绪灯鸣从赵白鸟没有明显波动的表情中得到一个讯息——对方并未察觉到纸张上逸散的命运之线。
她不打算掩饰自己的好奇, 很直白地开口询问:“这张纸是什么,有什么作用?”
赵白鸟又瞧了一会洁白如故的试纸,确定道具当真毫无变化后, 才微带失望地开口回答:“是专门用来测试某人能力类别的‘验纸’。”又道, “你们大学生大多看过玫瑰市那边的小说电影, 应该听过超能力这种东西吧?”
绪灯鸣:“电影看得比较少。我听说过超能力。”
赵白鸟用十分正经的语气说:“超能力其实是存在的,只是知道的人并不多。”
绪灯鸣想了想:“如果只是弄弯汤勺的那种,我不用超能力也可以做到。”
赵白鸟抽了下嘴角:“……我说的是真正的特殊力量,不会出现在公开报道中的那种。你现在也算是不可思议事件的亲历者了,应该了解,世界上的确存在科学无法解释的现象。”
绪灯鸣点头,礼貌微笑:“我很不幸清楚这一点。”
赵白鸟:“有些人会因此觉醒特别的力量。局里花了很多年收集相关人士的资料,最后发现不同人的能力可以被分为有限的几个类别,之后为了方便确认能力者的类型, 就制造出了可以进行分类测试的验纸。”
绪灯鸣:“通常都有哪些类别?”
赵白鸟笑笑, 这回没有直接给答案, 只道:“你不妨按照文艺作品的套路自己脑补一下。”
既然提到了文艺作品,那绪灯鸣觉得其中至少会有治疗跟战斗职业两类,而战斗职业中说不定还能进一步划分出战士跟法师两个方向。
可验纸为什么没有发现她也是一位能力者呢?
绪灯鸣又问:“那像耐斯特园区这种情况呢,也可以分类吗?”
赵白鸟:“也可以, 不过副本的情况要更复杂一些。”又道, “其实根据我们判断,像你这样精神坚韧的人有很大潜力觉醒。”
绪灯鸣先对赵白鸟的夸奖道了句“谢谢”,然后:“愿闻其详。”
赵白鸟:“就以你经历过的耐斯特园区举例。你待在里面的时候, 会感觉自己的思维能力逐渐减弱,这是因为耐斯特副本会侵蚀参与者的理智。但如果进入的是能力者的话,副本会优先侵蚀对方的能力。”
这倒是跟绪灯鸣猜测的差不多。
毕竟她当时之所以能意识到情况不对, 也是因为[观测之眼]与[命运之匣]顶在了前头,分担了副本对脑子的伤害。
绪灯鸣靠在软枕上,评价:“我不大喜欢能够影响认知能力的副本。”
赵白鸟闻言,顿时觉得绪灯鸣当真是个心中充满爱的年轻人。
——毕竟大多数人不喜欢的副本范围是所有。
赵白鸟:“其实你要是不想总遇见这样的事,以后就尽量多待在人烟密集的地方,会安全一些。”
绪灯鸣扬眉:“我本来以为E大校园还算不上太荒凉。”
她进过三次副本,除了第一次是在近郊处获得了重塑三观的机会,剩下两回都有着数量足够的路人跟她一起调整对世界的认知。
赵白鸟干咳一声:“……说的是一般情况。”
绪灯鸣从唇角扯开一点笑:“多谢提醒,我以后会留意的。”又道,“我还想问一下,为什么人烟密集的地方更安全?”
赵白鸟含糊道:“你可以理解为,城市管理方做了一些必要措施。”
——自从某些擅长制作的觉醒者发明出了可以降低副本出现风险,并能够对特定类别的能力进行压制的[抑制器]以来,此类道具就在各个城市得到了非常广泛的应用。可惜具备超凡力量的物品必须使用特殊材料制作,启动时还会耗费巨量能源,目前还无法做到大量生产。
解释完毕的赵白鸟站起身并拿出手机看时间,现在距离下班还剩四十分钟,第七医院距离杜鹃街太远,她也懒得回局里,干脆再次在病床前坐下,与绪灯鸣聊天。
毕竟与幸存者交流也是特事局工作重要的一环,不算她玩忽职守。
赵白鸟转着手中的录音笔。特事局中的保密条款很多,她不希望在交流时无意泄露什么关键秘密,便决定由自己牢牢把握住后面的谈话方向:“可以聊一下你对本次副本有什么想法吗?”
