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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3章 命运般沉重 第二十三章


    实验室, 白得令人窒息。


    墙壁、地板、天花板上无一例外,都覆盖着高反射率的白色板材。


    光线被重复反射、叠加,阴影无处可躲。


    空气里没有一丝灰尘, 只有低温循环系统发出的微弱嗡鸣, 以及各种精密仪器运转时规律的滴答声。


    前方墙壁上嵌入了几块巨大的屏幕,流淌着瀑布般的数据,和跳动着的、意义不明的波形图。


    这里的核心, 是一座孤岛般的巨大圆柱体装置,厚重的透明舱壁由高强度复合材料制成, 边缘是打磨得锃亮的金属框架, 泛着银灰色的寒芒, 反射着实验室里的冷光。


    舱内注满了泛着荧光的浅蓝色液体,澄澈得如同最纯净的海水。


    细小的气泡冒出,且不断上升,缓慢的速度却带着一种非自然的粘稠感。


    黑发少年, 悬浮在其中。


    他看起来很年轻, 甚至带着几分未褪尽的稚气, 只是他的身形单薄得令人心惊。


    透过紧贴皮肤的实验服, 嶙峋的骨骼轮廓清晰可见,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裂,黑色长发失去了重力的束缚,在粘稠的液体中缓慢地、无声地飘散开来, 如同最深沉的水墨,在蓝色的幕布上晕染。


    少年的面容苍白得近乎透明,他双眼紧闭,睫毛在眼睑下投出静止的阴影。


    几片精巧的电极贴片附着在他白皙的脖颈上,细弱蛛丝的导线向上延伸, 最终链接在背后直插入颈椎的骇人导管上。


    他就这样悬浮着,被凝滞在这诡异的蓝光里。


    像沉睡在剔透琥珀中的标本,美丽,脆弱,以及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干净’之感。


    这巨大的囚笼,将他与这个毫无人性的世界彻底隔绝,只有那偶尔因微弱刺激而颤动的睫毛,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一个被恶意彻底淹没的、永无休止的噩梦。


    “还是联系不上吗?”


    “当初选择了收音机作为媒介,现在实在是”


    邹瑞藏听到助理这么说,本就铁青的脸色更难看了,让人怀疑他会不会下一秒就气厥过去。


    “该死的,那家伙到底是从哪里跑来的!”


    邹瑞藏恨不得冲进梦世界把拐走了巫雩珺的家伙给弄死。


    但可惜,他做不到。


    因为邹瑞藏压根就不是梦使者。


    助理和研究员们大气不敢出一个,生怕自己被邹瑞藏迁怒。


    作为这个项目和部门的领头人,邹瑞藏在数十年的时间里付出了太多,好不容易终于要看到成效,给股东们一个交代,就这样被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弄泡汤了。


    关键是那个人似乎还知道他们的一切!


    邹瑞藏之前就大发雷霆,认为实验室里有内鬼,开始自查加清洗,还真给他找到了几个有问题的。


    但可惜,都和梦世界里的那个家伙不相关。


    关于巫雩珺在梦世界里的行动,他们只能知道他当前所处的位置,以及在特定的范围内听到声音——就像之前的收音机一样,而无法实时地看见发生的一切。


    所以他们只知道那个带走了巫雩珺的人被那个倾竹析称作‘小谣(yao)’。


    倾竹析,如今梦世界的大英雄,自然不必说,【望渊】早就把目光投向他了。


    但那个‘小谣’到底是谁,他们一点头绪都没有!


    【望渊】收编的梦使者这段时间也在梦世界里寻找巫雩珺,但巫雩珺被拐带着在十二枢里乱跑,之前在第一枢,之后去了第七枢,现在又在第四枢!


    乱窜什么!该死!


    他站在圆柱透明舱的面前,注视着眼前他‘看着长大’的少年,咬牙切齿。


    第三枢的枢梦碎片守护者尼德霍格已经被击杀了,他们原本的计划已经彻底失败了。


    但凡巫雩珺离开慢一点,在倾竹析击杀尼德霍格之前还留在第三枢,他们都不会这么被动。


    “邹部长,我们现在是?”


    被推出来的研究员视死如归般,询问着邹瑞藏接下来的计划。


    虽然有关巫雩珺的实验成果是他们所有研究人员的努力结果,但整体计划都是邹瑞藏来规划和设计的。


    没有他发令,大家就算知道该做什么,也不太敢做。


    毕竟邹瑞藏不算是个好上司,他稍微有点小气,还很小心眼!


    被他盯上了,指定没什么好果子吃。


    “司环鱼是不是已经去找倾竹析了。”


    “是的,司女士已经行动了。”


    助理如实回答道。


    司环鱼和邹瑞藏都是【望渊】的高级干部,他们所处同一等级。


    只是他们的工作重心不太一样。


    邹瑞藏沉默了好一会儿,而他的沉默让整个实验室都陷入了可怕的死寂。


    好在并没有持续太久。


    “忘记第三枢的事情!按照原本的计划,就当巫雩珺已经吞食掉了尼德霍格了!”


    邹瑞藏不会轻易认输,他为了这个理想,付出了二三十年,好不容易将巫雩珺培养长大,拼尽所有也绝不放弃。


    “您的意思是让他继续吞食”


    研究员的声音有些颤抖,这一瞬间,他无比庆幸自己不是梦使者。


    但是一想到未来做梦可能碰见的全是噩梦,他还是情不自禁地抖了下。


    过曝的白光下,邹瑞藏的身影投在实验舱玻璃上,像一个沉默的、即将爆发的恶魔。


    他站得极近,几乎贴在那舱壁的玻璃上,鼻尖也触碰到了那冰冷的曲面,镜片后的目光,死死地锁在舱内悬浮的少年身上。


    邹瑞藏的眼神里没有一丝怜悯或犹豫,只有一种近乎燃烧的、偏执的专注,像两簇永不熄灭的鬼火。


    他从未将巫雩珺当做一个‘人’,他凝视着的,是一件即将完成的、举世无双的艺术品,更确切地说,是凝视着某个即将被验证的,被完成的,至高无上的真理。


    “看啊多完美的存在他本就该成为神明!”


    邹瑞藏喃喃自语,声音低沉沙哑,病态的沉醉,宛若梦呓。


    他的嘴角开始不受控制地向上抽动,牵动起脸颊僵硬的肌肉。


    那是一种扭曲的、带着金属寒意的笑,在惨白的实验室灯光下显得有些森然。


    “没有尼德霍格也没关系!我们还有塞蕾娜!”


    终于,邹瑞藏向整个实验室里的人敞开了他的双手,宣布了他‘渎神’的下一步指令。


    “来吧,让我们颠覆所有的美梦,为人类创造一个崭新的未来!”


    ——


    在倾竹析挑战莫里亚蒂的同一个晚上,虞年谣带着巫雩珺前往了第四枢。


    他答应了伊芙琳,等他追上了倾竹析,完成了要做的事情,就回去第四枢和他约会。


    虽然虞年谣不算是‘完成了自己要做的事情’,但他知道再不来兑现承诺就来不及了。


    伊芙琳看见他的出现,还有些惊讶,宝石般的绿色眼眸晕染着温柔的光。


    他没有看错这孩子呀~


    “小谣同学,回来啦~”


    “嗯,伊芙琳大人,这位是巫雩珺,是我的朋友,因为一些原因,我需要带着他在身边,希望您不要介意。”


    虞年谣的态度自始至终都很有礼貌。


    伊芙琳总是会要求他人许下承诺。


    但他深知,真正将承诺放在心里,并最终兑现的人,少之又少。


    虞年谣会愿意回来兑现承诺,已经打败百分之八十的人了。


    “巫雩珺,很好听的名字呢,你好呀,雩珺~”


    伊芙琳精准地避开了可能会踩雷的那个昵称,娇俏地和巫雩珺打招呼。


    哎呀,这位少年也是好颜色呢,伊芙琳在心中感叹道。


    就是少年白得有些过分了。


    巫雩珺已经在虞年谣的帮助下,理解了交往开始‘仪式’的重要性。


    他微微鞠躬了一下,“您好,伊芙琳大人。”


    当然,称呼是跟着虞年谣学的。


    伊芙琳双指交叠放在胸前,“我也不介意同时和你们约会哦~要这么做嘛~”


    虞年谣摇头,“伊芙琳大人请不要这样打趣我们。”


    虽然主动说出‘虎狼之词’的人是伊芙琳,但真要这么答应了,他反而会生气。


    在心恋回廊里,真正的爱是专一的。


    三个人的世界到底还是太拥挤了。


    伊芙琳的微笑愈发浓郁,他真的太喜欢这孩子了。


    “那么,那就以‘欢聚’的名义,我邀请你们一起来参加,如何?”


    到底不是约会了,虞年谣同样回以微笑。


    “谢谢您,伊芙琳大人。”


    【第四枢·心恋回廊】原本是一个极其适合居住的地方。


    和奇迹常在的【第一枢·白昼的咏颂】不同,这里就是单纯的美好。


    树林,雪山,湖泊,草原,大海。


    所有适合情人们相恋的地方都有。


    但为什么这里却很少看见人呢?是因为伊芙琳不喜欢人类在自己的枢区域常住。


    是的,第四枢的枢梦碎片守护者,便是【失心伊芙琳】。


    第四枢也曾和索拉里所在的第七枢一样曾受到了枢区域‘难民’的影响,破坏了伊芙琳很多喜欢的地方。


    不过他也没有极端到直接将枢区域变成逆位,因为猎梦者的存在更讨厌!


    所以伊芙琳直接简单粗暴的,设定了枢区域的规则。


    无论是梦使者还是原住民,都无法在他的枢区域里‘过夜’。


    也就是说,在这里待到超过现实的二十四个小时,就会被丢出第四枢。


    至于被丢出第四枢之后会去哪里,那就得看个人的运气了。


    久而久之,大家也明白了这里的规则,只有少部分实在喜欢看风景的人,或者是来第四枢寻求机遇或宝物的人,才会短暂的停留在这里。


    伊芙琳带着虞年谣和巫雩珺在自己的第四枢里散步,累了就随手展开野餐布,变出美食和美酒——介于两人还是未成年,伊芙琳给他们的是果汁。


    而对于这些,反应最大的却是巫雩珺。


    少年捧着那些美食,吃得有些狼吞虎咽。


    说实话,那吃相实在难看,哪怕他长得很好看,也没有办法掩盖吃相的糟糕。


    伊芙琳倒是满眼怜爱。


    “哪来的孩子,像是许久未吃过饱饭似的~”


    巫雩珺根本不解释。


    甜味,咸味。


    他好不容易才将这些‘感觉’,与他人记忆之中的感受,对照了起来。


    梦使者是不需要进食的,这是邹老师告诉他的话。


    巫雩珺也曾问过他在死人记忆里看到的那些,却被臭骂了一顿。


    第三枢除了死亡就是恐惧,巫雩珺从未有机会品尝这些。


    虞年谣也不嫌弃巫雩珺,这也是他带着巫雩珺来第四枢的私心。


    如果直接带巫雩珺去品尝第一枢里原住民或梦使者制作的食物,那巫雩珺将尝不出任何味道。


    因为所谓的味道,全都构建在梦使者本人的认知之上。


    也就是说,梦使者能在梦世界里尝出味道,是因为在现实里吃过类似的东西,记忆投射进入了梦世界。


    哪怕是普通人做梦尝了一口食物都能吃出味道,但那味道来源显然不是真实的食物啊。


    但由伊芙琳制作的食物,原理却不太相同。


    因为伊芙琳并非梦使者,也并非被人们记忆与梦境投射而出的原住民。


    枢梦碎片守护者没有现实的记忆与过去,他们本身就是梦世界【十二枢】意志的体现。


    所以,枢梦碎片守护者们的行为,遵照的是所有人的记忆与认知。


    这份认知同样也被杂糅进了食物里,让同样没有记忆和过去的巫雩珺能够从中品尝到真正的味道。


    这是个超级冷知识,哪怕是研究梦世界的科学家也很难发现。


    因为能够吃出味道这件事本身没有任何的奇怪,也很难会去思考会不会有人在梦世界吃出味道,这有点太可笑了,更别说遇见枢梦碎片守护者,和他们讨论其中的原理了。


    人无法想象自己没有见过的事物。


    无论是对巫雩珺来说,还是对这些科学家来说。


    那么虞年谣是怎么知道的呢?


