这种小小的变动并不会更改历史。
家人见到刘秀的反应，纷纷慌了神。
就连最开始笑话打趣刘秀的大哥刘演也连忙上前关心刘秀。
姜烟站在拐角处没有走上前。
她知道这一幕并没有发生在真实的历史中。
或许这一天, 刘秀只是睡了个午觉伸着懒腰起床，出门遇见了刚回来的父亲和哥哥们。被大哥打趣，他仗着有姐姐帮忙，躲在姐姐身后气得大哥上蹿下跳像个猴子，他得意的做鬼脸。
小院子里或许飘荡着欢声笑语。
那个还没有在众人观看的历史舞台上出场的天选之子刘秀，幼年也不过是依靠在父母身边，与兄长姐姐们打闹，过着清贫日子却傻乐，能气得大哥??x?跳脚就很开心的小孩。
只是一群人手忙脚乱的安慰，也闭上后面赶来的母亲樊娴都抱着一岁多的小妹刘伯姬走上前才将哭得直打嗝的刘秀安慰下来。
入夜，姜烟就坐在院子外面的围墙上。
一旁是刘家在院子里种的树，夜色沉沉，白天也没有怎么注意，姜烟此刻也分不清楚这是什么树。
夜色下，刘秀不知何时也上了墙头，坐在姜烟身边。
他从那个幼年的身体里出来，坐在围墙上晃着两条大长腿。
“我还从未坐在这里看过从前的家是什么模样。”年轻时候的刘秀面容光洁，肤色有点小麦色，但远不如刘秀大哥刘演那么明显。
“是不是觉得我家很好？”这一点上，刘秀格外自信。
姜烟这次没有抬杠，认真点头。
刘秀的父亲虽是刘姓宗室，只得了个小小县令，却没有仗着这些为非作歹。
相反，刘钦为官清廉，哪怕没有做出什么令人称颂的政绩，却也从未作恶。
刘秀的母亲樊娴都也是如此。
樊家家风极好，刘秀的外公樊重还是乡间“三老”。
父母善良有底线，能够教养出来的孩子自然也不差。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刘秀其实都是家中最小的那个，得到的偏爱自然也很多。
后来小妹刘伯姬出生，刘秀尽管也要帮着父母一起照顾小妹，可刘钦和樊娴都夫妻也并没有因此就忽视了刘秀。
这是一个令人非常羡慕的家庭。
只是夜色浓郁，黑暗里像是蛰伏着巨兽。
随时将这里吞没。
屋中一点烛光，在夜色下摇曳得仿佛下一秒就熄灭。
刘秀望着那点烛光，声音轻得仿佛随时都能飘散在风里。
姜烟也第一次听到了刘秀如此认真又沉重的声音：“可能这个世道最不喜见到的，便是人间欢喜。”
公元三年，刘钦去世。
虚岁也不过九岁的刘秀丧父。
一家人被叔父刘良接去南阳郡生活。
只是叔父家骤然多了如此多人，显然也拮据起来。
刘黄和刘演不远拖累叔父，便带着弟妹与母亲自力更生。
饶是没有父亲刘钦，刘秀一家也依然在努力的生活着。
然而，天下瘟疫饥荒四起，王莽在朝野支持下称帝。
当年被他用作遮羞布的刘婴也被这么揭过。
像是不需要的破布。
夜色还未亮起，但两人周围的幻境却发生变化。
那点烛光依然在。
只是他们从墙头，改为坐在田垄上。
刘秀望着朦胧天色下那个日渐长大的身影，饶是一个影子也能出对方的健硕。
熟练的做着农活，不过几次眨眼，就飞快的犁好了一小块地。
“知道这是什么吗？”刘秀从怀中取出一枚钱币模样的东西。
这一次，他们谈论的不再是刘氏皇帝如何。
早在汉哀帝改制一事后，王莽的出现早已成为必然，只看时间的问题。
更何况，也是因为汉哀帝的操作，让王莽操控刘婴的禅让在这个时代其实是被接受的。
姜烟接过那枚钱币。
上方是五铢钱的造型，下方又像是刀币。
这都是汉朝了，五铢钱早在秦朝时就开始使用。
秦始皇统一货币，统一的便是五铢钱。
哪怕后来钱币上的刻纹有所改变，但造型和重量基本是没有变化的。
姜烟摸着钱币，脑海里很快想到了一个词——金错刀。
王莽之所以被网络上开玩笑为“穿越者”“bug之子”，其实就是因为在一千多年前的封建时代，王莽就提出了天下土地都为国有，然后再按照每户的人口分田地举措。
以及禁止奴隶的买卖。
王莽的妻子还因为勤俭，甚至被人认错为仆役。
实则王莽的这些行为其实并非超前，而是复古。
这些大部分都是春秋战国时期的儒家曾经提到过的设想。
王莽要创造的新朝，是一个无限接近于理想中“周朝”的国家。
“这还是第二套货币。”刘秀单手撑在身后，一手架在曲起的膝盖上：“金错刀。这刀币可不是用出去的。而是王莽自斩己身的刀！”
新朝一共才十六年的国祚。
王莽换了两套钱币。
一套是“大泉”，一套便是金错刀。
准确的说，是金错刀和栔刀。
前者在制作上嵌了金线，也是被称为“金错刀”的原因，后者没有金线。
频繁的更换钱币，为得是统治，也是为了兑收贵族富商手里的黄金。
栔刀价值五百五铢钱。
金错刀价值五千五铢钱。
而这两种刀币重量只有十六克，五铢钱一枚则是四克左右。
如此巨大的差异，王莽用这个方法收集到极多黄金。
只是这样的局面也没有让王莽达到目的，他第二年就废除了两种刀币。
甚至以谶纬之说找了个冠冕堂皇的借口，自称刀币本意是为挽救刘汉天下，只可惜刘汉天下气数已尽，人力不能挽回。而“刘”字拆开便有“卯”有“刀”，因此新币对新朝不利，因此废除。
不仅废除了自己的刀币，还顺道把已经在这片土地从始皇帝统一货币起便流通下来的五铢钱也一并给废了。
可经济变化这么大，加上从西汉末年到新朝，瘟疫、天灾不断。
王莽的“均田制”也并不能让底层老百姓信服，更不要说被触动到利益的阶层。
加上王莽朝令夕改也并非只在钱币这一件事情上。
各地农民起义不断，赤眉、绿林、铜马相继出现。
姜烟捏着这枚精致的金错刀。
刘秀说得不错。
这不是王莽造出来为自己统治的金错刀。
而是斩断新朝的金错刀。
“美人赠我金错刀，何以报之英琼瑶。”姜烟叹气，问刘秀：“你觉得王莽是个什么样的人？我能见到王莽吗？”①
虽说姜烟剪辑的时候可以调出王莽的记录。
可她还是想亲眼看看这个经常与刘秀作为另类“CP”出现的“穿越者”。
“穿越之子”和“位面之子”的争斗，真的有那么简单？
“王莽？”刘秀狐疑的看着姜烟，指着自己脸：“我如今风华正茂，二十多的正当年，王莽都五十多了。你问我？”
“所以……”姜烟震惊：“你没见过王莽？”
“没啊。”刘秀自然不已的说：“我大哥现在还在招揽人，我在种地呢！”
刘秀伸手一指：“瞧见那么挥锄头的吗？我！”
姜烟脑袋蹭得转过去。
刚才她就注意到这个人。
还暗戳戳的在心里夸赞身材好，简直是各种糙汉文里的天选身材。
结果这个人是刘秀？
“你？种地？”姜烟满脸都是不可置信。
“对啊。”刘秀点头，自信道：“我种地可是一把好手！”——
作者有话说：①：《四愁诗》张衡（这首其实是初具七言诗的格式，但曹丕的诗作还是现存发现最为完整，又时间最早的七言诗。）
刘秀前期拿的是种地剧本。他大哥刘演才是各种招揽人才，而且是不拘一格招揽人才，参与推翻王莽活动的积极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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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5章 第 305 章 *此亦天亡之时，复高……
