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年过去, 终于到了坦白的一天。
很显然,罗宝珠已经得知了一点内幕消息,不然今天不可能无缘无故到访, 说些无缘无故的话, 话题被彻底扯开, 何庆朗内心反而少了那股扭捏。
他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很久,久到快要忘了有这一回事。
当初来深城,在卫主任安排下榻的小旅馆里第一次碰见罗宝珠,他如同被闪电击中,整个人惊愕得无以复加。
罗宝珠和她大哥罗振荣长得太像了。
尤其一双眼睛,铮亮铮亮的,仿佛能看穿人心。
他利用罗宝珠不认识他的优势,很快整理好情绪,编造了一个听起来合理又富有逻辑的理由。
当时的罗宝珠并没有怀疑, 他也就这么糊弄过去。
之后的日子, 接触下来发现罗宝珠这个人非常好相处, 相处着相处着两人合伙做了生意,成了相互倚仗的可靠伙伴。
人生的际遇有时候很神奇,来深城投资的第一天,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会在这座城市认识罗振荣的妹妹罗宝珠, 并结成可以信赖的朋友。
随着时间的流逝, 他与罗宝珠的情谊也在不断攀升。
经历过深城前期一系列的危机之后,他自认已经和罗宝珠成为了好朋友。
罗宝珠待他诚恳热忱,他同样也欣赏罗宝珠的能力, 两人携手一路走来,看似温馨和谐,只有他自己知道, 两人背后藏着一道永远无法跨越的鸿沟。
真相迟早有一天会大白于天下,温馨和谐的表象也总有一天会被他亲手撕破。所以这些年他一直本能地想与罗宝珠走近,却又害怕两人走得太近。
维持一个进退有度的距离刚刚好,不然东窗事发,他怕自己无法体面地应对。
事实证明,这个决定是正确的,至少现在他能很快调整好心态,做好面对这一切的准备。
“罗老板,其实我是知道一些情况的。”
决定将一切都摊开的何庆朗深深叹了一口气,态度较之前坦荡几分,面上的表情已然恢复如初,甚至扬手重新给对面的罗宝珠倒了一杯茶。
“不知道罗老板肯不肯听我讲一个故事?”
罗宝珠端起茶杯,摆出姿态:“愿闻其详。”
安静的茶室里,响起何庆朗低沉舒缓的声音。
“我以前听说过港城有一对兄弟,从小相依为命,哥哥原本是个跑货车的,赚钱供养弟弟上学,两兄弟的日子本来过得很安宁,直到弟弟被查出来生了大病,需要去国外动手术,也需要很多钱来医治,可惜家里并没有那么多的积蓄,哥哥不能眼睁睁看着弟弟等死,于是加倍工作,每天早出晚归,但无济于事。”
“穷人是没有生命权的,一旦生了大病,只能等死,弟弟已经想开了,也劝哥哥想开点,哥哥是个执拗的性子,偏偏不服输、不信命,一定要想法子弄钱给弟弟治病,后来某一天,哥哥还真弄来了一大笔钱,弟弟问起钱的来历,哥哥含糊其辞,只安排弟弟赶紧去国外动手术。”
“最后弟弟保住了性命,在弟弟手术成功的那一天,港城发生了一起车祸,死者是富贵人家的子弟,报纸上铺天盖地的报道,看到消息的弟弟那个时候还不知道,原来车祸的肇事者就是他哥哥。”
……
何庆朗突然停顿下来,罗宝珠捏着茶杯的手指逐渐扣紧,“然后呢?”
“然后弟弟在国外继续生活,带着哥哥留下的一大笔钱,弟弟慢慢尝试着做生意养活自己,后来弟弟听说深城要改革开放,还特意过来瞧瞧有没有什么商机,这就是故事的全部了。”
“不,这不是故事的全部。”里面还有太多的疑问。
罗宝珠直入主题:“那哥哥的后续呢?”
“死了。”
“死了?”罗宝珠一噎,“你……弟弟亲眼看到的吗?”
“没有亲眼看到。”何庆朗陷入某种痛苦的回忆之中,“哥哥与弟弟有个约定,一个月后,等弟弟手术恢复,他会来接弟弟出院,但是到了约定的日期,哥哥并没有来接弟弟,弟弟没等到人,只等来了一封信。”
“这封信是哥哥寄给弟弟的,信中表示,如果人没到,那就是永远没法到了,信中还嘱咐弟弟带着这一大笔钱去做生意,好好活下去。”
……
事情已经很明了,罗宝珠终于弄清了来龙去脉,但她对一些细节上的问题仍然存有质疑。
“弟弟是如何得知港城那起车祸的肇事者是他哥哥?难道哥哥在信中将车祸的来龙去脉也讲清楚了吗?”
“对。”
“那信中有没有讲清楚,那起车祸背后的真相?”
“讲了。”何庆朗神色暗淡下来,“信中说,那起车祸是死者同父异母最小的弟弟安排,对方给了哥哥一百万封口费,哥哥说这笔封口费其实是买命费。”
“那封信还在吗?”罗宝珠最关心的是物证问题。
“抱歉,不在了。”何庆朗面上显出几分内疚,“当时弟弟年龄不大,陡然遇见这等大事,慌得不知该如何处理,那封信是个重要证据,也是烫手山芋,放在手上他怕迟早有一天会被别人发现,整天提心吊胆,最安全的方法是永久销毁,他以为销毁了,这件事就永远被埋在地下。”
“可以理解。”罗宝珠话锋一转,“但弟弟还记得买凶的人是谁,对吧?”
何庆朗点了点头。
他永远都不会忘记。
已经得知全部真相的罗宝珠站起身来,细细打量面前的何庆朗,“这个故事的确很曲折,其实我还听了一点后续,据说弟弟后来结识了死者的妹妹,两人一起做生意,我有点不懂,这么多年,弟弟是抱着什么心态若无其事与死者妹妹成为合伙人?”
“或许……”何庆朗声音一哽,“或许这么多年,弟弟内心也并不好受。”
“的确应该不好受,因为弟弟是最大的受益人,哥哥这个肇事者付出了生命,同时也毁了另外一个家庭,死者的妹妹因为受刺激太大成了傻子,死者的母亲也整天以泪洗面惶惶不可终日,弟弟靠着哥哥卖命的钱成功治好了大病,混得风生水起,午夜梦回,他会不会想起他的第一桶金上沾满了亲人与无辜者的鲜血?”
一句话毕,何庆朗早已泪流满面。
他捂住脸,表情扭曲而痛苦。
茶室里寂静无声,只剩悔恨者忏悔的呻吟。
罗宝珠站在一旁,静静看着何庆朗情绪陷入崩溃。
等对方崩溃之后重新收起情绪,她才缓缓开口:“如今死者的妹妹要替死者翻案,缺一位证人,不知道弟弟愿不愿意出席作证?”
茶室里无人应答。
良久之后,才听见何庆朗哽咽的声音:“早在很多年前,弟弟就该因为那一场大病去世了,是哥哥以及无辜者用生命为他延续了这么多年,他这辈子活够本了,放心吧,他一定会去。”
“希望他信守承诺。”
丢下这句话,罗宝珠转身离开茶室。
外面阳光正盛,街头人来人往,她深深呼吸几口外面新鲜空气,心情才稍稍好转。
这一天发生了一件大事。
海峡两岸关系协会与台湾海峡交流基金会达成了“九二共识”,明确了“两岸同属一个中国”原则。
这是件国家大事,而深处其中的罗宝珠只用心安排着另外两件个人大事。
其一是派人24小时盯梢何庆朗,不管何庆朗最终是否会出席,这么重要的人证,一定要紧盯。其二是让调查人员核实何庆朗的言辞是否属实。
等待消息的这几天,罗宝珠什么也没做。
这让一直关注着她投资意向的杨磊有些摸不准情况。
最近去海南投资地产很热,罗宝珠却一直没什么行动,这是什么情况?
自从海南建省并设立经济特区后,政府下放了土地审批权以及税负优惠,这吸引了全国资本的涌入。
今年年初,邓公南巡后,中央政府加快了住房改革,海南一时间成为房地产投机热土。
受政策影响,银行大量放贷至房地产领域,海南现在大概有超过2万家的房地产企业。
海南总人口才600多万,也就是说,平均每300人就有一家公司,这些公司都是皮包公司,主业是资金空转炒作地皮,而不是搞实际的开发。
为了吸引外资,给予外企和合资企业放宽条件以及减税免税的优惠政策,大规模建开发区,这个出发点是好的,结果最后演变成了圈地运动。
投机者们将圈下的地皮无数次转手,开发商们通过抵押图纸套取贷款,赚得盆满钵满。
在投机客的炒作下,海南的地价不断攀升。
去年海南的商品房只有1400元每平,到了今年,飙升至5000元每平。全国商品房的均价才900多每平呢,海南的房价可以说是一骑绝尘,领全国之先。
对于这种投机的生意,杨磊甚是心动。
高风险往往代表着高收益,以股市起家的杨磊路径依赖,迷恋上这种赌一般的生意行为。
他想去投资海南房地产。
据观察,罗宝珠一直没采取行动,罗宝珠之前只去三亚投资旅游业,没将精力放在海南地产的投资上。
这阵子罗宝珠一直奔波于港城,港城那边的新闻他也一直在及时关注,貌似罗家遗产分配问题闹起了很多风波。
是罗宝珠没有投资海南地产这方面的打算,还是最近港城那边家庭纷争过多,被耽误了做计划与战略?