    是巫雩珺‘告诉’他的。


    那时,巫雩珺已经吞食了尼德霍格等众多枢梦碎片守护者的残骸,已经开始有成为守护者本质的迹象了。


    在与主角团的对峙中,他告诉虞年谣,自己多么憎恨虞年谣一行人,憎恨他们有着‘醒来’的人生,憎恨他们所拥有的,哪怕稀松平常的一切。


    其中就包括味觉。


    是啊没有‘记忆’的巫雩珺,连味道都尝不出来,直到获得了守护者们的力量,他才明白自己在被剥夺的人生里,究竟错过了什么。


    等到了那个时候,巫雩珺已经不在乎做错的人究竟是谁了。


    他的内心只有憎恨,只有愤怒,他平等地憎恨着所有人,想要吞食掉的不止是美梦。


    想到这里,虞年谣又开始觉得有些耳鸣,难以自控的同情起巫雩珺起来。


    这样的悲伤,并不会随着虞年谣轮回次数的增加而减少,反而愈发的因为无法继续前进而感到痛苦。


    “小谣?”


    伊芙琳能够看到人内心最深处的渴望,也能敏锐的察觉到他人的情绪。


    “伊芙琳大人?”


    只是虞年谣已经学会了隐藏自己的情绪,尤其是在这种时候。


    刚刚那瞬间的难过,仿佛只是伊芙琳的错觉。


    “”这孩子有很重的心事啊,怪不得表现这么成熟可靠。


    伊芙琳伸手,已经将自己在【爱】里的定义,从恋人,升级成了长辈。


    温柔的掌心落在少年的头顶。


    “有些时候,也试着依靠一下别人呢~喜欢逞强的小家伙~”


    虞年谣有些懵,眼神发直。


    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了?


    伊芙琳哭笑不得,没有再多说些什么。


    虽然气氛看着很温馨,但这到底是假象。


    巫雩珺一味地吃,因为是梦世界,完全不存在什么吃撑的可能,所以伊芙琳变出了什么他就吃什么。


    虞年谣的思维开始发散。


    也许是最开始的饿欲已经满足了,巫雩珺的洁癖就发作了,好好收拾一下后,吃相也开始变好了起来。


    如果真有打破循环的那一天,也许巫雩珺可以去互联网做吃播呢。


    看他吃东西真香啊。


    就连伊芙琳也满心的‘母爱’,虽然这些食物不是他亲手做的,但看巫雩珺吃东西真的特有成就感。


    快到醒来的时间了,虞年谣思索了一下,将巫雩珺暂时托付给了伊芙琳。


    伊芙琳也很乐意。


    “放心吧,这孩子是个例外,我会照顾好他的哦~”


    巫雩珺和普通梦使者不太一样这件事,伊芙琳早就察觉到了。


    偶尔留个喜欢的家伙在自己的枢区域,也没什么。


    ——


    今天是周六,宫冶雅织打算去市中心医院看看倾竹析。


    虽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但留在家里也同样没有什么意思。


    周五的时候他就和虞年谣商量好了,所以这一趟是他们一起去。


    对于自己儿子态度强硬要转学去一个普通中学的行为,宫冶振峰是不同意的。


    倒也不是因为普通中学太差了,他儿子在课业方面极其优秀,哪怕不上学,宫冶振峰都相信他能在高考中取得高分。


    宫冶振峰不太高兴的地方在于,宫冶雅织不愿告诉他原因——尽管雅织知道自己做任何事情都不可能逃过父亲的视线。


    他不是不会同意,但儿子连原因都不愿直接告诉他,这真的让宫冶振峰有些悲伤。


    也是这个时候,他猛地意识到,他与儿子之间的隔阂,不仅没有因为时间的流逝而有所弥补,反而愈发的深刻。


    儿子现在所用的人都是宫冶振峰给他的,所以宫冶振峰也很快知道了儿子最近在调查的事情。


    准确说,是调查的人。


    一位叫倾竹析,一位叫虞年谣。


    从调查上看,没有任何的问题,他们和雅织的年龄相仿,都就读于第三中学的高一五班。


    是交了朋友?


    交了朋友为什么不能和自己说?


    如果不是因为倾竹析入院中的情况,宫冶振峰真要向着奇怪的方向猜测了。


    宫冶振峰找来的司机,问宫冶雅织最近有没有什么异常。


    司机当然摇头,他怎么可能知道少爷在学校什么情况。


    至于有没有去奇怪的地方,那自然也是没有的,少爷从来没有让他晚点来接自己回家的时候,能去什么奇怪的地方呢?


    宫冶振峰到底没有真的出手阻止宫冶雅织转学。


    只是最近格外关注儿子做的事情。


    并且还委托宫冶雅织的助理左棪尽快搞懂雅织调查这些的原因。


    关于倾竹析,那孩子似乎得了罕见病,没有办法从睡梦中醒来,宫冶雅织因此对他格外的关注。


    但应该和这个罕见病的关系不大。


    宫冶振峰有些头疼,左棪很快又来告诉他,少爷今天去了市中心医院。


    “左棪,拜托你先照顾着那孩子了,要是有什么别的发现也请第一时间告诉我。”


    “好的,先生。”


    左棪其实已经有些头绪了,只是那个‘传说’本就荒谬,他没有确定之前,真不敢告诉先生。


    宫冶雅织在市中心医院门口等了一会儿,虞年谣就到了。


    没有超过约定的时间,这很好,他喜欢准时的人。


    “走吧,他在住院区A栋的顶楼监护室。”


    虞年谣点头跟上,对于即将见到现实中的倾竹析这件事,让他有点兴奋的同时,又有些难过。


    兴奋自不必说,难过自然是因为倾竹析的身体状况。


    他见过久卧在床的星悦,她的身体状况哪怕在精心护理之下也很糟糕。


    见到梦世界里意气风发之人在现实中因此受难,难免会让人感叹。


    思考着,两人已经来到了电梯面前。


    虞年谣看到电梯是从地下二楼停车场上来的,倒是没有过多的在意。


    ‘叮——’


    清脆的提示音响起,光滑的金属门向两侧滑开。


    一股无形的、冰冷的气压瞬间从轿厢内涌出,虞年谣下意识地抬眼,瞳孔不由自主地缩小,放在衣角两侧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


    姬发(日式公主切发式)女人站在电梯中央,像一柄出鞘的、淬了寒冰的利刃。


    裁剪极其精良的深色套装勾勒出她挺拔的身形,长发服帖地待在她的背后,除了手腕上一块精致低调的腕表,没有任何多余的饰品,每一道线条都透着不容置疑的冷硬。


    毫无温度的、利刃般的视线扫过电梯外等候的两人,漠然地带着评估和筛选的意味,仿佛眼前站着的不是活人,而是一串待处理的数据。


    她的存在感过于强烈,瞬间压过了站在她身后的另外两个身材魁梧的男人。


    他们一左一右,如同沉默的铁塔矗立在她身后半步的位置,微微低着头,姿态恭敬,比起保安,更像是被驯服的猛兽,所有的凶悍都内敛成了绝对的服从。


    虞年谣在惊到的瞬间,迅速垂下了眼眸,拉住完全没有被吓到,想要走进去的宫冶雅织,顺带掩饰自己瞬间加速的心跳和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敌意。


    “抱歉,我们坐下一班好了。”


    不等宫冶雅织询问,拉着他迅速退开。


    直到电梯门在他们面前缓缓合拢,虞年谣终于深吸了一口气。


    “你干什么?”


    宫冶雅织蹙眉,知道虞年谣是不会无缘无故这么做,更不会是因为被女人的气场吓到。


    “你认识他们?他们是谁?”


    虞年谣看向电梯,确认楼层已经跳跃,这才从刚刚的压迫中缓了过来。


    司环鱼,【望渊】高级干部,和从事实验研究的邹瑞藏不同,她是【望渊】执行部的首领。


    当初拐走了巫雩珺,并制造了巫雩珺父母车祸的事情,就是司环鱼策划,执行部执行的。


    冷酷无情,且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女人。


    虞年谣知道自己迟早还是会和【望渊】对上的,但绝不会是现在。


    所以司环鱼为什么会来到市中心医院?


    直觉告诉虞年谣,这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等等难道?!


    宫冶雅织看见虞年谣脸色骤变,正好另一部电梯也到了,虞年谣拉着他先走了进去。


    “雅织,我现在没办法和你解释,但请一定要相信我。”


    看他神色忧虑万分,宫冶雅织也说不出什么不行的话,只能点头。


    至于刚刚那个女人宫冶雅织能够看出她绝非普通人,但顶多只是有些精英者的压迫感。


    而且看她的反应,应该是不认识自己和虞年谣的。


    奇怪了,虞年谣又怎么会认识她呢?


    终于电梯到达了顶层,走出了电梯,虞年谣立刻询问道,“你知道星焰和她的妹妹,对吧?”


    宫冶雅织点头,星焰也在第三中学读书,不过她是在高一八班,和高一五班甚至不在一层楼。


    “走吧,我们去看望一下她的妹妹——代表学校。”


    虞年谣在危急时刻,大脑总是转得飞快。


    司环鱼虽然看似不将他们放在眼里,但一会儿要是碰见了,没有正当理由绝对会被调查。


    第一次和巫雩珺见面的时候,他故意没有说自己的姓名,就是防止被【望渊】知道,但倾竹析出现喊了他一声‘小谣’。


    虞年谣绝对不相信司环鱼会不联想。


    那后果不堪设想。


    宫冶雅织这下更加疑惑了。


    虞年谣这是在畏惧那个女人?


    做好了登记——星焰的同学,前来探望她和她的妹妹,两人‘路过’了倾竹析的病房,果然在门口看见了守着的两个魁梧保安,病房门半掩着,显然那女人就在里边。


    借着余光,虞年谣透过探视窗,看见了里边的司环鱼。


    女人双手抱胸,背对着门口,而她的目光


    虞年谣看见了躺在床上的倾竹析。


    虽然那瞬间只有一缕青色头发和侧脸,但虞年谣还是认出了他来。


    两人几乎没有停留就路过了,所以保安也只是短暂的看了他们一眼,并没有在意。


    “哎呀,星焰,你同学来看你啦~”


    护士姐姐听说有同学来看星焰,感觉比星焰还高兴。


    自从星焰上了高中,就再没有同学老师来看望过她和她妹妹了,星焰说自己不想交朋友,可这个年龄不交朋友怎么行?


    青春的友谊可是一去不返呢。


    所以哪怕虞年谣和宫冶雅织说是‘代表’学校来看望的,护士姐姐们也很高兴。


    坐在妹妹病床旁学习的星焰有些疑惑。


    她想不到会是哪个同学来看她。


    两个她完全不认识的少年站在病房门口,令她彻底皱了眉。


    “你们”


    “星焰!抱歉来晚了!”


    虞年谣冲过去阻止了星焰继续说,护士姐姐就站在门口,他们可不能就这么被赶走。


    来到星焰面前,虞年谣才小声地说。


    “我们是倾竹析的同班同学,也是他在梦世界里的伙伴,他和我们说起过你,因为一些特殊状况需要你帮忙,拜托了!”


    这成功让想要赶他们出去的星焰愣住了。


    倾竹析的朋友?那肯定不是什么坏人了!


    星焰心领神会,“没有没有,你们没有来晚,先坐吧。”


    护士姐姐看星焰真认识他们,也就放心了,“你们聊吧,有什么事喊我们哦~”


    星焰露出一个微笑,朝姐姐们点了点头。


    看见护士姐姐们离开,星焰的笑容才淡了下去,“发生什么了?你们真是倾竹析的同班同学?”


    虽然虞年谣这么说了,但她还没有放下戒心。


    总不能别人说什么她就信什么,那太蠢了。


    “是真的,如果不信你可以在梦世界里问他。”虞年谣表情诚恳,随后看向宫冶雅织,“那个女人叫做司环鱼,是【望渊】公司的高级干部,是一个很坏的人。”


    虞年谣觉得自己的攻击力不够强,但现在攻击力太强了难免会被昔日的同伴们误解。


    “总而言之,他们在研究梦世界有关的事情,而她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肯定就是”


    “倾竹析?”


    宫冶雅织明白了虞年谣的言外之意,【望渊】这个名字对宫冶雅织来说并不陌生。


    毕竟同样是大名鼎鼎的财团公司。


    不过和宫冶家的产业不太一样,他们是制药方面的。


    竟然和梦世界有关吗?


    “你们的意思是,那个什么望渊,盯上了倾竹析现实里的身体?”


    星焰这下才真是有点急了。


    从知道他是倾竹析开始,星悦就认识到了倾竹析在现实与梦世界里的究极反差。


    在梦世界里强大到足以匹敌所有守护者的倾竹析,在现实里是个可怜的病人啊。


    能说出【大概是为了,至少让梦里的悲伤,远离现实的大家吧。】这样的话,大概也是因为在现实里经历过悲伤啊。


    “过分好过分!”


    星焰侧脸低头,正好能看到紧闭双眼的妹妹。


    这让她更加的愤怒。


    但她却无能为力。


    虞年谣此刻也是忧心忡忡,因为他也清楚的意识到,现在的自己也根本没有办法阻止望渊。


    想要带走倾竹析的理由绝对和控制巫雩珺的理由一样,虞年谣甚至有点担心,因为巫雩珺暂时脱离了控制而放弃他,转而对已经收集了6片枢梦碎片的倾竹析下手。


    到底该怎么办!