其实特事局中有专门的人员负责副本分析,至于幸存者通常只要描述自己的经历就已足够。
开口提问的时候,赵白鸟并未指望从绪灯鸣身上得到太有建设性的意见。
不过绪灯鸣一看就是那种非常认真且成绩出色的学生,赵白鸟起了些兴趣,打算顺便测试一下对方的逻辑能力。
局里开会时曾强调过,在研究副本时要注意从不同视角搜集线索。绪灯鸣的冷静让赵白鸟好奇起来,想知道学生看副本的角度,跟特事局的工作人员相比,是否会有什么不同。
绪灯鸣静静地靠在枕头上,目光稍显放空,仿佛正在回忆。数秒后,她轻声吐出两个字:“‘杜鹃’。”
赵白鸟愣了一下,下意识开口:“什么?”
绪灯鸣:“我觉得,副本中的一些参与者,能让人想起杜鹃。”
杜鹃是一种分布非常广泛的鸟,即使在大天灾之后也有留存,它们不会自己筑巢,而是将卵产在其它鸟类的巢穴中。
杜鹃卵孵化的速度也很快,通常可以比寄主的卵更早破壳。等破壳后,杜鹃幼鸟就会将寄主的卵从巢穴中推出去。
“啪。”
鸟卵自高空坠落,蛋黄与蛋白混在一块,脆弱的壳碎了满地。
喷溅的肉糜地毯般铺在水泥地面上,鲜妍的草坪被染成了红色。
绪灯鸣:“……在刚进入副本的时候,预备员工间并没有很大的差别,但其中部分人受到了影响,从寄主鸟变成了杜鹃。”
在听到一半的时候,赵白鸟就再次打开了自己的录音笔。
绪灯鸣:“就像不同的学校会有不同的校规一样,杜鹃有杜鹃的规则,寄主鸟有寄主鸟的规则,区别在于学生在遵守校规前就知道自己是哪个学校的学生,但鸟卵并不清楚。”
说到这里,她又笑了一下,声音变得很柔和:“进入园区的预备员工们,甚至不知道自己会是一枚鸟卵。”
赵白鸟握住了笔,突然觉得自己名字起得有点对不起面前学生的心理状态。
早知如此,特事局应该派个名字里有猫的队员过来镇宅。
绪灯鸣:“园区中分布着很多岔路,每个岔路口都有指示牌,有的指示牌上带着备注。我后来注意到,指示牌上的备注可以是彼此矛盾的。比如在刚进园区的时候,淡蓝色的备注告诉我们,不要在没有灯光的情况下进入生活超市,但淡红色的备注又告诉我们,可以在没有灯光的情况下进入。”
赵白鸟反应了过来:“遵守不同颜色的备注,就会变成不同类型的鸟卵。”
绪灯鸣声音柔和:“我是这样想的。”又道,“看见红字的人应该非常多,那些员工受到杜鹃的影响,就会尝试让自己破壳。我猜测,想要成功破壳并证明自己真的成为了杜鹃的幼鸟,就需要满足一些条件——比如彻底清除掉鸟巢内的其它鸟卵。”
杜鹃有杜鹃的习性,遵守红字规则只会让预备员工们处于介于杜鹃跟寄主鸟之间的状态,等寄主卵破碎的声音响起时,新的杜鹃才会随之诞生。
赵白鸟回想起绪灯鸣对副本经历的描述,郑重确认:“你的意思是,那些掉下去的人,其实是被自己的舍友推出去的?”
