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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1章 沈惜与西。 迎着硝烟绽放的太阳花。……


    五十一年前, 华国联盟总部。


    建筑物不似五十一年后那般坚固,上方的高塔顶部被炮火轰得断裂,联盟的士兵正在加班加点地进行修复。


    断壁残垣、砖瓦土块, 连带着血腥沙气在整片静谧的大陆弥漫。


    断了半边高墙的塔底, 联盟内的Alpha士兵们正原地坐下, 处理自己的伤口。


    “操……”有人低骂一声,低头给自己受伤的腿缠上绷带:“那帮欧美畜牲,明明已经签订了互不侵犯的友好条约, 他们居然擅自毁约!”


    “外国佬只在乎矿石,条约对他们来说不过废纸一张, 他们就是看在我们国家欧若矿石资源丰富,都他妈虎视眈眈的想咬我们。三十二国打我们一家,一帮怂逼。”


    “真是操了, 明天的行动老子非干死那帮外国佬,擅自毁约是吧,那他妈谁都别活了!”


    怨气、怒意、恨意在不断弥漫, 此起彼伏的议论音交织, 士兵们看向被毁掉的总部高塔, 心中都憋着一股气。


    Alpha们的冲劲一旦出现,信息素彼此擦枪走火,很容易发生冲撞事件。


    “操,谁他妈信息素溢出来了?又不是光屁股小孩,连信息素都控不好还在部队里待什么,趁早滚!味道大的惹人心烦, 专门挑衅我吗?”


    “你他妈说什么呢,想打架是吧!”


    “好了好了…哎哟,别闹, 等会儿让队长看见了又要吃处分,能不能有组织有纪律一点?”


    “你装屁呢,再废话老子连你一起打,你信不信我……”


    “喂——!”一道温和又阳光的声音突然降临:“同志们,我们带新的战俘回来啦!”


    这道声音又温柔又坚韧,一时之间,方才还在嚣张跋扈的士兵们心头火被浇灭了大半。


    “哦,是沈惜回来了啊。”有人开了口,不少人都朝来者望去。


    只见不远处,一辆破破烂烂的军用皮卡上,拥有棕褐色头发的少年眉眼潋滟,迎着日光朝这边招手。他身上的迷彩服被他穿得板正,就连招手时胳膊布料也听话得裹在肌肉上,没有半分从战区回来的狼狈感。


    而在那辆皮卡车上,被拷住的外国战俘面上没有惧色,反而是一种沉稳的安心感。


    这样的场景在战争年代出现太过诡异。


    可对于沈惜的战友来说,他们早已习惯了。


    “沈惜那小子…又把战俘当战友对待了吧。”不知是谁叹息:“这孩子以后可怎么办?他到底能不能明白我们现在是在打仗啊。”


    “哈哈,我看够呛。”


    没过多久,那辆破破烂烂侧面还被撞凹一个坑的军用皮卡总算到达目的地,沈惜纵身一跃便跳下来,他将皮卡车后方的盖扣解开,车上的外国战俘纷纷走下来。


    那些外国战俘身上穿着军装,有的身上也已经挂了彩,断了胳膊和腿在这个时代是很常见的事情。极少数人身上是完整没残缺的。


    “沈惜,这些人是从哪个战区抓来的?”


    沈惜清点人数时开口回答:“东南区。”


    一提起东南,沈惜身后的战友们纷纷变了脸色,属于Alpha的信息素纷纷爆发:“丽国的兵?妈的,不把他们杀了带回来做什么?”


    “因为是俘虏嘛。”沈惜眉梢一跳,坦然伸出食指左右摆了一下:“再杀下去,东南区就一个活人都没有了。我是来打仗的,但不是来杀人的。”


    “说的什么屁话,不杀人怎么打仗!”


    沈惜温柔眉眼潋滟,他勾起唇角温和轻笑:“你理解错我的意思了。我是说,我来打仗,当然会杀人。但是我不是来滥杀无辜的。已经投诚的敌人我没必要再杀了。杀是无止境的。”


    “你对这些战俘好,以后被他们害死了也不是没可能。这样死了光荣?”


    沈惜这时刚好清点完人数,回首看向搭话的战友,露出一个阳光且温和的笑意:“死在战场上,当然光荣。我没有摇摆立场,也没有滥杀无辜,即便是被俘虏害死,也一样是在保家卫国的路上死的。不丢人的。”


    “切,尽会说大话……等被这些战俘害死的时候才知道后悔!”


    沈惜没有回复战友的抱怨,而是转身对着眼前的丽国战俘比划道:“你们的营地比较小,我们的人会轮番看守。你们不要对外界传递消息,不然就会被我杀掉哦。听懂了吗?”


    那些外国战俘看着沈惜比划的抹脖子动作,不管听没听懂,都纷纷点头表示听懂了。


    沈惜也满意地点点头,大手一挥,朝另一侧的临时基地指着:“好,那就去那边吧。”


    战俘们主动排成一个长队,朝着临时营地走去,步伐声比在自己国家训练时还要整齐。


    沈惜望着十分主动的战俘满意点头,而后慢慢转身。


    刚一转身,沈惜便发现一个丽国少年低头站在皮卡车边,似乎没有任何行动的打算。


    那少年灰头土脸,墨绿色的头发披散到肩背,碎发后隐藏着的目光中锐利寒意刺骨浓烈,背脊紧绷着显得有些僵硬,身上浮现的提防感自始至终都没有消失。


    “我记得你。”沈惜走过去说:“你好像会中文。我前面和你的战友说话时,我看见你侧头在听。我说过的,你们不做坏事,我不会杀你们。你叫什么名字?”


    那少年双手被手铐铐住,整个人挣扎不得,属于Alpha的信息素却在此刻突然爆发,强烈的威压将周围的几个联盟士兵逼得冷汗直冒。


    “沈惜,离他远点!他想干什么,敢在这种时候释放信息素!”


    “来了我们的地盘还挑衅!杀了他沈惜!”


    沈惜看向眼前充满敌意和地方的少年,他温和眉眼眸光略淡,他收敛笑意,三两步走上前,距离近到几乎要贴上那少年的脸。


    沈惜俯下身凑近少年的耳朵,嗓音低沉了些:“不是说过这样是不对的么?要听话啊。”


    沈惜说着突然伸出手,那少年本能地后退一步,后腰却撞上皮卡车的车门把手,他吃痛闷哼一声。就在这一瞬间,沈惜的掌心倏地贴上少年的脸,沈惜将手向上一撩,那少年墨绿色的眼瞳便直勾勾展现在沈惜眼前。


    “哇…墨绿色的眼睛,像森林似的,生机勃勃。”沈惜惊奇地睁大双眼:“那给你起名字叫什么好呢?小森?”


    少年的唇瓣抖了抖,像是气急了,隐忍的情绪顿时爆发,他嗓音嘶哑地低吼:“我是West!”


    “西?”沈惜眨眼:“奇怪的名字。不过也行吧。那就…小西。你总算说话了。我就知道你会中文。”


    西没想到沈惜能这样套他的话,他气得面红耳赤,眸光越发冰冷,干脆别过头去不再搭理沈惜。


    “去营地吧。我们休息一阵子就要换地方了。要看你们国家的人拿什么来交换你们了…虽然不抱希望,但我觉得如果是欧若矿石就最好了。”


    西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冷笑一声,话语冰冷讥讽:“不可能的。我们就算是死在华国,也没人会来救我们。我们不像你们的人,命值钱,死了金贵,有人替着报仇。我们之所以来前线就是为了死,死一个兵,他们吞一座矿,多值当的买卖。”


    沈惜被这话语中浓烈的讥讽恨意怔住,他眨了眨眼,呆呆地看了眼西。


    西从他身边擦肩而过,朝着营地走去。


    沈惜在原地站了两秒,突然转身道:“好好听话,在华国是不会死的哦!”


    西的步伐似乎顿了一瞬,但他没有停下,依旧机械地朝前方营地走去。


    两个月转瞬即逝。


    沈惜的部队从东南一路向北,跨越华中地区直奔东北方。


    突袭的炮弹总会在夜间袭来,战友们死的死、伤的伤,甚至连之前的外国俘虏也在敌方的袭击名单内。


    这时沈惜意识到,西说的话是真的。


    丽国从一开始就没想过救本国士兵。


    半夜,沈惜翻来覆去睡不着觉,近期对抗连绵战火已经让他的眼底浮现淡淡乌青,疲惫与高强度的精神紧绷让他最近有些失眠。


    除此之外,他知道他的易感期就快要来了,然而后方补给的抑制剂却还没送到。当今世道,抑制剂是珍贵的稀品。


    海外他国已经出现了大量强/暴Omega的案例,但作为华国Alpha士兵,沈惜始终认为违背人权服务欲/望是最低劣的。


    凌晨三点,沈惜起夜。


    沈惜起夜后再也睡不着,干脆站在院子里的一棵树下望月亮。


    明月悬挂高空,平等地将月光落在每一寸土地上。


    满目疮痍的大地、升腾的硝烟、难以磨灭的贪婪欲望,全部被揉进沉寂的月光里。


    沈惜从口袋中掏出一盒烟,敲了两下后叼了一根点燃,二指夹着烟,后背倚靠在树上,姿态慵懒优雅中带着几分端庄。


    “你睡不着就来扰别人清梦?”


    西的声音冷不丁从沈惜脑袋顶上响起,沈惜吓了一跳,口中的烟差点掉下去。


    沈惜后撤两步昂首,才发现西躺在树上。


    沈惜抱歉笑笑:“我吵醒你了?”


    西纵身跃下,站在沈惜身侧睨了他一眼:“我不喜欢烟味。”


    沈惜夹烟的手顿了一下,他低下头淡然一笑,轻轻耸了下肩:“抱歉,我没想到树上有人。这就灭掉。”


    西只是定定地看着沈惜灭掉烟,时候才冷冰冰地开口:“原来你也会抽烟。”


    沈惜深棕色的眼眸眨了眨,听见这样冷冰冰的语气也不恼,依旧温温和和地笑:“是啊。压力大的时候偶尔会抽一下。”


    西问:“因为战争吗?”


    沈惜昂首望着星月:“一部分吧。更重要的原因是…因为你们。”


    “我们?”西像是有些诧异。


    “是啊,”沈惜坦然:“我在发愁你们怎么办。丽国迟迟不接回你们,碍于国际公约和人道主义,我们也不能对你们动手。我都在想丽国是不是打算用这种方法,把我们华国的粮食耗干——当然是开玩笑的说法。我只是在想你们要怎么办呢……要不干脆来替华国卖命吧,我们这的福利待遇很好的。”


    西几乎是立刻开口:“好什么。你们国家的科技水平烂到这种地步。你那因终端讯号失效而断联二十天的队友今天联系上了吗。福利待遇好又是指什么,指前不久你终于拿到了新的迷彩服?你们华国当陆军的除了迷彩服和鞋甚至拿不到其他物资了。”


    沈惜眨眨眼,沉默两秒,突然捂着心口装作倒地模样:“可恶……区区丽国俘虏,怎么这样扎我的心——作为惩罚,我明天是绝对不会把我的小香肠分给你吃了。”


    “谁稀罕吃。”西冷笑。


    这两个月,沈惜见西吃饭少,总是会在用餐时给西多挑点吃的,美其名曰“我华国泱泱大国,总不至于要饿死俘虏上国际黑名单吧”,然后坐在一旁紧盯着西吃完,这才会满意离开。


    但西一开始对这件事深恶痛绝,他实在不能理解华国人到底为什么那么没有边界感,当他说他不想吃某样东西时,他需要的是剩下那样东西,而不是换来一个门神在对面用眼神逼迫他连汤都喝干净。


    更何况自己是个俘虏啊?西想,眼前这个男人真的懂什么叫战俘吗?哪有把战俘跟部队士兵放同一个待遇的,华国人脑子都有问题吗?


    沈惜干脆坐在树下,他收回看月亮的目光,转而看向西。


    沈惜:“其实我和你还挺合得来的。要是没有战争,没有相对的立场,我们或许会成为好朋友。”


    “你和谁合不来?”西的语气不带任何嘲讽真诚发问。


    沈惜没忍住,勾起唇角笑笑。


    两个人在月下,逐渐都噤了声。


    沈惜享受夜风吹拂的凉意,这样似乎能将身体里的燥热吹散些许。


    可越是这样,沈惜越清楚明白,自己的易感期的确马上就要来了。


    “你……”西开口时嗓音比先前哑:“你们部队连抑制剂都舍不得给?你知道你现在信息素全散出来了吗?”


    谁知沈惜坦荡开口:“知道啊。我就是让它散出来。它散出来一些,在身体里没那么满,我会舒服一些。”


    “……fu*k。”西低骂一句:“你这简直就是性骚扰!”


    “咦,你不是Alpha吗?有什么关系啊。”沈惜完全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事:“现在夜里没人,我散一些信息素没关系的。不然这两天易感期我撑不过去就糟了,马上就要到达东北区了。路上不能出岔子。”


    西惊愕:“你、你!你们国家没有双A恋的吗!”


    “那是什么东西?”沈惜真诚发问。


    “哦上帝,真是见鬼。”西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你们国家到底有多封建保守……该不会现在还在追求AO恋和男女恋吧?”


    沈惜一脸无辜:“哪里不对吗?”


    “…….没有不对。”西嗓音隐忍:“总之快点把你的信息素收起来!”