杨磊倾向于后者。
眼看就要错失另一个像股市一样可以发大财的机会,他坐不住了。
股市赚到的热钱全部握在他手里,放在银行吃利息是穷人的做法,他要用这笔钱再生钱。
老贾也一个劲地撮掇他,“商机转瞬即逝,再晚点入场,先机就没了,别犹豫了,现在除了海南地产,哪里还有能赚大钱赚快钱的地方?”
“我看那罗宝珠也不是神,总有判断失误的时候,她不投咱们就不能投了?这天底下她不做的生意多了,难道每样她不做的生意,都代表前景不好?”
“咱们又不是新人,咱们是沉浮股市多年具有经验的老手,在股市的成功意味着咱们的眼光具有一定的可借鉴性,我们为什么不能相信自己一回?”
这番话也有道理。
权衡之下,杨磊将大部分热钱都投入海南地产中。
几天后,比尔·克林顿当选美国第42任总统,那天罗宝珠也迎来具体的消息,从调查人员反馈的情况来看,何庆朗所言一切属实。
罗宝珠当即带着新遗嘱返回港城。
回港第一天,她先去医院看望李文杰的恢复情况。
在陶敏静精心照料之下,李文杰的伤势恢复很快,面色红润,不像害病之人,整天拘在医院的他无所事事,闲时间也会关注外面的动态。
最近内地最热的一件事莫过于10万大军下海南,各大财团去海南抢地盘,海南房地产一片火热,地产公司如雨后春笋不断冒出来,遍地开花。
李文杰也关注到这个大新闻,待到罗宝珠来探望他,他立即提建议,“老板,咱们之前在三亚投资了旅游项目,听说最近地产很热,咱们要在海南投资地产吗?”
罗宝珠听笑了。
“你待在医院好好养伤就行,怎么心思还放在工作上?怎么,想上岗工作了?”
“别说,我还真想去工作,躺在医院里忒无聊。”李文杰跟着嘿嘿笑了两声,“所以这海南地产,咱们是投还是不投啊?”
“我不打算投资海南地产。”
“为什么?”
因为海南地产并没有发展起来,罗宝珠心里这样回答,嘴上却是:“因为我现在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罗宝珠口中所谓的重要事情,是去拜访罗家三房。
从医院出来,她径直找到李文旭。
“我需要你陪我去趟深水湾。”
深水湾那边住着罗家三房,李文旭立即会意,他二话不说答应下来,“我的任务是?”
“你的任务是保护我安全,”罗宝珠说着递过去一把枪,“以防万一,备着。”
阵仗这么大吗,枪都备上了?
李文旭接过武器,感觉沉甸甸,他心里不大放心,“这趟任务这么危险?”
“也谈不上多危险,只是怕某人狗急跳墙。”罗宝珠着重交代,“你要盯紧的人只有罗振康一个。”
李文旭直觉不妙。
“你要对他做什么?”
罗宝珠只轻轻一笑,“我要戳他心窝子。”
次日,罗宝珠领着李文旭出现在深水湾豪宅前。
罗宝珠的突然来访,令冯婉蓉和罗明珠始料未及,两人压根没想到罗宝珠会主动前来,一时愣着,不知道该如何接待。
罗明珠一向不太待见罗宝珠,以前碰上了多少还会做做样子,现在她连表面功夫也懒得做,回过神的她并不想理会这个不速之客,扭头当做没瞧见,转身在沙发上坐下。
她不待见罗宝珠,但也想看看罗宝珠主动前来到底要做什么,姿态上冷漠,身体却很诚实地留了下来。
冯婉蓉无法像她这样冷漠,好歹是长辈,基本的接待礼仪还是应该具备。
“宝珠你过来啦,快,请坐。”冯婉蓉说着吩咐家中阿姨帮忙斟茶。
“不用接待了,我只是来通知你们一声。”
罗宝珠慢悠悠将新遗嘱掏出来,展示在各人面前,“这是罗冠雄生前最后一份遗嘱,遗嘱上表明你们现在手中的资产,全部归于我母亲,我是特意过来通知你们尽早做准备,到时候及时交割。”
话音一落,客厅里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冯婉蓉大惊失色。
和罗冠雄一起生活这么久,她完全不知道罗冠雄竟然真的另外立了一份遗嘱,更没想到这份遗嘱里居然一点资产都没给她留下!
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冯婉蓉陷入深深的疑惑。
一旁的罗明珠倒是没什么表情。
因为她压根不信。
关于新遗嘱的事情,她大哥早就跟她交代过,新遗嘱已经被她大哥一把火烧毁了,她大哥办事一向靠谱,所以罗宝珠不可能找到这份新遗嘱。
她断定罗宝珠手上的遗嘱是假的。
找不到罗冠雄生前留下的新遗嘱,罗宝珠故意伪造一份,带着私人情绪将属于三房的资产全部划归为大房名下,一定是这样。
呵,这种小计俩,休想蒙骗她!
罗明珠抱着双臂,冷冷瞥向罗宝珠,“你别狐假虎威了,随便捏造的一份遗嘱也想来吓唬人?”
“捏造?”罗宝珠觉得好笑,“捏造遗嘱是犯法的,你该不会以为我闲着没事去触犯法律吧?捏不捏造也不是我说了算,既然不信,那到时候法庭上见吧。”
傲慢的语气,坚决的态度,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一时让罗明珠摸太不准到底是什么状况。
在她的认知里,罗宝珠向来不是半场开香槟的人,在深城蛰伏隐忍这么多年,直到势力壮大才杀回港城,这么沉得住气的人,不太可能拿假的东西来糊弄。
难不成罗宝珠真找到那份新遗嘱?
这不可能啊。
罗明珠一边心里怀疑,一边冷不防挪到罗宝珠身边,趁其不备,抢过新遗嘱,一把撕了。
不管新遗嘱是真是假,都不应该存在。
抢过新遗嘱后,她将其撕成碎片,撒得满地皆是。
“……不是,你在做什么,毁尸灭迹?”罗宝珠无语,“你该不会以为我蠢到会拿真品过来跟你们展示吧?一份复印件而已,撕了就撕了吧,我还有无数份,你要全部都撕完吗?”
“你!”罗明珠气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罗明珠说不出来话,一向没什么主见的冯婉蓉更加说不出什么话,客厅里一时变得寂静。
书房里的罗振康早已听闻客厅里的动静,他懒得应付,直到客厅里突然没了声。
走出去一瞧,原来自家母亲和妹妹罗明珠两人都被气得快要昏过去,起因是罗宝珠带过来的一份新遗嘱。
盯着罗宝珠手中的遗嘱,罗振康脸上没什么表情。
他早就料到当初罗冠雄藏了一手,果不其然,原来罗冠雄当时备了两份遗嘱,一份备被他烧毁,一份被罗冠雄藏了起来。
只是没想到,罗宝珠竟然这样沉得住气,直到今天才将这份新遗嘱展示出来。
对于这样的突发情况,他早有应对,一切都不成问题,罗振康淡定地觑了一眼罗宝珠,质问般的口吻:“你今天过来,是特意来抢夺家产?”
“不是。”
罗宝珠眼神一冷,“我是来举报你杀人。”
那一瞬间,气定神闲的罗振康终于感到一丝恐慌,镇定自若的完美脸上出现一丝不易察觉的皲裂。
第167章
“你在胡诌什么!”
没等罗振康发言, 罗明珠先一步站出来厉声指责,“罗宝珠,我劝你别信口雌黄, 有些话不能乱说, 小心我告你诽谤!”
“奇怪。”罗宝珠淡淡瞥了一眼面前的人, “我指控罗振康杀人,你先跳出来,也不问缘由,也不对此感到好奇,只一个劲地否认,难不成你其实知道内幕?不然第一反应难道不是向罗振康求证我说的话到底是真是假么?”
罗明珠心里一虚。
她的确知道内幕。
当初罗振荣的那起车祸,事情始末她都听罗振康一一交代过,这次罗宝珠亲自上门,一定是要为罗振荣讨回公道。
眼看真相即将被揭露, 罗明珠只能一口咬死不承认, “那是因为我相信我哥!”