她没察觉,自己现在的样子像极了在特事局中跟有经验的老同事们探讨问题。
作为一名资深调查员,赵白鸟不该如此轻松地就接受一位普通居民的观点,何况提出观点的人如此年轻,在跟异常事件的接触上又是彻头彻尾的新手。
可赵白鸟也能意识到,绪灯鸣的话充满令人信服的力量,提出的假设大胆且合理,要是听到这里还不想继续了解下去,简直是对自己职场前途的不尊重。
绪灯鸣:“我听到了关窗户的声音。第一次发现有人从窗口坠落时,很多人都打开了窗户去看,其实站在房间里也能看到水泥地上的情况,只是当时预备员工们都太过慌乱和好奇,才纷纷靠近。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后,预备员工们就赶紧关上了窗户。等到后面,大家逐渐变得麻木,也不会再打开窗户去看地上的情形。
“但我站在窗口时,还是能听到附近响起关窗的声音。”
赵白鸟:“……所以你是认为,当时关窗户的人就是将死者推下去的人?”
绪灯鸣点头:“可能性不小。”
她记得,夜里也有人跌落到水泥地面上,在听见重物落地声时,绪灯鸣即刻走到了窗口边,然后听到了附近有人关窗。
如果关窗户的人跟绪灯鸣一样,都是听到外面有异动再去靠近的窗口,那她会先听到开窗声,再听到关窗声。
但绪灯鸣只听见了后一种声音,所以当思考能力恢复后,她便立刻意识到这代表着在自己靠近窗户前,附近的某扇窗户就已经被人打开了。
开窗的人不是为了窥探外面的情况,而是想要减少宿舍内居住者的数量。
至于对方原本就站在边上开窗透气,直到看见有人坠落才关窗的可能性也被绪灯鸣否了——换个正常点的公司,还可能有员工夜里睡不着起床对着夜色抒发内心的负面情绪,然而耐斯特园区十分体贴地为所有新人添加了思维迟缓、除了遵循公司要求外干什么都提不起劲的debuff,绪灯鸣很难想象这些员工会选择如此沉默且正常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不愉快。
第22章
“从提示的合理性来说, 蓝字更像是副本内的原住民,红字则偏向于外来势力。”绪灯鸣,“我曾经在住宿楼一层找到过一张红字写的宿舍人数调整通知。那些宿舍最初都是六人寝, 又变成了四人, 然后是双人寝, 从颜色其实很容易判断出此次调整的主导者是红字方。”
赵白鸟:“因为二人间对杜鹃最为有利。”
当宿舍被改成二人间后,最容易满足“多人寝中只剩唯一幸存者”的条件,想要成为杜鹃幼鸟的人,只需要干掉一名舍友就能破壳而出。
大量杜鹃因此诞生。
赵白鸟摸了下自己的耳朵,感觉那些毛茸茸的鸣叫声就在身边,
——巢穴中,支着潮湿翅膀的健康幼鸟,刚能直起身体,就遵循本能开始推蛋。他们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清理竞争对手的行为会让杜鹃更加强壮。
交锋中, 蓝字渐露颓势。
绪灯鸣声音轻柔:“既然所有预备员工都是培养中的鸟卵, 园区自然会提供充足的营养让我们正常成长。”
事后回想,饭糊代表的自然是蛋清,食用饭糊意味着正常摄入养分,所以拒绝餐点的员工会死, 真实死因是发育不良, 至于遵照广播要求的员工则会逐渐成熟,所以给人以水分充盈的感觉。
至于清洁车间,则是鸟卵孵化期间需要保持卫生的暗示。半透明的轻薄防护服代表蛋白膜, 一旦损坏,鸟卵就会被细菌侵蚀,走向腐烂的道路。
绪灯鸣:“我们被封锁在卵壳中, 看不见园区内的工作人员,却偶尔能感受到周围有什么在观察自己。”
睡梦中的绪灯鸣会感觉到有某种存在正在接近自己,如果她的蛋壳存在缝隙,或许能看到缝隙外那只巨大的、属于鸟类的瞳孔。
没有人影的收银台跟食堂窗口,楼下不知怎么消失的尸体碎片,许多细节都在提醒预备员工,园区中有他们看不见的力量在活动。
可是预备员工为什么会看不见?