对于种地, 刘秀是非常认真的。
在王莽登基后，刘姓宗室也可以分为三类。
一类是支持王莽。
一类反对王莽。
还有一类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这一状况的出现，也与王莽在登基之前的形象有关。
“我虽未正面与他交过手, 却从旁人那里得知了不少与他相关的事情。”刘秀起身, 眯着眼看向东方的启明星：“王莽并非是个粗人。相反, 他温文尔雅, 甚至在学问上颇有建树。我大哥曾说, 若王莽不做那最后一步，他也是极为欣赏此人的。”
姜烟收敛思绪, 把注意力从种地的刘秀身上挪开。
“所以, 你们最初其实都很欣赏王莽？”姜烟还真是挺意外的。
她一直以为，刘家人对王莽应该是从头到尾喊打喊杀才是。
毕竟王莽出自王家, 而自汉成帝起，朝政由王家把持, 因此王家门厅煊赫, 也出了不少令人不齿的子弟鱼肉百姓。
刘秀却竖起一根手指左右摆了摆，说：“倒也不是欣赏。我在姑娘那个时代学到了一句话，是‘矮个子里拔高个’。王莽便是如此。对比那??x?些王家子弟，他自然是另类的。”
不是王莽太好。
而是王家太差。
“出淤泥而不染”的王莽, 在没有成为皇帝之前, 在自汉武帝宣布“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之后，又因为汉元帝刘奭的缘故, 逐渐在汉朝地位上升的儒家群体和王莽自身不懈努力下，在许多人眼中的确是“圣人”一般的存在。
他甚至并非如董卓那般的莽夫形象。
反而文人属性更强。
“你想，在一个家里不是鱼肉百姓, 纸醉金迷的环境下，突然出现一个因为丧父而自幼贫困，却不懈努力饱读诗书，甚至在成为皇帝之前礼贤下士，勤俭清廉，将自己的马车都卖了去接济穷人的有志青年。你会如何？”刘秀笑得自如。
都不需要姜烟回答，自顾自道：“当然是欣赏，并且会加以重用。尤其是在王家如今名声极差的情况下，太皇太后自然要挽回一点王家的名声。”
王政君赏识王莽。
除了他为官时的确有才华之外，也因为王家的名声随着把持朝政的时间一长，又不约束那些作威作福的王家子弟后愈发难听。
此刻出现的王莽，就仿佛是一块浸满了超强洗涤剂的清洁海绵，不仅能成为她的左膀右臂，还能让王家的名声和形象更好。
王政君可从未想过要王家取代刘家的天下。
她想要的不过是自己大权在握，王家大权在握，但皇帝依然姓刘的局面。
姜烟颔首，没有反驳王莽的话。
“可王莽成也文人，败也文人。”刘秀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尘土。
太阳从天际缓缓升起，金色的光芒洒满大地。
好像远处的青山都被阳光染成金色。
阳光渐渐刺眼起来。
“王莽想要的就连儒家都觉得是个设想，那么多帝王都不曾启用，他怎么就觉得自己可以成呢？”姜烟跟着起身，站在刘秀身边感受着从左肩方向传来的炽热阳光，语气感叹：“他想要遏制土地兼并。在一个封建王朝。”
姜烟突然一下对的那个从未见过的王莽多了几分感叹。
纵然自《汉书》后，往后历代史书对王莽的评价都极差。
说他是个伪君子，是个篡位者。
直到民国时期才稍稍有了好转。
到了现代，又因为网络段子，被戏称为“穿越之子”。
可如今看来，他是这个已经成形了的封建王朝时代一个天真的理想主义者。
他的确在权势上满是野心。
走到他那一步，历朝历代便鲜少有人可以真的做到如周公那般大公无私。
王莽向往周朝，崇拜周公。
他到最后，他的所作所为与霍光无异。
排除异己，祸及百人千人。
只是，霍光权势威逼汉昭帝，汉宣帝。还摆弄过皇帝的罢黜。但霍光最终没有走出那一步，到临死前的那一刻，他还忠于大汉，忠于他的陛下——汉武帝刘彻。
“如今，新朝已现颓势，旱枯连年，各方势力并起，百姓流离失所。”
刘秀唇角微微翘起，转身面向姜烟。
只是背对着太阳，姜烟看不清楚刘秀的表情，只听他声音洪亮爽朗，一字一句好像要敲得天地震动：“吾乃刘氏宗室，大汉正统，如何能见天下分崩，大汉宏业不再？”
“此亦天亡之时，复高祖之业，定万世之秋也！”①
“吾兄所言，即吾所念！”
随着刘秀声音落下，眼前葱茏的田野消失。
那个挥着锄头的青年身形消失。
公元22年。
在班固笔下，这是个动荡的大时代。
王莽改制失败，各地爆发出连年的旱灾和瘟疫，百姓苦不堪言。
最后在各种压迫下，为了求生，多地爆发起义。
农民义军中，以赤眉和绿林名声最大。
河北有“三王”，其他地区又有各地豪强，纷争不断。
而刘氏宗室中也有两个格外引人注意的青年。
一个，与刘秀是堂兄弟。两人的爷爷便是亲兄弟。此人叫刘玄。
另一个，便是刘秀的长兄，刘演。
“我在长安求学那几年，大哥便广交友人，门客众多。”刘秀抿唇，对大哥这个举动是既佩服，又有些无奈。
家里都这么穷了，招揽那么多人，总要给吃给喝吧？
光是吃，都能把家里吃穷了。
不过好在，大哥后来能“自力更生”。
刘秀也因此长舒一口气。
毕竟，他喜欢种地是一回事，拼命种地养家是另外一回事。
姜烟不知道他那些拐弯的心思，以为他是漫无目的乱走，问他：“你接下来这是要去哪里？打仗？”
算了算，如今是公元22年的话，那岂不是很快就到昆阳之战了？
是天降陨石还是大风暴，答案就在眼前！
“去之前总要装备吧！”刘秀朝着姜烟招手。
姜烟听他这么说，赶忙快步跟上，两眼发亮。
她也想看看刘秀起家到底是什么装备。
只是，当姜烟被带到一个小破棚子的时候，她开始怀疑自己的眼睛了。
姜烟歪着头，眨眨眼：“系统是不是弄错了？这是牛吗？”
仿佛为了应答姜烟的问题，面前这头嚼草的黄牛还“哞”了一声。
声音倒是很洪亮，像旁边笑得嘎嘎嘎的刘秀。
刘秀却走上前，亲昵的抓起一把草料喂黄牛。
还摸着它的前额，颇为自豪的说：“你可别小看了它，黄牛可一点都不比马差。”
姜烟觉得，自己在幻境里的各种颠覆，从前的加起来也没有认识了刘秀之后这一场幻境里经历的多。
牛。
骑牛上战场。
姜烟伸手鼓掌，嘴角拉出一个难以置信，又觉得魔幻现实的笑容：“牛啊。这是真牛。”
后世有“羊背上的国家”。
而今有“牛背上的天子”。
姜烟：“我真是见了大世面！”
刘秀听出姜烟言外之意，也不生气，只满目欢喜的看着这头黄牛：“那待会儿自然要你看看，我舂陵军的勇猛！”
舂陵军，听起来倒是很霸气的样子。
只是姜烟跟着黄牛，以及牵着黄牛的刘秀看到眼前这零零散散看起来不超过一百人的队伍时。
再次怀疑了。
东汉之光，最初的家底就是这样吗？
稀稀拉拉百来号人，这没什么。
但是站在最左边的那个。
如果姜烟没看错的话，拿得是舀汤的大木勺吧？
还有站在后面的那个。
她要是没有理解错，脚边是牵了一只大黄狗吗？
她知道，最开始嘛！白手起家。
那的确是装备要差一点的。
可百十号人，锄头加起来不超过五十把。
姜烟都不想用武器做统计了，就说含铁量吧。
哪怕加上牛鼻子上的鼻环，可能都没有对面一个小队的含铁量高。
最威风的坐骑，当属刘秀的黄牛。
不是姜烟嘲讽。