    “哦。”


    沈惜将信息素收回,身躯中的燥热不降反增。他刚想张口和西再说几句话,却在看见西的瞬间瞳孔怔住。


    月光下,西站在他身前,明月光将西通红的耳根和面颊清晰照亮。


    西那双墨绿色的瞳孔如同水镜般莹润荡波,此刻眸光躲闪,平日里总是张口就说难听话的嘴此刻却一个字也说不出,他性感的唇肉抿起,显得异常诱人。


    在这一刹那,沈惜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


    时光仿佛在此刻暂停了。


    “……为什么这样看着我?”西嗓音沙哑,十分不自在地看着沈惜。


    沈惜的喉结微微滚动,他收回目光,嗓音放得比平时轻些:“……我不舒服。易感期像是要提前来了。我现在不太能动,容易蹭到。你先回去吧。”


    西哑声:“你……”


    沈惜别开头,用手遮住脸颊:“……你回去吧,西。我现在不太好。”


    西抿了抿唇,他指尖微微颤动,而后迈开步伐。


    他笔直地朝着沈惜走去。


    沈惜身躯陡然一颤:“你干什么……”


    “我帮你。”西俯下身,带着几分居高临下之意。


    可沈惜却看见西支撑在树上的胳膊微微颤抖,西的背脊紧绷着,看起来十分紧张。


    沈惜的心脏跳动加速,他轻哼一声:“……你会?哦,那你……你技术好点啊。”


    西咬上沈惜的耳尖,作为Alpha的本能让他想要占有沈惜,他叼着沈惜的耳朵磨:“这种时候你就闭嘴吧。”


    于是月光下,太阳花的淡香与硝烟火药的气味诡异交织融合。


    明明是两个孑然不同的物种,在此刻却没有那么强烈的违和感。


    就好像是在战争结束后,满目疮痍的大地上,一朵太阳花迎着硝烟沙土的气息朝着苍穹绽放。


    直到血腥味弥漫,西舔了舔自己被咬破的嘴唇,看向沈惜时冷笑:“果然还是Alpha啊。”


    沈惜面红耳赤:“这、这不是当然的吗……Alpha就是会想要占有另一半啊……”


    西起身时用手帕擦了擦手,低声道:“像小狗似的。”


    沈惜的脸红了又红,却没说出什么反驳的话。半晌,他支支吾吾开口:“你……你成年没啊?”


    西诧异:“都弄完了才问?”


    “那还不是…还不是因为你刚才,太……我没来得及问啊。”沈惜别开脸:“我……我也是第一次和人一起……”


    这下西的脸上更是挂着不可置信四个字。


    最终,西开口:“……你们华国人真是令我惊叹。”


    “你到底成年没有啊?”沈惜追问。


    “今年十八。”西说。


    “哦,成年了!那你比我小,我十九,大你一岁。”沈惜这会儿才起身,目光有些闪躲,但最终他走到西身前,低下头,用额头蹭了蹭西的肩窝:“那……那你是不是要和我谈恋爱啊?我怕你是未成年,但你都成年了……”


    西面色一惊,顿时推开沈惜:“开什么玩笑。我只是帮了你一下。”


    沈惜不解:“可是不是只有恋人才能做这种事吗?”


    “你……”西倒吸一口气,他想要开口解释什么,但看见沈惜那双明亮温和的眼瞳时莫名心虚,他只好干涩开口:“算了。那你有没有想过我的身份?我是战俘,有士兵和战俘谈恋爱的吗?”


    沈惜愣了几秒:“那确实。”


    西抿了抿唇。听到这句话时,他心底也有些莫名的烦躁。


    但还没等西不悦完,沈惜又开口了。


    沈惜:“不过没关系的。我们马上到东北区了。那里是暂时的休战区域,我问问上级怎么处理你们,如果要杀你们,我想办法保。如果不杀你们,我问问能不能把你留在我身边吧。”


    闻言,西只觉得自己浑身血液倒流。心脏处的暖热意一直窜到手指尖。


    西最终也只是干巴巴开口:“……异想天开。”


    沈惜的身体在释放过后安定了许多,部队也成功和东北区的人汇合。


    中途遭遇几波敌方偷袭,沈惜恰好都提前发现了。


    以至于东北区的部队负责人一直夸赞:“沈惜,你的大名我早有耳闻。听说路上这些日子,都多亏了你提前发现敌方啊。”


    沈惜眉眼温和,礼貌淡笑:“谬赞。”


    “不管怎么说,来了东北区好好休息。我们正在组建临时基地。联盟总部被毁掉的信号塔已经修复成功了,我们也能和其他地区正常联络了。总部那边发来消息说,欧若矿石似乎能做成药剂,并且敌国一直在使用这种非法药剂给他们国家的士兵。”


    沈惜:“怪不得……那些人像是感受不到疼痛。我之前开枪射杀敌军时,出现过几次敌军被杀后身体依旧还能短暂行动的例子。没想到,原来是因为药剂。”


    “我们东北区请来了一位专家,姓谭。他正好需要帮手。听说你的药剂学成绩也不错?正是缺人的时候,你就去帮帮忙吧。”


    沈惜思索片刻:“可以。不过我还可以带个人和我一起吗?他的药剂学成绩应该也不错。”


    “当然可以,带谁啊?”


    沈惜轻轻眨了下眼睛。


    两小时后的实验室内,西垮着张批脸走了进来。


    “……他为什么会同意你这么无厘头的要求?”西沉思许久还是问了出来。


    “嗯?无厘头吗?”沈惜穿好实验专用的白大褂:“只要能为华国所用的就是好的。俗话说,黑猫白猫,抓到耗子的就是好猫。管你是哪国人什么身份,只要能帮华国搞研发,你就是好人。”


    西根本无法理解沈惜口中的这些话,对他而言,战俘就只是毫无尊严的败者,从不存在什么“好人”。毕竟没有哪国的士兵对于敌国而言是“好人”。


    西臭着张脸:“那你为什么知道我擅长药剂?我可不记得我有告诉过你这件事。”


    沈惜:“哦那个啊,我抓到你的时候你不是在东南基地的实验室里吗。加上……直觉?感觉你就是很擅长药剂似的,我这个人直觉还挺准的哦……”


    正谈话间,实验室的门被人从外部推开。打开大门的人面容英俊,身姿端庄挺拔。他身上穿着白大褂,率先走到沈惜身前伸出手:“你好,我是谭宗凌。”


    沈惜颔首,同谭宗凌握手:“前辈您好,我是沈惜。”


    谭宗凌点头,目光看向一侧的西:“嗯。这位是?”


    “这是我的朋友。”沈惜道。


    谭宗凌蹙眉:“他不像华国人。是丽国的战俘?我们的实验很重要,我不能允许一个他国敌人加入研发。”


    西闻言蹙了下眉头,却没反驳,只是沉默地移开目光。


    沈惜的目光迅速在二人之间周转,而后他道:“前辈,不要担心。他不会泄露任何内容,也不会背叛我们。”


    谭宗凌:“你拿什么做保?”


    沈惜:“我无法做保,因为这是我的直觉。但是,如果他有半点二心,我会毫不留情地射杀他。所以请前辈放心。如今东北战区内能帮上忙的人不多,帮手有一个是一个,如果您还不放心,可以把核心理论全部保密,不透露给他。或者也不要告诉我。只让我们负责打下手就好。”


    谭宗凌与沈惜对视片刻,他拧眉不耐:“如果不是因为你是沈惜,我绝对不会允许他这样的人加入。身世不明动机不明,留在组里研发就是个不安定的因素。”


    沈惜闻言却只是温和一笑:“多谢前辈。”


    谭宗凌的研发内容与欧若矿石息息相关。


    谭宗凌了解到,在如今的战争时局下,海外多国使用欧若矿石制成欧若药剂给人注入,致使人成为没有痛觉的怪物。


    而更重要的是,谭宗凌了解到华国境内的龙脉下有异能量波动。


    这股波动的来源在地底深处,之前战乱忙于奔波,谭宗凌一直没能找到地底爆发异能的点。


    近期跟随东北战区安定下来,谭宗凌才继续研究。他发现龙脉深处有一个状似古钟的建筑物,它会吞噬周边的人类尸体。


    被谭宗凌派遣去古钟处驻扎的人群,后颈处的腺体都发生了一定的变化。他们的信息素受到了改变,有的变强,有的变弱,暂时没能找出规律。


    “您的意思是…您想利用古钟的那股神秘能量,然后也给我们国家的士兵做相同的‘进化’?”沈惜哑然:“这种事情真的能做到吗?”


    “理论上可以。只要收集古钟的能量,然后把欧若药剂当做媒介,一同注射进体内是可以做到的。但问题在于,目前没有办法捕捉那些微小的古钟能量,我们没有仪器。所以我们完全是零实践。现在也无法控制药剂的量…对于一个成年的Alpha男子来说多少剂量是合适的,我们暂时无法确定。”谭宗凌顿了顿,道:“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如果这个实验成功,我们必将赢得战争。从此战争的炮弹不会再落进华国领土,未来百年他国只能把虎视眈眈的獠牙收回去。”


    沈惜眨眨眼,他侧首时眸光掠过坐在另一侧的西。


    他看见西眼眸中闪烁着雀跃的光。


    那是不掺任何杂质的、单纯地为此感到愉悦的目光。


    谭宗凌走后,沈惜看向西。


    沈惜问:“你看上去很喜欢这个研究。”


    西坦然:“当然。没人会不喜欢超能力。”


    沈惜:“果然是丽国人,符合我的刻板印象呢。”


    “再加上…”西嗓音沉了沉,道:“我不喜欢战争。我喜欢和平。我的祖国却一直在世界各地制造战争,我早已对此厌倦。如果真的有这样的能力能让世界各国都消停下来,那为什么不去试着研发呢?”


    西说话时,他那双墨绿色的瞳孔像是深湖底部岩石上的青苔,潮湿、绵密、细腻,柔软中含着些许光亮,莹润的碧波荡漾,就像是……


    “……春天。”沈惜情不自禁地喃喃开口。


    西愣了一下:“什么?”


    “……什么?”沈惜跟着说了一句,而后立刻回过神来,他耳根有些发红:“啊……不好意思,我看着你走神了。我是说,你的这双眼睛,就像是春天一样漂亮。我很喜欢。”


    西登时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他顿时面红耳赤,有些急切道:“胡说什么呢!你、你们华国人到底懂不懂说话的分寸,为什么你总说这种告白的话?难道你是一个轻浮的人?”


    “什么?我没有,我不是!”沈惜也面红耳赤道:“我只对你这么说话,我只喜欢你一个!”


    西的吵嚷声戛然而止,他喉结滚动,和战场如出一辙的硝烟味弥漫些许:“……你,你这个人真的是……”


    “那个……”沈惜挠了挠自己的脸颊,轻轻抬起眉眼看向西,话语直白:“……我还是想和你接吻,行吗?”


    西只觉得自己浑身僵硬,半步也挪不动。


    身为丽国人,其实这些情话他早就听得耳朵起了茧子。


    什么“你好火热”、“我想和你sex”、“我技术很好”之类的调情话,他从小耳濡目染,早已激不起他任何心里波动。


    可就在这一刹那,他看见对面的华国人发红的脸颊,如同秋水般潋滟的眼眸,以及那句宛若撒娇的请求,他却觉得对面的沈惜真他妈的可爱又性感。


    当意识回神的时候,沈惜已经被他抱在怀中吻得喘不过气了。


    西在不停的索取,占有。这个激烈的吻甚至让他短暂地忘记自己的身份,胸腔中回荡的暖意几乎要把他烧成一堆白骨。


    “我要你。”西开口,嗓音沙哑:“我要你……”


    沈惜心头一颤,他小声嘀咕:“是不是有点太快了……你,等等?你怎么身上这么热啊?”


    西却只是将脑袋埋在沈惜怀里,用英语说着:“I want you……You damned sexy beauty, lovely and sweet, you captured my heart and seduced me without permission, my sweetie baby……【我要你……你这个该死的性感尤物,可爱又甜美,你俘获我的心,擅自勾引我,我的甜心宝贝儿……】”


    但偏偏,沈惜全都听懂了。


    于是这一刹那,沈惜的脸颊爆红。他的心脏飞速跳动,整个人因为害羞而呼吸暂停。


    西这个人,从见面开始对沈惜的态度就一直冷冰冰的,从来没有过好脸色,说话向来夹枪带棍。


    可谁能想到,这样一个冷冰冰且态度差的人,居然能说出这样露骨的情话。


    沈惜颇为手足无措地把西抱在自己怀里:“你…你易感期来了?”


    西闷哼一声不回话,显然是已经烧得意识模糊。


    沈惜盯着西的发顶看了几秒,果断把西直接拦腰扛起,把西架在肩膀上直接离开了实验室,转而进入战区的暂住所,他进了间没人的屋子,将“勿打扰”的牌子挂在门外,随后将西丢在床上。


    沈惜站在西的身前,喉结上下滚动。他双手有些颤抖地开始解扣子。


    “Sweetie……”西睁开泛红的眼眶,他面色潮红,开口时仿佛能够呵出热气:“Kiss……”


    沈惜俯下身同西拥吻。


    在拥吻的过程中,沈惜试图压制西,却没想到西一个翻身便将他压在身下。


    “等等……?!”沈惜轻呼:“西?”


    西根本听不见沈惜的话。就算听见了,他也装作没听见,只知道一个劲的满足自己。


    ……


    到最后,太阳花的信息素在屋内被硝烟火药整个吞噬了。


    直到隔天下午,沈惜才慢慢从睡梦中清醒,他艰难地动了下手指,感受了一下身体上的酸胀,最后才转头,对着站在窗边红着耳朵像雕塑一样的西开了口。


    “……技术真差啊。”


    西浑身一抖,但却没有开口反驳。


    片刻后,西干巴巴地开口:“……我去打水给你。”


    沈惜眨眨眼,他翻了身,棕褐色的发丝柔软缱绻,总是含着温润的眉眼此刻带着几分揶揄笑意。


    “你就是这么对待你的性感尤物和甜心宝贝的?”


    西墨绿色的眼眸波光轻颤,泛着红的耳朵与面颊只觉灼意更甚。


    “我、我……”西咬咬牙:“我知道不该…但,你…勾我。”


    沈惜趴在床上撑着脸颊看他:“咦,我的错吗?”