绪灯鸣当时觉得,既然连她都察觉不到,这种看不见多半跟视力无关。
再联想到预备员工实际等同于鸟卵,绪灯鸣心中升起一个猜想,上述异状其实是一种有益于参与者的提醒,告诉他们,自身的视野已被蛋壳所蒙蔽。
绪灯鸣缓缓道:“在意识到周围的杜鹃越来越多后,我就开始思考他们的行为逻辑,让我觉得奇怪的是,新诞生的杜鹃居然会想要进入那些没有杜鹃诞生的巢穴。”
杜鹃将寄主卵推下去后,自然可以心满意足地享用巢穴内剩下的所有资源,可喜提独居资格的预备员工们却没有这样选择,而是积极寻找着其它宿舍内的寄主卵。
赵白鸟望着绪灯鸣,十分期待对方后面的推论。
然而绪灯鸣没有继续往下讲述,她稍显抱歉地笑了下:“但自从离开副本后,我对很多事情的印象都在变得模糊……”
赵白鸟表示理解:“没事,你现在最需要的是好好休息。”
绪灯鸣现在的脸色确实不大好看,眼睛下方有着过度熬夜后的青黑痕迹。赵白鸟见过很多类似的副本幸存者,他们出来后并非不想休息,只是因为精神受到创伤,会持续失眠一段时间。
赵白鸟:“其实能离开就好,至于之前的事情,能忘掉也不错。”又道,“你们运气还算可以,这次的副本虽然是死局,却中途崩溃了。”
她不清楚绪灯鸣在十七号废弃厂区中的行为,自动将耐斯特园区的解体理解为了红蓝阵营持续对抗的后果。
绪灯鸣唇角幅度极轻微地勾了一下:“也未必是死局。”
赵白鸟意识到了什么:“你……发现了通关的方法?”
绪灯鸣:“也说不好是不是通关的方法。当时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我没来得及验证结果。”然后道,“园区是培育幼鸟的地方,无论是杜鹃还是寄主鸟,都需要保证孵化区域的安全跟整洁。所以尸体掉下来后,很快就会被清除掉。按照一般的逻辑推断,没了破壳希望的坏蛋必然会被丢到巢穴外面,预备员工可以趁机混在里面,一块离开。”
赵白鸟理解了绪灯鸣的思路,更理解对方没立刻验证的原因。
想要瞒天过海,就得把自己藏在摔碎的尸体当中,这不止挑战预备员工的智力,更挑战接受力。
当时绪灯鸣刚把自己的智商喊上线,她虽然有了初步的破局思路,却及时按耐住了自己尝试的冲动。
让副本过得太痛快并不利于求职者的身心健康。
而且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既然红字与蓝字针锋相对,绪灯鸣觉得自己未必不能找到可乘之机。
绪灯鸣并未开口送客,只是端着杯子喝了好几次水。
赵白鸟有些恋恋不舍地站起身,道:“今天我就先走了,下次再来看你。”
绪灯鸣:“下次见——如果能说服医护每天多给一些上网时间,我会非常感激。”
赵白鸟含糊地点了下头,其实第七医院信号不好的原因并非技术水平不够,而是院方不希望其中的病患与外界有太多联系。
绪灯鸣目送赵白鸟离开。
对于两人最后聊的那个问题,她不是没有猜测,只是没将猜测说出口,而且她的猜测牵扯到员工卡,说不定会暴露十七号废弃厂区的存在。
在发现杜鹃幼鸟积极寻找新的巢穴时,绪灯鸣产生的想法有两个,第一是那些幼鸟的目的是尽可能多地杀掉寄主卵,第二是在园区中寻找什么。
她仔细想了想,觉得第一个猜测也能说得通——副本中存在两种不同势力,寄主卵孵化数量上升,就意味着杜鹃方的势力下降,后者当然乐意给前者添堵。
但为什么它们的选择是进入新的巢穴,而不是用红字诱惑污染那些寄主卵,让后者也变成杜鹃呢?