    ——


    司环鱼倒也不是平等地蔑视所有人。


    她欣赏强者,否则她也不会甘愿为【望渊】的Boss工作。


    可惜她不是梦使者,否则倒想要挑战一下那些人说的,什么可怕的枢梦碎片守护者。


    司环鱼看着眼前这个脆弱的少年,很难将他和隔壁研究部门推崇的‘强者’挂钩。


    等研究部门的实验稳定了,她非要成为梦使者,去梦世界里一探究竟不可。


    以‘倾竹析监护人嘱托前来看望孩子’的理由来到这里,她暂时也无法轻易带走倾竹析。


    毕竟这个理由是假的。


    不过,怎么带走倾竹析是她的本事,也不需要太着急。


    司环鱼在脑海里构思着计划,离开了倾竹析的病房。


    “小七。”


    “司女士!我在!”


    跟在司环鱼右后方的保镖迅速接近,听从指令。


    “查一下倾竹析那个监护人的具体情况,还有他的联系方式,今天晚上我要看到。”


    “是!司女士!”


    原本找到倾竹析这件事是【望渊】的头等大事,是有一定难度的,但梦世界里的大家都‘传唱’着他的名讳,找到他变得异常容易。


    只要他是现实中真实存在着的人,就不可能无迹可寻。


    这不,甚至他就在游江市,找到他轻而易举。


    但紧接着,把他带走,还不能惊动别人,这件事才是最难的。


    不过倾竹析到底是要比巫雩珺好很多,毕竟他的父母都已经去世了,唯一的监护人还在国外。


    她甚至想着,干脆伪造倾竹析的死算了,到时候再用国外的势力卡一下监护人的签证什么的,等回来倾竹析都被‘火化’了,就更天衣无缝了。


    Boss都如此关心的事情,她一定会做好。


    ——


    已经跳过白天,且入睡进入梦世界的倾竹析,对自己的身体即将落入反派组织之手的事情一无所知。


    不过就算他知道也不会太担心——虽然是游戏里不会发生的事件。


    有存档和重开选择的玩家,就是硬气!


    今晚会发生特殊事件,玩家会被强制留在【第一枢·白昼的咏颂】,所以今晚没有去其他枢区域的需求。


    特殊事件需要在玩家与三位游戏内重要角色(主角和重要配角都算)对话后才会出现,所以倾竹析直奔原本虞年谣、宫冶雅织,以及从第八枢回来的星焰三人。


    结果没想到,是三人奔向了他。?这么智能?


    倾竹析没有察觉到任何的不对劲,三人的神色虽然有点慌乱,但他也没多想。


    没多想=跳过。


    ‘我以为过剧情呢。’


    所以三人的告诫,他一句话都没听到。


    倾竹析把对话全跳过了,转头就离开,等着特殊事件的cg出现,结果被虞年谣拉住了。


    少年有些懵,看着主角那蓝色的眼眸,一瞬间有些恍惚。


    虞年谣似乎很着急?


    “不要去!”


    什么不要去?


    原本的对话里有这个?


    自从倾竹析开始玩速通以来,已经很久没有看过游戏内剧情了,全都跳过。


    毕竟他看过漫画,也追过动漫和剧场版,这个世界到底发生过什么,他一清二楚。


    所以他该回什么?


    倾竹析不知道虞年谣在说什么啊!!!所以到底不要去做什么!!!


    但是他肯定不好意思再说一句:你们刚刚说了什么,我没听清楚啊。


    所以还是先糊弄过去吧!


    他自觉讪笑了下。


    “不用为我担心,小谣,相信我。”


    ——


    “有人盯上了你现实的身体。”


    “他们一定会用来威胁你。”


    “他们知道你获得了很多的枢梦碎片。”


    “是一个叫【望渊】的危险组织!”


    他们一人一句,说了很多,带着显而易见的焦虑。


    但倾竹析只是安静地听着,没有发表任何言论。


    大家知道,他向来是个不爱说话的人,可听他们说那些事情,竟一点意外都没有


    他是不在意?还是早就知道了?


    还是说


    虞年谣猛地想到了那种可能,在面对巫雩珺时的那种耳鸣,再次重击了他的心灵。


    倾竹析难道已经放弃了自己的身体为了梦世界


    不!怎么可以这样!


    梦世界再怎么瑰丽美好,也无论如何不应该拿来与现实相比。


    现实里没有了,梦世界里也不会有!


    可是可是


    倾竹析是如此的坚定,以至于虞年谣所有劝诫的话语都被堵在了喉口。


    这样的决心,令他动容,令他落泪。


    为什么?为什么?


    白天时,星焰和宫冶雅织短暂的争吵,陡然闯进了他的脑海。


    “宫冶雅织,不许你怀疑倾竹析!你根本不知道他是怎样温柔一个人!”


    “只是怀疑而已,我们毕竟不知道他的目的”


    “不可能!他绝对不会是坏人!”


    星焰双手捂着脸,有些黯然的崇敬。


    “我问过他为什么要去挑战枢梦碎片守护者,他是这么回答我的”


    【大概是为了,至少让梦里的悲伤,远离现实的大家吧。】


    当现实与记忆相融


    虞年谣不会忘记他此刻内心的震颤。


    少年平静地接受了这一切,他转身,毅然决然地、毫不犹豫地,继续向前。


    虞年谣不甘心,这不甘心,来源于他的善良,来源于他的悲伤。


    他上前一步,拉住了倾竹析的手腕。


    “不要去!”


    少年的脚步因为他的拉扯而顿住,他回头,有疑惑,有不解,却唯独没有预想中的焦躁和不耐。


    他淡紫色的双眸,此刻澄澈的近乎透明,带着让虞年谣心口骤然窒息的温柔。


    倾竹析单手附在他拉扯的手上,缓缓地微笑了起来。


    “不用为我担心,小谣。”


    如命运般沉重,包裹着他燃烧至死的决心。


    “相信我。”——


    作者有话说:我要将美强惨般的迪化流贯彻到底(不是)


    感谢大家的支持!!!我爱你们!!![红心][红心][红心]


    第24章 尽夜的黑暗 第二十四章


    在无数次轮回中, 虞年谣确定自己,从未见过倾竹析。


    而他的出现,令虞年谣开始怀疑, 自己所经历的轮回, 还会不会继续。


    无限渴望轮回结束的虞年谣,在此刻动摇了。


    不他不相信他们的结局只有悲伤,他一定?!


    思考戛然而止, 原本第一枢舒缓的颂唱突兀消失,天崩一般的色彩变化冲击着所有人的双眼。


    毫无疑问, 【白昼的咏颂】一定是梦世界最不容亵渎的净土。


    仿若由凝固的圣光雕琢而成, 高耸的廊柱浸染在永恒流淌的圣光中, 巨大的彩绘玻璃如同神祇遗失的瑰宝,凭空悬浮在近乎透明的天幕下。


    阳光凝成的无形丝线,牵连着同样悬浮的巨型管风琴,悠扬、沉静的音符如清泉般汨汨流淌。


    而最具代表性的, 无时无刻不存在的、源远流长的颂唱, 更是第一枢亘古不变的背景音乐。


    只是大部分梦使者和原住民, 并不知道这颂唱背后的含义——就像他们都不知道第一枢的意向一样。


    颂唱变成尖叫的瞬间, 恒久的宁静被粗暴地撕裂开来。


    天空不再是纯净的蔚蓝与圣光,边缘处如同被泼洒了浓稠的墨汁,翻滚着不详的紫黑色涡流,圣光变得浑浊、摇曳, 仿若风中残烛。


    那些悬浮的彩绘玻璃剧烈地震颤着,瑰丽的图案更是扭曲变形。


    悠扬的管风琴声更是被一种尖锐、嘈杂、充满恶意的噪音所覆盖。


    圣光最浓郁的中心,不知何时出现的光球开始逐渐暗淡。


    【安息歌者·塞蕾娜】悬浮在其中,她身披的白骨花瓣长裙的裙摆剧烈地翻涌着,不详的黑色雾气在不停的侵蚀包裹着保护她的透明球体。


    女人脸上不再是悲悯与安详, 而混杂着痛苦、愤怒和一丝被亵渎的茫然。


    她的双手紧紧扼住自己的喉咙,仿佛要阻止那即将失控的力量。


    塞蕾娜的嘴唇还在开合着,试图继续她的颂唱以安抚亡灵,那是第一枢的根本,也是她存在的根基,更是这片圣域得以维持正位的源泉。


    “不那是”


    地面上的人们大多都被她吸引了目光,但也有人发现了扭曲的空间,正一点一点渗入黑色的粘稠物质。


    黑泥般的物质落在地上,仿若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有什么存在,翻涌着想要突破。


    塞蕾娜根本不知道这恶意的攻击从何而来,但干扰到底如同剧毒的尖刺,狠狠扎入了她与这片枢区域的连接。


    剧变的瞬间,所有人的思考——戛然而止。


    不是物理的冲击,更像是更深层的中断,大脑的齿轮仿佛被无形的存在卡住,所有念头、所有感官传递的信息,都在这一刻被强行清空冻结。


    世界宛若黑白一般,陷入一片死寂的空白。


    紧接着,这空白如玻璃破碎般,哗啦掉落。


    塞蕾娜捂在喉咙上的双手猛地张开,像是被毁灭强行拥抱了一般。


    她扬起头,优美的脖颈绷紧如垂死的天鹅,那一直压抑着的,被亵渎的痛苦,被强行扭曲规则的愤怒,以及对这片圣域遭受破坏的绝望,终于冲破了最后的一道屏障。


    “啊——————!!!”


    刺破耳膜的尖叫,如亿万根淬毒的冰针,从塞蕾娜口中爆发出来。


    歌者的咏叹彻底消失,变成了世界崩裂的哀嚎,尖叫超越了物理声音的极限,直接撕裂灵魂的屏障。


    尖锐、高亢、饱含足以震碎所有的怨恨与悲恸,瞬间贯穿了整个【白昼的咏颂】!


    虞年谣感觉自己的颅骨仿佛被无形的重锤砸中,他的太阳穴突突狂跳,眼前瞬间发黑。


    不怎么会这么快!明明还没有到那个时候!


    他狼狈地捂着耳朵,身体不受控制地蜷缩弓起。


    但这一切都出于身体保护自己的本能,他的思考不受干扰地飞速转动着。


    是啊这一次有倾竹析!他的速度太快了,莫里亚蒂已经死了,巫雩珺又被他提前带走,【望渊】想要提前启动计划才是正常的!


    可虞年谣没有及时想到这一点!


    幸好幸好巫雩珺不在第一枢!


    “呜!”星焰悲鸣一声,和在轮回中已经有了些许抗性的虞年谣不同,她的反应更加的剧烈。


    心脏被尖叫声攥住、捏紧,几乎要停止跳动,剧烈地耳鸣令她头晕目眩。


    少女蹲下蜷缩着,双手紧紧压住耳朵,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身体颤抖着,几乎要被这可怕的声浪撕碎。


    宫冶雅织也好不到哪里去,剧烈地头疼令他胃里翻江倒海,但他没有蜷缩起来,只是踉跄着后退了一步,背靠着震颤的廊柱,才勉强没有倒下。


    混乱中,他也没有彻底闭上双眼,而是拼命地锁定着站在前边屹立不倒,仿佛完全没有受到影响地少年身上。


    倾竹析你


    塞蕾娜的尖叫如同诅咒的号角,随着这撕裂灵魂的哀鸣,原本只是在边缘翻涌着的紫黑色涡流,终于获得了许可般,开始疯狂吞噬着圣光。


    巨大的彩绘玻璃哗啦一声,轰然碎裂,无数折射着污浊光芒的碎片如暴雨般倾泻而下。


    地面上迅速生长着一种少见的花——是象征着腐朽共生的骨铃兰。


    更可怕的是,那些被正位规则隔绝在外的阴影,在第一枢平衡被打破的瞬间,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鬣狗,开始从四面八方,扭曲着、蠕动着渗透进来!


    “是猎梦者啊!!!”


    不知是谁惊恐的尖叫,彻底点燃了人们心中的恐惧。


    那贪婪地汲取着恐惧痛苦与噩梦的,发出令人作呕的嘶嘶声的存在,不是猎梦者又是什么!