她小时候跟着姜爷爷去老家扫墓，村头打群架的武器都比这精良。
所以，她真的很难想象。
刘秀的帝业最初就是从这稀稀拉拉的队伍里开始的。
拍拍刘秀的肩膀：“很厉害。真的！”
或许真的有天意。
让大汉自刘秀的手中再度复兴，在这片土地绵延百年。
可如果没有刘秀的个人能力，帝王之路也绝非老天就能做决定的。
很快，刘秀与兄长刘演的第一场战役就打起来了。
说是战役，其实也只是在新野一带小范围的暴乱。
刘秀骑着黄牛，的确如他所说的那样。
若是黄牛打起仗来，一点也不比马差。
一声声洪亮的牛叫声中，姜烟能看到好几个人被黄牛顶飞。
刘秀手里挥舞的甚至只是一把锄头。
就算如此，姜烟在一旁看得也心潮澎湃。
没有什么战术，也没有大场面。
可姜烟知道。
一切，就这么拉开了帷幕。
属于刘秀的历史舞台，而今唱响。
这一仗，刘秀兄弟赢了。
最大的战利品是一匹马。
只是，刘秀还来不及为自己拥有一匹马而欢喜。
刘秀和刘演兄弟俩又接连取胜，湖阳和棘阳大捷，兄弟俩的队伍也随着战事的胜利装备比起最开始，好了不少。
他们想要乘胜追击北上，直取宛城。
但在到达宛城之前，他们前方是身处深谷密林中的村庄，名——小长安！——
作者有话说：①：《后汉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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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6章 第 306 章 *“你们走。”刘元望……
越是靠近小长安, 刘秀脸上的笑意就越少。
到达小长安时，他甚至几次骑马想要调转回去。
可无论刘秀如何挣扎，他都改变不了已经成事实的历史。
刘秀在幻境里也不是没有用过其他办法，可每次想要提出改变路线的时候, 系统会直接暂停整个幻境。
路边的落叶, 甚至是空气中的灰尘都在这一刻停滞。
无法改变。
“1001号截取的是你曾经的经历。那些不会改变历史的内容, 1001号可以做到。但改变行军路线, 阻止小长安之战, 这是改变历史，1001号做不到。”姜烟知道这很残忍。
让刘秀重新经历一次二姐和二哥的死亡。
对他来说, 无疑是折磨。
“我知道了。”刘秀面容严肃, 没有看姜烟一眼，只骑着马继续往前。
小长安这一仗, 但凡他们兄弟两个有一人冷静下来，或许都能避开。
村庄地处深谷密林后, 在小长安的后方则是宛城。
天降大雾, 浓郁得散不开。
刘演得胜心切，也没有想到甄阜会派兵埋伏在山谷上方，原以为要到宛城才能看见新朝大军。
不过，刘演也没有因此掉以轻心。
而是让王凤和陈牧先行做先锋, 他与刘秀带着人紧随其后。
又安排了刘祉垫后。
一行人就这么在大雾中走入深谷。
起初周围只有他们队伍行进的声音。
马蹄声, 窃窃私语声。
“怎么？”邓晨骑马上前，见刘秀脸色不好看，皱眉问他：“今日一早你就脸色不对。难道有什么不对吗？”
邓晨很是信重刘秀。
甚至比相信刘演这位大舅哥还要相信刘秀的能力。
不仅仅是因为当时风靡一时的图谶, 说什么日后为王者必定是刘秀。
也不知何人传出。
以至后面又传出国师刘歆改名刘秀。
民间传言是刘歆为图谶改名。
可他们却知晓，分明是刘歆先改名为“刘秀”，而后才有这个传言。
但, 旁人也不知道。
这世上真的有一个“刘秀”。
别人不相信，邓晨却是相信的。
尤其刘家人赶来新野避难，就住在邓晨家中，身为二姐夫，邓晨与刘秀相处之后更是觉得，哪怕图谶是假，刘秀也定然有一番造化！
刘秀看着身边的姐夫，想到即将发生的事情，心里愈发沉重。
“你这是怎么了？”邓晨心里都没来由的慌了，下意识抚上心口，说：“也不知怎么，今日一早起来我也觉得心里沉甸甸的，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刘秀张了张嘴，刚想宽慰邓晨几句。
空气中突然传出箭羽破空射出的嗖嗖声。
紧随其后的，便是一声声哀嚎呼痛和刘演勒紧马缰绳对着队伍大喊：“敌袭，有埋伏！”的声音。
刘秀和邓晨身下的马匹也乱了脚步。
但很快又稳了下来。
“退！后退！”刘秀知道，这是幻境。他就算改变不了真实历史上发生的事情，如果能在幻境里起一点点作用，他也满足了。
比起当年，他更早一步的喊出撤退的命令。
刘演也没有拒绝，与小弟对视一眼，轻轻颔首，眼中满是肯定：“退！退出山谷！”
队伍迅速后退。
他们本就是起义军，一路打过来还没有经过多么严格的练兵训练，要做到整齐划一的退兵根本不可能。
骑马的骑马，跑步的跑步。
山谷中顿时乱作一团。
刘秀也在动乱中与邓晨失散，姜烟因为系统还能一路跟上他。
这次的小长安之战，刘秀和刘演兄弟第一次大败。
不仅是大败，还是惨败。
见他们撤退，新朝甄阜派兵追击。
追兵在后面紧咬不放。
刘秀眉头紧蹙，不仅要躲避追兵，眼神还四处在搜寻什么。
“二哥！”
突然，刘秀眼前一亮，骑马就要往右侧冲去。
只是才有了动向，面前一把大刀就朝着刘秀横劈过来。
刘秀后仰躲过，手中长刀迅速朝着大刀挥来的方向砍去。
待他斩杀那名敌兵，再往之前的方向看时，便看到平日里寡言少语的二哥刘仲被一杆长矛穿胸而过。
鲜血顺着长矛迅速在衣服上漫出一朵乌黑的花来。
刘仲显然也看到了刘秀。
低头看看胸口的长矛，突然一声大喊，双手死死的抓住那根长矛：“走啊！”
“二哥！”
刘秀手里的刀更快了，想要冲到刘仲身边。
一旁的刘演也注意到这里，只是他也被敌军缠住，根本无法脱身前去刘仲那里。
姜烟跟在刘秀身后，目光从刘演那里收回，便看见刘秀身后一个新朝士兵正要举着长矛刺向刘秀的后心。
“小心！”姜烟惊呼。
原本紧握着胸口长矛的刘仲正对着刘秀的方向，自然也看到那个偷袭的新朝士兵。
他咬着牙也控制不住口中鲜血不断涌出，却还是一手死死握住长矛，不让身后的敌兵可以抽出武器。
又伸手从马背上摸出一把手戟。
刘仲握着手戟，用出最后的力气朝着刘秀方向掷去。
手戟其实就是长戟顶端那一截，不仅可以用于近战，也可以投掷出去。
见手戟刺入那个新朝士兵的心口，刘仲这才松了口气。
只是他再也没有力气了，坐在马上歪歪斜斜，随时能被人挑下马的样子。
刘仲朝着刘秀挥手，声音被碾碎在马蹄和厮杀声中：“小弟，快走。”
刘秀身下的马仿佛也察觉到了危险，带着刘秀冲出包围圈。
在冲出的最后一刻，刘秀再回头的时候，人群中已经看不见刘仲的身影。
“二哥……”刘秀咬着牙，双眼满是血丝，眼泪也浑然不觉的低落在胸口的衣服上。
一颗又一颗。
姜烟跟在他身后不知说什么。
她不知道这种重新见到逝去的亲人是什么感觉。
但可以肯定，再一次经历生离死别的苦楚，绝对是锥心之痛。
更何况，刘仲虽沉默寡言，却对大哥敬重，对小弟爱护有加，对姐妹更是无所不应。
这次起事，看似只有刘演和刘秀做主导。
但第一个响应他们的，就是刘仲。
战事起。
这种事情就不会杜绝。
刘仲的死，对刘秀来说，只是一个开始。
逃出山谷后，追兵依然穷追不舍。