“我和我哥从小一起长大, 我相信他的为人,反而是你,如此残忍地报复了二房,现在肯定是要来报复我们, 你觉得我会相信你说的话么?”
“你肯定早就想好了报复的方法, 现在不坏好心地过来污蔑我哥,你说什么我都不会相信,那一定是你的故意栽赃!”
“哦?是么?”罗宝珠眼神一凛, “如果我说罗冠雄是你哥害死的,你也不信吗?”
“我当然不……”信字还没脱口,罗明珠突然反应过来, 面目惊恐,“你、你刚才说我哥害死了谁?”
她怀疑自己听错了。
罗宝珠说的不是罗振荣,竟然是罗冠雄?
“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你说我哥害死了谁,你是不是说我哥害死了父亲?你刚才是不是这么说的!”
很显然,罗明珠情绪有些失控。
这事她不知情,完全不知情,但却觉得十分合理。
真要如罗宝珠所说,父亲是被大哥害死,那之前新遗嘱的事情倒是能说得通了,只是……这个真相未免有点太残酷。
大哥可以向别人动手,但那毕竟是父亲,情理上罗明珠有点难以接受。
比她更难接受现状的是冯婉蓉。
冯婉蓉心下骇然,不可置信望向自家儿子,声音极近颤抖:“振、振康,宝珠说的话是真的吗?难道你真的对你爸……”
“没有。”罗振康面不改色地否认。
“没有吗?”罗宝珠并不给他撒谎的机会,当场揭穿,“我猜你应该是因为某些事情惹得罗冠雄生气,罗冠雄决定不留资产给你,才重新拟定了一遗嘱,但又怕你找到这份新遗嘱,于是将新遗嘱藏了起来。”
“如果罗冠雄不是你害死的,那他为什么要把这份新遗嘱偷偷藏起来?你知道我是从哪里找到这份新遗嘱的吗?是在我姐姐的小熊布娃娃里。”
小熊布娃娃是罗振荣留给罗玉珠的唯一物件,罗冠雄将新遗嘱藏在小熊布娃娃里,是笃定了罗振康因为作恶的心虚,不会去翻动罗振荣留下来的遗物。
合理猜测,罗冠雄当时查到了罗振荣真正死亡原因,心里对罗振康有气,才在一气之下改了遗嘱,但同时也怕罗振康察觉,偷偷将遗嘱藏在罗玉珠的小熊布娃娃中。
至于罗振康,大概察觉出罗冠雄的态度,也看到了罗冠雄的新遗嘱,怕事情暴露,用手段害死了罗冠雄。
推测出前因后果的罗宝珠并没有道出其中原委,只抓住一点:“罗冠雄藏遗嘱这件事透着十分的古怪,如果不是事出有因,他不可能将遗嘱藏在很难找到的布娃娃中,所以我怀疑当时他一定要防着某人。”
“那你也不能确定就是我哥干的!”
罗明珠算是听出来了,这些都是罗宝珠的一面之词,根本没有证据,“你口口声声说是我哥害死了父亲,那你倒是说说,我哥用什么方法害死了父亲?”
“方法有很多,你们常年住在一起,想动手脚很容易的。”罗宝珠随便举了例子,“比如把罗冠雄的药换一换,他后期身体一直不太好,要吃药维持,跟他居住在一起的人只要存了心,换药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当年罗冠雄走得急,大家都以为他是受病痛折磨,谁也没有生疑,殊不知其中或许有罗振康的手笔。
“那都是你的猜测,你根本没有证据!”罗明珠不想再听下去,“你满嘴信口雌黄,张口便是造谣,让你安安稳稳站在这里扯这么多废话那是给你脸了,现在请你们马上滚出去!”
“宝珠,别怪明珠无礼,你今天的言论的确有些太过分了,”冯婉蓉站出来为罗明珠帮腔,她心里也同样信任着自家儿子,“你对振康无端的指责根本没有证据,没有证据的话是不能乱说的,乱说会对振康造成影响,这实在不妥,我看你还是先回去吧。”
整场对峙下来,由罗明珠打头阵,冯婉蓉做副手,真正被指责的罗振康几乎没怎么为自己辩解。
他看着冲锋陷阵的母亲与妹妹,闷不吭声走到客厅放花瓶的柜子前,想要拉开抽屉。
一支枪不动声色顶住他脑门。
觑眼一瞧,是李文旭。
从进门起,一直尽力降低自身存在感的李文旭此刻不得出掏出真家伙。
他的第一任务是保护罗宝珠安全,保护罗宝珠安全只需要做一件事,那便是盯紧罗振康。
谁知道罗振康拉开抽屉是要做什么,万一抽屉里面也放着一支枪呢?
李文旭决定先下手为强。
真家伙掏出来,场面一下子变得肃静。
罗振康慢慢缩回准备拉开抽屉的手,聒噪着的罗明珠紧紧闭上嘴巴,看到局面陡然紧张升温的冯婉蓉始料未及,差点吓得晕倒过去。
她生怕罗振康有个好歹,连忙站出来熄火,“大家有话好好说,别冲动,别伤了人!”
没谁想伤人,罗宝珠过来的目的也不是真要一枪解决罗振康。
罗振康犯了罪,自有法律来审判他。
“放心,我没那么冲动,也不想有牢狱之灾,不过……”罗宝珠抬眸望了一眼静静站着的罗振康,“我会去起诉你杀人,你到时候恐怕要有牢狱之灾了。”
丢下这句话后,在李文旭的护送下,罗宝珠安全离开。
直到车子成功驶离深水湾,李文旭才将武器收起来。
他无意间听了罗宝珠家里一桩秘闻,一时也不好开口讨论罗冠雄到底是不是被罗振康害死,只问:“你真要去起诉?”
“当然。”
起诉不起诉,终究是家事,李文旭一向很有边界感,罗宝珠不对他主动交代的事情,他也很少主动打探。
话题最终被他拐到正题上,“最近海南地产很热,有这方面的规划吗?”
不亏是亲兄弟,想法都如出一辙。
罗宝珠眉头一扬,“怎么,你想劝我去投资海南地产?”
“没有,只不过海南地产最近风很大。”
要挣钱,到海南。
不知道是谁喊出了这句口号,十多万体制内官员和知识分子纷纷南下到海南淘金。
在海南拿到的土地,不用开发,放在手里等半年,半年后再转手,能拿到100%的利润。
海南楼市急剧膨胀,房价已经暴涨到5000元每平,这是什么概念?
按照海南的平均月工资来算,一个普通的海南人想买一套50平米的房子,得不吃不喝攒够100年。
多疯狂啊,这已经不是普通人能参与的游戏。
“海南地产的风确实很大,但也很快,一阵风过,最后只会留下一地鸡毛。”罗宝珠不置可否。
海口本地人口只有30万左右,人均住房报建面积却高达50平米,是北京的7倍多。
这迟早要出事。
海南的地产热,不过是政策加持下急剧膨胀起来的泡沫,等泡沫破裂,无数富豪会变成穷光蛋,有人疯,有人死,有人赔上一辈子。
这种赌,和股市没什么区别。
罗宝珠对投资海南地产没有兴趣,眼下她的兴趣是看着恶人罪有应得。
深水湾豪宅里,突然到访的罗宝珠离开后,一直表现得无比相信儿子的冯婉蓉脸色逐渐凝重起来。
她抓住罗振康的双手,眼神里充满忐忑与不安,“振康你告诉我,宝珠说的话到底是不是真的,你父亲的死和你有关系吗?”
面对母亲的质疑,罗振康再一次淡定表态:“没有。”
“可是宝珠说要去起诉你,要不是真有这么一回事,她为什么要去起诉你?”