    终于,在人类的恶欲中,美梦终究是滑向了噩兆的深渊。


    ——


    【第一枢·白昼的咏颂】Boss【安息歌者·塞蕾娜】。


    第一枢的意象是生与死的骨铃兰,正位死亡净化与逆位腐朽共生。


    塞蕾娜诞生于怀念亡者的哀悼中,永不停歇的颂唱正是为了安抚亡灵,所以枢区域在强制正位中,自然也就不会有猎梦者的侵袭。


    塞蕾娜是双阶段同血条Boss,一周目血量9480,韧性160,是拥有着特殊机制的Boss。


    在Boss战中,正位和逆位是交叠存在的,代表生者怀念与死者长眠的她,不会变作完全的逆位。


    她的正位形态歌颂阳光与新生,积极向上的咏叹,可以清除玩家身上所有的负面效果。


    她的逆位形态是令人悲伤的悼念,会召唤阴影与死亡,白昼的咏颂化作尽夜的黑暗,玩家血上限减半,回血道具(包括正位太阳瓶)效果减半。


    一阶段Boss塞蕾娜为完全正位,不会攻击玩家,当血条消失三分之一时就会转阶段。


    二阶段为正位逆位相交,在尽夜的黑暗里会出现数道白光,身处其中可消除尽夜的debuff,并获得名为【哀悼】的增益buff,使玩家在一段时间内获得伤害加成。


    是的,塞蕾娜是唯一一个在Boss战中,无条件给予玩家增益Buff的Boss。


    第一枢的正位和平已经持续不知道多少年了,一直都是梦使者和原住民最珍贵的庇护所。


    大家虽然不知道第一枢的意向,也不知道安息歌者塞蕾娜的存在,但并不妨碍他们心怀感激。


    偏偏一群位于梦世界之外的野心家,偏偏要打破这里的宁静,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不惜破坏所有人梦中的和平。


    塞蕾娜最初的尖叫已经停下了。


    不过这尖叫对倾竹析来说,的确没有什么物理和精神层面的影响,倾竹析只觉得就是看了一场盛大的cg。


    猎梦者已经渗入了第一枢,开始无差别的猎杀梦使者和原住民。


    玩家倒是不用担心这个,只需要去挑战塞蕾娜就好,转移大家去安全枢区域的任务交给虞年谣等人就好。


    值得一提的是,在游戏里,会选择去第六枢还是第七枢,是根据虚妄灯塔主线有没有做来决定的。


    速通路线里,大家会去第七枢,在索拉里已经被玩家击杀了的情况下,笪阮自然会同意大家的到来。


    而在原著,也是主线全做的正常情况下,第六枢虚妄灯塔从永夜变成了白昼,自然比第七枢的选择更好。


    想到这里,倾竹析再次回头,看见了状态都很差的主角团三人。


    嘶想起来了,刚刚那声尖叫甚至让很多梦使者‘死’了一次,是直击灵魂的痛苦。


    那他是不是该装一下?(实际上已经装起来了)


    算了,感觉有点假,还是干正事吧。


    “小谣,大家交给你们了。”


    倾竹析说完,就去挑战塞蕾娜去了。


    通过坍塌的廊柱和碎成片状的云朵和彩窗,倾竹析一步一步走向天空。


    塞蕾娜在暗紫的云层间翻涌,因为痛苦缩成了球体。


    玩家只要触碰那球体,就会被传送到塞蕾娜所在的boss房。


    已经差不多适应了的虞年谣拉着星焰站起身,看着他逐渐远去的背影。


    “雅织!我去通知大家去第六枢!你先带着星焰过去!”


    宫冶雅织也恢复了理智,尽管他的脸色还有些苍白。


    谁能想到第一枢会出现这样的剧变,他反手抽出腰间长剑,斩断尖啸袭来的猎梦者。


    第六枢当然是好去处,这个时候宫冶雅织就很庆幸,他们还有其他的枢区域可以选择。


    “好!星焰来拉住我!虞年谣!当心!我很快就回来!”


    星焰没有丝毫的犹豫拉住了宫冶雅织,如今留下来只是累赘,时间却很急迫,必须争分夺秒!——


    作者有话说:有坏人[白眼]


    爱你们!!![红心][红心][红心]


    第25章 温柔的使命 第二十五章


    灾难发生的瞬间, 相对弱小的个体直接就在尖叫的冲击中消失了。


    梦使者在梦世界里的意识被强行抹除,原住民如同被风吹散的砂砾消散在污浊的空气中。


    扛住塞蕾娜尖叫的存在也不好受,但比起精神上的痛苦, 还有更可怕的东西正在酝酿。


    【恐惧】如同被点燃的汽油桶, 轰然爆发!


    “不——!”一声凄厉的哭喊划破了短暂的空白,如同投入火星的滚油。


    “第一枢要塌了!”


    “不是说好会永远庇佑我们吗!”


    “啊!是猎梦者!猎梦者啊——!”


    “倾竹析大人!救救我们!”


    此起彼伏的尖叫哭嚎,还有绝望的嘶吼彻底撕裂了第一枢往日的和平。


    梦使者们惊恐的想要离开梦境, 却惊恐地发现梦世界拒绝了他们离开的请求,无法离开的原住民更是犹如待宰的羔羊, 只能祈求不远处的猎梦者不会发现自己躲藏的位置。


    粘稠的、扭曲的阴影如毒蛇从碎裂的空间探入, 贪婪地汲取着空气中弥漫的恐惧。


    随后, 将它们目视的一切,尽数破坏、吞噬。


    噩梦的侵蚀让第一枢彻底沦为一片被混乱和绝望淹没的炼狱。


    但也有保持着冷静,勇敢面对灾难的存在。


    铁匠山岳让族人们拿好武器准备应战,在斩杀一只猎梦者后, 看见了不远处浪起的波涛。


    等等那是?!


    山岳的记性很好, 一眼就看出那在猎梦者中搏杀的人是虞年谣!


    水停止了流动, 在少年的操控中化作一道又一道的冰晶, 干净利落的收掉了周围所有扑向他的猎梦者。


    “虞年谣!倾竹析大人呢!”


    山岳还不知道倾竹析已经去挑战塞蕾娜了,但他相信如果有谁能够终结这场灾难,那个人一定会是倾竹析大人。


    虞年谣是倾竹析大人的同伴,听光头阿远说, 早在大家都还不认识倾竹析的时候,虞年谣就已经在追随倾竹析大人了。


    所以白昼的咏颂的大家对虞年谣一行人都很亲切。


    “竹析已经上去了。”虞年谣指了一下刚刚死亡尖啸一般声音传来的方向,也就是天上,“山岳,你知道阿远在哪里吗?”


    虞年谣到底也只有一张第六枢的枢梦牌, 只有找到阿远,才能救更多的人。


    山岳表示不知道,“刚刚太混乱了,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两人摆摊的位置不算远,但灾难发生的时候大家都陷入了恐慌,互相推搡着,山岳的确没有看到阿远躲哪里去了。


    最坏的情况山岳不愿再想下去。


    “我知道了!山岳,这是第六枢的枢梦牌,你赶紧带着族人们去避难!”


    虞年谣直接将自己唯一有的一张交给了山岳。


    男人瞪大双眼,“那你怎么办!”


    “我找到阿远就有办法了!如果你有空的话,一会儿再回来继续帮我吧!”


    山岳的人品是值得信任的,虞年谣没有丝毫的怀疑。


    铁匠山岳握紧手中的枢梦牌,知道这是通往安全的钥匙。


    “知道了!一定!”


    他没有先带着族人离开,而是下达了命令。


    “尽可能的救助大家,将他们带过来!”


    曾挑战过伏尔甘的一族,自然没有那么不堪一击!区区猎梦者,还不足以让他们望风而逃!


    “好的族长!”


    “没问题!”


    虞年谣虽然已经跑远,但还是能听到山岳的声音,不由得松了口气。


    真是可靠啊!最初也是这样,大家在恐慌中,终于开始反击,对未来生存的忧虑,到底不如眼前的生死急迫。


    面对猎梦者,梦使者和原住民们也并非毫无抵抗之力。


    至于光头阿远,虞年谣大概能猜到他在哪里。


    当时大家都以为阿远死了,结果突然有一天他自己又蹦出来了。


    后来虞年谣才知道,原来他家铺子有个地下室,因为有宝物的加持,可以隔绝猎梦者的窥视,不容易被察觉,才活了下来。


    光头阿远是有点投机在身上的,不过要让他将本来可以用来卖钱的枢梦牌主动贡献出来,也的确有点过分了,虞年谣不去评判他的小心思。


    来到光头阿远的铺子,虞年谣掀开了地板,把光头阿远吓一跳。


    “啊!虞年谣!你干什么!!!”


    “第六枢的枢梦牌,我全部买下。”


    虞年谣也不要求他要贡献什么,哪怕他要加价,只要不太过分,他都不会说些什么。


    阿远质问他为什么知道这里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虞年谣坚定的目光吓到了。


    和倾竹析不同,如果说倾竹析拥有让人不敢违逆的气质,那虞年谣就是有让人不自觉跟随的气质。


    阿远虽然动了加价的念头,但他到底还是没有这么做。


    就算卖个人情好了,人家不怪他自私的躲了起来已经够好了。


    “第六枢真的安全吗?”阿远一边给他找枢梦牌,一边问道。


    他之前虽然听说过第六枢从永夜变成了白昼,但到底也没有验证过。


    虞年谣点头,“是的,你留一张,去第六枢吧,那边总比这里好。”


    阿远把数十张枢梦牌全部给了虞年谣,“梦珀的事情之后再说吧,你先去救人。”


    这个时候,内心又产生了特别的激情,阿远想了想,觉得自己也是支撑英雄之人呢。


    虞年谣友善地微笑了下,“谢谢你,阿远,那我就先走了,照顾好自己。”


    回到猎梦者横行的大街上,虞年谣将三分之一的枢梦牌交给了山岳,三分之一的交给了已经回来的宫冶雅织,留着三分之一,大家分头就去救人。


    灾难的当下,坐以待毙才是愚蠢的。


    作为最坚韧的存在,人类在无数次灾难下依旧能够存活至今的理由,大抵如此。


    ——


    其实,《梦死九千》这款游戏里的很多Boss,都不是什么坏蛋。


    与主角团一行人,与玩家的对立,大多都出于立场,亦或是迫不得已。


    比如【曦光守望者·海德拉】,比如【失心伊芙琳】,以及倾竹析现在面对的【安息歌者·塞蕾娜】。


    当指尖轻触那悬浮光球的刹那,倾竹析的意识便被一股温柔的力量攫取,倏然抽离了混乱的噩梦,坠入一段更为古老、沉静的‘回忆’。


    这是一段不属于当下,只铭刻在枢区域核心深处的诗篇。


    这是游戏过场cg,并不属于塞蕾娜的boss战开场cg。


    流光溯忆,在遥远的过去,在第一枢还是正逆位交叠轮转的普通枢区域时,骨铃兰无声地盛放在广袤的大地上。


    它们莹白的花瓣舒展如骨,萦绕着薄纱般的幽光,如生死界限交融一般。


    代表着生死共生的花朵,诠释了这一枢区域的意象。


    消亡中孕育新生,新生里蛰伏腐朽。


    【亡者的私语永远颂唱】


    在沉淀的叹息中,倾竹析看见了无数被遗忘的魂灵。


    那些被噩梦吞噬、永远堕入虚无的存在,何尝不是另一种意义上的亡者呢?


    生死交织的土地上,是永生不灭的回响。


    【小心~别把遗言当箴言。】


    余音袅袅,同风拂过骨铃兰花丛。


    历经流转,枢梦碎片又一次回到了【白昼的咏颂】,被选定为枢梦碎片守护者的塞蕾娜,便开始了自己永不停歇的颂唱。


    安抚亡灵,让徘徊的哀思得以平息。


    驱散噩梦,将蠢动的阴影与猎梦者拒之门外。


    若亡者的国度,亦无美梦得以栖身,那永恒的沉眠,该是何等冰冷而荒芜的永夜?


    塞蕾娜的颂唱,传遍了整个枢区域,如一缕温暖的光,将那慰藉的甜梦,渡向了沉寂的彼岸。


    为了不被遗忘、不被黑暗吞没,塞蕾娜守护着微光与希望。


    深沉,而温柔的使命。


    再次睁开双眼,倾竹析看见了塞蕾娜。


    女人纯白的长裙此刻浸染着大片粘稠如血的污渍,边缘更是如同被灼烧了一般焦黑翻卷。


    她紧闭双眼,眼下凝结着干涸的血泪,双臂以一种僵硬的姿势,怀抱着一簇枯萎的骨铃兰。


    而那曾象征着温暖的歌声,也已经被人类的恶欲彻底扼杀。


    倾竹析双手紧握血焰双镰。


    他能做的,唯有让她解脱。


    韧性160,比【第五枢·熔火工坊】的【余烬锻造者·伏尔甘】韧性还要高20,是目前为止遇到了韧性最高的boss。


    不过塞蕾娜弱火,且吃出血,还不是多动症,所以面对塞蕾娜的战术,就是尽可能多的使用双血的战技,简称复读。


    一阶段塞蕾娜是不会还手的,所以可以放心大胆地攻击。


    少年的身形化为一道疾驰的残影,撕裂污浊的空气,带着乍然亮起、焚尽虚妄的炽烈红芒,悍然划过。


    【划空炼狱】扭曲力场般,剧烈波动、扩散,赤红火焰与血光倏的炸开,造成了大量的伤害!