    “你的错!”西说完忙不迭推门跑了。


    沈惜在床上看着西慌忙离开的背影,没忍住笑出了声。


    自这次之后,沈惜和西二人彼此心照不宣,确定了秘密恋爱的关系。


    虽然西嘴上不说,但是有过身体亲密后,他的心无时不刻会落在沈惜身上。


    沈惜和他的信息素如出一辙,太阳花淡淡的香气和他这样如同太阳的人十分相配。


    倒是自己,西想,自己身份卑微,性格卑劣,就连信息素也是那么难闻的硝烟味儿。


    沈惜是个阳光温和的人,他彬彬有礼,像块东方的美玉。温润的棕褐色双眼水润盈波,棕褐色的头发柔软蓬松。整个人都像是竹般儒雅,叫人心神荡漾。


    沈惜总是能察觉到西的小情绪,会在西的自卑心发作之前先一步凑过去吻西。


    就这样生活了半年后,西已经完全放下防备,哪怕被谭宗凌当着面说“丽国俘虏会是邪恶的间谍”,他也能面不改色地呛一句“哦,我马上就偷走你的研究成果气死你”。


    谭宗凌在这半年对于欧若药剂的研究一直没有停止,每次想要突破时都会遇到困难,到最后研究一直止步不前。


    与此同时,沈惜作为前线士兵,半年以来一直奔波在各个战场之间辗转,只有回到东北区后才能短暂休憩。


    沈惜倒在西的怀里,像是撒娇似的:“太累了…前些日子从战场上捡回来个孩子,脾气特别差,和你比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哦?”西自然而然地抚摸沈惜的头发:“哪国人,叫什么名字,现在人到哪里去了?”


    “应该是混血儿吧。虽然是东方长相,但是是蓝眼睛。名字不清楚,他死活不说。人被我放在看守所了,我和他说问题儿童就要被人严加看守,除非他学会好好和人说话。”沈惜支起身子看着西:“现在想来,你的性格也没那么难搞嘛。”


    西挑了一下眉头,捏着沈惜的鼻子:“你倒是越来越不会说话了。”


    沈惜:“嘿嘿。”


    两人又在夹缝时间中短暂甜蜜片刻,不到第二日,沈惜便又匆匆离开。


    西目送沈惜离别。


    独自一人留在东北区的西,某日在查阅过往的研究资料时突然看见了一份特殊资料。


    上面写着“Enigma”和“Sigma”的字样,记载着多年之前的两个特殊性别。


    “这些是……”


    西拿起资料去看,了解了这世上的两种古性别。他意识到,Enigma是最强大的性别。如果有人成为Enigma,一切战争问题都能被解决,那个人会成为顶端的王者。


    西希望沈惜能成为那个王。


    他不断查阅资料,最终理解原理:想要成为Enigma,首先需要一个强大的腺体。


    腺体替换术此刻还没有人能够做到,但欧若药剂能让人的腺体变得强大。


    西开始私底下自己做实验,他用自己的身体去测试一个成年Alpha接纳多少欧若药剂是合理值,同时观测自己的身体变化。


    这件事很快被谭宗凌发现了。


    谭宗凌狠狠地训斥了西一通:“拿自己的身体胡闹,当科研实验是儿戏吗!”


    西没说话,只是列出了自己的推断:“你看这些。如果这些能成功的话……”


    谭宗凌接下那些资料去看,看到最后,他在屋子里反复踱步,喉中溢出叹息。


    于是沈惜时隔半月回来时,看见的就是这一幕。


    西坐在实验室的窗边往天,手中摆弄着一管欧若药剂的针管,似乎在思索什么。


    沈惜三两步走过去,吻了吻西的耳朵:“怎么了?”


    西自然地把沈惜搂在自己怀里,沉默许久才讲述发生的事情,最后道:“其实…我做了个机器。但是谭宗凌不许我使用。”


    沈惜:“什么机器?”


    西:“…一种我主观理想构造出的人类改造器。”


    沈惜见西低垂着眼眸有些黯然神伤的模样于心不忍,他道:“带我去看看?”


    西眼眸一亮:“可以吗?”


    “当然。”


    沈惜到地方见到那个机器的瞬间就明白为什么谭宗凌会阻止西,因为这个机器看起来太过危险。


    这台机器就像是一个平着放的哑铃,只不过比哑铃更加巨大、厚重、结实。


    中央的操作台上放着欧若药剂,而左右两侧的铁皮仓内则是各种注射器连接着丝线挂在墙上,中央摆着一个座椅,看上去简直就是一个微缩刑房。


    “我本想和谭宗凌一起试试的。这台机器的运作原理是通过针管把欧若药剂注射进腺体内,同时增加了在古钟采集到的能量源。如果成功的话,我们可以成为Enigma,还能拥有特殊的力量。”西飞速介绍:“哦对,古钟的能量源被成功采集,用的也是我造出来的小仪器……”


    沈惜的心底一直加速跳动,砰砰砰地令他异常不悦,像是胸腔中的心脏马上要跳出来一般,这还是他第一次有这么坏的预感。


    沈惜知道,他的直觉在拼命提醒他,绝对不能进入这个机器内。


    于是沈惜扭头,看向西。


    灯光照耀下的西眼眸发亮,深绿色的瞳孔如同焕发生机的森林熠熠生辉,他滔滔不绝讲着自己的理论,整个人如同发光般描绘自己的理想。


    沈惜的唇瓣翕张,终究还是没能开口说扫兴的话。


    “所以…你觉得怎么样?”西的眼眸中沾染几分不安,他看向沈惜,垂落的指尖微微蜷缩。


    沈惜沉默片刻,露出一个轻松的微笑:“那我陪你试试吧?”


    “真的可以吗?”西眨眼,然后跑过来抱着沈惜亲吻。


    沈惜捏捏西的脸:“当然。谁让我的爱人想要试试看呢?不要把我弄死了就好。”


    “不会,不会,我保证!我已经测试过很多次了!药的剂量一定没问题!”


    “哈哈,那就来吧。我去哪边?”


    “去左边的仓内坐下就好,我进入右边后会开启机器,里面会有提示。”


    “好。”


    沈惜进入左侧的铁皮舱内,坐在内部的座椅上。身后的门被西关上。


    沈惜开始与挂在铁皮墙壁上的注射器们大眼瞪小眼,他有些无奈地想,自己是不是太宠西了。


    紧接着,头顶上传来电子AI的声音:“请闭上双眼,侧头露出腺体。”


    机械臂伸出时的嚓嚓音在沈惜耳畔处响起,沈惜闭上双眼,向左侧首。


    沈惜能感觉到有针在自己脖后晃动,随着一声嗡嗡音,针尖刺进沈惜的腺体内,他双手握紧座椅扶手闷哼。


    腺体是人类身上最敏感的部位,它承受的痛苦是其他部位的十几倍。


    紧接着,古钟处提取的能量顺着管道弥漫进仓内。


    嗡鸣警报音在刹那间响起,仓内的灯光不断闪烁,沈惜只觉得头痛欲裂,太过吵闹。


    就在睁开双眼的瞬间,强烈的疼痛刺激挤压沈惜的神经,他能感觉到自己像是被人打断了全身的肋骨又被胶水黏起,他精神识海的丝线在瞬间全部断裂,剧烈的疼痛让他在仓内甚至没力气喊出声。


    他大脑中浮现出太多片段,华国西北区会被敌军突袭、战火绵延时炮弹如同流星雨炸开、Omega们会沦为交易的货币、华国会战败沦为他国分食的菜……


    “什么…这些到底是…什么东西…”沈惜痛苦地闷哼出声,大量属于未来的片段记忆在他脑中浮现,庞大的信息量让他的思考宕机。


    无数未来的画面如默片闪烁,某个刹那过后,沈惜突然僵在原地,而后面色惨白。他温润的棕褐色瞳孔染上不可置信,随后化为恐惧与苦楚。他呆愣着坐在座椅上,瞳孔逐渐沦为无神。


    他看见了西成为恶人毁灭华国的那个未来。


    ——咔嚓金属音沉闷作响。


    铁皮仓的大门打开了。


    属于西的痛苦呻吟在仓外回荡,如同本能反应一般,沈惜顾不得其他,他立刻起身,顶着浑身剧痛冲出去看西。


    西跪趴在地板上,他浑身被冷汗浸透,墨绿色的头发打绺,整个人狼狈地浑身颤抖。


    沈惜俯下身,忍着疼痛道:“怎么了西,你还好吗?你——”


    话语戛然而止。


    西抬起头时,双眸通红。他面色悲怆,近乎绝望地拽住沈惜的衣服下摆,他嗓音哽咽:“…沈惜,我不再是Alpha了。我…变成了Sigma。”


    沈惜身躯一颤。


    “我不知道,我真的…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明明之前那么多次从来没有这样过……我变成了Sigma,我没有…我没有感受到什么异能出现。”西的眼泪瞬间落下,他死死攥着沈惜的衣摆:“我一无所有了。Sigma…就像个废人,我的信息素不见了,我,我能感觉到我身体里一切都变了,我的精神识海没有了……”


    西痛苦哽咽地倾诉着,刹那间,他望着沈惜的眼眸突然一亮,那道目光如同看向最后一根希望稻草:“沈惜,你还是Alpha对不对?我是Sigma了,但是你可以标记我了,你标记我好不好?这样至少我知道你没有放弃我,你不会因为我变成Sigma放弃我对吗?”


    Sigma,这个性别的标记,需要标记双方都真心实意地想要“标记”才能成功。


    西有些迫切地脱掉自己的衣服,露出脖颈腺,他眼眶通红着哽咽:“沈惜,不要放弃我,不要丢下我,你咬我吧,你标记我好不好,我求你了,别不要我……”


    时间在沉默中流逝。


    一秒、两秒、三秒。


    沈惜站在原地没有动。


    西茫然地抬起头,看向沈惜时双目染上些许绝望,他无助地露出一个微笑,不顾眼泪从面容滑落:“沈惜……?你,你为什么不动呀?你标记我,我以后会一直在你身边,我,我会改掉我的臭毛病,我以后都会和你好好说话,我绝不会背叛你,你不要放弃我好不好?”


    终于,沈惜动了。


    沈惜动作极其轻缓地蹲下身,慢慢把西搂在自己怀里。他棕褐色温润的眼眸内满是挣扎,最终他嗓音温和道:“……对不起。西。我不能标记你。”


    西浑身一僵,他像是呢喃般哽咽:“……你不是说喜欢我吗?你不是说爱我吗?沈惜,你为什么……”


    “……”沈惜从喉腔中发出一声叹息,说出了一句像是答非所问的句子:“我觉醒能力了。”


    漫长的时间过去,最后西说:“所以呢?”


    沈惜没有继续开口。


    “因为你觉醒能力了,所以不能标记我?这根本没逻辑呀!你不是喜欢我吗!你不是依旧是Alpha吗!”西绝望地哭喊出声:“为什么!为什么因为觉醒能力了就放弃我!我现在需要你在我身边啊沈惜!”


    沈惜咬紧后槽牙,他慢慢站起身,他没有看向西,只是坚决地转身朝着出口走去。


    西从没见过沈惜这样坚决的背影,他的心脏刺痛,眼泪一滴一滴往下落。


    为什么离开?不是说好喜欢我,爱我,想和我在一起吗?


    难道就因为我是丽国的俘虏,能被你随意支配,加上是Alpha能帮上忙你才喜欢我的吗?


    现在我不是Alpha了,所以你就要放弃我舍弃我吗?


    西的痛苦呜咽伴随绝望哭声在整个实验室内回荡。


    实验室门外,沈惜双目通红地站在走廊里,他的心脏如同刀割,他拼尽全力攥紧心脏处的衣服布料,才勉强压下痛苦呜咽。


    直至实验室内的哭声渐停,沈惜才慢慢挪动步伐,离开了走廊。


    自这天之后,实验室的氛围变得很奇怪。


    谭宗凌不知道沈惜和西之间的过节,只看得出这两个人似乎闹了别扭。


    沈惜不再主动靠近西,西也完全忽视沈惜。


    西原本没好气的脸色如今更是阴郁,甚至与先前单纯的“不开心”不同,更像是一种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浓稠恨意。


    在这段时间内,沈惜开始频繁出现在高层的视线内。


    沈惜很快研发出新型战斗机击退敌军——哪怕这个领域他之前从未涉猎过。


    他推动医疗Omega部门的建立,甚至让谭宗凌带人专门教导这些Omega。


    同时在战场时如有神助,敌方的每次偷袭都被他精准预测。


    在半年后,沈惜二十岁生日当天。他带领部队守住东北、东南两方区域,联合西北西南华中等地的支援人员,将海外三十二国彻底击退。


    守住华国内部的欧若矿石资源,了结战争。


    联盟将那枚代表至高无上荣誉的“白金勋章”颁发给沈惜。


    仅仅一年时间,沈惜这个名字传遍了华州大地的每一个角落。


    战争结束当天,举国欢庆。联盟的士兵把酒言欢,库存的烟花同时在高空乍破,绚丽、灿烂、光辉熠熠。


    沈惜站在联盟总部的城墙上看烟花,低头时,看见了西站在城墙下的背影。


    谭宗凌在此刻走上来,他看见沈惜单刀直入开口:“你参加了那小子的实验是不是。你获得能力了,沈惜。”


    沈惜没有否认,他轻轻笑了一下:“嗯。”


    “是什么样的能力?”


    “什么样的…”沈惜轻声道:“像占卜预知吧。我说不真切。偶尔能看到些片段。”


    “原来如此…”谭宗凌轻轻点头:“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打算啊…”沈惜轻轻垂眸:“留在联盟吧。我打算把我现有的异能知识全部都培养给下一代,在新来联盟的新兵中,我有几个很感兴趣的孩子,我信得过他们,所以打算偷偷教一下他们。”


    “哦?”谭宗凌道:“新一代里的孩子?叫什么名字啊。”


    “叫什么来着…哦,祁继明,彭林安,夏飞雪,还有陆云清。这几个孩子未来会有大作用,我的理论、思维、抗战经验会毫不保留地传授给他们。”


    “他们?一群十四五岁的小孩,能懂什么。”


    “不急。慢慢来。”


    沈惜的目光落在城下西的背影上,他在心中又轻轻重复道:慢慢来-


    战争结束后的和平时代延续了很久,谭宗凌和沈惜并成为华国双子星,预言在一时之间盛起。


    “怪了,哪儿来的双子星预言?”谭宗凌挠头:“突然就出现了。”


    “是很早之前的预言,或许是被谁又翻出来了吧。”沈惜笑笑,眸光中闪过一道光。


    西避开沈惜,转身要往外走,门还没推开,一群人抱着摄像机站在门口:“沈惜先生、谭宗凌先生,请问能给你们拍张照片吗?”


    “啊?”谭宗凌道:“什么事?”