“她虚张声势罢了。”罗振康不为所动。
因为他笃定罗宝珠没有证据。
事实上,罗宝珠猜测得并没有错,他的确是在罗冠雄常吃的几类药上做了手脚,一向与他居住在一起的罗冠雄压根没有察觉,最后察觉的时候已经晚了。
他其实也并非要存心害死罗冠雄,这一切都是罗振荣的错。
从他记事起,他一直是罗冠雄最疼爱的小儿子,他出生的时候罗冠雄38岁,两三岁的时候罗冠雄已经40岁,人年龄一大就会产生舐犊之情,一向不怎么注重家庭的罗冠雄在他出生后开始在意家庭氛围。
罗冠雄对他很是宠爱,去哪里都带着他,他想要什么也都会满足他,平时也是陪他的时间最多,这给他造成一种错觉,以为父亲最爱他。
从小含金钥匙出生的他几乎是有求必应,他是在父亲母亲的无尽宠爱中长大,占据了一切优势,也习惯了周围目光都围绕在他身上。
这一切的改变起源于罗振荣进入集团。
那时候他在上高中,罗振荣从国外留学回来,被安排进家族集团实习,那段时间,父亲对罗振荣的关注明显多过对自己的关注,在家里经常让他拿罗振荣当榜样。
以前罗冠雄很关注他的学习成绩,时刻要问询每次考试的结果,那段时间即便他主动向罗冠雄汇报他考得不好,罗冠雄也不甚在意,只让他好好学习,以后争取考上罗振荣所读的大学。
他听够了罗冠雄对罗振荣的夸奖,发誓以后要考一个比罗振荣更厉害的大学。
经过一阵努力,后面果然考上了。
当他兴高采烈将好消息告诉罗冠雄时,罗冠雄正在为罗振荣做成一单大宗生意,给集团带来多少利益而高兴。
那一刻,他突然意识到危机。
等他大学毕业进入集团工作,那个时候恐怕集团早已是罗振荣的天下。
和他同样具备危机感的吕曼云,运作一番,想安排罗振华进集团,被罗冠雄拒绝了。
吕曼云于是来他母亲面前挑拨,说是罗冠雄的思想很传统,只会让大房的子女接替自家产业,因为父亲就是靠大房发家的。
这些话对冯婉蓉没用,对他很有用,他都听在心里,觉得很不公平。
都是罗冠雄的子女,凭什么自己不能接手家族产业呢?
他不相信,不相信平时对自己疼爱有加的父亲会这样决绝,可能父亲只是不喜欢罗振华罢了,换成自己,父亲的思想或许会不一样。
他找了个时机试探,故意表态:“爸,我毕业之后,也要和大哥一样进公司。”
罗冠雄却回复:“你小时候的梦想不是当医生吗?”
一旁的母亲还在感动父亲记得他小时候的梦想,他却很失望。
从那之后,他心里便清醒了。
利益在哪里,爱就在哪里,罗冠雄只肯把产业交给罗振荣,说明罗振荣在罗冠雄心中的地位比他重,这让他既嫉妒又忌惮,也明白了罗冠雄并不是真正地爱自己。
父亲不爱自己,母亲不懂争取,他一定要找机会除掉罗振荣,不然自己就永无出头之日。
所以他安排了那场人为的车祸。
当时罗振荣正好谈成了一笔大生意,在外面树了敌,又加上在公司搞改革,动了少部分人的利益,罗冠雄在调查罗振荣死因的时候一直向外调查,没有怀疑到他头上。
那段时间他很惶恐,生怕罗冠雄会找到蛛丝马迹,后来见一直没查出来,才逐渐把心放回肚子里。
谁知道罗冠雄其实一直没放弃追查,到了78年,终于找到一丝线索。
线索落在他头上,他成了罗冠雄的怀疑对象。
怀疑一旦产生,罪名便成立了。
罗冠雄偷偷摸摸重新修改遗嘱,决定不留一份资产给自己,分明是知道了当初车祸的真相,都到了这样紧急的关头,他还有别的路可以选择吗?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他没得选。
只不过唯一疏忽的一点,罗冠雄这个狡猾的老头竟然拟了两份遗嘱,一份偷偷藏起来,一份故意留给他发现,让他销毁,以此来迷惑他。
不过那有什么关系呢,这一切都没有证据。
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罗冠雄一把骨头早已成了灰,死因在当时都难以查出来,更别说时过境迁的现在。
罗宝珠手里根本没什么证据,不然她早就拿着证据去报案了,不会过来咋咋呼呼虚张声势。
“妈,你放心吧,罗宝珠她起诉不了。”
看着罗振康一派淡然的态度,冯婉蓉心里稍稍安定。
都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既然罗振康如此有把握,想必不会出大问题。
两天后,警察过来叩门。
“请罗先生跟我们走一趟。”
来了,该来的还是来了。
没想到罗宝珠真报了案。
早有心理准备的罗家三房几人神色还算淡定,这两日罗振康对家里人事先打过过招呼,表示真有警察上门的话,不必担忧,他知道该如何化解。
他不慌不忙站起身,准备与警察交涉,一旁的冯婉蓉忍不住抢着问话:“不知道他犯了什么事,要被带走?”
“他涉嫌买凶杀人。”
闻言,冯婉蓉一惊,怎么跟预想的不一样?
第168章
罗振康被警方带走了。
罪名是买凶杀人。
这和罗宝珠前来控诉的罪名根本不一样, 罗宝珠不是说要起诉罗振康害死父亲罗冠雄吗,怎么又变成了买凶杀人?
冯婉蓉始料未及,吓得四肢发软, 瘫倒在地。
一旁的罗明珠用力扶起她, “妈, 你不用害怕,大哥会没事的。”
警察都亲自上门了,还能没事吗?
没经历过这等骇人阵仗的冯婉蓉觉得头顶的天快要塌了,这么多年一直是罗振康撑起整个家庭,罗振康一旦被带走,家里少了主心骨,接下来该怎么办?
冯婉蓉这一生,只在前头15年的时间里吃过苦,认识罗冠雄后, 她成功过上阔太太的生活, 物资富足、衣食无忧, 后来生下一儿一女,孩子们从小学业优秀,长大了又各有想法,事业上进, 无需她操心。
太过安逸的生活让她失去了成长的空间, 这一生习惯了依赖别人,真遇到事情需要她支棱起来,她也没那个能力, 这样的能力早在无数优越奢华的日子里消弭殆尽。
罗振康被带走了,她六神无主,只觉得眼前黑乎乎一片, 看不到任何光明。
“妈,你振作一点,你忘了大哥临走时交代的话?”
作为当事人,罗振康自然知道买凶杀人的含义,左不过是当初那起车祸东窗事发,东窗事发后的应付方案他已经预演过好几遍,所以被带走时并不太慌张,只吩咐罗明珠,让她帮忙找最好的律师,得了命令的罗明珠自然不敢怠慢。
她也是知晓原委的,整个家中只有冯婉蓉不明真相,现下哥哥被带走,母亲一蹶不振,能靠得住的人只有她一个。
罗明珠不得不振作起来。
还没到最坏的时候,哪怕大哥罗振康被带走,之后也要经历开庭,一切还有翻本的机会。
罗振康曾经告诉她,当初那起车祸的肇事者已经被解决,也就是说人已经死了,死无对证,罗宝珠压根找不到人证。
况且事情隔了那么久远,当初现场的证据早就被毁灭,想要找出新的物证也是不太可能。
所以现在的情况并不是最糟糕的,人证物证都没有,罗宝珠的胜算很低,只要能打好这起官司,她哥未尝不可以无罪释放。
罗明珠原本充满希望,看到冯婉蓉颓丧不振的模样,内心不知不觉涌上一股不安。
差点忘了,罗宝珠这个人向来不是半场开香槟的性子,既然罗宝珠把一切真相都撕开,是不是说明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霎时间,罗明珠心里泛出一丝恐慌。
当初那场车祸的肇事者,真的已经被大哥罗振康解决了吗?之前罗振康也是信誓旦旦说新遗嘱已经被烧毁,可是结果呢,罗宝珠手里居然存了一封。
这次该不会罗宝珠也偷偷找好了人证吧?
以往的经验让罗明珠不得不警惕,她看透罗宝珠这人不打无准备之战,一时间也不敢轻敌。
因着轻敌,她已经好几次栽在罗宝珠手里,这次营救她大哥,万万不能马虎。
看来这件事不是她一个人能够解决,保险起见,罗明珠决定搬出许经纬。
选择嫁给大她十几岁的许经纬,图的不就是在这样危机的时刻有座靠山么,罗明珠安顿好母亲后,马不停蹄回了家。
几天前许经纬去新加坡出差,算算日子,明天该回来了。
罗明珠提前在家里安置一番,准备了丰富的晚宴为第二天出差归来的许经纬接风洗尘。
迎人进门后,等不及在餐桌上挑明正事的罗明珠先出声试探:“我哥的事情,你听说了吗?”
“听说了。”许经纬放下公文包,并未发表意见。
罗明珠继续试探:“我哥的案子,开庭时间定在两个月后,这事你能不能从中周旋一下?”
没人回应。
许经纬换下皮鞋,脱掉西装外套,走向客厅的沙发,全程不发一言,罗明珠追过去质问:“这次没有让你对付徐雁菱的家人,只是让你帮忙周旋,救救我哥,这不算是为难你吧?”
“这还不算为难吗?”