原本家眷都是跟在队伍后方，考虑到战事，也是拉长了一些距离。
可现在这个情况，追兵很快就赶到了家眷的队伍里。
刘秀在乱中发现了落单的小妹刘伯姬，一把便提着刘伯姬的衣领，将她提上马背。
“三哥！”刘伯姬头发散乱，衣服上还沾了不少血迹，吓得脸色苍白，却不忘对刘秀说：“二姐！二姐不知道去哪里了。”
“莫急。”刘秀强作镇定道：“三哥一定找到二姐。”
刘伯姬原本吓得以为自己要命丧刀下，如今被刘秀寻到，脸色逐渐平静下来。
“三哥？大哥和二哥呢？”
刘秀沉默片刻。
原本想要瞒着妹妹。
可二哥的事情小妹迟早会知道，这一刻瞒着毫无意义。
刘秀喉结滚动，声音艰难的说：“大哥应当突围了，我们去棘阳就能与大哥会合。”
刘伯姬虽然是家中最小的，却自幼聪慧。
等不到刘秀说二哥的消息，刘伯姬想到了一个可能。
她坐在马上，脸上还脏兮兮的。
双眼怔然的看向前方，那双与刘秀极为相似的眼睛忽得落下一滴眼泪。
随后眼泪止也止不住，低低泣道：“二哥是……”
“恩。”刘秀应声。
兄妹俩一阵沉默，只听见马蹄答答的声音。
在他们身后，依然有追兵在紧追不舍。
但很快，前方出现四个人影。
比起行军多日的刘秀，一直在后方的刘伯姬一眼就认出了那四个人：“是二姐！”
姜烟也只是骑着马紧跟着。
她看到了刘伯姬的眼泪，也看到刘秀眼中闪过的痛意。
如果说家中六兄弟姐妹中谁与刘秀的关系最好。
那必定是二姐刘元。
且不说刘秀与二姐夫邓晨的关系就很不错。
从小到大，大姐要照顾家里，大哥满腔大志向，二哥沉闷，小妹调皮说不到一块去，便只有二姐一直陪在刘秀的身边。
他要去种地，二姐陪着。
他要带着一家老小到新野，二姐拉着二姐夫招待。
不管刘秀做什么，二姐刘元都陪着。
姜烟甚至看到过刘元用衣袖擦拭着当初老家那尊小石兽。
“二姐！”刘秀骑马??x?上前，也顾不得身后是不是有追兵，翻身下马，二话不说就要推着刘元上马。
还蹲在三个孩子面前：“到小舅背上，小舅背着你们跑。”
三个小女孩早已被吓得没了反应。
刘元也挣扎着从马背下来。
“你们走。”刘元望着刘秀，见他拼凑出来的盔甲上还沾着血迹，像幼时擦拭刘秀的小石兽一样，捏着袖子给他擦盔甲上的血迹。
“好看！”刘元轻笑，然后推着刘秀到马旁边：“你们走。我们母女三人只会拖累你。快走。”
追兵那仿佛杀不到人就不罢休的架势，刘元也不是瞎子。
更何况，刘元也不傻。
两个大人和一个大人带着三个孩子在只有一匹马的情况下，这个选择太容易了。
然后朝着刘秀挥手：“你们快走，不要跟着我们一起死。”——
作者有话说：小长安和刘演之死我个人觉得对刘秀都影响蛮大的。
他最初是没有要逐鹿天下想法。毕竟，他大哥真的是积极分子，一直招揽门客什么的。他当时的选择是去种地（虽然这也有可能是他觉得时机未到，在等待时机的可能。他只是暂时的选择种地，刘秀是去作为太学生到长安读过书的。）
小长安应该算是刘秀第一次意识到战争残酷。
毕竟二哥和二姐还有三个外甥女都死了。
二姐夫邓晨家祖坟都被扒了，未来妹夫家也被王莽杀得人头滚滚，还将尸体在百姓面前烧了。
之后刘演的死，才让刘秀有了明确想法。
怎么说呢……刘秀后来在有阴丽华的情况下还接受了郭圣通，先不说这个举动渣不渣吧。单从事业线角度，刘秀会做这个选择，其实也跟家里人都在这一路牺牲有关系。
刘演是被害死的，他如果不占据更多势力，是对抗不了刘玄的。
他如果放弃了，那从他二哥、二姐到大哥，以至于称帝之后身边只剩下一个大姐和一个小妹，这些人都白死了。
甚至他自己的性命都很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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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7章 第 307 章 *刘秀起身，将手里那……
小长安之战。
刘仲、刘元与三个女儿身死。
战后刘秀与刘演在棘阳会面。
同时, 周围也不断有其他消息传来。
刘秀安顿好小妹刘伯姬，提着一壶酒去找邓晨。
眼前的邓晨哪里还有从前朝气的模样？
“伟卿。”
刘秀坐在邓晨身边，两人却没有喝酒，而是将酒放在一旁, 反倒是邓晨从一旁拿出一个葫芦：“阿元和孩子们喜欢蜜水。”
说着, 将葫芦里的蜂蜜水倒在地面。
“李通如何了？”邓晨问。
刘秀双手握拳, 片刻后才说：“喝了酒, 如今睡下了。”
邓晨颔首, 抬头看向前方：“文叔，从前是不得不打, 如今是必须打下去。我想做出一番事业, 不仅是为了给家里人看，让邓家不因为我而被指指点点, 也不想辜负了阿元。”
因为他的起义，新野县令不仅派人将邓晨家一通打杂, 还一把火烧了邓晨先祖的坟墓。
汉人对生死大事看得极重。
在他们看来, 人躺在棺材里，被封在坟墓中，并不代表他真的死了。他只是去往了另外一个世界，在那个世界生活。
新野县令将大火烧到祖坟, 这是对邓晨, 也是对邓家的警告和惩戒。
也因为如此，邓家修书一封寄来给邓晨，通篇都是质问他为何要跟随妻子一族将整个邓家置于烈火烹油的危险境地。
言语中也不乏有针对刘元的内容。
邓晨深吸一口气, 双手几乎要将葫芦捏碎：“文叔，宛城必须打。要打得那些人再也不能瞧不起我们。要让阿元母女……”
后面的话被悲戚声吞噬。
邓晨不后悔跟着刘秀和刘演起事。
如今做了，那必然要做到最好, 否则他还有什么颜面去面对老家的族人？哪怕死后，也不敢去见阿元母女。
“好！”刘秀应声，对邓晨承诺：“必须打。要让新朝不存，以祭我兄姊在天之灵！”
不仅邓晨家中遇事。
与刘秀关系匪浅，除了刘仲和邓晨外最早相应刘秀的起事的李通家中更是惨遭灾厄。
李通在长安的父亲李守与家人都被王莽下令被杀，为李守说话的同乡黄显也被处死。而南阳老家生活的族人也一并被害。
六十四人被焚尸于闹市中。
待邓晨悲伤到晕厥过去被人带走，姜烟这才靠近刘秀身边。
他握着酒壶，却丝毫没有要喝的意思。
只看着酒壶上的刻纹，又摸出了那枚金错刀。
“姜姑娘，你知道我那时在想什么吗？”刘秀紧捏着金错刀，狠狠将手里的酒壶掷出去：“我自幼读书，爹从前同我说，攻心为上，杀人为下。可我到这一刻才明白，论攻心，哪怕王莽不是有意为之，他如今也赢了。可我，只想杀人泄恨。杀了王莽，杀了那些新朝士兵。”
他的心乱了。
小长安之战不仅兵败。
刘秀与王莽新朝的第一次正式交锋，输的一塌涂地。
如今军心萎靡不振，本就是一群绿林豪强组合而成的队伍，分崩离析也只在一念之间。
姜烟见识过许多残酷。
也曾经有一位赤手空拳打天下的皇帝，当他坐在帝位后，却渐渐地发现身边人一个个的离开。
他在龙椅上整日疑心，又要时刻提醒自己保持警醒，要留下一个更平稳好掌握的朝堂和政权给自己那个年轻的孙子。
刘秀亲眼见到亲人在战场死在敌人手中。
一次又一次。
姜烟突然觉得，刘秀还能保持后来乐天的性格，都可以说是奇迹。
“只是我后来又想。王莽那些人不就是想要看到这个样子？我偏不！”刘秀起身，将手里那枚金错刀犹如飞镖一样掷出：“他要杀我，我定杀他。”