绪灯鸣的亲身经历告诉她,看到蓝字的人也能看到红字,所以让寄主卵变成杜鹃是可行的。
而B-304的情况又证明了一件事,虽然杜鹃幼鸟会杀掉自己的同类,但在一般情况下,它们并不会主动去攻击自己的同类,除非两人不幸进入同一间寝室——这证明了一点,就是杜鹃阵营内部的情况还没紧张到彼此抢占资源的地步,它们可以容纳新的杜鹃出现。
副本中有增加杜鹃的方法,也具备增加杜鹃的条件,所以杀害寄主卵并不是必须的。
想到这里时,绪灯鸣就降低了“进入新巢穴是为了杀戮寄主卵”这一猜测的优先级,开始考虑杜鹃幼鸟们频繁更换巢穴是为了寻找某样事物的可能性。
让她进一步确定自己猜测的是从尸体上找到的破碎员工卡。
员工卡看起来固然脆弱,实则非常结实,而且质地轻盈,偶尔摔碎一张还有可能,但她发现的每一具尸体身上的员工卡都是碎裂的。
绪灯鸣有理由认为,员工卡碎裂与员工死亡之间存在某种关系。
——或者那些预备员工的死因不是坠楼,而是被弄碎了身份证明。
绪灯鸣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她开始思考,杀死一颗还未孵化的蛋的最轻松的方式是什么?
想到这里,绪灯鸣的唇边已然露出微笑——
答案很明显,连小孩子都能想到:只要打碎它就好。
预备员工代表的是鸟卵,员工卡代表的就是蛋壳,只要蛋壳上出现裂缝,这颗蛋便可以宣告孵化失败。
绪灯鸣还发现,当事人自己手中的员工卡跟别人的员工卡是不同的,前者能感受到卡片下方的凸起,而其它卡片都很光滑。
如果将员工卡就是蛋壳的假设代入进入,一切就合理了——凸起代表蛋壳内侧,光滑代表蛋壳外侧。
她没法将自己的脑袋探入别的鸟卵中,自然感受不到其它卡片上的凸起。
杜鹃幼鸟们需要寻找的也是寄主卵卡片上的信息,然而关键信息只在寄主卵内侧存在,强行打开蛋壳的瞬间,卡片上珍贵的留言就被摔成了血红的肉糜。
得到提示的绪灯鸣顺利找到了蓝字方留下的重要信息,并带着同学抵达了十七号废弃厂区,经过一番紧张刺激的精神对抗后,她拿到了工作台上的“死肉”。
随后,绪灯鸣意识到自己面临着一个新的抉择:自己是否要按照蓝字的要求,将“死肉”放置到特定的区域?