    “我们是华国日报,想拍一下你们的照片刊登在首页,已经和联盟报备了。”


    沈惜闻言看向西的背影,西并没有要转身的意思。他失落地垂下眼,自我安慰般轻轻笑了一下。


    谭宗凌:“这……”


    沈惜:“可以。”


    谭宗凌:“啥?”


    沈惜突然看向西:“一起拍吧。”


    “哦哦…这位是?”记者问。


    谭宗凌看了眼西,不动声色地打掩护:“哦,也是我的学生,和沈惜一样。”


    记者立刻微笑:“那一定也很厉害了!一起吧先生,我会把你们拍的很好看!”


    西站了几秒后挪动步伐,没有拒绝记者的这个提议。


    沈惜站在谭宗凌右侧,西站在谭宗凌左侧。


    西站的与谭宗凌、沈惜二人距离稍远一些,就像是从位置上与二人隔绝。


    随着闪光灯闪烁,一张悬浮相片浮现。


    “拍的还不错嘛。”谭宗凌道。


    沈惜:“是啊,就是位置有点……”


    沈惜开口时,西头也没回地朝外走去。


    于是沈惜那没说完的半句话便被他咽回了肚子里,没有再露出一个音。


    没过两天,实验室传来消息:西死了。


    谭宗凌闻言愣了许久:“怎么可能呢…?死因是什么?”


    “他服毒自尽了。”医疗Omega开口:“确实已经死了,没有任何生命体征。沈惜前辈当时也检查过尸体了。”


    谭宗凌看向沈惜:“……他死了?”


    沈惜点了下头:“嗯。”


    谭宗凌依旧沉默,最后他看向那张三人合照:“太突然。前天还在一起拍照……他,他为什么突然服毒自尽?”


    “……不知道。”沈惜嗓音沙哑。


    谭宗凌搓了搓脸:“……他就没留下什么东西吗?他一句话都没说,一个遗愿都没告诉其他人?就那么突然的自尽?我不相信。他是受到什么打击了吗?”


    沈惜眸光轻颤,随后低垂着目光,没接话。


    谭宗凌又侧首看着沈惜:“你为什么一点反应也没有?他不是和你关系最好?你以为别人看不出来,我还看不出来吗,你俩不是处对象了吗?他死了你就一点反应都没有吗?”


    沈惜的唇张了又张,最后只轻声说了句在谭宗凌听来莫名其妙的回答:“他的死相的确不好看。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我从未见过。”


    谭宗凌沉默着没有再问,只在临走前道:“……沈惜,你真应该去照照镜子,好好看看自己的表情现在是什么样子。”


    说完这句话,谭宗凌先行离开了。


    沈惜没动。


    沈惜想,自己现在的表情是什么样子呢?


    肯定是很冷淡的神情吧。


    毕竟沈惜自己对于西的死亡心知肚明。


    他知道西现在没有真的死去。


    那他还能是什么表情呢。


    在察觉到视线模糊的刹那,沈惜怔愣一瞬。紧随其后,是温热泪水掉在手背皮肤上的触感。


    什么啊。


    沈惜捂住脸颊,露出一个难得的苦笑。


    哪怕知道他是假死,却在看到他死相的刹那依旧心脏疼痛,甚至自己都无法接受这件事。


    自己还真是没出息-


    岁月如梭,时光荏苒。


    沈惜已经四十岁了。


    就连被他一手带大的祁继明等人,也都三十四五了。


    沈惜在这段时间内频繁去往四方安魂处,同时联系当年从战场上被他捡回来的那个孩子,顾渊。


    “四方安魂处连着古钟,尤其是东西两座高塔更是双子座。他对双子座动手了,这两座安魂处的命脉被连在一起,以后必须要同时摧毁,但他的操作台被一把刀形状的孔封着,没有那把刀,我打不开操作台。”顾渊的声音传来。


    沈惜:“嗯。我知道。刀的事情我会想办法。”


    顾渊:“接下来怎么做?”


    “时间就要到了。”沈惜轻声道:“他差不多要对我动手了。我离开联盟后会去找你。你待在我们约好的地方等我。”


    顾渊:“OK。不过说真的,你爱人真是个疯子。他对古钟动手到底什么目的?单纯想把我们都弄死?话又说回来了,要想阻止他现在去杀了他不行吗。”


    “不行啊。”沈惜轻笑一下:“我下不了手的,因为我爱他。”


    顾渊没有半分犹豫地挂断了通讯。


    祁继明的身影由远及近浮现,他此刻跑了过来:“前辈。”


    沈惜站直身子:“继明,你来了。”


    祁继明点头:“前辈,听说您单独找我。咦,您刚才又在联系顾渊吗?”


    沈惜低笑:“是啊。那孩子的能力特殊,我总要隔三差五去问问看。”


    “这倒也是。顾渊自从被您从战场上捡回来后,似乎就一直很喜欢黏着您。您说过他眼睛的能力特殊,为了不让他随意更改未来,您用自己的力量约束了他。”祁继明道。


    沈惜:“嗯,这孩子就是脾气差了些。但做事手脚倒是利索。继明,你来的怎么比之前迟了些?高层喊你去开会,决定好下一任元帅了吗。”


    祁继明轻轻颔首点头:“嗯。说要在我和夏飞雪里选,投票制。”


    “真是意气风发,虽然比你们大不了多少岁,但我总觉得自己已经老了。”


    “别开玩笑了前辈,您意气风发的时候我们还是毛孩子呢。现在也没人能比得上您的光辉伟绩。”


    沈惜忍俊不禁,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祁继明这时才开口:“前辈,您找我什么事?单独喊我来,应该是要事?”


    沈惜:“是这样的,继明。你记得我说过,我教给你们的知识中,关于异能这点还是禁忌,联盟暂时不允许你们知晓对吧?”


    祁继明:“是。”


    沈惜:“过几天我可能会有点小麻烦。到那时,我希望你能保持沉默,不要来帮我做任何辩解。”


    祁继明眉尾一蹙,他只思考了一秒便开口:“我明白了。前辈您是要利用那个麻烦对吗?那您会有性命危险吗,还需要我做什么其他的事情吗?”


    “果然…我就知道。你永远都是那么聪明…很难想象你儿子出生后,他会不会比你更胜一筹。”沈惜没回答祁继明,反而调侃转移话题。


    见沈惜转移话题不回答,祁继明心下了然,他没有追问。


    祁继明轻咳一声:“或许吧。毕竟我爱人的聪明程度更胜一筹。素月的预产期差不多就是最近几天,如果前辈您在麻烦到来之前赶得上,没准还能看到我的孩子出生。”


    沈惜微微一怔,随后眉目舒展:“小华就要生了呀?哎呀…我真是的,这种时候把你叫来,真是对不住她。”


    “没关系。我夫人在这种特殊时期的确需要陪伴,但她听说是您找我,就立刻挥手让我滚蛋了。”祁继明一本正经道。


    沈惜乐了:“哈哈哈哈……”


    祁继明道:“就是不知道是儿子还是女儿。我希望是个聪明的女儿,像素月更好,性子冷,还安静。要是生下来的是个像彭林安家那么闹腾的儿子……唉。”


    “唉?”沈惜眨眨眼,没忍住又笑了几声:“生女儿就是可爱,生儿子就是个‘唉’?继明,你也真是的。其他父母操心的都是孩子的第二性别,你怎么对第一性别看那么严重?”


    “前辈,为人父母了你就懂了。”祁继明平静道:“无论是Alpha还是Beta还是Omega,只要是女儿就是我的贴心小棉袄,一回家看到一大一小两个素月的感觉前辈你是不会懂的。但如果是儿子……唉,别给我添麻烦就不错了,不管是什么性别,感觉都是闲不住的。除非儿子的性格也随素月。”


    几乎不喘气讲述下来的长篇大论,在平静中透露出一丝隐隐的癫狂,沈惜再仔细一看,谈到孩子即将出生的话题时祁继明站得比他还要笔直。


    祁继明是在紧张。毕竟也是初为人父。


    “放心吧,继明。”沈惜拍拍祁继明的肩膀。


    祁继明:“嗯?”


    沈惜眨眨眼:“一切随心就好。况且初次为人父母,紧张是对的。”


    祁继明孩子出生的那天,整个联盟医疗部乱成了一锅粥。


    祁继明以二十四票的差距险胜夏飞雪,刚刚上任联盟元帅。人还在选举台上,就听说自己老婆要生了。


    下了选举台后借了夏飞雪的车,马不停蹄地往医院里赶。


    祁继明带着夏飞雪、陆云清俩人来到医院时,发现沈惜前辈已经提前一步来这里了。


    “华素月女士的家属在吗!”护士从产房把孩子抱了出来,在产房门外问:“你们谁是华素月女士的家属?”


    只见祁继明、沈惜、夏飞雪、陆云清同时都举起手来。


    护士:?


    祁继明:“…夏飞雪,陆云清,你俩凑什么热闹?”


    夏飞雪:“芸安说你孩子未来要和我家结亲的,现在已经是一家人了。”


    陆云清:“我们家夫人有令,说是已经和华素月女士签订了阖家欢愉条约,华素月女士需要人的时候我必须帮忙。”


    沈惜:“哦,我是孩子干爹。”


    护士气笑了,捂着怀中婴儿的耳朵怒道:“父亲是谁!”


    “这里!”祁继明连忙走上前:“怎么了护士,是素月出了什么事还是?”


    护士这时才恢复眉眼弯弯的模样:“没事,只是华女士一定要让您看看孩子。”


    襁褓中的婴儿闭着眼睛,不哭不闹。


    白净的小脸蛋,紧闭着的眼睛,乖巧可爱。


    祁继明抱着孩子看了半天,忍不住问:“这是……”


    “恭喜,是儿子哦。”护士微笑。


    祁继明顿时眯起眼:“……哦。”


    陆云清凑过去:“给我看看,给我看看。”


    夏飞雪推着陆云清的脑袋:“别挤,我先看。”


    沈惜看着祁继明几人乱作一团,他眸光暗了暗,随后低垂下脑袋,从口袋中掏出一枚短浅的细针扣进指戒内侧。


    等做完这一切,他才慢慢抬起头看向祁继明。


    陆云清和夏飞雪正闹着要抱小家伙,祁继明却一个转身避开,他抱着儿子看向沈惜。


    祁继明:“沈前辈。”


    “哦,原来是儿子啊。”沈惜眨眨眼:“真遗憾啊继明。”


    “……前辈,您绝对早就算到是儿子了吧。”祁继明无奈,但还是看向沈惜:“沈前辈,要抱一下看看吗?”


    “狡猾——”陆云清捂着脸道:“让我先抱啊!!”


    夏飞雪冷嗤:“自己生不出儿子,羡慕别人家有儿子。”


    陆云清:“放屁!我警告你啊,老子只是现在还在打光棍,你等我找到老婆的……”


    沈惜看向祁继明,眸中闪过一丝隐隐的光,他垂下眼,轻笑:“好。”


    祁继明将怀中的孩子递给沈惜,沈惜中指内侧的戒指上,短针抵着婴儿后脖颈处的腺体扎了进去。


    极其细微的针刺依旧会让婴儿疼痛,于是孩子在沈惜怀里哭了出来。


    祁继明几人都没看见,那小婴儿脖颈处的腺体正源源不断被沈惜手中的戒指吸取血液。


    婴儿哭声嘹亮,祁继明心里一紧,他连忙喊来护士。


    沈惜低垂着的眼眸闪过隐忍的光,他眸光微黯,唇肉抿起,不动声色地抽回戒指,用指腹抵着婴儿脖颈处的微小针孔按压几秒,没隔多久,那个针孔便完全看不见了。


    护士出来听见哭声时也有些迷茫:“哎呀,这孩子应该很乖的才对…没关系,孩子给我吧。我带他去休息。”


    “刚出生的孩子是要哭的,前辈你别介意。他应该会喜欢你。”祁继明露出一个淡笑。


    陆云清也道:“是啊是啊,彭林安家儿子出生那天,哭得全联盟都听到了。前辈别泄气,相信自己能当好奶爸。”


    沈惜轻笑两声,不动声色收回戒指,这时突然开口道:“我刚刚看见了这孩子的未来。”


    祁继明面色一变:“他…他未来会怎么样?”


    沈惜垂眸片刻,他道:“实际上…我和你们说过。关于异能觉醒这件事现在联盟还没摸清门路。但是这孩子,我看见他未来会成为异能者。但是有一个前提条件。”


    “什么前提?”祁继明蹙起眉头。


    沈惜:“要让这孩子在能量中沉睡十年。不止他,还有你们的孩子……”


    沈惜指了指夏飞雪、陆云清。


    祁继明瞳孔一震:“什么意思?什么叫沉睡十年?”


    “古钟的能量能够左右人的变化。我看见你们的孩子在未来都会成为觉醒者。所以我今天来时,也带来了这些东西……”沈惜从口袋中掏出四瓶蓝色的营养液:“这三瓶是给你们孩子的,还有一瓶留给彭林安家的儿子。”


    “等孩子们长到两岁的时候,生日当天,让他们进入休眠仓入睡。用我给你们的营养液。十年后把孩子们取出来,后续就不用再管了。”沈惜道。


    陆云清和夏飞雪彼此对视一眼。


    祁继明则是面色沉了下来,他正拧着眉毛思索。


    最终,祁继明收下营养液,转身道:“…我去看看素月。”


    沈惜点点头。


    陆云清和夏飞雪拿了营养液,最终也先行离开了。


    在几人都离开医院走廊后,沈惜低头看向戴在右手中指指腹的戒指,许久后,他闭了闭眼,转身离开了医院。


    沈惜:“……抱歉,继明。”


    这枚戒指被沈惜当天就寄给了顾渊。


    邮件寄出去的第二天,联盟总部拉响红色警报,全联盟通缉沈惜,将人直接压到审讯室。


    联盟总部机密文件被人以特殊链接传送到丽国,主机上残留着沈惜的信息素和指纹。


    祁继明收到消息带着陆云清几人立刻赶到审讯室。


    “十年了,整整十年!这个链接向外传输信息已经十年了!沈惜,这到底是不是你做的!”


    沈惜沉默。


    “我们检查了你的作息时间,最近十年,几乎每周都有两天时间你会离开总部,你是去哪里了,又是去做什么了?”