刘秀转身，不去看那枚被刺入岩壁里的金错刀。
“刘文叔必报此仇！”
姜烟没有追上去，而是提着裙摆小跑到了旁边的岩壁旁，两只手紧紧捏着那枚金错刀，咬着牙废了不少力气才把刀币拔出来。
旁人不知道，史书也没有记载。
可姜烟是一路都跟着刘秀的。
哪怕中间有过迅速过场，她也看到过刘秀在长安求学时偷偷看兵书，修习箭术和弓马。
否则，他真的回来种了几年的田，还能在起事的时候说骑牛就骑牛，说骑马就骑马？
只是……
“他什么时候练的飞镖？金庸小说里的小李飞刀居然不是虚构的武侠？”
姜烟也不急着追上去。
她这一路也发现了。
大概是童年时期充实又幸福的基础，刘秀心理承受能力其实很强大。
小长安之战，在大哥刘演看来是极大的打击。
可刘秀却能很快重振旗鼓。
不仅如此，他不会让自己沉湎在仇恨里，而是将这份情绪化作力量。
所以，兄弟俩很快将散乱的队伍整理好，又有刘伯姬亲手绣出大旗重振士气。
只是兄弟俩都意识到，舂陵军相比新朝大军还是很弱小。
要攻下宛城，必须团结其他力量。
新朝末年，赤眉绿林声势最大。
其中，刘秀和刘演兄弟的舂陵军其实也是绿林中的一支。
此外，绿林还有新市兵、平林兵、下江兵三支队伍。
新市的王匡和王凤是绿林的核心人物，他们之下才是平林和下江两支队伍。
刘秀和刘演兄弟所在的舂陵不仅是最晚加入绿林，甚至是最弱的那支队伍。
“哇。你们刘家人的基因要不要这么强？”姜烟都不需要刘秀告诉她是谁，黑压压又灰头土脸的人群里，她一眼就找到了刘玄。
没办法，刘家人的那双眼睛仿佛是复制粘贴的。
只是刘玄相比刘秀兄弟，眉毛淡了一点，不如他们兄弟三个都是浓眉大眼的长相。
刘秀扶额，啧了一声看向那个满脸局促的被推到最前面的刘玄。
“他都被推出来了，你若注意不到才是有问题。倘若他在后面那群人中，你能找到？”
姜烟回头看看身后那些满脸灰土，如果不细看还以为复制粘贴的队伍，沉默了。
但也是这个时候，场中传来一声大喝：“如今这情况，大家群龙无首才是祸事，如何能拖？刘伯升，我知你所??x?顾虑的也对，但这件事情拖不得！称帝一事犹豫，难道打仗也要犹豫吗？我看，今日这件事情就这么定了！”
张卬不仅说了，甚至还抽出长剑直指刘演。
虽然小长安一战输了。
可刘演也打了不少胜仗，在绿林中声望颇高。
况且，舂陵虽是最弱小的，可军纪严明。相比平林和下江这两支走出去还是一股土匪样的队伍，舂陵才更像那个是要推翻王莽暴政的队伍。
称帝这么大的事情，张卬等人就想这么轻易定下，刘演当然不答应。
他人在前线，突然被召回来，就要他对这个没有出五服的堂兄弟行跪拜之礼，本就有大志向的刘演怎么可能答应？
气氛一时间凝固下来。
姜烟站在刘秀身边，考虑到刘秀如今也不过是跟着大哥四处打仗的小将。在今天这个场合里，其实就是个小喽啰，所以两人的位置自然也不会太靠前。
“舂陵子弟就没有反对？”姜烟不明白为什么一定是刘玄？刘姓宗室人那么多，非得是这个刘玄？
刘秀扶刀站在人群中，看着前面的刘玄和大哥的背影，说：“如何反对？刘玄是新平、平林和下江一同推举出来的。就算舂陵要反对，也是徒劳。反而还会引起更多的矛盾。”
“那就非得是刘玄？现在的刘姓宗室又不少。”
“其一，南阳刘姓宗室是支持我大哥的。可大哥性情豪迈又将军队管得井井有条。那些习惯了抢杀的平林和下江，如何愿意受我大哥管制？”
“其二，刘玄虽是刘姓宗室，但他起初并非以刘姓宗室起兵。而是避祸诈死，以另外身份加入了绿林。他先是绿林，而后才是刘姓宗室。”
只这第二条原因，就已经是其他三支选择刘玄的主要原因了。
南阳刘姓宗室起事便是以“复高祖之业”为口号。
绿林想要称帝，想要有正当借口讨伐王莽，刘氏大旗非常重要。
“其三，他比我大哥好控制。”刘秀嗤笑：“我不否认刘玄此人能力。可他好大喜功，又疑心多虑。此刻看起来唯唯诺诺，待他一步登天才是祸事。”
好掌控的人，也最容易失控。
刘秀并不觉得刘玄此人有多昏庸。
只是，刘玄害死了大哥刘演的事情，一直都是他心头的一根刺。
至少，如今再见到这张脸的时候，还是如此。
姜烟若有所思，她只是粗略的看了资料。
小时候爷爷讲这些历史倒也不会如此细致的分析刘玄和刘演这些人，只对刘秀说得更多。
听明白后，姜烟突然一下就觉得很没意思。
“所以，说来说去，他们只是想扶持一个傀儡皇帝。”
说完还觉得挺憋屈。
刘演就因为这样的一个人死了？
那个会捉弄弟弟，打趣弟弟，却又无声的扛起家中责任，年轻时义无反顾投入理想中的大哥，因为这样一个人死了？
刘秀没有回答，只是带着姜烟转身：“走吧。这场猴戏，不看也罢。”
随着刘演咬牙忿忿的接受了这个结果。
走过场的称帝活动就此结束。
当然，也可以朝着好的方面想想。
如今舂陵与其他三支合力攻向宛城，气势自然比起最开始要高得多。
加上上次战败，失去亲人的也不仅仅刘秀一家。
带着愤恨和强烈的悲伤，舂陵全军几乎都是带着必死决心攻向宛城。
一场激战，舂陵军几乎以一当十，乘胜追击。斩杀新朝大军三千余人，将宛城团团包围后，最终夺下。
刘秀站在宛城城墙，眺望着小长安的方向，拳头狠狠砸在城墙上，随后又看向长安的方向，双眼微微眯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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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8章 第 308 章 *宛城被破，昆阳战败……
姜烟没有上前, 只悄悄算着时间。
有的时候，历史爱好者和网上段子称刘秀为“天选之子”，并没有说错。
他的确有能力。
可在很多时候，也的确如有神助一般。
因为推恩令成为普通家庭, 也只是占了个刘姓宗室的名头。
父亲去世, 又被叔父收养。
大概以为日子会很惨, 可实际上刘秀日子并不差。在新野时, 大哥刘演成日想着如何恢复刘姓宗室的荣光, 刘秀却整天晃荡去二姐夫家里。
甚至因为邓晨的缘故，见到了此生最想要娶的姑娘。
后面, 有坎坷, 有艰辛。
但几乎在他人生低谷时，都会出现一个令人意外的转机。
昆阳之战, 便是如此。
事实上，攻打宛城这一仗, 刘秀并不在场。
刘玄称帝后, 王凤和刘秀被派去攻打昆阳、定陵等地，所获物资都供给全军用于攻打宛城。
这也是为什么，绿林军在攻破宛城之后，王莽气急败坏, 甚至贴出了数张刘演的画像悬赏缉拿的原因之一。
宛城被破, 昆阳战败，这两仗唱响了王莽新朝最后的悲歌。
随着刘秀收回思绪，姜烟也被刘秀带着回到了昆阳之战的战场上。
历史上针对这一仗, 总是充满了奇幻色彩。
“坐。”刘秀如今的铠甲倒是比之前规整多了，看起来也像个将领。
面前吊着一只像鼎的深锅，里面不知道在煮什么。
姜烟在火堆旁边找了一块大石头坐下, 就见刘秀用木勺扒拉着锅，火光下看起来像是米粥。
“如今昆阳被围，你在这里又说不上话，当真半点不着急？”姜烟鼻子嗅了嗅，闻不出锅里到底是什么。