刚出差回来就被自家老婆堵着,要求营救大舅哥,关键这大舅哥犯的可不是一般的案子。
那是一桩陈年旧案。
新闻上报道出来,舆论都沸腾了。
归来的途中,许经纬看到报道,心里一阵冷一阵热,吓得后背全部湿透。
虽说他在政治上已经到了顶,再往上也升不上去,但不代表他这个位子能坐得稳,罗振康这个案子搞不好会影响他的仕途,现在罗明珠居然还要求他公然插手,这不是让他直接给竞争对手递把柄么。
“你这根本就是在为难我。”
许经纬深深叹了一口气,“如果你哥真犯了罪,我也无能为力,总不能藐视司法公正。”
眼看求助无门,罗明珠连忙陈述原委:“可是现在并没有定罪,这事过去这么久,想调查清楚也很难,这里面有足够的操作空间,你就不能看在我们夫妻的份上帮帮我吗?”
“我也很想帮你,但现在是敏感期,我直接出手,太过明显,会被人抓住小辫子,到时候连我也玩完。”
这下罗明珠听懂了。
说来说去不过是在意自己的仕途,大概许经纬眼里,她哥根本不值得拿他整个仕途去赌。
她早该明白的,许经纬就是这么个性子,路过的蚂蚁死了,他都得考虑一下这会不会影响到他。
贫苦出生的人一旦爬到高位,比任何人都患得患失,也更谨小慎微,生怕哪一点错误会害得他一无所有。
出事的人倘若换成她,许经纬说不定都不会出手,更别提她大哥了。
想通这一点的罗明珠感到无比失望。
当初结婚还奔着会有一座靠山的期望,谁知道这座靠山根本不让她依靠,连挨边也挨不着。
罗明珠失望透了。
“上次让你帮忙对付罗宝珠,你有你的理由,这次让你帮我哥,你又有你的理由,总之你就是不愿意帮我。你自己扪心问问,结婚这两年我请求过你什么吗?拢共开过两次口,都被你拒绝了,如果这就是我们互不干涉的婚姻,那还不如离了!”
离了?
许经纬眉头一挑,计上心来,“我想到一个好办法,就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什么办法?”罗明珠追问。
“我们和离。”
看着罗明珠明显愣住的神色,许经纬进一步解释:“现在我和你哥在名义上是亲戚,我哪怕想要通融,也会因为这层身份提前被排除在外,如果我们离了婚,我和你哥不存在任何关联,自然也不需要因为亲属身份而避嫌,这样更有助于我从中操作。”
“只有这一个方法吗?”罗明珠脸色沉下来,“离婚之后呢?”
许经纬安慰她,“等这件事风头过去之后,我们可以再去复婚,目前的任务是如何解决眼下你哥这件事,在我看来只有这么一个方法,要么我不会出手,要么等我们离婚之后我再出手,这两个选择由你来决定,悉听尊便。”
空气沉默下来。
罗明珠垂着眸子没有发表意见。
思索良久之后,她点头同意,“可以,我们先离婚。”
只要能救大哥,她愿意和许经纬离婚。
几天后,两人办完了离婚手续。
“好,接下来我可以开始帮你周旋了。”办完手续出来,许经纬终于松了一口气,“做戏做全套,离婚了不能再住在一起,这段时间你就先回娘家,等事情解决了再搬回来。”
此话合情合理,罗明珠无法反驳,她收拾行李回了深水湾。
看到闺女提着行李回家,又听闻闺女已经和许经纬离婚,冯婉蓉一口气没缓上来,直接晕了过去。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糟心事一件接着一件,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冯婉蓉恨不得闭上眼永远不醒来,这糟糕的局面她打心眼里排斥,不想面对。
可惜闺女在一旁一声声动情呼唤,直挺挺将她唤醒。
好不容易转醒,她撑着身子执意要去见罗宝珠。
自家儿子被带走羁押,自家闺女被离了婚,这一切的一切都源于罗宝珠的报复,她要去找罗宝珠求情。
“妈,你别傻了,你现在过去找罗宝珠求情,只会遭到她一顿奚落,你以为她是什么好人吗,你居然去求她?
自家母亲的想法太过天真,罗明珠气不打一处来,“你以为你腆着脸去找罗宝珠求情,罗宝珠能答应?她要是能答应,她就不会把事情做得这么绝!”
冯婉蓉不听。
在她心里,现在唯一能阻止情况恶化的人,有且只有罗宝珠。
不顾罗明珠在一旁劝斥,冯婉蓉坚持要换上外套出门。
“妈!”罗明珠气极,情急之下透露真相,“我和许经纬只是假离婚,这件事他有亲属关系,被牵连其中,不好周旋,离了婚更方便他走动,等这件事风头过去,我们会复婚,所以你不用操心我的婚姻问题,也不用担心大哥的事情,许经纬会替我们解决的。”
冯婉蓉愣了一愣,“真的吗?”
“真的!”罗明珠耐心哄好母亲,“这些事就不由你操心了,你现在需要做的头一件事是好好休息,千万别步了吕曼云的后尘,不然你让我和大哥怎么办?”
一席话听得冯婉蓉泪流满面。
她何尝不想守在儿子和闺女身边,但是……
唉。
一声长叹后,冯婉蓉没再说些什么,躺下歇息了。
第二天下午,她趁着罗明珠出去办事,终究还是偷偷出了门。
当初罗振华和罗振民出事时,吕曼云能够在商业上给予助力,她没有吕曼云那样的本事,想帮忙也不知道在哪里使力,唯一能做到的就是去找罗宝珠求求情。
瞒过罗明珠,冯婉蓉径直找到罗宝珠办公室。
因着要处理官司的事情,罗宝珠这阵子一直待在港城,对于冯婉蓉的突然到访,她始料未及。
冯婉蓉见了她,只抓住她的双手,不停恳求:“宝珠啊,这件事一定是弄错了,你振康哥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其中肯定有误会,既然是你报的案,你去撤销好不好?”
“咱们本来就是一大家子,振康也是你血缘上的哥哥,大家和和气气的不好么,闹成现在这样,白白让外人看了笑话,你母亲要是在这里,肯定也不支持你这样做。”
“宝珠啊,算阿姨求你了,行不行?”
……
罗宝珠没有吭声,只默默抽出自己的双手,与冯婉蓉保持一段距离。
她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位在她面前泪流满面、伤心欲绝的妇女,心里生不出一点同情。
“你应该是有所察觉的,对不对?”
去世前,罗冠雄一直与冯婉蓉生活在一起,这么多年的朝夕相处,冯婉蓉对罗冠雄的情况一定了如指掌。
罗冠雄在去世前的一些异常举动,冯婉蓉能完全不知晓?
不太可能。
而且罗振康是她最疼爱的儿子,别人关注不到的异常,作为母亲,冯婉蓉肯定会有所察觉,当初罗振康买凶作案之后,难道没产生一点反常的情绪与行动?
现在真相浮出水面,作为最接近真相的人,冯婉蓉但凡稍稍思考一下以往的不对劲之处,也能很快理清头绪,整理出全部的真相。
可惜冯婉蓉不愿面对,也不愿深入探究,只摆出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来办公室哭诉,请求被害者家属大发慈悲的原谅。
“阿姨,你不觉得你过于残忍了吗?”
罗宝珠脸色愈发阴沉,“我大哥当初的惨状你见过,我二姐糟糕的状况你见过,我母亲痛不欲生的时候你也见过,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你儿子,你现在求我收手?我收手对得起我的家人吗?”
“那你要我怎么办?”冯婉蓉挣扎着站起身,突然从包里掏出一把小刀,架在自己纤细的颈脖上。
“你想要人抵命,那就拿我的命来抵,你放过振康,我把我这条老命赔给你!”
说罢,冯婉蓉扬起小刀就要往自己脖子上扎。
这样的情况始料未及,罗宝珠吓得连忙去阻拦,哐当一声,办公室门被人踢开,罗明珠气呼呼冲了进来,先她一步夺过冯婉蓉手中的小刀。
小刀被甩在地下,眼疾手快的罗宝珠连忙捡起,扔在一边。
再回头时,罗明珠已经紧紧将冯婉蓉圈抱在怀中安慰,一双似淬了毒的眼睛却恶狠狠望向她。
“罗宝珠,我警告你,你胆敢动我妈一根头发,我就算是死,也要拉你下去垫背!”
罗宝珠无语:“……有没有可能,是你母亲自作主张?”
从始至终都是冯婉蓉的一厢情愿,先跑过来苦苦求情,又掏出小刀威胁,她只觉得莫名其妙,“要付出代价的人是你哥,我也没想让你母亲偿命。”
“这一切不都是你给逼的!”罗明珠眼神发冷,“你记住,你一定会为此付出代价!”
动静太大,公司的安保人员已经悉数涌入办公室。
罗宝珠被安保人员团团保卫在身后,与罗明珠拉开一定的距离,她抬眸打量着不断放狠话的罗明珠,冷笑一声。
“你以为你很干净吗?”
罗明珠明显一愣,“你什么意思?”