    陆云清低声:“这个时间…不是沈惜给我们辅导异能知识的时间吗?喂,祁继明,我们快去和他们解释一下。”


    祁继明拉住陆云清的胳膊,摇头:“不行。”


    彭林安蹙眉:“……沈前辈的确说过这些事情绝对不能告诉别人,但现在这个情况还不说的话,他岂不是有危险?”


    夏飞雪嗓音冷冽:“祁继明。”


    祁继明抻臂拦在几人身前:“不行。”


    就在这一刹那,沈惜在审讯室内道:“是我。我认。”


    一语四字,掀起轩然大波。


    “什么?!你怎么能叛国!!”


    “沈惜,联盟对你多好,华国给了你多少资源,你就拿背叛当做报答吗!!”


    沈惜一言不发,只是闭上双眼。


    “——带去京平监狱!”高层拍案定下。


    沈惜被带走时没有任何反抗,他只是沉默着走在队伍前端,表情平静得像是早有预料。


    陆云清一拳锤在墙上:“祁继明!你为什么拦着我们!”


    祁继明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出理由。


    他看向沈惜被带走的背影,想起沈惜曾经对他说过的一句嘱咐:【继明,如果我有朝一日突然离开,在未来的日子里,你要守好英雄纪念馆。早晚有一天,英雄纪念馆的四角星会再亮起来,到那时,你一定要去馆内。】-


    沈惜被关入京平监狱,他坐在牢里,透过窗户看向窗外。


    窗外高大的树枝叶茂密,随着微风浮动。


    生机勃勃、荡漾的绿,像是西的眼睛。


    于是风停,绿停,化为一片暗沉无光的绿。


    那也是西的眼睛。


    是沈惜亲手把生机勃勃的绿变为死寂。


    沈惜收回目光:“……唉。”


    第二日,沈惜的身影在监狱内如烟般消散。


    他与顾渊在外部碰了面。


    顾渊玩着手里的戒指问:“这是什么东西?”


    沈惜平静道:“里面是祁继明儿子的血。你可以从里面提出基因,然后拿去用。他未来会觉醒异能。”


    顾渊诧异:“你从哪儿搞来的?等等…就算他未来真的会觉醒,我现在用他的基因,肯定也比他觉醒慢啊。觉醒这东西肯定是腺体原主更早。”


    “不必担心。”沈惜闭上双眼,轻声叹息:“祁继明的儿子觉醒会比你晚。我帮你拖了十年。所以你最好比他们提前觉醒这份能力……我有很大的作用。”


    顾渊眨眨眼,将手中的戒指抛着玩,便不再言语了。


    沈惜垂眸,喃喃自语:“西等不到秋分日的。袭击会在秋分日来临前爆发。”


    沈惜在心中思索,一切都会成为闭环。


    无论是他和西因为未来片段而产生的因果,还是自己看见未来却不杀死西导致自己未来死亡这件事。


    未来就是一个圆,起始点在现在。


    想要跳出这个圆,唯有大胆一试。


    沈惜闭上了双眼——


    作者有话说:终于写到沈惜和西啦。其实之前一直在想这对cp到底谁1谁0,本来想着沈惜(年轻版)这种小太阳的治愈系性格应该是1,但是后面转念一想,诶,等等,既然俩都是Alpha的话有没有一种可能他会惯着西呢,遂火速反转左右关系。[熊猫头]


    第92章 开始行动。 “你就是‘18号’。”……


    场景内的金光逐渐暗淡下来, 回溯的画面在此刻如过往云烟般消散。


    祁则安的亚空间内寂静无声,唯独沉寂的寒意在空间内弥漫。


    沉默在亚空间回荡许久后,唐暮秋看着回溯记忆的金色淡光久久无法回神, 他率先开了口, 轻声呢喃:“因果论在上。”


    在呢喃过后, 唐暮秋即刻转身:“我们一刻也耽误不得,立刻行动。”


    ——轰隆!


    空中电闪雷鸣,苍穹之上一道黑色刃状能量光浮现, 整片大地为之轰动,自地脉深处的震荡一下比一下来得急, 铮铮钟鸣如同灾降。


    联盟总部内的祁继明心脏猛地一颤,腺体在脖颈后爆发出激烈疼痛,他的Alpha信息素开始不受控制地溢出, 强大的威压令他立刻趴伏在桌面上。


    “这到底……”祁继明咬牙吐出几个字音,顶着强烈的威压,抬起青筋暴起的额头去看窗外。


    只见窗外的苍穹已然沦为乌穹, 万里高空之上, 黑色的空间能量洞被开了无数个, 它们整齐排列,如同方阵般从中降落乌鲁鲁。


    那些乌鲁鲁的能量石清晰可见,它们毫不掩饰地嵌在身体的外部,目的似乎就是为了让人能够看见。


    明明秋分日还没到,怎么会提前突袭?


    现在的状况已经没时间让祁继明去思考这些。


    祁继明手掌压在木桌上,强烈的威压如同绳索禁锢他的呼吸, 他弓着身子趴伏着站立,动作的激烈程度让座椅翻到在地发出卡啦响声,他的双手挺直, 愣生生咬着牙直起上半身。他抬起胳膊朝着窗外的乌鲁鲁群,果断发动异能。


    异能被发动的刹那,他的后颈刺痛比先前更甚。他能感受到有东西在吸食自己的能量,就像是生命在飞速流逝。


    重组异能将大地形态重置,联盟外的土地已然被操控成为无情的清扫者,它们将乌鲁鲁精准射杀。


    祁继明强行突破威压限制,付出的代价则是呕出一口鲜血。


    他迈出步伐刚要活动,脑内属于夏恩的声音直直传来:“…元帅!”


    夏恩的声音听起来也像是受到了挤压,开口异常艰难:“四方安魂处上的黑色能量洞发动突袭,华国中央升起一道黑色空间柱,那道柱子的方位就在龙脉古钟正上方!小祁说敌人的目标是摧毁四方安魂处,古钟收到龙脉保护,安魂处一倒古钟必将受创!他说一定不能让敌人得逞,尤其是东西两座安魂处我们必须死守…还有,他说他已经和唐暮秋等人离开了,他们说敌人在中央黑柱的异空间里!”


    祁继明顶着强力威压,嗓音低沉:“知道了,外部情况如何?”


    “外部状况不理想…元帅,Alpha和Omega同时受限!现在…唯一不受这股威压强迫的人只剩下Beta!”夏恩喘息一下,又立刻道:“还有小祁他们,他们不知道为何也没受到影响。”


    “他们恐怕刚才在亚空间内,”祁继明道:“Beta么……好,我知道了。先死守安魂处。”


    夏恩:“是。”


    四方安魂处的黑色能量弥漫,将四方苍穹大地皆搅成一团乱麻。环境剧变、气候更迭,守卫在各个安魂处下的士兵严阵以待。他们顶着强烈的威压,忍受着生命被吸食的苦楚,艰难地与乌鲁鲁对抗。


    祁则安带着唐暮秋等人直奔战场中心,外部一片混乱,乌鲁鲁与联盟的士兵互相交战、厮杀一片。


    唐暮秋的眸光紧盯着四方安魂处。


    “按照沈惜过去记忆中来看,中部是最后战场。东西两座安魂处是双子座,这两座塔必须摧毁!”陆铭晖果断发动异能,将身后扑来的乌鲁鲁即刻分解:“可是西塔操作台的钥匙在哪里?”


    夏玲也发动异能,粉色的异能光波直冲乌鲁鲁:“回忆里的顾渊说那是一把刀……”


    ——等等!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时,唐暮秋早已摘下腰侧的环首刀递给夏玲和陆铭晖。


    唐暮秋双目之中端着平静与信任:“给你们。西部安魂处靠你们了。”


    陆铭晖愣了一下,立刻接下:“好。”


    “祁则安。”唐暮秋侧首。


    “知道。”


    祁则安一个响指,率先送走了夏玲和陆铭晖。


    唐暮秋看了看现在身边站着的人,还剩下贺连,彭子成,祁则安和他自己。


    “现在情况危机,联盟内部士兵在用命和古钟的威压抵抗,同时还要击退乌鲁鲁。我们之前在祁则安的空间内,所以古钟的威压没有波及我们。”唐暮秋言简意赅道:“我们必须成为主力军。”


    贺连此刻轻轻垂下眉眼,赤红色的发丝如同火焰般明亮,他轻轻阖眸,再度睁开时目光平静。他看向唐暮秋:“在牢里听你们讲情报时,我试着看过我自己的未来。唐兄,解开我的镣铐吧。”


    唐暮秋与贺连对视,数秒后,唐暮秋的眸光突然颤动一下。


    唐暮秋:“你……”


    贺连却只是轻笑:“别说出来,唐兄。”


    唐暮秋眸光暗了暗,沉默数秒后道:“祁则安,解开他的镣铐吧。”


    祁则安看向唐暮秋的神色,随后乖巧照做,他一个响指将镣铐从贺连手腕上转移到自己手中。


    贺连的身躯轻轻浮空,他的身躯沾染火焰,明亮耀眼:“我去南边。那边是水,我来对付。”


    唐暮秋浅色薄唇轻轻抿起:“……贺连。”


    贺连深深地看了眼唐暮秋:“唐暮秋。你我之间不必再多说。但唯独有一句话,是我一定要对你说的。谢谢你。”


    贺连说完便不再给唐暮秋回复的时间,他将身化作火焰朝着南方奔腾而去。


    最终,只剩下一个彭子成。


    彭子成站稳步伐,神色坚韧,他主动开口时嗓音爽朗坚定:“祁哥,班长。虽然我还没有觉醒能力…但我的格斗技巧依旧在线,让我去东部支援吧!”


    唐暮秋将目光从贺连处抽离,转而认真与彭子成对视。


    在看见彭子成坚韧的神色时,唐暮秋的目光微微颤动,极其轻的涟漪在他眸中荡漾。那道清冷淡然的视线中夹杂着几分隐忍与复杂,似乎像是在做挣扎。


    彭子成见唐暮秋眼神心头一跳,旋即他立刻道:“班长。不要担心。我不知道是不是你的直觉感知到了什么…但无论如何,这是我想要去做的事情。国难危机当头,大家都在出力,我不能因为没有觉醒就躲在你们身后。况且,造出乌鲁鲁的那家伙害死了我的母亲,他和他的部下我都无法饶恕,请让我去东部支援吧!”


    唐暮秋轻轻阖起眼眸,片刻后他睁开双目,眸光认真地问道:“哪怕这个决定会让你失去很重要的东西,你也绝不后悔吗?”


    “绝不后悔。”彭子成爽朗的嗓音依旧与往日一般,如同清风过境,洗涤人心。


    唐暮秋小幅度呼出一口气,他道:“好。”


    祁则安抬起手时,侧眸瞥见了唐暮秋轻轻颤抖的睫毛。他收回目光,一个响指将彭子成送走。


    祁则安这时才低声道:“你自从看完沈惜的过去后,情绪就很不好。你的直觉是不是感知到了什么?”


    唐暮秋的眸光微动,最终还是闭上双眼轻轻摇了下头,没有回答。


    祁则安见状便不再逼问,他转而问道:“那现在还差一个北部。北部那边怎么办?”


    唐暮秋:“不必担心。我已经用终端联系了,北部自然有人会去。”


    祁则安看向唐暮秋,走到他身后俯身吻过他的发顶:“准备好了吗?”


    唐暮秋深呼吸,随后点头:“走吧。”


    ——“哒”。


    响指音落下,祁则安与唐暮秋二人的身影同时消失。


    当大脑经过一阵天旋地转,身体最终自半空落下后,唐暮秋这时才慢慢睁开双眼。


    唐暮秋轻轻抬起头,看向对面坐着的男人,心脏依旧不可遏制地空了一拍。


    那个曾经陪伴他两年,被他当做上司、亲友、甚至是哥哥的男人,此时此刻正坐在对面的椅子上,好整以暇地朝下瞥去。


    那是西格。


    西格早已脱掉那些颜色鲜艳花纹各异的沙滩衬衫和裤子,取而代之的是黑灰交织的制服。


    西格身上的氛围与从前截然不同,他身上带着一股血腥杀意,绿色眼眸中的狠戾不加掩饰,像是一滩化不开的浓墨。西格没有像往常那样挂着笑容,反而只是冷冰冰地注视着唐暮秋与祁则安。


    这份来自强者的威压令唐暮秋心头一颤。


    这样的西格太过陌生。


    “你就是‘18号’。”唐暮秋最终主动开口,嗓音低哑:“这么简单的谐音,我却现在才注意到。西格。”


    Sigma,正代表着数字十八。


    西格轻轻勾起唇角,发出一声嗤笑,随后才低声道:“是啊。你居然现在才注意到…臭脸小子,或者是说…唐暮秋。”


    “你想毁掉古钟的目的恐怕并不是因为你有杀人的特殊癖好吧。”唐暮秋眸光平静:“你想让时间倒退,退回到你和沈惜进入那台机器之前。”


    西格突然从喉中泄出一声轻笑,那笑声中染着嘲讽。但却让祁则安与唐暮秋同时后撤一步。


    强大的到可怖的信息素威压迎面袭来,身为Enigma的祁则安竟然也要拼尽全力抵抗。


    祁则安将唐暮秋护在自己身后,他眉头压得极低,嗓音冷冽,几乎不可置信地开口:“……这人的信息素怎么会这么强。”


    西格没有回答祁则安的话,倒是回复了唐暮秋的上一个问题:“事到如今,你用了自己的回溯能力后,只能推测出来这么一个……毫无逻辑可言的答案?”