刘秀望望天，熟练的捡起一旁的木板高高托在头顶稍前一点的方向，对姜烟说：“小心了。”
姜烟不明所以，还没回过神来就听见破空而来的箭矢声，随后箭矢如细雨一般落下。
周围到处都是笃笃笃的防御声，也时不时有惨叫传来。
“自昆阳被围，王邑便让人时不时以弩箭射来。后方一些的都是百姓，倒也安全。”
刘秀说完，又熟练的把木板放下。
上面已经插了不少用于弓弩的箭矢，就连脚边都有一支。
姜烟倒是习惯了在幻境里的待遇，只是刚开始的时候还是被吓得跳了起来。
“相比之下，王邑那些人的确该猖狂得意。”刘秀点头，很是淡定。
昆阳和宛城几乎是同步进行的，如今他与王凤等人驻守昆阳，外面围着王邑大军。
旁人畏惧，可刘秀却希望，王邑多围几日也无事。
只要昆阳这边不乱，这局面对他才好。
见姜烟迷糊，刘秀干脆抽出腰间长刀，在地上画了两个圈。
“这是王莽所有大军，这是更始大军。”
圈圈一个大一个小。
但显然大的那个是王莽。
“王莽不仅要对付我们，还要分出一部分兵力对对抗赤眉大军。当然，就算如此王莽也比我等无论是兵力还是人数都更强。但，宛城与昆阳是同时进行，昆阳城小，位置又不是什么兵家必争之地。相反，宛城才是重中之重。若是以昆阳将王邑大军拖在此处，以我对大哥的了解，宛城必破。”
刘秀当然也不会把所有的准备都押在大哥刘演的身上。
万一他输了呢？宛城没破，那昆阳面对王邑大军可就危险了。
姜烟看着被不断画小的圈圈，现在大的圈圈依然很大，小的那个却小了太多。
“你怎么就确定王邑不会走？”姜烟问。
刘秀用食指点了点太阳穴的位置：“因为我有脑子。至于你说我在这里说不上话……我要与他们多说什么？”
这话很是猖狂。
都比得上在外面叫嚣着要将昆阳踏破，杀得整座城片甲不留的王邑一样猖狂。
姜烟冷笑，轻哼一声：“你攻击谁呢！”
就他有脑子？
刘秀嘻嘻一笑：“喝粥吗？”
“喝你个头！”姜烟也不客气。
刘秀这种没事就喜欢嘴别人几句的性格，能够一路不被人打死，那还真是多亏了平日里攒下的好形象。
如今的绿林军中，那些人之所以不把刘秀当回事。
其一是在昆阳之战前，或者准确一点是在与刘演一起的时候，刘秀的确没有表现出在打仗方面的过人之处。
相较下，大哥刘演才是那个??x?真正功高盖主的人。
否则也不会有之后的杀身之祸。
其二便是刘秀一直以来表现出的老实形象。
刘秀也不生气，自己端着一碗都能够被称之为水的粥慢慢喝着。
“王邑此人骄傲自满。当初战败就曾被朝中同僚笑话。毕竟，在王邑这些人眼中，绿林赤眉，不过是一群山野乡民组成的土匪。与他们相比，根本不值一提。王莽如今重视针对绿林，也不过是因为刘玄称帝。”
打出了刘姓宗室的大旗，在新朝改制屡屡失败，百姓怨声载道的时候。
比起这个不能让各方满意的新朝皇帝，人们自然开始怀念起刘姓天下。
如今的皇帝，可不像后世曾被斩杀于闹市的形象。
随着西汉末年图谶风行，君权神授的概念愈发深入人心。
在许多百姓和当时有识之士的眼中，皇帝姓刘，这就是毋庸置疑的。
“你是利用王邑的骄傲，拿昆阳赌？”
“当然不是。”刘秀迅速反驳：“我如今不过是个小将，昆阳一战的主将也并非是我。如何算得上是我在赌？”
被包围跑不出去罢了。
外面王邑口口声声要杀光整个昆阳的人。
留在昆阳的百姓当然要跟绿林军共进退。
只是这样的日子也没有维持太久。
昆阳城外王邑声势浩大，昆阳被围得水泄不通。
时间一长，军心自然乱了。
更何况，他们如今打仗可都是带着一家老小一起的。
军中不少将士都晃晃不安，想要带着一家老小离开。
“留下，是死是活尚不可知。但走，一定死。”刘秀看着那些人，这些天被围在昆阳，众人包括刘秀自己都是胡子拉碴，一副狼狈的样子。
“你算个什么东西？往日敬重你大哥才给你几分面子，你如今能够站在这里都是因为你大哥的军功。眼下情形，只要长了眼睛的都知道我军毫无办法。除非天兵降临个个以一敌百，否则出去就是死。”
其中一个领着一家老小收拾东西准备离开的将士听到刘秀的话，怒不可遏。
“王邑大军围了这么久，城中都快没有粮食了。我可不跟着你们在这里等死。大不了回老家去，重新再来！”
他的话很快得到了不少人的响应。
绿林大军组成本就是各地流民和部分豪强。
刘演倒是掌军严明，舂陵军人少，却军纪不容犯。听到有人挑衅，舂陵子弟顿时都站到了刘秀身边。
刘秀也不生气，只说：“我大哥如今就在攻打宛城。若是昆阳这里为了活命四散逃走，军心必散。到时候，都不需要王邑大军动手，各地太守抬抬手就能将我们逐一击破。到那时，你们还去哪里重头再来？加入赤眉吗？”
最后一句话简直是戳人心窝子。
因为刘玄称帝，绿林自认正统比赤眉高一等。
他们现在还能说是起义军，若是绿林一散，后面真的跟刘秀说得那样。
难不成还真让他们低着头去投奔赤眉？
小兵们当然是不在意的。
可他们是大将军啊！
大将军怎么能这么没面子？
双方顿时僵持起来。
就在刘秀准备趁热打铁的时候，有人来报：“王寻大军逼近城北，数万人之多。”
这消息一出，就像是水滴入滚烫的油锅里，炸开了。
王邑就已经很让人头疼，王寻再来，他们岂不是要被瓮中捉鳖？
刚才就对刘秀不忿的那个将士慌张的左右看看，随后突然指着刘秀：“如今跑不了，那咱们就搬救兵。刘文叔方才不说得义正言辞？那就让他去突围求援。若不是他阻拦，我们早就能离开了。”
一通煽风点火，军中顿时不少人都表示赞同。
甚至还有人言辞刻薄到仿佛刘秀不去，便是害死了他们这些人的罪魁祸首。
“这都是什么玩意儿！”姜烟气得撸着袖子就要冲上前去。
她知道绿林大军不怎么正规。
可没想到敌军逼近还能内讧这么荒唐的事情也做得出来。
“我去。”刘秀依然是那一脸无所谓的表情，仿佛这根本不是什么难事，只是被络腮胡遮掩的唇角微微上扬。
只是临走前，刘秀走到那个起哄的将士面前，一字一句道：“若得突围，秀必定迅速赶回支援。纵死，也定然不抛下这城中百姓，与全军将士。”
这话一出，方才还在窃窃私语的士兵和围观的百姓都怔住了。
他们并非是那么容易被震撼到的人。
被困在昆阳这些天，谁都是提心吊胆的活着。
如今那些将军要走，还要带着人马离开，最害怕的不仅是百姓，还有那些自己将领不曾表态的士兵。
昆阳，在他们眼中早已是一座要被困死的城。
他们，也是逃脱不掉的死人。
这一刻，突然有人说要冲出敌军包围去搬救兵，绝对不会放弃城中百姓和士兵。
“刘将军，您一定平安。”
人群中，不知是谁先说话。
而后，此起彼伏的祝愿和打气声传来，甚至有负责喂养马匹的士兵主动牵出最健硕，跑得最快的马：“骑这匹马吧，定然能突围出去的。”
姜烟还保持着撸袖子的动作站在人群中。
望着前面被重重包围的刘秀，突然明白了。
纵然西汉和新朝末年再差劲，比不上三国时期群雄林立，可刘秀从一个默默无闻的种田青年走上汉光武帝的这一路。
除了运气，他本人也付出了不少努力——
作者有话说：来啦~
第309章 第 309 章 *这能赢？肯定是陨石……
十三人骑马冲出昆阳, 在王寻大军逼近前，这十三人犹如不怕死一般冲了出去。
刘秀为首，带着李轶等人寻求定陵等地的援助。