    再加上第一次出血的效果,倾竹析的一次战技攻击,烧掉了塞蕾娜2590的血量。


    转身再次使用了战技,塞蕾娜的血量掉下三分之一,开始转阶段。


    震耳欲聋的爆鸣响彻场地,无数能量汇聚的阴影从塞蕾娜脚下疯狂窜出,带着撕裂灵魂的寒意和腐朽的气息,铺天盖地地藏起了所有的光芒。


    倾竹析没有去看那不远处好不容易才钻过云层的白光,而是继续和双镰狂舞着,如黑夜里的一道燃烧的血色流星,朝着塞蕾娜突刺。


    狰狞的裂痕燃着熊熊之火,如洞开的地狱,疯狂烧取着塞蕾娜仅存的生命。


    浸染污血的长裙边缘也燃起了血色的火焰,塞蕾娜悲戚地嘶鸣着——


    作者有话说:[爆哭]


    看过我以前文章的读者应该知道我不擅长写战斗


    我燃尽了(瘫)


    爱你们!


    第26章 破镜难圆 第二十六章


    污浊的风卷着骨铃兰的灰烬, 在残破的廊柱间呜咽盘旋。


    圣洁的【白昼的咏颂】,已经彻底变成了被阴影啃噬得坟场。


    山岳正在进行着最后的撤离调度。


    大部分幸存者都已经离开了这里,前往了第六枢, 只剩下几位族人, 负责警戒和消灭试图靠近的猎梦者。


    他将手里倒数第二张枢梦牌交给了身边的族人,让他带着最后的幸存者离开,随后转身看向不远处的两位少年。


    “虞年谣, 你们也走!”


    和对待倾竹析大人时不同,山岳还是将虞年谣和宫冶雅织当孩子看待的。


    他下意识地将他们纳入了需要庇佑的范畴。


    虞年谣抬头, 清亮的眼眸在昏暗的光线下异常坚定。


    “不, 我们要等竹析, 山岳,带着你的族人离开吧,不用担心我们。”


    宫冶雅织没有回答,态度与虞年谣相同。


    他的目光投向圣域深处那片翻涌着最浓郁污浊与不详光芒的区域, 那里不断有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动传来。


    到底是倾竹析大人的同伴兼追随者, 当然没有那么容易死在猎梦者手中。


    山岳没有再劝。


    “好。”他从喉间挤出一个沉重的音节, 不再多眼。


    转身召集最后的族人, 他们聚集在一起,伸手搭在了领袖的肩上。


    在使用枢梦牌前,山岳深沉如古井的眼眸,最后一次投向了这满目疮痍的世界。


    痛惜, 亦或是愤怒,还是对又一片庇佑之地沦丧的悲怆?


    这一幕与他记忆深处某个血与火交织的画面,重合在了一起。


    当初,他也是如此,带着族人们离开了【熔火工坊】。


    大抵是绝望和不甘, 令他久久无法释怀,直到他们等来了倾竹析大人。


    少年拥有驱散黑暗、宛若破晓之光的强大力量,山岳本以为他的出现,会终结这样的悲剧。


    可为何最终还是变成了这样?


    猎梦者在阴影中蠢蠢欲动,如潜伏的毒蛇,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嘶嘶声。


    沉重的、窒息的无力感。


    山岳只是万千梦世界生灵的一员。


    但他永远不会忘记这里曾经的繁荣与美丽。


    不再犹豫,他使用枢梦牌,山岳带着他身边所有的族人前往了第六枢。


    这里只剩下虞年谣和宫冶雅织了。


    不知从何处掀起的妖风,卷着枯败的花瓣与尘埃。


    打在脸上,有些生疼。


    “虞年谣。”


    宫冶雅织的声音传来。


    于是少年收回了自己的目光,看向身旁的同伴。


    “怎么了?”


    在灾难发生之后,宫冶雅织陡然意识到了什么。


    倾竹析没有受到丝毫的影响,这似乎并没有什么稀奇的。


    但是受到了影响的虞年谣,反应迅速的,像是早就知道这样的事情会发生一样。


    同样的感觉,在以前也有过。


    这背后的真相,宫冶雅织有预感,绝不是什么轻松的事情。


    “白昼的咏颂以后,就这样了吗?”


    比起疑问,这更像是一声无力的叹息。


    这是宫冶雅织第一次经历枢区域的‘覆灭’,也因此感到茫然的钝痛。


    他几乎就是在这里长大的,这里有他和老师学习时的宝贵记忆,也是他理想启航、追寻决心的地方。


    平和,宁静之地,本不该变成这残破的模样。


    宫冶雅织很清楚,就算倾竹析击败了塞蕾娜,拿到了第一枢的枢梦碎片,将扭转的逆位归正,这里也不再是大家安眠的美梦了。


    噩梦会追寻所有经历过这场灾难的人,如附骨之疽,不知要多少年后,才会被所有人遗忘。


    “”


    虞年谣露出痛惜的神情,而这样的苦痛,熟悉到他快要麻木了。


    他很清楚,即使拥有了枢梦碎片,这里也很难再变成完全的正位了,也因此,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无论是过去的虞年谣自己,还是现在的倾竹析,无法成为守护者的他们,都无法做到。


    见到同伴沉默,注意到他眼底深藏的沉重,宫冶雅织便没有再问。


    他只是缓缓垂下眼眸,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黯淡的阴影。


    其实,宫冶雅织心知这世上大多存在,都是破镜难圆。


    哪怕他以下定过决心,但在真正面对的时候,也难以释怀。


    一个完美的结局,哪怕在梦里,也难以追寻。


    ——


    仿若无数细密的血管同时爆裂,大股的粘稠污浊从身体喷涌而出。


    百分比血量扣除!塞蕾娜的生命已如风中残烛。


    而倾竹析的状态也不算好,基于速杀Boss的战斗技巧,意味着他根本没有时间去清除身上的debuff,哪怕净化的光芒近在咫尺。


    血量上限被削减至仅剩一半,意味着此刻的他脆弱得如同琉璃,塞蕾娜的任何攻击都将直接抹杀倾竹析。


    这是一场摒弃了所有技巧,纯粹在刀尖上赌命的战斗。


    此刻,塞蕾娜只剩下不到一千五的血量,倾竹析只需要最后再使用一次【划空炼狱】,便可终结塞蕾娜被亵渎的生命。


    将安抚亡灵、驱散噩梦作为职责的安息歌者,可曾想过自己有一天也将成为需要被安抚的亡灵?


    本能中对死亡的恐惧,令她的攻击愈发的疯狂。


    地面在呻吟,漆黑的阴影如触手破土而出!


    天空在悲鸣,污浊黑暗凝结的毒刺如暴雨般倾泻而下!


    空间在震颤,有形的尖啸波纹扩散而来!


    倾竹析的身影不断在死亡的罅隙间穿梭,想象中华丽的闪转并不存在,侧滑、翻滚,这些动作看起来充满了狼狈。


    但少年并不在意沾染上的脏污,他的眼神冰冷如寒潭,所有的情绪都被压缩在这深不见底的瞳孔深处。


    和过去不同,他脸上没有任何对胜利的渴望,只有尽快解决战斗的坚决。


    倾竹析在等待,等待这疯狂宣泄后,必然出现的停顿。


    就在最后一波骨刺之雨停下,地面阴影也短暂收缩的刹那——倾竹析终于动了!


    没有任何犹豫,将镰刃上蓄积的血焰,轰然释放!


    倾竹析双脚猛蹬地面,再次化作血色流星,迎着被污浊尽染的塞蕾娜冲锋!


    少年双手紧握血焰之镰那冰冷沉重的铁柄,划空炼狱的起手式成型,血色纹路爆发出刺眼的光芒。


    “安息吧!”


    血焰之镰带着焚尽一切虚妄、噬饮真实的威势,撕裂空间,终结了塞蕾娜。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鸣,只有一声仿若利刃刺入寒冰的锐响。


    塞蕾娜的身形破碎,场地间圣洁的净化之光骤然聚集降临。


    那光芒是如此的纯粹,瞬间便驱散了缠绕她周身的粘稠污浊。


    浸染长裙的污血仿若遇见烈日的晨露,飞速蒸发、褪去,只露出底下残存的、莹白如骨的织物本身。


    她那被燃烧黑焰取代的双眸,也短暂地恢复了清澈的湛蓝。


    在死亡降临的瞬间,塞蕾娜的意识终于挣脱了亵渎的枷锁,无数被痛苦淹没的、属于亡者的思念低语,如温柔的潮汐,在她残存的意识中一闪而过。


    塞蕾娜垂眸,目光落在倾竹析那在她看来有些稚嫩的脸庞上。


    时间仿若停滞了,耳鸣一般的嗡响代替了所有声音。


    随后,她轻轻地、温柔地微笑了起来。


    “谢谢你,梦使者”


    话语消散的刹那,光尘构成的塞蕾娜的身躯,开始从被镰刃刺入的地方,寸寸崩解。


    一道比星辰更加璀璨,比日光更为柔和的存在钻出。


    流转着圣洁的,传唱着安魂歌谣的枢梦碎片,轻盈地飞向了倾竹析,静静地悬浮在他摊开的掌心之上。


    几乎是在碎片入手的瞬间,白昼的咏颂发出惊天动地的震响,支撑天地的巨大廊柱轰然倒塌,早已破碎、但还悬浮在空中的彩绘玻璃化作漫天凄美的光雨坠落,圣光构筑的天幕也大块大块地剥落着。


    “我们该走了!!!”


    宫冶雅织好不容易才站稳,又不得不狼狈躲开向他刚刚位置倒塌的廊柱。


    第一枢会崩塌,说明倾竹析已经打败了塞蕾娜。


    正位到逆位的翻转,毫无疑问是毁灭性、灾难性的。


    因为这里已经不再是安眠的美梦。


    “雅织!你没事吧!”


    虞年谣挥手试图拨开眼前尘土,但到底是徒劳的,只能冒着危险,穿过烟尘。


    好在寻着声音,他看见了不远处安然无恙的宫冶雅织。


    “我没事!虞年谣!你有枢梦牌对吧!”


    “有!”


    “快离开!倾竹析不会有事的!”


    宫冶雅织已经拿出了第六枢的枢梦牌,虽然他也很想看到第一枢的结局,想要看到凯旋而归的倾竹析,但也得有命看到才行。


    等第一枢崩塌结束,彻底翻转成逆位,等待他们的就会是无止尽的猎梦者袭击。


    虞年谣抿唇,显然有些不甘心就此离开。


    然而就在这瞬间,崩塌的声音戛然而止。


    两人顿住,同时看向了天上。


    笼罩着柔和光晕的少年双手捧着闪光的存在,他青色的发丝在乱流中狂舞,眼眸中同时倒映着圣域崩塌的灾难和碎片守护的微光。


    沉静而又磅礴的力量,将那光晕的保护罩,迅速推至第一枢的每一个角落。


    在光晕笼罩的范围内,场景里的所有存在都被‘凝滞’了。


    坠落的巨石被无形之力拖住,碎散的彩绘玻璃化作细小的光粉随风散去,剥落的天幕也并未化作污浊的能量乱流,残存的圣光再次轻抚大地。


    而在毁灭灾难中,竟有无数新生的骨铃兰从裂缝中探出头来。


    回到正位已是无稽之谈,但倾竹析手握枢梦碎片,映照着他的心念,保护着第一枢不彻底堕入腐朽共生的逆位深渊——


    作者有话说:[爆哭]


    好爽,写得好爽,自己再看一遍也好爽


    请支持我们速通玩家(划掉)魔法少女倾竹析[狗头]


    爱你们!


    第27章 一如既往 第二十七章


    第六枢洒下的温暖曦光, 如实质的暖流,驱散了大家心中的恐惧。


    山岳带着族人踏入第六枢的土地,他第一时间关心起了大家的状态。


    “大家都还好吗?”


    低沉的声音响起, 山岳用关切的目光扫视着人群。


    “谢谢您, 山岳先生。”


    回应他的是此起彼伏的、充满感激的声音。


    尽管他们已经失去了家园,脸上还带着尘土和泪痕,但只要还活着, 未来就还有希望。


    早在山岳和族人来到第六枢之前,大家已经自发地组织了起来。


    无需命令与动员, 身强力壮的男人们正齐心协力地搬运着周围可用的建材, 搭建着简单的庇护所, 稍微力弱一点的女人和孩子们则收集着可用的物资。


    大家齐心协力,想要重建家园。


    山岳看着眼前忙碌的景象,冷硬的面部线条也终于柔和了下来。


    这份在废墟之上顽强萌发的希望,如同甘泉, 浸润了他因家园再次沦丧而干涸焦灼的内心。


    族人们也加入了其中, 而几个小小的身影像归巢的雏鸟, 飞快地簇拥到了他的身边, 仰起的小脸上满是担忧。


    “山岳先生!倾竹析大人怎么样了?”