    西格站起身,慢慢走下台阶。


    西格每下一步,信息素的威压便强一分。每一次踏步发出的沉闷音,都像是死神索命靠近时的声音。


    祁则安抻臂将唐暮秋护在身后,深棕色的眼眸如同凶兽般紧盯着西格身后那一团黑色的雾气。


    那一坨黑色的雾不断弥漫、变换,给人的感觉异常惊悚,就像是一坨拥有自主意识的活物。


    西格在黑色空间内踱步,自顾自道:“我和他的确有过一段,不过岁月荏苒,光阴如梭。过去五十年了。我和他之间早已没有当时的情谊。现在我做这些的目的很简单,就是为了成为主宰。我需要力量,仅此而已。”


    “你们瞧。”西格的手指在空中一挥,黑色的能量洞立刻扭曲,一头乌鲁鲁从内部钻了出来,尖牙对准西格,却没有下口,像是极力忍耐着食欲:“这些东西很听我的话。所以我对它们很满意。”


    “但它们是你用人命造出来的。”唐暮秋道。


    “哦,你说艾尔科的宝石?确实是死了人,但是对我没什么损失。”西格眯起眼,看向唐暮秋和祁则安:“你们两个年纪还小,哪里能懂我的苦衷呢。这世上想要得到什么,肯定就要付出什么——但从没有哪个人告诉过你们,这个道理的前后两句话不一定发生在同一个人身上。我想要能量石,其他人付出了命,那就只能算他们倒霉。”


    西格说完这段话,用手亲昵地蹭了蹭他身后的那一团黑雾。


    “那东西给我的感觉很糟。”唐暮秋立刻道。


    祁则安:“我知道。”


    “但我也很诧异。没想到你们居然会这么早就来送死。”西格眯起眼笑了一下,那笑意却并不达眼底:“看来你们也知道秋分日代表什么了。”


    祁则安嗓音低冷,蓝白色的异能光波乍起:“多说无益。”


    西格看向祁则安,微微挑了下眉梢,身躯同时爆发出墨绿色的异能光:“别太狂妄。”


    黑色空间内寂静在无声蔓延,呼吸声此起彼伏。


    刹那间,银绿光波率先乍起,碰撞、旋转、发出噼里啪啦的电光与嗡鸣,祁则安与西格扭打在一起。


    西格的绿色异能在空中与祁则安的蓝白淡光打得难舍难分,每触碰到祁则安的蓝白光波,就会将那光波吞噬,紧接着又被祁则安用空间异能笼罩后销毁。


    在这一刻,唐暮秋突然感觉脚下土地变得柔软。他垂眸一看,黑色的地面上雾气弥漫。他蹙起眉头用脚踏了一下地面,金光落入黑暗的瞬间便被埋没,唐暮秋登时一愣,还未反应过来时他脚下猛地一空,身子直接落进万丈深渊之下。


    西格发出一声低低的冷笑。


    祁则安闪身出拳时瞧见这一幕,喉中一紧即刻道:“唐暮秋!”


    第93章 闭环。 跳出闭环。


    华国在顷刻间沦为战场, 整片华州大地被乌鲁鲁占据,士兵奋起反抗,民间各个志愿者也揭竿而起, 在这其中最令人感到意外的主力军是Beta们。


    作为受古钟威压迫害程度最轻的Beta们自发拿起联盟派发的武器, 纷纷将枪炮的口对准了那些怪物们。


    国难危机当头, 全民皆兵。


    而在这满天混战之中,华国山脉处一座荒废许久的信号塔上坐着一个人。他身穿浅褐色长风衣,他的头发已然全部花白一片, 他坐在高空之上,垂眸看向整片华州大地。


    铁皮阶梯被人踩踏后发出沉重的闷响, 有人一步一步缓慢地走了上来。


    祁继明身穿元帅披风,在看见坐在塔上的人时并不动用异能,而是举起枪, 用黑漆漆的枪口指向他的脑袋。


    “沈惜前辈。”祁继明开口,嗓音早已不似少年时清脆,带着几分浓厚与威严:“还请您不要反抗, 束手就擒。”


    沈惜在此刻终于动了动身子。他轻轻仰首, 棕褐色的眼眸多年来一如既往地温润如玉, 他面上带着温和笑意,开嗓时风格一如当年:“继明。你来了。”


    祁继明没有开口,枪口依旧对准沈惜。


    沈惜收回目光,唇角勾起的弧度不变:“放下枪吧,继明。你知道我能看见未来。我甚至能预测到你什么时候会扣下扳机…这对我来说不是难题。放下枪吧,一直举着枪很累不是么。”


    祁继明依旧没有动。


    “好吧, ”沈惜轻叹,转而又轻笑:“其实你不必举枪对准我,因为我造就如今的局面, 早已付出了代价。”


    沈惜说着,将自己的风衣下摆轻轻掀开些许。


    祁继明顿时瞳孔一震。


    在那风衣下摆之内隐藏着的,是一双已经近乎透明的双脚。


    “我没有多少时间了。”沈惜长叹,话语落寞惋惜:“我的能力被限制了。我看不见小秋和西的未来。他们之间谁能胜利,谁会失败,我看不见。”


    “可你却愿意为了这看不见的未来,让这么多人丢掉性命。你能预知未来,这是古钟赐予你的祝福。可你却在这种情况下任由西发展势力,甚至由着他去摧毁古钟。你现在要消失…这算是惩罚。”祁继明眸光一暗。


    “是的,你说得对。我能看见未来的能力属于自然系,自然系的人向来短命。我五十年前打赢战争,为人间做了好事,所以福报令我苟活到现在。可三十年前,当我做出那个想要让西回到正轨的计划时,我就已经违背了自然。”沈惜垂眸轻笑:“我深知西会变成如今的模样,但我依旧想赌一把。”


    “你用着预知的能力替自己笼络部下,替西发展势力,接纳必然出现的唐暮秋,偷走则安的空间系能力给顾渊,最终造成现在的局面。这一切都仅仅是因为,你想给西一个机会?”祁继明嗓音发颤:“荒谬至极。”


    “或许吧。可我当年伤他太深。倒不如说他的未来会变成这样,从一开始就是我的过错。”沈惜轻轻垂眸:“我在得到能力的那天,看见了他会变成恶人的未来。”


    “但同时,他会变成恶人的原因,正是因为我当时专注于他的未来,而拒绝了他的标记请求。”


    “这一切因果都是一个封闭的圆。这是闭环。”


    “可我希望西能跳出这个闭环。”


    “你希望西跳出闭环,可代价却是夏飞雪和芸安丧命,他们死的时候夏玲甚至还没成年!你知道韩汐出事的那天彭林安几乎整个人崩溃,他以泪洗面了三个月甚至至今无法接纳这件事,韩汐的名字成为禁忌提都不能提!而我,素月她至今都没有醒过来…”祁继明举枪的手微微颤动,话语越发哽咽,他的语气中含着痛苦与愤恨,但同时更多的是一种近乎绝望的悲哀:“凭什么你想让他活下去,要由他人付出代价。沈前辈。”


    沈惜温润的眸光闪躲一瞬,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选择了垂眸逃避。


    最终,沈惜淡淡一笑:“这世上想要得到什么什么,一定是要付出相对的代价的。我说不出“对不起请原谅我”之类的话,那和人命比起来太轻了。”


    祁继明的眼眸泛起了红,他咬紧后槽牙下颌线紧绷着,呼吸沉重。


    “继明,坐下吧。”沈惜沉默片刻后开口道:“我哪里都不会去,你可以送我最后一程。”


    祁继明沉默许久,他抬起手:“夏恩。传音给全体士兵,指挥权交由陆云清大将掌控。若是则安和唐暮秋联络你,优先以他们的要求处理局势。”


    夏恩:“收到。”


    祁继明没有再多说,他解开披风抱在怀中,随后在沈惜的身侧盘腿坐下-


    唐暮秋被黑暗能量吞噬后坠入一个隐秘空间,这个空间四四方方,唯独剩下深绿色的线条勾勒出大体轮廓,让唐暮秋能看清这个空间像是一个正方体。


    “……这里是……”唐暮秋发动异能,淡金色的光辉柔和,刚一出现便被黑色的能量空间吸收。


    唐暮秋顿时心底一紧,他明白了如今的现状。


    这个黑色空间和古钟一样,能够吸食他的能量。可这黑色空间内的轮廓是绿色,也就是说这很有可能是西格的异能。


    古钟吸食唐暮秋的能力是为了让他死,可这黑色能量吸食唐暮秋的能力,却不像是要他的命。


    一个大胆的猜测在唐暮秋心中升腾而起:难道说这个能量的吸食是为了夺取自己的能力?


    如果是这样的话要怎么破局?


    环首刀被他给了夏玲,他如今身上没有武器。而在这个空间内只要发动能力就会被立刻吸收异能。


    噼里啪啦的异能碰撞音响彻整个空间,唐暮秋跪坐着直起身,双手触碰黑色的空间壁,整个人向外推搡。他能听见祁则安和西格打斗的声音,这代表这个空间并不像祁则安的亚空间是完全独立的,这个空间更像是短暂地被隐藏起来,祁则安只是看不见。


    想到这个能力,唐暮秋立刻了然。


    这是尹匿的能力。


    唐暮秋打开手环终端去看上方的成员方位,属于欧阳沨的那一枚定位已经到达北部安魂处。


    唐暮秋闭了闭眼。他心中那股向来精准的直觉在告诉他:不要急,再等等。相信同伴们。


    黑色空间外,祁则安爆发出激烈的Enigma信息素,石榴果实馥郁芬芳的气息在此刻带着重重杀意,激烈得涌向西格。


    西格的攻击袭来便被祁则安大手一挥转移,祁则安迅猛冲击一拳挥去又被西格轻飘飘抵挡。


    西格身后无数只乌鲁鲁破空突袭,祁则安一个响指便将那些乌鲁鲁尽数消失。


    西格冷笑:“和我在这里耗时间,不如想想那个小子现在怎么样了。”


    祁则安眸光一暗,指尖汇聚起的蓝白光波顿时将西格拖入亚空间内,但令祁则安没想到的是,西格竟然扭身避开,而后整个人被一团黑雾包裹,身影顿时消散。


    蓝白色的线条瞬间将整个空间包裹排查,祁则安眉心狠狠一跳,西格究竟是什么能力!竟然能逃脱他的空间排查?


    正谨慎思索间,熟悉的杀意直直冲来,目标果然还是祁则安的腺体。


    祁则安发动异能迅速闪避,而后他骤然瞳孔收缩:“你……你为什么能支配尹匿的能力!”


    西格的身影缓慢浮现,一如尹匿一般,他勾起一个讥讽轻笑,面容带着几分从容不迫:“是啊,为什么呢?你不如猜猜看,祁先生。”


    哗啦!!


    呼啸的风雪音将周遭的一切化为冰窖,寒冰地带上的风霜刺骨,不怕寒冷的乌鲁鲁将渺小的人类一口撕碎,联盟士兵的血液被寒冷的低温凝结成片,又被乌鲁鲁嚼碎了吞进肚子,咔嚓咔嚓咔嚓的咀嚼音依旧不断回荡。


    北部安魂处的乌鲁鲁与其他地带不同,这儿的乌鲁鲁从上空降落后会短暂地消失一瞬,而后精准定位在联盟士兵的身后进行突袭。


    安魂处外围,联盟支援刚到。


    欧阳沨裹着一件棉袄,他迎着寒风冲上前,举枪的动作精准又迅速,对准乌鲁鲁的宝石镶嵌处便扣下扳机,砰砰砰几声枪响,几头乌鲁鲁以头抢地,顿时没了动作。


    “真没想到居然是你来了,欧阳沨!”韩温一路小跑来,他依旧和学院时期一样温和柔嫩:“来的路上你有没有受伤?需要包扎吗?”


    欧阳沨轻轻摇头:“不用,现在情况如何?”


    “外部乌鲁鲁其实已经被消灭了很多,可是能量洞里的乌鲁鲁像是没有数量限制…一直源源不断地冒出来,我们不知道究竟有多少只乌鲁鲁还在洞里。中央的黑洞很奇特,那里的乌鲁鲁降落时会消失。”


    “消失?”


    “是的……哎,欧阳沨?!你干什么,你要过去那边?别过去啊,我们还没弄清楚原因!”韩温有些着急。


    欧阳沨垂眸:“没事的,你们继续保持原状作战,那边……我应该有办法对付。”


    韩温:“你——”


    话还未说完,欧阳沨已经孤身一人朝着北部安魂处的中央黑洞走去。


    蛰伏的乌鲁鲁大军在地面趴伏,它们支起身子,四处旋转着寻找猎物。这附近的地面早已结满血红色的冰晶。


    欧阳沨知道,这些被制作出来的乌鲁鲁本身没有嗅觉,它们只是靠着信息素的感知去确认周围有没有人。


    现如今欧阳沨没有释放信息素,这些乌鲁鲁虽然感觉不到欧阳沨的信息素,但实际上是可以看见这里有个人类的。


    但是这些乌鲁鲁居然无视了他,甚至像是完全没有看见他似的。


    欧阳沨的心脏泛起密密麻麻的酸胀,他红着眼眶,在冰天雪地的乌鲁鲁军团中喝到:“尹匿!你给我滚出来!”


    乌鲁鲁大军自然听见了这声动静,它们彼此面面相觑,就是没看见发声人究竟在哪里。


    “好,你不出来是吧!”欧阳沨的眼眶泛红,眼眸蒙上一层水雾。


    欧阳沨直接脱掉了自己的羽绒服,寒风霜雪中他瘦小的身板被冻得发抖,他咬着牙,将自己脖颈上的信息素抑制环解开了扣。


    就在抑制环即将被欧阳沨彻底扯开丢弃的瞬间,欧阳沨感觉到有人的手掌攥住了他的手腕。


    那个人的动作之大、力道之重,甚至让他的手腕发疼。


    可欧阳沨什么也看不见。


    欧阳沨顿时眼泪落了下来,他低着头怒喝:“你不是让我滚吗,你不是不在乎我吗!那你现在干什么对我使用能力!你把能力撤了,让这些乌鲁鲁咬死我啊!”


    那个人的手掌依旧攥着他的手腕。


    过了几秒,欧阳沨能感觉到他的手腕被人慢慢松开了。


    紧接着,被他脱掉丢在地上的羽绒服被人拿起,动作轻柔地披在他身上。


    欧阳沨落下的委屈眼泪,被人温柔地吻掉。


    欧阳沨:“连现身都不愿意,你干什么现在占我的便宜。撤掉你的异能,我不稀得用!”