要不说绿林虽看似声势浩大，实则一盘散沙？
李轶等人说破了嘴皮子, 定陵等地的将领都犹豫不决, 担心自己去昆阳驰援, 到时候王凤等人没救出来, 自己反而搭进去了。
姜烟听这说辞都来火气, 又下意识的撸起了袖子。
刘秀倒是淡定的拍拍姜烟的肩膀，上前一步, 笑着说：“将军可否听在下讲个故事？”
他也知道自己现在外出都顶着“刘伯升弟弟”的名号, 对此也不排斥，笑呵呵的说：“与我大哥有关。”
绿林中谁不知刘演可是能跟刘玄争帝位的人。
如果不是张卬几人担心刘演不好控制, 如今更始帝是谁还真不好说。
加上刘演战功赫赫，比起他们这几个守城的可强得多。
哪怕看在刘演的面子上, 这里的守将也愿意给刘秀一点脸面。
“说！”
“我幼时家旁边有一条河, 小孩都很喜欢吃河里的鱼。滋味鲜美，河水煮河鱼，简直让人难以忘怀。就算是如今，我与大哥也时常想念家乡的鱼汤。只是周围孩子太多, 从钓鱼变成捞鱼, 后来干脆就开始抢占地盘了。为了得到更多的鱼，大哥就会拉着我和二哥一起捞鱼。当时还有一户人家，也是三兄弟。”
“有一年, 河中突然多了许多鱼，想来是去年河水丰沛，大哥很是开心。只是河水暴涨, 我们也不好捞鱼，我娘时常挂念，总担心我们会出事。那三兄弟家中父母也是一样，说得多了，三兄弟也怕。”
刘秀语气停顿，突然道：“可想要吃鱼，便只能去河中捞。那三兄弟想，却不敢。大哥敢，系着绳索便跳下河，让我与二哥在岸边抓住绳索。二哥甚至将草绳绑在自己的腰上。”
大概是刘秀口齿清晰，情感饱满，就连姜烟这个明知道他是在忽悠的人也不由得听进去了。
“我们兄弟三个身材高大便是因为幼年吃了许多鱼。尤其是那年，几乎河里的鱼都快被我家捞干净了。每日鲜鱼汤不说，还让长姐做了许多鱼干。说来也不怕诸位笑话，那年捞的鱼，我家吃到了第二年。只是隔壁那三兄弟就不行了，那年缺衣少食，最小的那个饿死了不说，老大出门找活计，出了意外。许多年不曾联系，也不知后来如何了。”
刘秀望着众人，笑道：“想吃鱼，那就得去涨水的河里捞。想要富贵，便只能自己去取。老天爷会下雨，会刮风，唯独不会落下金银财宝。”
定陵等地的这些守将为得是守住如今的富贵不愿涉险。
可富贵险中求。
他们不去昆阳，难道就会落下金银财宝吗？
不仅不会，甚至还会因为错过机会，像刘秀故事里的隔壁三兄弟。
死的死，意外的意外，最后泯然众人都是最好的结果??x?了。
为首的那个自然也不是傻子。
一开始担忧不愿前往昆阳。
除了忌惮王邑大军之外，更多的也是瞧不上来求援的这些人。
他们在并入绿林之前，不是这个山头的山大王，就是那个山头的。
什么大局观，他们根本想不到那么多。
当土匪头子最初就是想活下去，现在是想富贵的活下去。
刘秀拿出来的诱惑，就是富贵。
“好！”为首的那人轻笑，看向刘秀满是欣赏之色：“便同你去‘捞鱼’。”
刘秀拱手：“荣幸之至。”
宴会散下，约定好出发的时间，姜烟跟着刘秀走出门。
挑着眉打趣道：“可以呀，还会讲故事！”
还捞鱼！
姜烟记得清清楚楚，刘秀住的地方可没有什么河。
更不要说所谓的邻居了。
刘秀摸着鼻子有些不好意思，说：“他们起事为得无非是荣华富贵。与他们说大局为重，他们根本不愿意听。”
这就是起义军质量太低的弊端。
尤其是赤眉绿林这类，还有一部分人是从土匪转变而来，不正规也就罢了，还不愿意接受正规，这才是最无奈的。
刘演不被看好，也有这个原因。
姜烟点头，吐槽道：“你们也没有统一的目标，军师的作用更多是辅佐和出谋划策，不像我们的军队还有政委会注重思想问题。”
刘秀深以为然。
他先现代可是大致了解过现代军队的结构。
政委这个职务他就很感兴趣。
毕竟，未来的刘秀可是要接手一大批铜马队伍的。
铜马虽比这些定陵守将的情况看起来好点，可也改不了里面人员素质的参差不齐。
啧。
他也想要多多的政委。
得到了各地守将的支持，刘秀次日便带着人迅速回援昆阳。
此时，真的被围到密不透风的昆阳已经快支撑不住了。
王凤甚至还有了投降之意。
不仅如此，昆阳被困得太严密，刘秀带着援兵也进不去。
“怎么办？”姜烟自认是见过不少打仗场面的。
但现在这个情况，如果不是天降陨石，姜烟都很难想象刘秀要怎么赢。
不仅她这么想，那些跟来的援兵也都是一样的想法。
怎么办？
昆阳城内还有人，可他们动弹不得。
王邑大军几十万。
刘秀那十三人加上带来的援兵，加在一起都凑不出五位数，除非把被困昆阳城内的大军算上。
可就算如此，也是王邑大军的几十分之一。
“看来，涨水太大，别说鱼了。捞鱼的人也要被淹了。”那个最开始应和刘秀的守将阴阳怪气。
甚至有了退意。
鱼捞不到，别把他自己给折进去了。
“谁说捞不到？”刘秀抬手阻拦对方，有对着李轶使了个颜色。
李轶与李通是本家，平日与刘秀来往不少，自然明白刘秀的意思。
“不如，将军看秀如何去捞鱼？”
守将冷笑，大手一挥倒是给了刘秀一部分人，说：“好啊。到时候捞不到，可别说我不仗义了。”
“放心。”
刘秀骑上马，整理好铠甲，二话不说带着千余骑兵冲了出去。
“你就这么硬冲吗？”姜烟怀疑的看向前方，她都能看到王邑大军连成一片的驻扎景象了。
这能赢？
肯定是陨石吧！
不是陨石，这能赢就是玄学！
“王邑为人骄傲，自视甚高。我带这点人，他不会放在眼里的。”
刘秀在昆阳被困这么多天，大军也只是守在这里，而王邑还叫嚣着要杀尽昆阳城内所有人，便能看出这人的性情如何。
不怕敌军有将才。
就怕敌军沉得住气。
很不巧，王邑便不是能沉住气的人。
果然，对方明明看清楚了刘秀带来的人，却是嘲笑一般的派出了一个小队伍。
说是小队伍，如果真的鏖战一场，刘秀也不见得能打过。
只是来的路上他就说得很清楚，骑兵只做骚扰，能杀几个是几个。
杀不了就跑。
于是，姜烟在系统的建议下选择了一处角度极好的高地，观看了一场犹如王者荣耀“李白刮痧”名场面的战役。
刘秀也不打得多狠。
后面的几天里，频频带人来进攻。
王邑一直不把这一千多人放在眼里，只派人对营地加强巡视，勒令全军若无军令不得擅自行动。他必定要耗死昆阳，将昆阳守将王凤抓住，再将昆阳城内杀个干干净净。
反观刘秀。
像个尽职的打野李白。
带着人一遍一遍“刮痧”。
看着好像没什么作用。
几天下来仔细一算，居然也杀了王邑大军上千人。
这个消息传到之前阴阳怪气的守将耳朵里，也很是意外。
跟来的援军也因为接连的胜利高兴不已，我方士气大振。
“如何？”刘秀背着一把弓走到姜烟观看的山崖上。
这里不仅可以看到刘秀与王邑大军对战的地方，还能看见昆阳城内一角。
“刮痧很厉害。”姜烟见到后面大振的士气也明白刘秀的意图了。
骄兵必败，这是王邑。
哀兵同样必败，刘秀可不想如此。
旁人看起来是“刮痧”，可身处其中去看，那感觉又会不一样。
刘秀听不懂这些，只皱了皱眉头，又掂起手里的长弓。
随后从怀里抽出一大团布条：“帮个忙。”
说着，以布条绑在箭矢上。
姜烟不明所以，跟着绑布条。
刘秀轻笑，拉弓搭箭说：“王邑大军，必败无疑！”
“嗖”得一声，箭矢飞了出去。
姜烟也顺势看了眼，每一根布条上都写着“宛下兵到”四个字。