    “他回来了吗?”


    “我们还能回去吗?”


    孩子们七嘴八舌地问出自己的问题,他们都记得在灾难发生之后,是山岳先生和他的族人,还有更多的人站了出来, 保护了大家。


    山岳蹲下身,宽厚粗糙的手掌轻轻拂过孩子们柔软的头顶。


    “倾竹析大人不会有事的。”


    他的声音沉稳有力,磐石撞击一般,清晰地传入了每个孩子的耳中。


    随后,他站了起来, 目光投向他来时的方向,那深沉的目光,仿佛能穿透空间,看见那个坚定的背影。


    “一定。”


    ——


    即使是枢梦碎片守护者,想要将枢区域彻底逆转,也绝非一个念头就能做到。


    整个【十二枢】,都会为之悲鸣。


    所以【第一枢·白昼的咏颂】的剧变灾难,是瞒不过其他尚存于世的守护者的。


    正思考着再变些什么美食出来的伊芙琳,动作突然凝滞。


    他的目光穿过了森林雪山与花海,落向了某个遥远的地方。


    “伊芙琳大人?”


    巫雩珺敏锐地捕捉到了身边之人细微的情绪变化。


    伊芙琳被这声呼唤拉回了现实,脸上瞬间绽放出一个明媚的微笑,试图将那片刻的失神遮掩过去。


    “哎呀,我没事哦,怎么样?这火锅的味道如何?”


    自从伊芙琳察觉到巫雩珺一味的进食,不是因为简单的饥饿,而是对味道本身感兴趣之后,他就变着花样儿给巫雩珺提供美食。


    显然这红油翻滚的火锅,对于初次尝到辛辣的巫雩珺来说还是太激烈了。


    少年吐着被辣到发麻的舌头,抓起旁边的水杯猛灌,试图浇灭口中的火焰。


    但到底只是普通的水,不能说没有解辣的效果,只能说聊胜于无。


    伊芙琳也是头回体验到‘养孩子’的乐趣,并没有看孩子笑话的意思,赶紧给他变了盒牛奶出来。


    于是巫雩珺双手捧着牛奶,咕嘟咕嘟地大口喝着,柔和的牛奶很好的缓解了舌尖的灼痛,让他紧蹙的眉头逐渐舒缓开来。


    伊芙琳单手撑着下巴,再次陷入沉思。


    塞蕾娜呀,她是个好人,唱歌很好听。


    不同枢梦碎片守护者之间的关系当然是不同的。


    就比如尼德霍格,纯粹的恐惧,令人百般不适的家伙,伊芙琳觉得除了阿撒托斯,大概没有哪个守护者愿意搭理他。


    就伊芙琳个人的喜爱而言,他首先最爱的,是鲜活可爱、情感丰富,尤其是专一的人类,其次才是‘同类’。


    塞蕾娜是个好人,奥菲莉亚人也不错,海德拉也很好,但这三个家伙都有同一个毛病。


    不爱讲话!


    至于到底是不能讲,还是不会讲,对伊芙琳来说也没有什么区别了。


    唉~


    伊芙琳无奈在心中叹息。


    没办法,谁让自己是诞生在人类最炙热的情感——爱意之中的呢?


    要求其他家伙都像自己一样‘能言善道’,确实有些强人所难了。


    只要能听得懂人话,其实都已经很了不起了呢。


    好不容易才从辣度中缓解过来的巫雩珺,又一次察觉到了伊芙琳多愁善感的情绪。


    这样的体验,其实相当的难得,因为还在尼德霍格那里的时候,巫雩珺就从未体会过什么丰富多彩的情绪。


    “哎呀,你的朋友们来咯,看来第一枢的事情已经解决了呢。”


    伊芙琳站起身,和巫雩珺一起迎接了虞年谣的到来。


    他双手交叠在一起,放在胸前,姿态优雅,言语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寻,“我还以为那两个孩子会和你一起来呢~”


    虞年谣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最后选择了避开这个问题,“早,伊芙琳大人,雩珺,还好吗?”


    伊芙琳是何等敏锐,瞬间察觉到了少年的逃避,但他没有追问,而是顺着话题,带着狭促的笑意看向巫雩珺。


    “他很乖哦~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吃撑呢~”


    他当然能够为变出来的事物赋予‘饱食度’,但伊芙琳没有这么做。


    只希望这孩子如果有朝一日能够醒来,可不要把吃撑了的烦恼,当做身体上的疾病呢。


    虞年谣和巫雩珺对视了一会儿,确认他安然无恙,便向伊芙琳鞠了一躬。


    “谢谢您照顾雩珺,伊芙琳大人。”


    伊芙琳的笑容更灿烂了。


    随后,他才正色道,“雩珺,我们该走了。”


    【望渊】的野心绝不会止步于此,第一枢的崩塌只是异变的起点,迟早扩散而来,即使是第四枢也不再安全。


    在当前局势下,枢梦碎片已经在倾竹析手中的第六枢,的确会是众生可靠的庇护所。


    无论倾竹析最终能否击败魇梦领主,第六枢的晨曦之光,都将俯照大地。


    巫雩珺闻言,放下了手中刚刚拿起的一块小点心。


    他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几乎一整天都在进食。


    好在他对味觉贪婪的探索似乎终于得到了满足,短时间内,心中也难以再升起什么强烈的渴望了。


    “好。”巫雩珺简洁地应道,走到了虞年谣的身边。


    虞年谣向着伊芙琳鞠了一躬。


    “麻烦您了,感谢您,伊芙琳大人。”


    离开前,巫雩珺也转向伊芙琳,少年单纯清澈的眼眸中,不再是初来时的疏离和迷茫。


    他难以用什么形容的语言,只知道伊芙琳大人待自己很好。


    巫雩珺学着虞年谣的模样,微微躬身。


    “伊芙琳大人,谢谢您的照顾。”


    啊——也不知道这会不会是永别。


    可能是吧,他也清楚第一枢的变化意味着什么。


    伊芙琳优雅地挥手,笑容温柔而真挚,“不用谢,亲爱的小谣和小雩珺,你们要保重哦~”


    看着虞年谣使用了枢梦牌,带着巫雩珺离开,风吹树叶的环境声陡然变大。


    伊芙琳的笑容渐渐褪去,他的指尖盛放着一朵鲜艳的刺玫。


    “真是苦涩啊离别”


    男人轻吻了一下花朵,将所有的悼念,掩藏在内心。


    ——


    这是第几次在‘现实’中醒来?


    倾竹析没数,不过他现在已经干掉了七个Boss,所以应该是第八天?


    情况依旧是这么令人不解,他闻到了消毒水的气味儿,还看到了洁白的天花板。


    他觉得右手有点肿胀的疼痛,侧头一看,原来是滞留针。


    这跳过白天的按钮可真不好用啊,难道不应该是让自己自动吃饭自动上学吗?


    现实和漫画结合,还蛮合理的。


    倾竹析想挠头,但是想了想还是算了。


    眼看外边有人要进来了,吓得倾竹析赶紧跳过了白天,直奔梦世界。


    就只有五个Boss要打了,希望下一次醒来不会在什么奇奇怪怪的地方。


    司环鱼再次来到了倾竹析的病房,她已经准备妥当,要在今天将倾竹析带去【望渊】的实验室,把他交给邹瑞藏。


    她掀开倾竹析的被子,看着少年的脸,并没有察觉到他已经醒来过一次了。


    “倾竹析真是个好听的名字。”


    司环鱼笑了笑,刚准备喊人进来,就听到绝不属于她属下的脚步声。


    女人回头,看清来人,蹙眉。


    “哦?是什么风,将您吹来了。”司环鱼主动打了招呼,“宫冶振峰先生。”


    宫冶振峰轻笑了下,“替旧友来看看他们重病的孩子,司女士呢?您难道也是这孩子父母的旧友?”


    司环鱼的嘴角还保持着微笑,只是抽搐了一下。


    旧友?什么叫做旧友?!怎么之前没冒出来?!


    偏偏这宫冶振峰,还真不是个好相与的。


    “宫冶先生说笑了,我与这孩子现在的监护人相识,是他拜托我来照看一下这孩子的呢~”


    两人都微笑着,可也都知道对方与自己不同,气氛却不免剑拔弩张起来。


    “那这孩子的监护人有没有告诉你,他不久之后,会来这里,来这家医院,看望他呢?”


    司环鱼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一定要和我作对吗?宫冶振峰。”


    “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毕竟司女士想要得到什么,就没有失手的时候,不是吗?”


    宫冶振峰全然不怕司环鱼的威胁。


    虽然惹上【望渊】并非他的本意,但宫冶振峰就是有种自己迟早会和他们对上的预感——只不过有点过于提前了。


    司环鱼冷着脸,转身就走。


    只是在病房门口,她停顿了一下。


    “【望渊】会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一如既往。”——


    作者有话说:爱你们![红心]


    第28章 保护 第二十八章


    意识如同溺水者浮出水面, 宫冶雅织从梦世界的激流中抽离。


    他伸手拍下闹铃,坐了起来,被褥被冷汗浸湿。


    窗外晨光熹微, 天空才刚刚透出鱼肚白。


    没有时间犹豫了, 一刻也没有。


    【白昼的咏颂】的崩裂巨响犹在耳畔,而倾竹析,在梦世界力挽狂澜, 宛若神明一般的存在,在这残酷的现实里, 却是一个躺在医院病床上、毫无防备的脆弱少年。


    该死的【望渊】, 正觊觎着他。


    必须保护他。


    这个念头如烧红的烙铁, 烫穿了宫冶雅织所有的犹豫和怀疑。


    他、虞年谣、星焰,他们三人,如果有谁是可以从【望渊】的手里保护下倾竹析,那就只能是他了。


    这也许就是责任的另一种体现。


    这个想法也并非昨夜才萌生, 或许在更早, 在他知晓倾竹析于现实中陷入昏迷的时候就存在了。


    宫冶雅织亲眼目睹了倾竹析昨晚的壮举, 倾竹析的身影在那毁灭的洪流中屹立, 绝对的意志仿佛锚定着【十二枢】的未来。


    他硬生生把即将崩毁,堕成完全逆位的第一枢从深渊边缘拽了回来,宛若神明一般,以一己之力挽大厦将倾——那瞬间的震撼, 如神启的雷霆直劈他的灵魂!


    也是那一刻,宫冶雅织才清晰的意识到:星焰说得对。


    他没有资格去质疑倾竹析燃烧生命也要守护的决心。


    那么至少在现实的‘战场’里,在这个倾竹析无法保护自己的现实。


    我,宫冶雅织,一定要保护好他。


    多亏了他们这个国家还算优秀的户籍制度, 倾竹析的背景并非无迹可寻。


    他身为孤儿还能独自居住,必然存在法律意义上的监护人。


    国家规定,如果一个未成年的孩子没有合适的监护人,那这个孩子就会被送到合适的孤儿院去。


    至于他们父母留下的东西,会暂时由国家的工作人员保管,直到孩子成年后,再交还给他。


    所以宫冶雅织就先往这个方向查,一路查到了自己的父亲。


    左棪发回来的资料显示,倾竹析那位名义上常驻海外、行踪成谜的监护人,其商业合作的千丝万缕都与宫冶家有关。


    正如之前所说,宫冶雅织所拥有的一切财富和资源,无一不是父亲宫冶振峰赋予的,他让左棪帮忙查的东西,父亲也迟早会知道。


    所以宫冶雅织难免要去审视自己与父亲的关系。


    由沉默、误解和经年累月的疏离筑成的冰墙。


    倒不是说他打算要为了保护倾竹析而与父亲和解,因为这句话的前提就不存在。


    和宫冶振峰深信的完全不一样,宫冶雅织并没有因为母亲的死而怨恨他。


    不也不能这么说,他大概,还是怨过的


    怨得痛彻心扉,恨得锥心刺骨。


    宫冶雅织仍记得监护仪刺耳的蜂鸣声,他紧握着母亲的双手,无助地看着窗外的黑夜。


    而那个本该守在妻子身边的男人,那个在母亲意识模糊之际依旧呼唤着名字的男人,却从始至终都没有出现。


    那一刻,少年心中翻涌的恨意,如淬毒的荆棘,死死缠绕着他的内心。


    他认定宫冶振峰是个冷血的商人,是个失败的丈夫,更是抛弃家庭的罪人。


    然而,宫冶雅织并非铁石心肠、毫无体谅他人之心的家伙,他无法在心安理得享受父亲用‘冷血’换来的优渥生活的同时,还去怨恨他。


    随着年岁的增长,视野扩宽,他逐渐窥见到了当年那场差点覆灭了宫冶家的滔天巨浪,知道父亲一路走到今天有多么的不容易。


    几家宿敌联手设局,他们歹毒地选在了母亲生命垂危,父亲心神最易崩溃的节点。


    要么一举击垮宫冶振峰,摧毁他建立起来的一切,要么也要让他在痛失挚爱的同时,尝尽众叛亲离,家庭崩塌的苦果。


    失败本身并不可怕。


    可怕的是,他不仅要面对即将失去妻子的现实,还有可能失去保护稚子、维系这个摇摇欲坠的家庭、抵御外界虎视眈眈的力量。


    为了宫冶雅织的未来,宫冶振峰不得不做出选择。


    与之有关的一切,宫冶雅织现在都明白了。


    只是,他大概也学到了父亲‘沉默寡言’的毛病,同时也对自己曾经怨恨过父亲的事实感到尴尬和羞赧。


    宫冶雅织也曾笨拙地尝试过,在某个看似平静的晚餐后,在问询作业的关心时,他都小心翼翼地提起过。


    可宫冶振峰自认为雅织怨恨他,并且认为他怨恨自己是合理的,所以任何涉及情感、触及过去的试探,都会被他刻意地避开。


    或是生硬的公事、或是一句不容质疑的‘早点休息’迅速岔开、挡回。


    几次试探都以失败告终,久而久之,少年敏感的自尊心也驱使着他悄然退缩。


    结果便是,都自以为深刻理解对方的俩父子,在各自的‘退让’中愈发沉默,且都觉得隔阂愈发的深刻。


    宫冶振峰的生活轨迹很是固定,自母亲去世后,更是长年累月地驻守在公司,处理商业上的事务。


    他通常都不会在家里吃午饭,哪怕是周末。


    所以当宫冶雅织缓步下楼,目光触及餐桌前那个熟悉而沉静的身影时,稍微有些惊讶。


    是时候了。


    他心中的讶异,被决心取代。


    “雅织。”宫冶振峰放下手中刚拿起的银质汤匙,声音沉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斟酌,显然也在考虑自己开场白的措辞,“我们需要谈”