    身前没有任何动静,但欧阳沨能感受到,尹匿就在他身边。


    过了许久,久到大地似乎化为一片寂静的苍茫悲怆,欧阳沨听见了尹匿近乎呢喃般的妥协叹息。


    欧阳沨只见视线中慢慢浮现出尹匿的身影。


    尹匿的眼睛温柔地注视着欧阳沨,其中的爱意夹杂着隐忍与痛惜,最终化在一声叹息里。


    “小沨。”尹匿开口,带着决绝:“我不想杀你。”


    欧阳沨的心凉了半截,他哽咽道:“你不要替那边做事了好不好,你回来。”


    尹匿的神情在一瞬间很难形容,有些复杂,有些无奈,同时更多的是一种近乎绝望的爱:“……小沨,我回不去的。我刺杀了祁则安,背叛了唐暮秋,伤害了很多人,这其中被我伤害最深的人就是你。很抱歉我骗了你。其实我并不是Alpha,我也只是一个平凡的低级Beta。就算没发生这些事,你和我在一起也不会幸福的。我无法标记你。”


    “你觉得我在乎那些标记吗!”欧阳沨嘶吼,眼泪顺着脸颊落下:“我在乎的是你,是你!是你尹匿这个人!我和唐暮秋他们都说好了的,只要你愿意跟我走,只要你愿意!他们不会杀你,他们会留你一命……我和他们请求了,我说好了的……”


    欧阳沨的嘶吼伴随着滔天的委屈,哭腔中的鼻音浓烈,如同冰刃般凿进尹匿的心脏,刹那间温热的胸腔千疮百孔,痛不欲生。


    尹匿的指尖轻轻颤动,微微抬起的胳膊最终落下放回自己的身边,他错开目光没有看欧阳沨,许久才从嗓中挤出一声:“……我没办法离开的,小沨。”


    欧阳沨的呼吸陡然加重了。他喘息几下,而后用胳膊蹭掉眼泪,他睫毛上沾染的泪珠已经结成冰露:“我知道了。是你脖子后面的那个芯片是吗。”


    尹匿身形一僵:“你说什么?”


    欧阳沨:“别瞒了,我都知道了。彭子成当时也被你们的人装了芯片,但是祁则安那时用了空间系能力帮他。所以芯片去了别的空间爆炸。你现在脖子后面的芯片还在对不对?”


    尹匿后撤一步:“没有。”


    欧阳沨根本不给尹匿半分后退的机会,他一把扯过尹匿的衣领旋即发动异能,淡绿色的医疗异能光笼罩尹匿的腺体,尹匿闷哼一声。


    欧阳沨带着鼻音冷笑:“我就知道。还说没有?你说谎已经成习惯了是不是?”


    尹匿深呼吸几下,而后道:“你既然知道,何必再来。稍有不慎,你是会死的。”


    “唐暮秋和祁则安在对付你们老大。这里只派了你一个人。因为北部安魂处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东西两座安魂处,我已经听唐暮秋说过了。”欧阳沨又抹了一把眼泪,继续道:“你跟我过来。”


    欧阳沨扯着尹匿的衣领拉着他走到角落里,摁着尹匿的后脖颈发动异能:“环境艰苦,没有麻醉。我会直接割开你的腺体替你取出芯片,既然芯片从身体里离开的那一刻就会爆炸,那我会连着你腺体的肉一起剜下来。不准叫出声,疼就咬自己。”


    尹匿瞳孔一怔:“你……”


    “闭嘴。”欧阳沨的手术刀直直割开了尹匿脆弱的腺体:“有任何怨言都咽下去,你就当赎罪了。”


    尹匿痛得两眼一黑,硬生生咬住嘴唇忍住了痛呼,他轻轻用余光看向身旁的欧阳沨,却见到欧阳沨睫毛上已经凝结成冰的泪珠。卷翘的睫毛下,一张硬板着冰冷神色的小脸却满是泪痕,即便是哭成这样,欧阳沨手中的手术刀却没有半分颤抖,神色专注又迷人。


    风雪呼啸中,尹匿缓慢地收回视线。他想,就算欧阳沨失败,他今天要被芯片炸死在这里,也值了——


    作者有话说:过一阵子可能会改书名,现在名字里的武装一词有点敏感捏。


    第94章 选择。 自然系的人,总是很短命的。……


    扑通、扑通、扑通——


    被封闭在黑色空间内的唐暮秋心脏跳动的速度越发加快, 他神色淡然依旧处事不惊,但后背却蒙上一层冷汗。他脑中的精神识海中的丝线绷紧,他能感觉到识海中央的金色光芒在不断加重。


    强烈的、马上就要发生什么的预感比以往来得更加猛烈, 冷汗从他的额角滑落, 又被他抬手擦掉。


    “……什么情况。”唐暮秋轻声呢喃, 他抬起头,突然双目一痛,他闷哼出声。


    再度睁眼时, 他竟然能透过黑色的能量空间看到外部。


    祁则安和西格打得平分秋色,在异能方面祁则安略胜一筹, 可经验不如西格老道,空间系被西格用尹匿的技能轻巧躲避。


    祁则安虽然是Enigma,但在这种情况下被西格像是遛狗似的消耗异能, 纵使是超人也撑不住。


    西格的目的不难看出,他就等着祁则安的异能被消耗过量后出手反击。


    唐暮秋的心脏加速跳动,金光异能正主动浮现, 冲破了躯体的限制开始在黑色空间内弥漫。


    唐暮秋的眼前突然闪过许多画面, 在接触到黑色能量团的刹那, 他看见一座荒废许久的实验室内,尹匿被无数根丝线吊起,他的腺体连着西格的腺体,尹匿的异能与西格共生。而在这样的场景边缘,一座巨大的熔炉内,无数只乌鲁鲁在岩浆般的能量液里奔腾。


    画面一转, 他又看见西格本人的能力。他在漫长的岁月中无数次尝试觉醒,到最后使用了过量的欧若药剂造出虚假的“空间洞”,用来存储他大批量的乌鲁鲁, 那些能量洞吞噬了一切。


    “……吞噬……”唐暮秋自言自语。


    而现在他和祁则安身处的这座中央黑柱,在四方安魂处的黑色能量破解之前是无法摧毁的。


    “等等,我的眼睛……我为什么能看见……”唐暮秋呢喃间意识到自己双眼的不同之处,他拧起眉,意识到自己绝对不能被困在这个空间洞内。


    无论其他伙伴能否顺利摧毁四方安魂处的黑色能量柱,他都必须从这个黑色空间里出去。


    唐暮秋猛地支起身子挣扎起来,他用手肘击打黑色空间,窒息感如同烧灼的岩浆逼近,巨大的、强烈的威压自头顶而来。


    忽然之间,一道自九天苍穹之上的铮铮鸣音轰然作响,这道声音震的唐暮秋身躯一颤,竟然直接呕出几口鲜血。


    铛——铛——铛——


    这是钟声嗡鸣。


    精神识海中的丝线在这一刹那被尽数震断,裂开的丝线让唐暮秋后颈腺体像是被刀片狠狠割开。


    就在唐暮秋忍痛喘息间,在没有任何声音出现的前提下,唐暮秋突然在大脑中感受到一股来自绝对力量的奇妙问话。


    【——你信命吗。】


    紧接着,在唐暮秋还未做出回复之前,这道莫名其妙的问话再度浮现。


    【——你信因果吗。】


    一刹那,唐暮秋的回溯异能在逼仄狭小的空间不受控制地爆发,金光如同瀑布倾泄而出,从身躯的每一个角落爆发出来。


    唐暮秋乌黑亮丽的蓬松秀发染上金波,他那双总是低垂着的清冷眉眼,在此时此刻从黑曜石化为金色碧玺。


    唐暮秋的动作陡然一怔。


    他能感受到,周遭的一切物体的行动轨迹,一切的事物都变得缓慢起来。


    他能看见无垠大地归为一颗渺小的粒子,能看见第一株从土地生长的嫩芽。他看见太阳光的照射如同蝴蝶亲吻花蕊,能看见月亮悬挂夜空皎洁若银。


    日升月落、周而复始、辗转反复。


    唐暮秋不再挣扎,他垂落的手微微抬起,像是要在空中抚摸什么一般,他开始用自己的眼睛去看浮现在眼前的画面。


    “过去造就现在、现在创造未来。过去、现在、未来,分别处于不同的时空。”


    祁继明侧首望向突然开口的沈惜。


    沈惜垂眸看着战火纷飞的华州大地,望向从天而降如同天灾般的乌鲁鲁。


    沈惜开口时嗓音依旧温润:“我到现在都没有改变这个想法。我认为如果古钟被摧毁,这颗星球毁灭,不久后我们再度被创造,也已经是在其他时空了。任何事物,都不可能永远在原点踏步的。”


    祁继明缓缓收回目光,他看向身下炮弹闪烁的光、轰鸣的爆炸音、呼啸的风声与战士们的嘶吼声彼此交缠,带着血意坚决。


    “那你的这个想法是正确的吗。”祁继明接腔,回道:“唐暮秋那孩子,也是这么认为的吗。”


    沈惜的目光轻轻垂下:“我不知道。”


    “那孩子总归是和我不同的。所以在知晓古钟诅咒的事情时,他是不愿意赴死的。直到他遇见小祁。可即便如此,他与我的选择也截然不同。我如今已经在等死了,而他…却还在拼命一试。”


    沈惜的尾音融进风里,最终飘荡、浮动,最后融进了一片汪洋。


    华国南部的海是最美丽的。南海碧波荡漾,广阔无边,一眼望去看不到头,只能看见千万条游鱼在清透蓝波下嬉闹。


    而此刻,碧波化为血红一片。


    整片海洋都被染红了。


    染红这片海洋的,是华国联盟内年轻将士们的鲜血。


    南部安魂处的驻守人员全灭,特批生带来的支援小队根本挺不住乌鲁鲁的攻击。


    南海上的黑色雾气弥漫,那些乌鲁鲁会从海面浮出,数量如同海洋中的水滴一般根本杀不完。


    安魂处底部的特批生支援小队,乌鲁鲁朝着最后两个幸存者扑食而来。


    于文凯一把抓起身侧的战友,毫不留情地一脚踹进乌鲁鲁的嘴里,他转身就朝着安魂处上方奔去。


    身后的乌鲁鲁朝着他狂奔而来,带着即将把他撕碎的狠戾与血腥。


    ——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于文凯在心中暗道。


    联盟那边早就说过了,敌人的目的是摧毁四方安魂处,但现在那群乌鲁鲁还在,尚未开始攻击南部安魂处,就代表这个建筑屋内目前是绝对的安全屋。


    虽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它们才会发动攻击,但现在在里面待着肯定没问题。


    于文凯飞速窜进南部安魂处内,乌鲁鲁果然在他身后停下步伐,转而退回海岸线上。


    于文凯躺在安魂处内的一个拐角喘息恢复体力,他咋舌痛骂:“妈的……上头那帮人怎么不自己来顶?说安魂处要守,谁他妈爱守谁去守吧。”


    说完这句话,于文凯又啐了一口,而后连忙掏出终端,在这种紧要关头联系自己的爷爷于欧。


    于文凯家中有背景,他父亲是联盟空军大将,爷爷更是和沈惜同时期的开国元老于欧。


    “爷爷,我现在在南海这边。对。乌鲁鲁的数量太多,杀不完。而且我累了。”于文凯谈话间看见远处空中浮现着一团烈焰,他话语一顿:“有人来了。好,我等会儿去找您…边境线,我记着的。”


    说完于文凯挂断了通讯。


    高空之上,贺连垂眸瞥见化为血红的海洋,眼眸中闪过一丝不忍。


    贺连从高空中降落,直直站在海岸线上。


    海洋中发了疯的乌鲁鲁们同时从喉中发出鸣音,强大的信息素威压爆发,整片海洋为之动荡,底部的游鱼被强烈的信息素炸死,尸体顿时漂浮在整片海面。


    南部安魂处的形状是一座灯塔,这座灯塔的指示灯永远闪烁,会替所有海洋上的华国行者指明方向。


    现如今,灯塔外围的白色城墙已经被乌鲁鲁们啃食大半,断壁残垣掉落进海中发出扑通沉音。


    乌鲁鲁们的形态各异,一开始它们彼此尖叫着发出鸣音,企图用信息素将贺连逼晕,发现无果后它们便不再白费功夫,转而直接扑身而上。


    乌鲁鲁集群在此刻成为遮天巨物,恶臭弥漫,它们的尖牙上还挂着联盟士兵的尸体肉块,血液与口水混杂着一同随风呼啸而来。


    贺连额角青筋爆起,他身躯骤然化为一团灼灼烈焰。海风呼啸而来,他沉声低喝,烈焰被他摆臂一挥,在海岸线上拉出一道火墙。


    海面上无数次浮现的乌鲁鲁被一旦靠近南部安魂处,便会被灼灼烈火燃烧至死。


    但这还不够,归根结底要解决的是那一团黑雾。


    贺连咬牙闷哼,从身体中再度爆出火团,他大手一挥,火流星们从天而降,将海洋上的黑雾烧出几个空洞。


    看着漫天的火流星,贺连突然回想起幼年时期。


    他作为贺家家族中的预言天才,很早就觉醒了预知未来的能力。


    与沈惜的异能不同,贺家的预知未来是一种真正的占卜,像梦,也像幻境。


    贺连记得自己见过一个场景。


    他会化为火焰站在高高的海洋中心,与万千游鱼相伴,同呼啸的风、漫游的叶、以及浮动的云一起,在一片赤红明亮的火旋风中翱翔。


    随着长大,这个场景越发明晰,尤其是在来到南部安魂处之前。


    他看清了那个场景,也知晓了自己的未来。


    贺连一直觉得自己的身体从小就不好,这辈子绝对不会干梦里的这种出格事,因为这简直就是在玩命。


    可事到当头,贺连才发现原来未来真的是既定事实,哪里是能说改就改的。


    因为这一瞬间、这一刹那,贺连知道自己心甘情愿。


    于是贺连轻轻露出一声轻笑,这笑意中带着些许潇洒却又开朗的解脱。


    “……好吧,”贺连自言自语道:“谁让我心甘情愿呢。”


    话语落下的刹那,贺连再也不维持人身。他将自己的整个身躯化为熊熊烈焰,掀起一座席卷海洋的烈焰龙卷风。


    脖颈后的腺体正在加速能量消耗,贺连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正如流水般逝去。


    贺连却并不犹豫,他从嗓中爆发出巨大的嘶吼:“啊啊啊——!”