她眼睛一瞪，再看刘秀的时候满心诧异。
好家伙。
一千多年前就有人玩舆论战了？
“宛下兵到”，这意思不就是宛城已经攻破，之前攻打宛城的十万绿林军已经来了昆阳吗？
别人不知道，刘秀心里还不清楚？
宛城现在还在打，哪里来得兵？
姜烟看看布条，再看看天空。
这样的话，陨石好像不来也不是不能赢啊……
刘秀不仅射进昆阳，还十分“意外”的射到了昆阳城外，能够被王邑大军发现的地方。
每次出现这样的情况，语气都贱兮兮。
“哎呀，射歪了呢！”
“可千万不能被敌军看到我方‘密信’。”
姜烟坐在一旁，沉默以对——
作者有话说：还有一章晚一点，大家明天来看。
补昨天欠的~
我也差不多要重振旗鼓还章了！
第310章 第 310 章 *天行有常，不为尧存……
公元23年, 六月。
昆阳城外是看不见尾的新朝大军。
这支据称有四十万之多的大军，是王莽百万大军的主力。
城中被围困多时，日夜被新朝大军威势恐吓以至于断粮的南阳绿林军却久违的感受到欢欣之色。
“刘将军传信，宛城破了！大军驰援昆阳了。”
“宛城破了, 大军要来了。”
“我们得救了。宛城破了！”
而新朝大军却罕见的露出了迷茫和不耐烦的表情。
“宛城真的被破了？”
“你知道打宛城的大军是谁带领的吗？”
“谁啊？”
“就是前些日子连连胜仗的刘秀刘文叔的大哥刘伯升。这些可好, 刘秀都如此厉害, 他大哥岂不是更强？”
“完了完了。咱们肯定是要死在这里了。”
刘秀的这一招险棋, 的确在一步步的朝着他所预想的方向发展着。
只是在新朝大军之外, 多日来不断小股势力骚扰新朝大军的刘秀等人却发生了矛盾。
“三千？”最初那个守将忿忿的拍着桌子，对刘秀的建议并不采纳：“三千人马跟你一同送死？刘文叔, 我是看在你大哥的面子上才一直对你多有忍让, 加上你前些天的确做得不错。可你现在张口就是要我三千人跟着你冲入四十万大军的军营？你莫不是觉得我好糊弄？”
守将对刘秀的决定不满。
如今有人马才有权势。
否则，为什么做皇帝的人是刘玄而不是刘伯升？
刘伯升难道不就是因为舂陵太弱, 人马又少，这才与帝位失之交臂？
他不想当皇帝, 也不想当“刘伯升”。
“将军是不想捞鱼了吗？”刘秀肃着脸。
这段时间, 足够他在大军中建立起自己的威信。
不再是依靠着大哥的威名，而是他自己的本事。
刘秀也不怕眼前的这位守将，只上前一步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三千兵马我已点好, 就不劳烦将军了。”
“你！”守将大惊失色, 噌的一下起身：“刘文叔！刘秀你给我站住！”
只是不管守将如何说，刘秀不仅走出了营帐，甚至在他出来的那一刻, 三千人马就已经点好，甚至有人把马缰绳和准备好的武器都递给了刘秀。
待那守将跟着冲出来，三千人犹如离弦之箭, 走得飞快。
姜烟回头看到那个守将??x?怒不可遏的表情，回头问刘秀：“你真不怕得罪他？”
能做到守将，手底下也有个几千人马，听起来好像很寒酸，可在绿林大军里也算是个小头目了。
刘秀就这么“拐带”了人家的人马去当敢死队，还不怕人家不答应？
“此战若是输了，想来我亦活不了，他难道还敢找我大哥的麻烦？若是赢了，此战他有一份军功，到时还要多谢我。”
刘秀语气笃定：“王邑大军被牵制在这里，宛城定然得不到更多的支援，以大哥的能力，加上绿林大部分主力和精锐都在那里，宛城被破指日可待。到那时，大哥只会是最大的功臣，那人巴结大哥还来不及。”
姜烟没想到刘秀身在昆阳，可心思都盘算到了宛城。
“所以，你之前散布消息，并非只是臆测和攻心之策？”
姜烟原以为刘秀是要用这样的办法让昆阳城内情绪平稳下来，以及扰乱王邑大军。
“恩……”刘秀沉吟片刻，认真道：“其实是的。”
对于宛城，他的确是在赌。
只是让他就这么放弃了昆阳城内的百姓和大军，刘秀也不愿意。
“我这次唯一的目标是王邑或者王寻。”刘秀坦言。
反正是跟姜烟说，也不会有什么好担心的。
“三千人。别说王邑有几十万大军，便是只有几万，只三千人要打赢也绝非易事。”刘秀点了点大脑：“姜姑娘，我就算是喝醉了，也是能分清楚三千和三十万的。”
姜烟坐在马上久久不能淡定。
也就是说，刘秀是真的是拼命啊？
“你敢死队是真敢死啊？”姜烟震惊。
这在老刘家还真是……有点少见呢。
刘秀只是浅笑，随后再看向前方的眼神愈发坚定。
如今这情况，便是背水一战。
昆阳赢了，王邑大败，无论王邑结果如何，王莽士气必然大减。
在王莽四处被讨伐的情况下，如今唯一以光复汉室为大旗还是刘姓宗室的南阳绿林大军，自然会吸引无数人来投奔。
他若活着，自是最好。
若是……那大哥未必不能有与刘玄再争一次的机会。
想到这里，刘秀紧握着缰绳，骑马速度更快了。
在三千人于阵前摆出阵势后，王邑依然不将刘秀等人当回事。
刘秀也不气，换做他几十万人对三千，大概也不会太当回事。
姜烟坐在马上，只觉得空气里沉闷得厉害，仿佛呼吸都困难起来。
就在刘秀一声令下，三千人猛冲上前时，原本就不怎么明亮的天空突然闪过几道亮光。
随着亮光过去，一道轰鸣从天空传入地面。
仿佛地面都跟着震动起来。
姜烟身下这匹马只是幻境幻化出来的都仿佛感受到空气中的焦躁。
随着雷声轰鸣，刘秀的环首刀直接划过了一个新朝士兵的脖颈。
鲜血喷溅而出，在这湿润的空气里根本算不得设呢么。
甚至这个士兵的哀嚎也被雷声完全遮掩。
“杀！”
知道自己任务的其他人都纷纷高举着武器加入这场厮杀。
姜烟只是在旁边看着都觉得眼前这一幕不可思议。
她下意识的咽了咽口水，几乎忘记了呼吸。
天色阴沉，天空低得仿佛一抬手就能捏住云朵。
闪电出现在天际，蜿蜒而下犹如藏在乌云里的一条条闪着光的龙。
随着轰鸣声，几滴雨滴很快落下。
其实这段时间一直都有下雨。
可姜烟到这一刻才知道，为什么到后世龙渐渐有了施云布雨的职责。
天际的闪电，轰鸣的雷声，如何不像某种藏在云中的巨兽？
而在此刻天空下的众人心中都无端冒出了一个惊悚的念头：这是上天相助吗？
否则，为什么刘秀一进攻，便是如此景象？
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①
饶是姜烟知道这是天气变化，跟刘秀没有任何关系，却还是控制不住的加以联想。
更何况这个时代的其他人？
雷声后不过一两分钟，倾盆大雨瞬间落下，每一颗雨滴都仿佛从天空狠狠砸下来。
刘秀的三千敢死队在雨中杀得愈发勇猛，加上连日来士气大振的结果，不说以一当百，可以一敌十却是没问题的。
周围不断有新朝士兵倒下。
鲜血混合着雨水在地面流淌。
雨势大得姜烟只觉得眼前这一幕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纱——
作者有话说：①：《荀子天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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