    话音刚起,另一个清冽而坚定的声音也在同时响起,毫不迟疑地截断了他。


    “父亲。”


    他引以为傲的孩子,停在了他的身旁,少年身姿挺拔如松,目光毫不动摇地迎向他的注视。


    “我想和您谈谈。”


    宫冶振峰准备好的所有话语,都冻结在舌尖。


    他猝不及防地撞进了儿子的双眼——那双颜色、形状,甚至燃烧的某种执着的光,都与他深爱的亡妻如出一辙的眼睛。


    那眼底的光,让宫冶振峰内心深处最柔软、最不敢触碰的角落,猛地一颤。


    最重要的是,儿子主动提出要谈一谈。


    就和转学之事一样,假如雅织下定决心,他是不会阻拦的,他想要的也只是雅织的主动告知。


    冰封的河面上凿开了一道细微的裂缝,一丝难以言喻的、带着些许酸涩的安心感,悄然漫上男人的心头。


    宫冶振峰眼里那惯常的锐利如初春冰雪消融般,不易察觉地柔和了下来。


    他微微颔首,指了指身旁的位置。


    “坐吧,雅织。”


    这餐桌上的食物,大多都是雅织喜爱的。


    “先吃饭,吃过了,我们再好好谈谈。”


    ——


    “先生,按照您的安排,已经准备全部妥当了。”


    送走了司环鱼,宫冶振峰并没有觉得有多轻松。


    这只是个开始,和望渊结仇的确不是一个好的甚至上是有些糟糕的选择。


    从明面上看,望渊在商界的实力没有他强大,但宫冶振峰怎么可能无法察觉埋藏在这表象之下的危险。


    但,这不代表他就真的怕了。


    “嗯,临时监护人的授权许可下来了吗?”


    “是的先生,都已经齐全了,已经送了过来。”


    助理将具有法律效应的文件呈上,宫冶振峰过目后,点了点头。


    这个国家的白道和黑=道两不相干,但有些事情不是简单的就能分得清黑白的。


    该有的程序有了,才更方便他去做事。


    “派人来照顾好这孩子,务必确保他的安全,绝对不能让任何人带走他。”


    “好的,先生。”


    在和雅织深刻交流一番之后,两人终于算是在一定程度上解决了过去的隔阂。


    剖析自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宫冶雅织还是这么做了。


    儿子说还有一些事情,他需要考虑过后才能告诉他,但这已经是巨大的进步了,宫冶振峰的心情真的很好。


    ——不过还有什么是连梦世界都告诉他了,但还有比这更难以说出口的事情?宫冶振峰确实有点想不到。


    也不必急于求成。


    既然孩子遇到了麻烦,并且需要帮助,那作为父亲,他责无旁贷。


    他无法从死神的手里保护好爱妻,但他一定要从所有威胁里,保护好他的孩子。


    包括孩子的朋友。


    倾竹析的监护人的确和宫冶雅织查到的一样,常年在国外做生意,而对接到国内,就是宫冶家。


    所以宫冶振峰的确和这位倾先生相识。


    在主动找到倾先生后,他先提到了自己儿子和倾竹析的朋友关系——当然,省去了他儿子在现实里只是单方面认识的部分。


    倾先生也顺势解释了自己工作的繁忙——他在国外是有妻子和孩子的,哪怕是回来见倾竹析一面都很难。


    多少有些不负责任了,但也正因为他有些不负责,所以宫冶振峰提出临时监护人的时候,对方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并且还答应负责这孩子当前所有的治疗和成年之前的费用。


    于是,倾竹析在现实里真正的监护人,变成了宫冶振峰。


    如果倾竹析还能醒来,宫冶振峰会询问这孩子个人的意见,按照他的想法,还要走一个收养的程序。


    宫冶振峰走到倾竹析的病床面前,看着少年脆弱苍白的脸颊,不由得叹了口气。


    这孩子才十五六岁,就承担起了梦世界里拯救世界的责任。


    真的,很了不起。


    “早点醒来吧,孩子,你在现实里的朋友,很担心你。”


    ——


    倾竹析打了个喷嚏,踏上了【第九枢·自由花园】的土地。


    下一个目标Boss,便是【园丁忒休斯】——


    作者有话说:无内鬼,来点真情父子


    爱你们[红心]


    第29章 守护 第二十九章


    【第九枢·自由花园】, Boss是【园丁忒休斯】。


    诞生于人类自我束缚和对自由向往的追求中,是半人半植物的畸形怪物。


    【第九枢】的意象为镣铐,正位为挣脱宿命的自由觉醒, 逆位乃作茧自缚的束缚。


    在【梦死九千】这款游戏中, Boss的设计可以说是各有特点,有些注重演出,有些注重机制。


    但要说最令人印象深刻的设计, 一定就是园丁忒休斯。


    因为这场战斗,需要的不仅仅是战斗技巧。


    介绍园丁忒休斯, 首先要从进入自由花园开始。


    玩家在初次进入自由花园的时候, 会获得道具【藤蔓镣铐】, 玩家可选择是否使用。


    戴上镣铐之后,玩家处于自由花园场景中可获得攻击力提升和伤害减免的增益buff,但会大幅降低玩家的移动速度,并限制闪避动作。


    选择戴上之后, 在击杀园丁忒休斯之前, 没有任何可以解除的方式。


    游戏刚发售的时候, 很多初次来到第九枢, 又没有看过原著漫画的玩家,在得到道具之后连介绍都不看就使用了。


    嗯在当时反正挺惨烈的,好多玩家甚至直接放弃了第九枢的探索,都说等下个周目再来试试。


    是否佩戴镣铐挑战园丁忒休斯, 会影响此枢区域的未来。


    说回Boss战的机制,【园丁忒休斯】,双阶段双血条Boss,一周目血量为6230+5400,韧性120。


    一阶段没有特别的地方, 玩家需要通过击碎忒休斯身上所有的镣铐,使他转变形态进入二阶段。


    而二阶段,有意思的就来了。


    玩家需要和忒休斯进行‘辩论’。


    一共三次,玩家需要回答忒休斯提出的三个与‘自由’有关的问题。


    答案没有正确与否,选择不同的答案,会给予玩家不同的buff。


    或是增益,或是减益,甚至有直接使忒休斯或玩家扣血的选项。


    如果只是战斗中回答问题也就算了,但是回答问题也算时间!


    是的,玩家在战斗中答辩的时候,游戏内战斗时间是不会停止的!忒休斯依旧会攻击玩家!并且在提问过程中,忒休斯拥有高达百分之九十的减伤!


    在这种硬核动作游戏里,还是中后期的Boss,玩家多挨一刀都得跪,纯粹是搞人心态的东西,也就【梦死九千】干得出来了。


    偏偏,这还是原著漫画里就有的情节,玩家们还真骂不出来一点策划不做人的话。


    于是园丁忒休斯,也就成为了除莫里亚蒂以外最让人讨厌的Boss。


    这个时候就不得不提到千古咏流传的名梗帖子了——【果然比起忒休斯,我还是更讨厌莫里亚蒂,狗东西比我房间里的蟑螂还恶心。】


    真不愧是稳坐最讨厌Boss第一名的家伙。


    倾竹析需要这镣铐的增伤,但不是现在。


    到达Boss房前边,还有一大段前置跑图,跑速通当然不能这么来了。


    总之,向着忒休斯所在的地方,冲锋!


    ——


    “你一个人真的可以吗?”


    星焰紧紧握着手里的那枚流转着奇异微光的枢梦牌,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她短暂沉默之后,抬起了头,神情没有半分犹豫,只有一种破釜沉舟的坚定。


    “倾竹析已经为我指明了方向,为了不给他添麻烦,也为了我必须亲自去完成的事,请相信我。”


    少女手中的枢梦牌,是通往【第十枢·蜕形之茧】的。


    她唇角弯起一个清浅却有力的弧度,眼神明亮得如同淬火的星辰。


    “不用担心我。”


    星焰的话语掷地有声,是的,她已经确定了,妹妹星悦沉睡的意识,就在第十枢。


    她很清楚这是倾竹析用战斗换来的坐标。


    这份宝贵的希望如黑暗中的灯塔,驱散了她心里长久以来的绝望,让她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勇气。


    星焰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份希望是谁用血与火铺就的,因此,她绝对无法接受那个已经被倾竹析接受的,哪怕他已打算坦然面对的结局。


    她要将妹妹从这冰冷的梦魇中唤醒,带回现实的阳光之下。


    也要和同伴们一起,把为梦世界带来希望的人,完整地带回家。


    可虽然决心强烈,星焰对如今的自己却有着无比清醒的认知。


    在现实里,面对【望渊】那样可怕的组织,她渺小无力,但至少在梦里,她绝不能成为拖累。


    唯有彻底解决自己的后顾之忧,了却牵挂之事,才能心无旁骛的站在同伴们身边,成为倾竹析真正的助力。


    虞年谣注视着星焰眼中燃烧之火,那熟悉的、为了珍爱之物不顾一切的决心,恍惚间让他回到了过去、最初。


    少年对此表示认同。


    “竹析这边我们会尽快解决,星焰,务必注意安全。”


    宫冶雅织上前一步,从口袋中取出一条样式古朴的项链递到了星焰面前,项链上镶嵌着一小块温润的玉石,这是梦世界中的‘宝物’。


    “这是‘锚玉’,能提供一次濒死重生的保护。”


    星焰瞪大双眼,“不这太珍贵了,你”


    宫冶雅织打断了星焰的拒绝,语气不容置疑。


    “保护好自己,星焰。”


    眼前的少女,比自己更早看到倾竹析的决心,所以宫冶雅织也不会去否认星焰的。


    他对星焰不太了解,对她在梦世界里的实力更是一无所知,但多一重保障总是好的。


    星焰没有再推辞,她单手握住项链,感知到了玉石传来的冰凉,如同握住了同伴无声的守护。


    “我走了,请保护好倾竹析,他比我,更需要你们。”


    不再多言,少女使用了枢梦牌,空间泛起涟漪,她的身影如融入水中的墨滴,倏然消失在原地。


    目送星焰离开之后,宫冶雅织才转头看向虞年谣。


    在父亲的保护下,倾竹析暂时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但只要他一天没醒来,这麻烦就一天无法根除。


    虽然少年的目光又短暂地滑向了静静伫立在虞年谣身后的巫雩珺。


    这个苍白得近乎透明的,不像是现实里会存在的少年,有一个少见的名字。


    宫冶雅织当然有去调查‘巫雩珺’,结果指向了一个在多年前就离奇失踪的男孩,其父母还在寻找他的途中,遭遇了一场被定性为‘意外’的车祸,双双殒命。


    这其中的巧合太多,他很难不将眼前的少年,与那个悲剧联系在一起。


    巫雩珺敏锐地捕捉到了宫冶雅织那探究的目光。


    白发少年微微歪头,清澈的眼眸里是纯粹的疑惑。


    他想不出来宫冶雅织想要探究什么,然而他自己心中,却有一个更明确的问题亟待解答。


    “虞年谣。”巫雩珺的语调平静无波,打破了这短暂的沉寂。


    “怎么了,雩珺?”虞年谣立刻回应,语气温和。


    “我有一个问题,现在可以吗?”