    火焰越发盛大,灼热到整片海面都在翻滚,乌鲁鲁们尖叫着乱窜,却又被火墙死死围住,逃脱不得。


    海面上的黑雾活生生被烧得冒了烟,呲呲啦啦的烧毁音窜进耳内,贺连用赤红火焰将整片南海笼罩。


    直至最后,黑雾被冲天的火光烧毁,最后一律雾气也烟消云散,南部安魂处的海岸线外再无一只乌鲁鲁。


    那团明媚的、炽烈的火焰龙卷风才终于停止旋转。


    赤焰依旧在海面灼烧。


    贺连的身影浮在空中,他双腿依旧维持着火焰状。他缓缓垂下的眼眸望向已经“干净”的海洋,他的眼眸因能量耗尽而黯然失色,却在此刻依旧闪过一丝微弱的光。旋即他努力勾起唇角,露出一个低低的微笑。


    他轻轻闭上双眼,伸开双臂,迎接吹来的清风。


    贺连的身影逐渐化成一缕清烟随风飘散,最终飘上苍穹,同云相伴。


    ——拥有自然系能力的人,都是很短命的——


    作者有话说:这样算下来,一百章的时候刚好能完结[墨镜]


    第95章 目的。 进退皆是死局。


    漫长的拉锯战持续的太过, 祁则安心中难免染上些焦躁。


    西格借力打力,能量异能诡谲,身后的黑雾变化多端。


    西格如今已经展现出多种异能, 尹匿的抹去踪迹、疑似顾渊的空间洞召唤、还有乌鲁鲁做加持。


    哪怕祁则安是Enigma, 依旧察觉到自己的能量被加快消耗。


    【小祁, 南北两座安魂处已经守住了。】夏恩的传音直接进入祁则安的大脑。


    “——坍塌!”祁则安爆出异能将西格所在的空间直接挤压。


    【知道了,夏恩叔。】祁则安在脑中简短回复【你的传音能联系到唐暮秋吗?】


    夏恩回复:【不行,我联系不到他。有力量在隔绝我。】


    祁则安眸色幽暗:【知道了。】


    唐暮秋被黑色能量吞噬后至今下落不明, 祁则安的空间系异能查不出唐暮秋的方位,这种熟悉的感觉和古堡中那次完全一致, 也就是说将唐暮秋藏起来的依旧是尹匿的异能,而非西格。


    西格为何能够调动尹匿的能力暂且不论,祁则安停下攻击姿态小幅度喘息。


    西格的目的不难看出, 就是想在这种轮番的拉锯战中消耗祁则安的体力与异能。这个目的从祁则安第一次与西格交手时就完全理解了。


    祁则安唯一不明白的一点是为什么西格要把唐暮秋关起来。


    唐暮秋被关起来对西格究竟有什么好处?


    祁则安的脑中飞快思索着。


    唐暮秋如今能够跨越纬度看过去,回溯过去……


    同时,西格一直在使用缓兵之计。


    一般什么情况下敌人会选择拖延时间?把这么明显的缓兵之计直接放在台面上, 西格甚至根本不担心祁则安会不会察觉这么明显的信号——也就是说后续的支援非同小可。


    可还是不对。


    西格将部下分散去四方安魂处, 这里只留了他一个人, 如果一定有支援要来,那肯定是乌鲁鲁,没有其他了。


    “怎么,终于开始思考了?”


    西格的声音从祁则安脑后传来,冷不丁打断了祁则安的思绪。


    “所以才说小鬼莽撞不是吗,急匆匆地过来, 又急匆匆地开打……”


    西格冰冷的语气中染上些许调侃,威压却丝毫不减,反而让祁则安心中一紧。


    他这句话什么意思, 急匆匆?难不成……


    祁则安瞳孔一缩,垂在身侧的手指猛地一颤。


    难不成是他们来得太早了?!


    原来如此,祁则安完全明白了。


    因为唐暮秋如今能看见一切的过去,如果他在这里发动能力,立刻就能拆穿西格如今在这里和祁则安打架只是装装样子,真正的目的会被唐暮秋一眼看穿。


    所以西格囚禁了唐暮秋,让他短暂离开了战场。


    如今乌鲁鲁突然密布,西格突然发动攻击,并不是现在要古钟即刻崩溃,而是为了让古钟后续崩溃而做的铺垫!


    但问题是这个铺垫到底会造成什么后果,那个关键的、让古钟一点就炸的线索究竟是什么!


    秋分日没有被推前,死亡预言没有任何改变,现在距离秋分日仅剩……


    “还有一个小时,就是零点。你说,当秋分日的零点来临时,这座早已感受到长久压迫的钟……会不会突然爆发呢?”西格嗓音带着几分傲慢暗喻。


    祁则安硬生生将逼上胸腔的那一股气咽了下去,他扭头时眸光狠戾如刀:“秋分日……为什么是秋分日,这个日子很特殊。”


    “是啊,太特殊了。特殊到我花了五十多年才明白是为什么……你们华国人总是那么封建迷信,以至于在华国出土的这些老物件也是那么封建迷信。我查询了很多资料,最终才发现原来秋分日对你们华国而言有不一样的意义。”


    西格掌心一挥,黑色的能量柱浮现出一块空地,透过这个空出来的洞口,祁则安一眼就能望见战火纷飞的下方。


    “安魂处在东南西北四处,龙脉古钟在最中心,你们华国封印东西自古就讲究风水。”


    西格说出这句话时,眉梢间染上些残忍笑意。


    “秋分日属金,满是肃杀之意。它是阴阳转换的临界点,是自然规律的转折点。无数次天地变革都是在秋分日发生,所以这一天是古钟能量最强的一天。这是我过往多年研究得出的结论。”


    西格轻轻侧身看向已经满目疮痍的大地,轻声微笑:“试想一下…这片土地被毁到这种地步,而你就深埋于地底之下。土地之上无数血液被大地吸食,血腥气味永远在你的鼻腔弥漫。你分散出去的能量源在不断对打,争斗、杀戮、甚至有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开始违抗你,你说说看,如果你是古钟——你怕不怕?”


    祁则安的呼吸猛地一窒,他的心脏砰砰跳动,却是感觉胸腔内咯噔空了一瞬。


    四方安魂处不过是个幌子,真正的目的只是等待秋分日降临。


    可偏偏那安魂处上的黑色能量洞不能置之不理,否则古钟甚至熬不到秋分日。


    进退皆是死局,从一开始就没有破局的办法!


    怎么办,要怎么做,要怎么样才能让古钟自发性地放弃毁灭!


    一个小时,甚至不足一个小时,根本来不及!


    快想啊!祁则安咬着牙,脑中飞速思考。


    属于祁则安的Enigma信息素轰然爆发,石榴果实带着芬芳馥郁的浓烈杀意冲向西格,强烈的威压令整座黑色能量柱轰动,大地震颤间,先前那些狂妄叫嚣的乌鲁鲁甚至露出迟钝笨拙的惧色,它们依靠本能向后退了几步。


    “不要做无谓的挣扎了,乖乖等死吧。”西格眉梢中染着嘲讽笑意,目光中只剩狠戾。


    “你……”


    祁则安话语还未说出口的瞬间,一把纯黑色的、锋利且带着杀意的环首刀从他身侧破空冲去,祁则安万千话语卡在喉咙中,他猛地扭头,只见唐暮秋身形如闪电,借力蹬墙后在浮空中握住刀柄,一刃刺穿西格的肩膀!


    西格猛地被一刃刺进肩膀,他墨绿色的瞳孔第一次露出惊慌失措的目光,他迅速撤离,又被唐暮秋反手钳制。


    事件发展的太过迅速,乌鲁鲁们还没能反应过来,祁则安望向唐暮秋时眸光一颤。


    只见唐暮秋那双平日里乌黑亮丽如同黑曜石般闪耀的眼睛,此时此刻竟然化为金色!


    “你的刀,从哪里拿到的!”西格扭身挣脱钳制,膝盖使力翻身一滚,胸口的环首刀被唐暮秋拔出,鲜血顿时喷涌。


    唐暮秋却并不回答,那双金色如神袛的眼眸轻轻一垂,目光落在西格的胸口处。


    那里被环首刀刺出的血痕在慢慢收缩,最终愈合。


    “果然……”唐暮秋开了口,嗓音如同清泉冷淡:“你是长生者。”


    西格的面色顿时阴狠起来。


    祁则安闪身站到唐暮秋身侧,他心口有些发闷。他在看见唐暮秋目光变成金色时,总觉得唐暮秋变得有些陌生,似乎和之前相比有些东西不同了。


    “……你的刀。”祁则安垂眸:“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西部安魂处。


    夏玲与陆铭晖正竭力狂奔。


    西部安魂处的状况比其他安魂处更糟,他们带着人赶来时,这里的士兵已经全部死完了。一个活的都没留下。


    新批次的支援者被异种咬碎,夏玲只能勉强靠着感知系提前躲避。


    西部安魂处的乌鲁鲁不同,有一株感应花悬挂高空作为“眼睛”去看士兵动向,来替乌鲁鲁们指挥抉择。


    每捉到一个联盟士兵,这里的乌鲁鲁便会发动一次爆炸,西部安魂处除了指挥高塔还能看出轮廓,其他地方的墙壁早已坍塌。


    身后异种追逐的爆炸轰鸣音紧随其后,宛若无尽梦魇一般难以摆脱。陆铭晖的异能已经消耗到极致,他身体边缘的红色光辉已经变得暗淡。


    奔跑之间,陆铭晖发出一声低声闷哼。他后颈处的腺体刺痛强烈,掌心凝聚起的分解异能竟然生生散去。


    “铭晖!”夏玲掌心贴上陆铭晖的背脊,话语焦急:“你不能再这样使用异能了!再这样下去,你会……”


    “玲玲。”陆铭晖突然停下脚步,他平日里如鹰般的瞳孔在此刻温柔的仿佛能滴出水来,他注视着眼前的夏玲,随后抬手搂住她的脖颈,轻轻在她的额头上吻了一下。


    吻过后,陆铭晖将手中那把如尖刃般的钥匙递给夏玲,他道:“唐暮秋说过,这把环首刀能破坏这里的控制中枢,我相信你玲玲。你的力量从来不比任何人弱。所以,去吧。”


    轰鸣音造成的地面振动让天花板的石块落地,夏玲的眼眶骤然红了,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如今分秒必争,战况紧急。


    她本想说,那你呢,你怎么办?


    可在看见陆铭晖的温柔目光后,她抿了一下嘴唇,没有说出口。


    她深呼吸一下,迅速调整好状态,平稳道:“好。”


    陆铭晖笑了一下,他轻轻推了一把夏玲,继而转身,直面冲向身前作乱的异种群中。他用赤红色的分解异能将自己与夏玲中间的路用落石抵挡,一个人单枪匹马迎接无数只乌鲁鲁的攻击。


    夏玲拿着环首刀,一刻不停地朝着控制中枢跑去。脚下的桥在不断坍塌,身后属于陆铭晖的厮杀音与落石声透过呼啸的风传进她的耳内,夏玲直面向前,一刻也不敢耽误。她手中的环首刀在颤抖一瞬后便被牢牢紧握,直至控制中枢之前。


    那个古老的、隐秘的钥匙孔就伫立在控制台中央。


    夏玲咬着牙,忍着累,脑后的轰鸣音节节逼近宣誓着陆铭晖的危机。她浑身爆发出巨大的异能量,感知系温柔的淡粉色光辉萦绕在她的身边,能量节节升高,不断暴走,柔和的光辉不断揉杂,最终开始变得锋利,如同闪电尖刺。


    夏玲双手高举起那把环首刀,照着刀孔的方向用尽全力,狠狠扎进。


    还不够、这点力量还不够,异能继续暴走,控制中枢的灯光开始胡乱闪烁,电流顺着尖刃窜上夏玲的掌心,将那处皮肤划出血痕。


    她顾不得其他,从喉咙中爆发出一声吼叫,随后尖刺般的粉色光芒顺着身体源源不断注入进控制中枢内。


    “——给我、破啊!!!”


    滋滋啦啦的电流音在面前炸起,划破夏玲的脸颊,鸣音柱在不断闪烁的光芒中坍塌,脑后的异种暴乱群自爆的声音在霎那间停止,如同流逝到最后的沙漏,沙砾落下,万物静止。


    中枢控制台轰然倒塌,黑色的能量洞在此刻没了吸食的食物,缓慢地缩小、隐没、直至消散。


    中枢控制台完全被毁灭,全区域大屏上属于西方的光点彻底落幕,夏玲卸了力道,她瘫坐在地,缓缓回头。


    在飞扬的落石尘土间,她隐约看见一个人倒在地面。


    夏玲与陆铭晖之间的桥梁完全被毁,她过不去,只能朝着断崖处再挪动几步。


    灰尘慢慢消散,她看清了对面的人影。


    陆铭晖浑身是血的趴倒在地面上,背部看不见任何起伏。


    夏玲顿时眼眶一热:“…铭晖?铭晖!”


    夏玲想要站起身过去,试图跨越断裂的桥从别处翻阅过去。


    陆铭晖依旧没有任何回答。


    第二波落石坠下,将陆铭晖的身影彻底掩盖。


    “陆铭晖!!”夏玲的声音变了调,她再也顾不得其他,支起身子借着落石向上攀爬,掌心满是血色也不停歇。


    就在微小的石子滚落直地面发出咳咳啦啦的碎音时,陆铭晖的声音终于浮现。


    “我没事…”陆铭晖的声音微弱,他努力支起上半身,用目光看向攀爬到高处准备跃下的夏玲。他抬头看了好几秒,而后冲着夏玲竖起大拇指:“我就知道,你一定可以,我的玲玲最棒了。”


    夏玲飞出去的心脏总算归位,她的泪水溢出,又被她擦掉:“当然。”


    夏玲纵身跃下,稳稳当当落在陆铭晖身前,她轻轻松松把陆铭晖公主抱在自己怀里。


    陆铭晖猛地咳嗽几声,呕出一口鲜血。


    “铭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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