透过保卫人员的肩膀,罗宝珠盯着与她四目相对的人,声音不徐不疾:“以前是怕打草惊蛇,现在蛇已经进去了,至于你……”
“我们之间还有好几笔账要算,你也别光顾着放狠话,还是先算算你要付出多少代价吧。”
第169章
“你别想吓唬人!”
罗明珠神情不忿, “我没什么需要付出代价,需要付出代价的人是你!”
“是吗?”罗宝珠冷冷望她一眼,“若要人不知, 除非己莫为, 我倒是想问问你, 还记得当年深圳湾的沉船事件吗?”
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陡然被人重提,罗明珠面上显出一丝错愕。
当初的沉船事件,的确是她一手策划。
可惜结果不尽人意,最后罗宝珠大难不死,活了过来。
自那之后罗宝珠提高了警惕,很难再下手,她也没再找到合适的机会。
此刻罗宝珠旧事重提,难不成找到了当年她作案的证据?
不可能, 当年她处理得干干净净, 即便后来有疏落之处, 也被她哥罗振康处理完毕,不可能被罗宝珠抓到把柄。
可是……
一想到最近罗振康出现的纰漏,罗明珠一颗心顿时悬了起来。
以前她非常信赖她大哥,她大哥放下的话, 她简直当成圣旨对待, 但是近来一些事情让她内心产生一丝动摇。
罗振康说已经处理了新遗嘱,但事实是罗宝珠手里握着那份新遗嘱,罗振康说当初那起车祸处理干净, 罗宝珠不可能找到证据,然而罗宝珠举报后,已经立案。
所以, 会不会当初罗振康帮她处理沉船事件的后续,也没有处理干净?
罗明珠心里一下子没了底。
之前她还满心满眼担忧着罗振康的官司,现在看样子她也会马上吃官司。
眼瞧办公室里的安保人员越来越多,罗明珠也没了纠缠的心思,带着冯婉蓉转头便走。
离开办公楼,安顿好母亲,罗明珠马不停蹄赶去找许经纬商量。
罗振康进去了,至少还有她在外面奔走,万一她也进去了,外面连个周旋的人都没有,自家母亲是指望不上,现在唯一能帮上忙出份力的人只有许经纬。
罗明珠轻车熟路来到两人之前居住的小区,出人意料,没碰到人。
以为对方还在办公,没有回家,罗明珠耐着性子等在门外。
不知不觉过了两个钟头,眼看着天色全黑了,仍旧不见许经纬归来的身影,罗明珠心里冒出一丝奇怪的感觉,但也没往坏处想,只以为对方最近工作繁忙,比寻常回家晚。
又过了半个钟头,夜风裹着寒气浸透衣裳,罗明珠有点熬不住了。
正要想办法联系许经纬时,哐当一声,隔壁邻居推开大门。
门后探出一只脑袋,关切地问:“我看你等了半天,是在等里面的户主吗?”
对方是新搬来的面孔,罗明珠住在这里时,并不认识对方,对方很显然也不认识她,不知道她原来是这里的主人,只以为她是过来寻人。
“嗯,我过来找人,只是不知道他怎么还没回来。”罗明珠指了指身后的大门,试图向邻居打探,“不知道您晓不晓得他最近一般什么时候回家?”
“这阵子应该不会回来了吧。”邻居小声道,“我前几天瞧见这家户主搬家了,东西全搬走了。”
“什么?!!”
罗明珠大惊失色,原来许经纬搬家了?
“您知道他搬去哪里了吗?”
“哟,这我真不知道他搬去哪里,只听说很长一阵子不会回来,我看你等在这里怕不是空等,还是别等了吧,不如翻翻以前的联系号码,或许管用。”
邻居的建议,罗明珠一句也没听进去。
处在巨大震惊中的她脑子完全懵了,失魂落魄站在原地,仿佛灵魂被抽空。
直到热心的邻居见她脸色不对劲,急切唤了她两声,她才逐渐回过神,也慢慢整理出头绪。
原来许经纬之前根本在骗她!
什么先离婚,之后再复婚,什么离婚之后才方便帮助她哥,都是狗屁!
许经纬从一开始就没想着帮助她哥。
他最在意的永远只有他的仕途,一定是瞧见她哥这件事可能会影响他的政治前途,所以许经纬才会想着离婚以规避风险,他知道以这样的借口离婚,她一定不会答应,才特意想了这么一出计谋,先哄得她离婚,然后逃之夭夭,远离风暴。
好一个无情的政客!
罗明珠心里拔凉,比夜里寒风更冷。
当初许经纬提出离婚时,她心里不是没有过顾虑,万一离了婚,假戏真做怎么办?
一来当时急切地想营救大哥,没法思虑那么多,二来也是对许经纬这个人还存着一点信任,毕竟是相处两三年的夫妻,即使没有爱情,日久相处,多少也有了点感情。
万万没想到,是她低估了人性。
在政治前途面前,许经纬什么都可以抛弃,包括她。
萧瑟的冬风灌进衣袖,吹进罗明珠的心口,她整个人冷飕飕,全身止不住的颤抖。
没想到啊没想到,一向自诩为精明又理性的她,竟然这样被人摆了一道,当时的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天真,居然如此轻易地答应许经纬的离婚请求?
没离婚的话,她还可以拿夫妻共同体逼一逼许经纬出手相助,现在离了婚,两人没有任何关系,许经纬凭什么帮她?
她甚至连许经纬本人都找不着!
对方摆明了躲着她,这样的态度,根本不可能来帮她大哥,也不可能来帮她。
一旁的邻居见她站着不走,还在劝她,“我劝你还是直接找联系号码吧,有要紧事的话可以电话联系,等人估计是等不到了。”
联系号码有什么用,连家都搬了,号码肯定也改了。
况且她连闹也没法闹,许经纬现在的家庭住址她不知道,办公地址倒是知道,在政府总部大楼,但她总不能去政府总部大楼闹,她倒是想,恐怕还没接近就被安保人员控制住。
也就是说,现在她完全找不到许经纬。
罗明珠一下子万念俱灰。
这下好了,原本是最后的指望,现在成了空谈。
完蛋了。
几天后,罗明珠也被警方带去问话。
她涉及的案件比她大哥罗振康的案件更加轰动,曝光之后,舆论炸开了锅。
“什么意思,难道当初深圳湾的沉船事件,是罗明珠一手策划?”
“看新闻报道是这个意思,但目前还没有开庭,不过肯定和她有点关系,这也太恐怖了,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前阵子罗振康因为家产谋杀罗家长子罗振荣,我还在看热闹,觉得豪门家族真恐怖,竟然手足相残,谁知道罗振康这个妹妹罗明珠更是重量级。”
“这对兄妹真是可怕,一个谋害亲人,一个策划沉船,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这么看罗明珠更可恶,豪门内部随便争夺和咱们普通人没关系,但是在公共交通上动手脚,那就太过分了!”
“是啊,当初的沉船事件,我记得死了好多人,多少家庭因为那次事故而支离破碎,这真是作孽哦,本来以为是意外,如果真是人为,害死了那么多条人命,是要遭天谴的,我希望重判,这种恶劣的行为绝对不能姑息!”
“对,绝对不能姑息,要重判,要让她付出代价!”
……
舆论甚嚣尘上,大家对罗明珠的行为深恶痛绝,声讨之声不绝于耳。
这种舆论的声音自然也飘进许经纬耳中。
得到消息的许经纬松了一口气,从心底里庆幸自己跑得快。
当时罗振康出事,他心里就冒出一股不太妙的预感,罗明珠求着让他帮忙周旋,他心里不妙的预感愈发深重。
俗话讲,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做哥哥的如此凶残,连兄弟手足都可以残害,谁知道这做妹妹有没有参与进去呢?
万一东窗事发,把罗明珠也牵扯进去,到时候他自然免不得要受牵连。
离婚是最优的选择。
还好他依着可靠的直觉做了最正确的决定,再晚一些,挨到现在的话,罗明珠身上的舆论爆发,一定会牵连他这个政府高官。
不过现在两人离了婚,且这些事情是罗明珠在认识他之前犯下的,和他关系不大,事件对他的影响降到了最低,这是最好的结果。
许经纬在庆幸自己跑得快时,罗宝珠则在准备着诉讼阶段。
罗振康和罗明珠这对兄妹俩一定不会这么乖乖认罪,开庭之前还得折腾,不过无所谓,她手上有明确的人证。
这次会让两人永远无法翻身。
进入准备阶段,罗宝珠开始频繁往返于深港两地,伤势已经痊愈的李文杰也经常跟着她两地来回跑。
“老板,这次你要看走眼了。”时刻关注着内地情况的李文杰将一份报纸展现在她面前,“你瞧,海南的地价又涨了。”
之前躺在港城医院养伤时,李文杰就注意到海南发展的盛况,那个时候他想建议罗宝珠投资海南地产,但罗宝珠没那个想法。
其实早在海南建省之初,坐着渡轮去海南发展的人就已经络绎不绝。
当初没赶上深城特区开发的那批人,不想错过海南的大开发,都将希望寄于这个年轻的省份,期盼着在海南能闯出一番天地。
海南的房价也随之水涨船高。
去年政府批出去的地,一亩只有100多万,到了今年,已经炒到200多万。去年海南的房价只有5000元每平,现在已经涨到6000元每平,而且看趋势还会继续涨下去。
瞧瞧,不到几个月的时间,海南地价翻了又翻,这热度谁见了不眼馋?