    这是在跟着虞年谣离开第三枢时,得到的承诺之一。


    巫雩珺确定邹老师绝对不会回答自己的问题,现在却可以安心的讲给虞年谣听。


    “雅织,很抱歉,但你先去第九枢吧。”


    虞年谣不好意思摆摆手。


    宫冶雅织对此表示理解,巫雩珺的优先级在虞年谣这里很高,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他也不会有什么不满。


    “好,那我就先过去了。”


    待宫冶雅织离开,虞年谣才转向巫雩珺,眼神专注,“可以,是什么问题呢?”


    巫雩珺直视着好友——也许是这个词语,好友的双眼,问出了那个盘旋在他思绪之上的问题。


    “保护,是什么意思?”


    他的语气是如此平淡,以至于令人心慌。


    “你们为什么要保护他?”


    对这个问题,巫雩珺没有产生任何可以形容出来的情感。


    更让虞年谣触动的,是巫雩珺紧随其后的反问。


    “他很强吧?”


    不比起反问,这更像是陈述。


    倾竹析很强,强大到他根本就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


    所以保护到底是什么意思?


    冰冷如解剖刀一般的疑惑,直插入他匮乏的心灵中。


    这存在于人类情感中最柔软温暖的核心,是巫雩珺如今最无法理解的东西。


    毫无疑问,巫雩珺的反应是异常的,异常到足以让任何不了解他的人感到不安,甚至是恐惧。


    但虞年谣很高兴巫雩珺愿意问出自己心中的疑惑。


    他愿意向自己袒露这份困惑,本身就是信任的体现。


    “雩珺。”虞年谣的声音放得轻柔,如同引导一般,“你能理解什么是喜爱,对吗?”


    巫雩珺没有被正确教导过,他所知晓的一切,不是邹瑞藏的刻意误导,就是源自他人模糊不清的记忆。


    构筑巫雩珺理解这个世界的基石,就是不牢固的。


    所以他需要更加耐心。


    巫雩珺迟疑地点头。


    喜爱?


    他大概是很喜欢虞年谣的,也很喜欢倾竹析和伊芙琳大人,还有伊芙琳大人变出的那些食物。


    这个词语,让他捕捉到了那种微妙的、倾向于靠近而非远离的暖意。


    “希望自己在意、喜爱之物安然无恙的那种心情,那种想要将其捧在手心、隔绝风雨的感觉,就可以称之为守护。”


    少年伸出手,掌心向上,仿佛托着某种无形的珍宝。


    “而这种心情,在具体到某一件事,某一个人上时,想要为其遮风挡雨的,冠以守护之名的行为,就是保护。”


    巫雩珺的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他低头,看向自己苍白的、空无一物的手。


    “守护吗?”——


    作者有话说:[红心][红心]


    爱你们!


    第30章 意义 第三十章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倾竹析觉得这次在自由花园里跑图轻松了很多。


    具体到底是哪里轻松了,倾竹析也说不上来。


    要知道在速通里,死在Boss手里的次数绝对比不上死在小怪手里的次数。


    三棍敲碎速通梦, 可一点都不是开玩笑。


    速通路线的选择, 肯定都是以快为准,但有些路线总是越快的越危险。


    和面对Boss时不同,不管Boss的机制有多么离谱, 数值有多么爆炸,玩家都可以通过存档读档的方式, 反复进行练习, 从中寻找出最佳战斗方法, 和路线中的skip也是同一个道理。


    但花时间在平淡的跑图路上就是纯浪费,速通玩家几乎不会这么做。


    主打一个自信,相信自己在跑图的时候不会被小怪搞心态。


    大部分时候也的确不会,但总有运气差到离谱的时候。


    小怪的招式, 也是看RNG的啊。


    比如平淡地路过了转角处, 明知道这里有老6, 都‘防御性驾驶’进行翻滚了, 偏偏小怪RNG发疯进行了抓滚攻击,路旁边又没有栏杆,直接给玩家推下去了。


    那就是究极倒霉,可遇到了也只能认命, 无伤大雅的就继续打下去,明显会影响到成绩的就重开。


    这种倒霉几乎没有玩速通的没遇见过,考验的就是心态。


    没真正遇到过,怎么知道自己有多倒霉呢?是吧。


    而倾竹析在自由花园里跑图的时候,不能说没有遇见过小怪和精英怪猎梦者, 但能看见的,都是距离自己很远,几乎不可能对他产生影响的。


    还有些会堵在必经之路上的小怪,需要玩家走位通过的,甚至都消失了。


    倾竹析最开始还能安慰自己是运气好,但越往后边走越不对劲。


    这自由花园跟他早来过一次已经清场了一样!


    要是速通录像就这么交上去,社区玩家不质疑他开挂了就怪了!


    到底是从单纯的游戏变成了倾竹析眼前的现实,包括之前的【虚妄灯塔】也一样,明显是有人——倾竹析怀疑是主角团的人在他没注意的地方行动着才会变成那样,他就算打出了WR(世界纪录),也能被算作有效成绩吗?


    哎哟,好烦恼哦。


    倾竹析并没有因为自由花园的路更好走了而感到高兴,为自己的未来感到担忧。


    他并没有仔细思考过回去的事情,只是思维的惯性驱使着他回到自己熟悉的世界。


    所以,要是回不去可怎么办呀。


    算了,不想了。


    在梦世界里战无不胜的倾师傅,决定当缩头乌龟。


    会不会被认可暂时都不重要,前提都是要打出一个WR才行。


    倾竹析虽然这么思考着,但脚步一刻不停,没有猎梦者的干扰,他很快就来到了园丁忒休斯的Boss房门口。


    主动戴上了镣铐,倾竹析走了进去。


    虽然叫做‘花园’,但这里并非想象中的鸟语花香,巨大的奇异植物扭曲缠绕,构成迷宫般的回廊与穹顶。


    空气中弥漫着甜腻而又腐朽的气息,发光的藤蔓如同生命的锁链,在墙壁和地面蜿蜒,形成无数个荆棘缠绕的华丽‘王座’。


    “花名为自由的枷锁,紧紧地铐着你呢。”


    一个低沉而充满磁性的声音,带着一丝奇异的悲悯,从深处传来,巨大的阴影移动着,玩家抬头,终于看见了【园丁忒休斯】。


    他庞大的身躯由深绿近黑的藤蔓与木质结构虬结而成,半张脸依稀可见人类的轮廓,却被蔓延的青苔覆盖了大半,最引人注目的是在它手腕、脚踝和脖颈处覆盖的,散发着柔和白光的华丽镣铐——那光芒与周围狂野生长的荆棘形成刺眼的对比。


    开场cg结束,战斗瞬间爆发!


    忒休斯挥舞着碗口粗的藤蔓,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抽打而来,同时地面根须涌动,试图缠绕倾竹析的双脚。


    因为倾竹析带了镣铐,所以没有办法像以前一样轻松躲过。


    但他自有成百上千次练习总结而出的应对经验。


    只见倾竹析退后了两步,正好是那抽打而来的藤蔓的长度极限,双手紧握的血焰之镰嗡鸣,倾竹析在忒休斯藤蔓攻击判定后一瞬便直向前冲锋。


    镣铐虽然限制了倾竹析的行进速度,却不会限制双血战技向前冲锋的速度和距离。


    不过双血战技和躲避相比到底是没有无敌帧的,要是在使用战技的时候被Boss攻击到会直接飞出去,所以需要精准判断使用的时机。


    倾竹析连续使用了两次战技划空炼狱,血焰向着忒休斯身上的镣铐突进。


    忒休斯由植物组成,不吃出血但弱火。


    第一下战技并没有打到他,两人之间还是有点距离的,但第二下直接击碎了忒休斯脚踝上的镣铐,巨大的硬直令忒休斯跪了下来,双手撑在了地上。


    倾竹析算准了距离,所以双手落下的位置就在他的面前,这一次他没有使用战技,而是直接蓄力重击。


    镰刃翻飞,在打碎镣铐的同时,也在忒休斯的身上留下了深可见‘木’的伤痕。


    赤焰灼烧,血光侵蚀,忒休斯的血量下了三分之一。


    手腕上的镣铐两个蓄力重击就破碎了,忒休斯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双臂瞬间僵直麻痹,整个人直接倒在了地上。


    倾竹析再次使用战技,冲着他脖颈上的镣铐而去。


    地面上蠕动的藤蔓一下又一下刺起,在这个阶段,就是倾竹析赌藤蔓不会打到自己的时候。


    好在伴随着一声刺耳的碎裂声,忒休斯脖颈上的镣铐直接崩解,化作齑粉消失,一阶段的血条彻底清空!


    倾竹析没有停下脚步,一半的移动速度衰减,令他的动作看起来比平时缓慢了许多。


    忒休斯即将转阶段,爆炸伤害持续时间极长,以倾竹析现在的速度和闪避能力,待在忒休斯身边就是找死。


    就在倾竹析离开范围的瞬间,忒休斯崩解的镣铐处,深紫色、带着尖刺的狂野藤蔓疯狂涌出,忒休斯的形态发生剧变,人形特征几乎消失,化作一个由痛苦和能量构成的巨大聚合体,整个场景的光线变得昏暗压抑。


    “吼——!!!”


    进入逆位形态的忒休斯攻击模式剧变,巨大的囚笼试图将倾竹析困死其中。


    攻击还在继续,忒休斯的声音却在倾竹析的脑海中炸响。


    “梦使者!你穿梭于守护者的战场中,斩断一个又一个枷锁,告诉我!你追求的自由,是否只是对无法改变结局的一种逃避?”


    来了!辩论赛!


    倾竹析在之前就考虑过,当‘自由答辩’来到现实会怎么样,还会有选项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吗?


    毕竟之前和主角们少数几次的对话,也都没有出现过选项,倾竹析几乎都一股脑跳过了。


    而倾竹析躲过了几次攻击,都没见选项出现,终于意识到自己得主动回答了。


    啊啊啊他几乎都忘记这里的选项内容是什么了,只记得第一个问题选A,第二个选B,第三个选A


    “回答我!梦使者!”


    忒休斯‘高贵’的百分之九十减伤令倾竹析不得不分神去思考这个问题的答案。


    为自由而战斗?


    他并非在为了追求自由而战。


    不过令倾竹析更加在意的,是忒休斯口中的,‘无法改变的结局’。


    “并非逃避!”


    倾竹析看似从容地后退了一步,躲过攻击。


    “结局也并非无法改变!”


    “而且我也不是追求自由而战!”


    漫画中的主角,总会有为之战斗的存在,或是守护,或是复仇,或是为了变强,哪怕是在‘邪道’漫画里,主角也有着‘不得不战斗下去’和‘纯粹为了杀戮’的理由。


    但倾竹析从不这么看自己。


    每次打速通的时候,直播间里总会有令人讨厌的串子。


    ‘这么打游戏有意义吗?’


    ‘速通好无聊,没意思。’


    倾竹析倒是不会被影响,也不会去回答这些弹幕。


    他不在意,但其他观众不会不在意,都会喷回去。


    ‘你出生有意义吗?’


    ‘做点有意义的事情吧,什么都为了意义你看你吗直播呢?’


    ‘没意思别看,有病’


    ‘很显然,bro的人生毫无意义和意思。’


    以倾竹析自己的观点,速通就是游戏的一种玩法,和游戏中选择某种游玩流派是一样的,本质都是在玩游戏。


    我埃及吧怎么玩怎么玩!


    此刻忒休斯问的问题,就很像是在为他玩游戏的本质定性。


    反骨上来了!


    这一瞬间,想要战胜忒休斯的理由变得更加纯粹,不为了通关,不为了回家,甚至不是为了拿速通的第一。


    “哦?那你是为了什么而战?”


    忒休斯反问着,试图从倾竹析的答案里找到破绽,击溃他的心灵。


    追寻自由的过程必定是束缚,最后到底是挣脱束缚,还是作茧自缚,也都是在一念之间。


    他很期待倾竹析的回答。


    “没有为什么!我乐意!”


    所谓的辩论,也不过只是Boss的特殊机制,倾竹析跳出了他思维的包围圈,向着自己对游戏本质的渴望发起冲锋。


    束缚也好,自由也罢,眼前的一切,在倾竹析眼里,都是需要击败的存在。


    强大的信念顿时超过了忒休斯心中对自由和束缚的认知,倾竹析是如此的坚定,以至于他的反问无法令他动摇分毫。


    金光在倾竹析身边晕染流动,伤害加成的增益buff出现。


    少年露出一个微笑,血色轨迹撕裂空间,狠狠贯穿忒休斯的身躯——


    作者有话说:赛博答辩,但玩家才是老师(bushi)


    那句话原话是:法环只是一款游戏,速通只是游戏的一种玩法


    出自b站速通up主温润如玉祖国宁(问过本人,我可以写)


    嘿嘿


    爱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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