连一秒钟的犹豫都没有,绪灯鸣立刻给出了发自内心的回答,她当然不要。
在耐斯特园区中,杜鹃心怀恶意,寄主鸟同样不值得信任。
就像通往十七号废弃厂区岔路上的两块指示牌,上面的文字乍看彼此矛盾,实则都指向同一个方向。
为蓝字势力奔波的最好下场,也不过是成为一颗能顺利孵化的寄主卵。
绪灯鸣对此毫无兴趣
她是一个人类。
来探病的赵白鸟走后,值班的护士过来查看了一下绪灯鸣的情况,又给病患端来了今天的温水跟药片。
绪灯鸣将药片托在掌中:“感觉很眼熟,看着像维生素。”
跟绪灯鸣已经混得有点熟悉的护士肯定了她的说法:“主要成分的确是维生素。”
绪灯鸣并未追问其它成分是什么,配合地就着水吃完今天的药,她没再看报纸,而是将靠枕放平,双手交叠放在身前,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与其他已经进入公司节奏的倒霉参与者相比,绪灯鸣鸟卵化的程度不深,但她曾直接面对过“死肉”,受到了非常严重的精神侵蚀,即使进入睡眠,脑海中有时也会浮现各种不可名状的恐怖意象。
绪灯鸣尽量让自己情绪放松,结果这一回她刚进入似睡非睡的状态时,就在某种熟悉的感觉的召唤下,重新睁开了眼睛。
半空中,绪灯鸣看到了一行提示——
【系统:维护结束,功能恢复正常。
恭喜玩家通关多人游戏[耐斯特园区实习事件],本次副本奖励已自动进入用户背包。】
【系统:友情提示,由于本款游戏经测试后,其源代码受到了不可修复的伤害,后续将停止发布,请各位内测玩家谅解。】
绪灯鸣目光幽幽地看着面前的提示,视线在“多人游戏”跟“源代码”上额外停留了一会。
她有一种感觉,自己的系统其实一直在特别努力地说服所有宿主,让自己相信之前那些经历,真的只是游戏测试的必经流程。
这倒也没什么不好,绪灯鸣想,虽说现下还没有拿到满意的offer,至少自己在系统这里,已经算是一名无法获得薪水的游戏测试员了……
绪灯鸣重新坐了起来,开始检查恢复功能的系统背包。
她实在有些好奇,自己从副本中捡到的“死肉”究竟是什么东西。
第23章
杜鹃街。
特事局是一个非常低调的部门, 其办公地点引人注意的程度永远跟知名度保持正比,在太阳将要落下的时候,赵白鸟从侧门走进了这栋外墙上覆盖着爬山虎的不起眼建筑。
虽然大多数同事的活动范围都在地下区域, 不过上头每天也有人值班, 免得因为内部过于空旷而引起往来路人的怀疑。
一位正在整理文件的后勤处同事感觉到头顶投下一道影子, 她抬头看了来人一眼,语带惊奇:“赵组长?你今天不是出外勤了吗,我以为你会直接下班。”
城市内的副本一多,能准点下班对特事局员工而言就成了奢望。
赵白鸟擦掉头上的汗,简短回答:“有点事。”然后,“季部长在办公室吗?”
那位同事在心里同情了惨遭额外工作的领导一秒,随后友善建议:“在,建议你从右边电梯下去。”
赵白鸟点头。
通往地下的电梯没有窗户,轿厢泛着压抑的银灰色, 赵白鸟随着电梯下行时, 偶尔会有种正在被大地吞没的感觉。
电梯停在了负十层。
调查员多在负五层及以上活动, 周围很安静,赵白鸟迈出电梯门时,天花板跟墙壁两侧同时投下了数道淡红的光影。
冷淡的机械音响起:“身份校验已通过。”
赵白鸟目标明确地走向档案室,绕过屏风般的书架, 成功找到了正在里面坐着喝咖啡的季自在。
季自在坐在与书堆同色的旧椅子上, 手边是钉在一起的泛黄文件。
——特事局的档案室不止一个,负十层的这间是老档案室了,里面堆放着许多没什么价值又不知道该不该销毁的旧资料, 平常少有人来,倒是季自在本人,工作之余会过来打发时间。
季自在放下咖啡杯:“发生了什么?”
赵白鸟:“今天我去探访了一位耐斯特园区的幸存者, 了解到一些信息。”
季自在:“那个人是绪灯鸣?”
赵白鸟:“是。”
她一直知道季自在记性好,没料到对方居然连一个普通的外城区居民的名字都知道。
季自在站起:“回去说。”
等在部长办公室内的傅守中替被赵白鸟找回来的领导打开门,然后习以为常地替加班中的两人各自煮了一杯咖啡送上。
赵白鸟感受了一下杯中饮料的浓度,颇为庆幸调查部部长是一位资深能力者,身体素质出色,不用太担心后者因为咖啡因摄入过量而过早地成为医疗部的常客。
三十分钟后。
季自在关掉录音笔,沉思片刻,忽然开口:“你确定验纸上没有反应?”