罗宝珠除外,她有点无动于衷。
目前为止,海南最值得投资的项目仍旧是三亚的旅游业。
至于地产,水深得很。
一般人把握不住。
“听说杨磊和老贾合作,一起投资了海南的地产,赚得盆满钵满。”
“是吗?”罗宝珠眉头一挑,“他投资了海南地产?”
“对。”
时至今日,李文杰也不免对杨磊刮目相看。
想当初杨磊刚来深城没多久,被罗老板安排进出租车公司,还是他一手操办的呢!
那会儿哪能想到,这个小伙子以后会拥有如此巨大的财富。
人家早在股市赚了一波,现在又去房地产赚了一波,难不成这人天生适合做生意?
李文杰有点自行惭愧,“瞧瞧杨磊,靠着股市和海南地产,现在已经是有头有脸的大老板了!”
“怎么,你羡慕?”罗宝珠直白地问。
“有点。”
罗宝珠忍不住笑起来,“没必要羡慕。”
杨磊赚得再多,她也不羡慕,这种快钱,来得快,去得也快,没有足够的能力,根本把握不住。
“你不觉得海南现在的房价格外夸张吗?按着这个地价,普通公民一辈子的积蓄都买不起一套房,这里面的泡沫非常大,一旦泡沫破灭,后果也会很惨淡。”
李文杰不吭声了。
也是,这么多年自家老板就没看走眼过,现在下断言还是太早了,且再等等看。
将报纸叠起来,收进口袋,李文杰开始谈论正事:“我明天想调休。”
“可以。”罗宝珠没问原因。
这是很私人的事情,她没必要多问。
直到第二天黄昏,她碰见从港城赶回来的李文杰时,才知道李文杰去港城陪陶敏静看了一场电影。
这两人看样子还有来往啊,一向不喜欢八卦的罗宝珠免不得八卦起来,“你主动约的敏静?”
“不是,她约的我。”
罗宝珠:?
猜错了,没想到是陶敏静先主动。
“你们看的什么电影?”
“《城市猎人》,成龙的电影。”李文杰很是兴奋,“电影还蛮好看的。”
原本陶敏静是想邀他看周星驰的电影,不过最近周星驰没有电影上映,他选了成龙的电影。
成龙的电影一向都很精彩,尤其是扮女装那一段,他在电影院直接笑出了声。
“那你给敏静送什么礼物没有?”罗宝珠问他。
“没有啊,我为什么要送她礼物?”李文杰不明所以,脑袋“倒是她送给了我一件礼物。”
说着,他摊开手腕,露出一块价值不菲的翡达百丽新手表。
罗宝珠盯着手表看了半晌,哭笑不得。
“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什么日子?”李文杰想了想,“今天是正月23,怎么了?”
“阳历呢?”
“阳历大概是2月14号吧。”李文杰思索半天也没觉得这个日子有什么特别之处,望着罗宝珠等待答案。
罗宝珠拍拍他肩膀,无奈叹气,“你还是自己去了解一下吧。”
这小伙子,啥都不懂嘞。
西方的情人节从去年开始才传入内地,慢慢在内地流行开来,偏偏李文杰是个不关注这些细节的人,压根不会意识不到陶敏静邀请他在这样的日子看电影的意义。
罗宝珠觉得好笑。
有人的春天要来咯。
丢给李文杰一句似是而非的话,她回到了家,家门口被人堵住,一个运输工不停往家里搬运玫瑰花,徐雁菱手舞足蹈地在一旁指挥。
“妈,这是在做什么?”
徐雁菱一脸笑意地望着她,“你猜猜今天是什么日子?”
“情人节,所以呢?”罗宝珠盯着一束束被运进屋子的鲜艳红玫瑰,回味过来,眉目一皱,“这是谁送的?”
“你猜。”
“不用猜了,全部扔掉。”罗宝珠脸色沉下来,“是不是杨磊送来的?”
这人最近投资海南地产赚了一大笔钱,又开始来她面前显摆。
就像上次送钻石皇冠一样,炫耀的成分居多。
罗宝珠大手一挥,让搬花的工人停下,“都扔掉!”
“别别别,”眼见罗宝珠误会,徐雁菱连忙解释,“别扔啊,这都是空运过来的,不是送给玉珠的,这是送给你的!”
第170章
“送给我?”
罗宝珠心里冒出一道人选, 但她不太确定,“谁送的?”
“还能有谁,温先生呀!”徐雁菱殷勤地介绍, “这些玫瑰花产于法国南部普罗旺斯地区, 是温先生花了一番心思空运过来, 你看,都还很新鲜呢。”
得到确切答案的罗宝珠仍旧不太相信。
这不像是温行安的作风啊。
或许温行安是个烂漫的人,但她不是,她没有半点赏花的心思,在她看来,这些花不能吃不能穿的,还不如请她吃顿饭实在。
她一直是这样的思想,温行安了解她,所以之前也并不会做这些花哨的举动, 怎么今年倒是与众不同?
别是其中有什么误会。
“哎呀, 哪有什么误会, 往年是内地没有流行这个节日,今年流行起来,温先生听说了,于是上了心, 给你送了一车花, 怎么,你不喜欢啊?”
徐雁菱随手抽出一支,杵到罗宝珠面前, “你闻闻,很香的。”
“这些都是上好的玫瑰花,你就算不喜欢也别扔了啊, 我把它制成玫瑰熏香,或者熬成玫瑰花酱都是可以的……”
徐雁菱还在不停地唠叨,罗宝珠已经走进客厅,径直拨通了温行安的号码。
待对方接通,她直入主题:“那车玫瑰花,是你送的?”
对面的人不轻不重“嗯”了一声。
罗宝珠调侃:“温先生不像是做这件事的人。”
话落,对方没有回应。
半晌才传来温行安淡淡的声音:“我怕再不做点什么,你会把我忘了。”
闻言,罗宝珠心里一噎。
她似乎有好一阵子没联系温行安了,当然,这也不能怪她,这阵子忙着处理罗家的事情,根本抽不出空余时间。
“事情忙完了吗?”
这段时间,温行安何尝不在关注着她的动静,她不需要自己的帮忙,他只能尽量不在关键时刻打扰,眼看事情即将尘埃落定,他才故意显露一下存在感。
罗宝珠没时间联系他,他可以有。
“快忙完了。”罗宝珠算了算日子,“再过两周就要开庭。”
等到开庭定了罪,届时一切的恩怨都会尘埃落定。
事情都收了尾,有了结局,也就可以放下了。
然而,两周后开庭,事情起了一点波折。
法院宣判罗振康和罗明珠终生监禁,但两人都不太服气,纷纷提起上诉,还要等待二审。
走完流程,二审开庭,已经是六月份。
这一次罗宝珠将徐雁菱和罗玉珠都带去港城,准备让两人旁听,让她们亲耳听到罗振康和罗明珠最终的宣判结果。
罗玉珠离开深城前往港城的那天,杨磊搭上了从沪城开往深城的火车。
终于,他带着老贾回来了。
在拥挤的火车上,老贾一路凑在他耳旁聒噪,“再过一个多钟头,咱们就到达深城了,离开家乡这么久,终于要回来了!”
“之前怎么劝你你都不肯回来,现在怎么突然想开了?你回深城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办啊?用得着我帮忙吗?用得着的地方你尽管开口。”
杨磊面无表情看向窗外,“用不着。”
哟,这还真是有事情要办啊,老贾猜了个正着,忍不住再次探底:“依我的经验来看,肯定和女人有关系,对不对?”