赵白鸟:“确定。”又问,“后面要不要换一张测试范围大点的验纸再试试?虽说大部分觉醒者的能力都是那几类,但也说不定是因为绪灯鸣的能力太稀有,所以才测不出来。”
季自在:“你拿去的那张纸,已经是最高范围了。”
赵白鸟有点遗憾:“这样看来,绪灯鸣应该是具备资质,但还没觉醒。”
匠师协会出品的验纸总归是可靠的,这都测不出来,总不可能是绪灯鸣觉醒了一种从未出现过的能力吧?
季自在的目光倒是起了一些很隐约的变化。
——具备觉醒资质的人很多,有人会顺利成为能力者,也有人终身都会卡在这一步上。
季自在:“你去探病时,跟她说了能力类别的划分情况吗?”
工作纪律跟实力差距帮助赵白鸟保持住了职场礼仪:“……我记得特事局的要求是不可以擅自泄露B级机密?”
季自在:“哦,所以你有不小心说漏嘴能力类别的划分情况吗?”
赵白鸟:“……”
她想,这座城市的特事局明明规模不大,内部员工却总能拥有丰富而坎坷的工作经验,这显然跟上司的气质有关。
季自在稍稍收敛了下面上的表情,向后一仰,直接倒进自己的椅子里,道:“我觉得她觉醒的几率挺大,你下次去医院的时候,就把分类标准跟她透露一些。”
有了上司的批准,赵白鸟自然答应:“是。”又道,“她在录音里说的内容……”
季自在:“你怎么看?”
赵白鸟:“我赞成绪灯鸣对副本的分析,耐斯特园区确实存在两个阵营。”
季自在垂下眼,轻轻转着手中钢笔:“从吸收参与者的方式,还有后续培育的风格看,副本内的两个阵营都具备欺骗性的力量,加上彼此间还争斗不休……制造副本的应该是‘伪徒’。”
在吐出“伪徒”两个字时,季自在轻松散漫的面孔变成了初冬的湖面,透明的薄冰覆在上面,显出微凉的冷意。
*
第七医院,病房内。
收到系统提示的绪灯鸣开始检查自己的背包。
当然在别人看来,就是绪灯鸣忽然又放弃了睡觉的想法,转而望着空气发呆,非常符合医生给出的轻度精神创伤的评价。
对背包内物品的查看无须使用者亲自动手操作,只要专心想着打开,包中的事物就会自然展现。
有了之前的经历,绪灯鸣知道通关副本后得到的奖励多半会以宝箱的姿态出现。
绪灯鸣想得没错,此时此刻,自己的系统背包里果然多了一个造型闪亮到堪称夸张的宝箱,随着她用意念轻轻点击,宝箱就往外喷吐出了整整一百二十颗无色晶石。
——从画质上看,宝箱吐晶石的样子很容易让人联想起古早年代里那些缺少合适美工的网页游戏,带着让用户怀疑自己收获可能惨遭克扣的敷衍感。
系统奖励并不只有晶石,有时也会掉落一些道具,比如这一回,在吐完晶石后,宝箱又吐出了一块类似“死肉”的物质。
绪灯鸣:“……”
她用手指轻点了下太阳穴。
如果记得没错,眼前这样物品似乎还是被自己放进的系统背包?