自从手里有了点闲钱,老贾空余时间都泡在女人堆里,比年轻人还放纵,嘴里张口闭口离不开那点事情,杨磊一向不爱与他探讨这些,但这次还真没法否认。
老贾猜对了,的确与女人有关。
今年是他事业大爆发的一年。
股市行情一路走高,去年11月份才386点,到了去年年底以780点收盘,今年春节之后一路上涨,2月16日那天甚至涨到1558点,一个多月的时间,升幅100%。
坐了火箭的蹿升速度,简直是股票史上的奇迹。
虽然后面有所跌落,但也维持在1000点左右,他早已从大涨大跌的趋势中赚得盆满钵盘。
更令人欣喜的是,去年决定投资的海南地产,今年也给他带来超高的回报。
去年年底,海南的房价只有5000元每平,今年二月份涨到6000元每平,到现在海南的房价已经高达7500元每平。
地皮的价格更是猛涨。
前年海南土地的价格每亩只有几十万,去年年底也才100多万每亩,到了今天2月份,上升到200多万每亩,而现在已经攀升至600多万每亩。
这是什么概念?
也就是说,他去年拍下的地皮,只要转手出去,每亩就能赚500多万。
巨大的财富升值终于填补了杨磊心中一直残缺的不自信。
作为一个普通人,走到他如今的位置,可以算是相当成功,但他心里有个坎。
这个坎上站着罗宝珠,一个他无法越过去的人。
以前无论他怎么努力,财力状况与罗宝珠相比,那都是不值一提,他的地位始终还只是罗宝珠曾经那个专车司机。
今年股市与海南房地产的爆发,让他手中的资产成倍成倍地升值,财富的膨胀也让他内心开始膨胀,攒了一点与罗宝珠平起平坐的老板气势。
现在的他终于有勇气回去直接面对罗宝珠。
他现在可以堂堂正正站在罗宝珠面前提要求了。
“呀,还真被我猜中了?”见杨磊不搭话,老贾继续猜测,“你是想定下来了,是不是?”
杨磊没吭声,老贾知道自己又戳中真相。
其实他也不是有什么过人的察言观色的本领,只不过有次偶尔瞧见杨磊去逛了一趟沪城老凤祥,在戒指区徘徊不定。
杨磊这人和他不一样,不热衷出入那些热闹会所,也没什么交好的女伴,逛金店买戒指,肯定不是为了送给交际场上那些逢场作戏的人。
他猜测,这一切还是与之前在深城碰见的那个美貌姑娘有关,但是杨磊没发表意见。
杨磊一向不喜欢在这件事上多透露,打听不出具体信息的老贾只得识趣地转移话题。
一个钟头后,回到故土的老贾早把这桩八卦抛诸脑后,光顾着回老家显摆,和杨磊分别之后买了一堆礼品,一头扎进了村里。
杨磊则去打听罗玉珠一家的消息。
可惜天公不做巧,在他回深城的这天,罗玉珠被罗宝珠带去了港城。
无妨,处理完罗家内部的家事,罗宝珠迟早会带着罗玉珠回深城,他做好了万全的心理准备,期待以一种全新的身份站在罗宝珠面前,提出这些年一直不敢提出的要求。
远在港城的罗宝珠并不知晓杨磊已经回深,更不知晓他的打算,她只静静安排着旁听流程。
一周之内,她带着母亲徐雁菱和姐姐罗玉珠旁听了两场庭审。
六月份的港城,天气燥热。
徐雁菱替罗玉珠换上一套轻薄洁白的纱裙,手挽着闺女跟上罗宝珠的脚步,进入法庭。
法庭里肃穆庄严,徐雁菱起初有点担忧,小声询问:“你说罗振康和罗明珠能翻盘吗?”
“不太可能。”罗宝珠胸有成竹。
两位关键证人都出席了,蜗居在深城的何庆朗可以为当年那起车祸事件作证,一直被留在海南的莫耀良则可以替深圳湾沉船事件作证。
无论如何,罗振康和罗明珠都休想翻案。
“那就好。”得到保证的徐雁菱松了一口气。
她一直是个心软良善的人,但她也懂得分辨,对于罗振康这种害死自己儿子的坏蛋,她没法释放多余的同情心。
时过境迁,这些年她又沉沉浮浮,心境稳了不少,但不代表她知道真相后不会难过。
倘若没有罗振康一念之私,她儿子罗振荣会好好活下去,现在说不定已经成家立业,她说不定也有了孙子,尽享天伦之乐。
更重要的是,如果儿子罗振荣没有出事,闺女罗玉珠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罗玉珠同样会拥有美好的人生,她一双优秀的儿女不知道该过得有多么幸福。
是罗振康亲手毁了这一切!
这么恶毒的人,让他付出什么代价都不足解恨,只是终身监禁算是便宜他了。
至于罗明珠,那就更可恶了,当初那场沉船事件,目的是针对罗宝珠,却害得无数无辜的人命丧黄泉,罗明珠手里捏着几十条人命呢。
这样的人该下地狱!
“对了,我听说4月份,港城这边取消了死刑,你说罗振康和罗明珠提起上诉,是不是故意等法规出来?”
“应该不是。”罗宝珠摇头。
四月份港城的确修订了法例,正式废除死刑,以终身监禁作为最高刑罚,但其实港城已经很多年没有实际的死刑判定。
最后一位死刑犯人是在1966年被执行,之后长达20多年内,没有任何判处死刑的案例,死刑已经实际被废除,只不过今年才在法案上通过。
不管有没有这一出,罗振康和罗明珠的判定结果都会是终生监禁。
罗宝珠猜测的很准确。
对于罗振康的判决,二审决定维持原判,同样,罗明珠的二审结果也是维持原判。
两人再也翻不出什么花来。
宣判结束,徐雁菱异常激动,这两个企图谋害自己子女的凶手终于受到法律的制裁,可算是老天开了眼!
她心里同时有种浓烈的空虚。
这样的结果虽然大快人心,但她更希望她儿子还活着,她闺女还没变傻,就算让罗振康和罗明珠这两人赔出生命,那又有什么用呢。
如果可以,她不想要这两人的性命,她只想让儿子活过来。
可惜不可能了。
去世的人永远去世了,再也回不来,这么一想,有些事情即便等到了结果,也弥补不了心里的遗憾与伤痛。
往日的伤口再度被残忍地撕开,徐雁菱心里一阵钝痛。
坐在她旁边的罗宝珠木着脸,同样思绪万千。
一切终于都结束了,这场持续了多年的争斗终于迎来了结局,坏人得到了惩罚,罗振康和罗明珠下半辈子都会在监狱里度过,三房的资产也会全部由她来接手,但她心里没有大获全胜的喜悦。
有些遗憾无法弥补,本该灿烂的人生被毁,如何再去追回?
罗宝珠只能安慰自己,至少这些作恶的人没什么好结果,他们都受到了应有的惩罚,也算是对逝去的人一种安慰。
尘埃落定,罗宝珠和徐雁菱都处在百感交集的思绪中,两人没有注意到旁边静静坐着的罗玉珠,此刻早已泪流满面。
宣判结束,三人陆续出了法庭,准备回家。
在这个放松的时刻,一场意外在众人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突然降临。
被限制人身自由的罗明珠坐在汽车后一排,远远瞧见罗宝珠一家三人,恨得咬牙切齿。
如今所有的一切,都拜罗宝珠所赐,罗明珠不恨其他人,唯独最恨罗宝珠。
当初策划的那场沉船事件,怎么就没把罗宝珠给溺死呢!
一想到自己和哥哥进了监狱,家里的资产全由罗宝珠接手,母亲将会面临晚景凄凉的处境,罗明珠心里的恨更是顷刻间如潮水般翻涌。
凭什么她大哥辛辛苦苦维持的家业要全部落入罗宝珠手中?
凭什么风光的罗家二房和三房都倒下了,最后大房却尽收渔翁之利,混得风生水起?
凭什么她和大哥的下半辈子要在监狱里度过,而这个害惨了她一家子的女人却可以自己地站在大街上呼吸新鲜空气?
不公平,这根本不公平!
老天难道瞎了眼吗!
一旦被关进监狱,以后再也没有机会报复罗宝珠,罗明珠把心一横,抓住这最后的时机,上前一扑,扭动驾驶员的方向盘。
反正她已经被判了终生监禁,再也没有比这更严重的处罚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现在的她已经失无可失,什么都有的罗宝珠才是那个输不起的。
她曾经说过,哪怕是死,她也要拉罗宝珠下去垫背。
一语成谶,她现在真想拉着罗宝珠去死。
既然她的人生已经没戏了,那罗宝珠也别想好过!
大家一起死了算了!
双眼猩红的罗明珠已然丧失理智,心里一发狠,手上用力转动了方向盘。
汽车轮胎突然转向,朝着罗宝珠的位置直直而来。
在这个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时刻,竟然是罗玉珠最先反应过来,即将撞到的那一刻,她下意识伸手推开了旁边的罗宝珠。
一道巨大的声响划破天际,惊扰了法庭外的安宁。
汽车被驾驶员重新控制住,洁白的车身被溅了一滩血。
前方穿着白裙子的女孩,安静地躺在血泊中。
【请收藏魔镜小说 努力为你分享更多更好看的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