将用户存放的物品当做用户的奖励给出,系统的行径让绪灯鸣感觉到了深深的不靠谱。
不过被从宝箱内开出来之后,原先能对绪灯鸣理智造成严重伤害的“死肉”的活跃感大为降低,好像已经失去了对外界的影响力。
“死肉”安安静静地待在背包中,看起来毫无危害,老实得宛如一块即将惨遭处理的厨余垃圾。
虽然系统很不厚道地将绪灯鸣自行拿到的东西当做奖励返还给了她,不过作为奖品出现的物品比原先多了一些特征,可以在背包中显示自己的物品介绍。
【[未命名]:某种存在的遗留物,极度危险,存在强烈侵蚀性,能严重影响接触者的精神。】
“……”
对于曾被迫下线的系统而言,这句“极度危险”应该是有感而发。
当然考虑到[未命名]实在不是一个存在具体指向性的名字,绪灯鸣决定在心中继续将其称为“死肉”。
绪灯鸣的目光在冒号后的介绍中扫过,然后停留在中间的“侵蚀”二字上。
她回忆起了其他预备员工在园区中逐渐失去理智的情况。
今天下午绪灯鸣从赵白鸟那里知道了一件事,特殊能力也存在不同的类型。
如果“死肉”的能力也在那些类型中,它所归属的类型一定包含强烈的欺骗与诱导性。
绪灯鸣还清楚记得,在园区时,如果预备员工按照规则行动自身理智就会降低,除此之外,在每次交易时,绪灯鸣同样会感到明显的眩晕。
结合介绍上的内容,绪灯鸣心中对“死肉”的力量有了隐约的判断。
——这是一样很适合电诈行业的道具。
【系统:[未命名]属于非常规物品,用户无法直接装备,建议使用白色抽奖池。】
在绪灯鸣思考“死肉”的特质时,相关的系统提示弹出,为绪灯鸣带来了一个稍微令她有些意外的消息。
绪灯鸣以前尝试过很多次想在第二个池子内抽奖,可无论她如何操作,外形神似洗衣机的白色抽奖池给她的反应都是“未满足抽奖条件”,直到这回拿到了这件属于耐斯特园区的非常规物品,才第一次迈过了抽奖的门槛。
打开系统界面,经过一分多钟的研究,绪灯鸣初步明白了白色抽奖池的运行机制。
金色抽奖池的运行原理很简单,用户只要投入数量合适的无色晶石,就能获得奖品。
而白色抽奖池则不同,想要获得奖励,用户必须先投入一些非常规物品,除此之外,每次抽奖还需要一定量的无色晶石作为驱动力。
系统友情提示,不同的非常规物品需要消耗的驱动力也有所区别,如果绪灯鸣要将“死肉”投入白色抽奖池的话,需要支付的无色晶石数量为三十。
——虽然无色晶石不能兑换为现实中的货币,绪灯鸣在看见“三十”这个数字时,还是感觉自己的钱包发出了一阵空空如也的哀鸣。
她在三次元很贫穷,在二次元也是一样贫穷。
绪灯鸣手上的晶石数量算不上充裕,上次抽奖后的余额是6块,后续慢慢累积到了14块,加上这次的120颗,一共剩余134颗。
考虑到经验包跟治疗药剂的必要性,绪灯鸣觉得自己有必要在金色抽奖池内重复一波十连,那么剩下能动用的晶石就只剩34块。
她有点怀疑,系统是就着余额给出的估价,以便让用户时刻徘徊在必须下副本攒晶石的界限上。
绪灯鸣在心里跟自己的系统道:“我想讨价还价。”
“……”
系统没有任何反应,安静得仿佛并不存在。
绪灯鸣在心中叹息,如今耐斯特园区副本被毁,连“死肉”也变得安全了,能影响系统的事物越来越少……没有实体当真是《未孵之火》最好的自我保护。
第24章
贫穷的绪灯鸣打开了[观测之眼], 认真看过自己的命运,确认其中没有一丝一毫忽然省钱的可能,于是按照抽奖池的要求, 郑重支付了三十块无色晶石。
余额后的数字瞬间减少, 一直以来都毫无存在感的白色奖池则仿佛被某种力量唤醒了, 自内而外散发出了一阵柔和莹润的光芒。
绪灯鸣下意识看一眼病房的磨砂玻璃窗。
窗户上依旧只有她自己的影子,抽奖池发出的光似乎并不会蔓延到现实当中。
白色光芒逐渐明亮,却并不刺眼,反而给人平和纯净的感觉,让人联想起植物在春风雨露中舒展着枝条。
绪灯鸣本来因为精神受创在接受治疗,在看见这阵光芒的同时,她大脑中隐约的刺痛感居然开始慢慢消失,心情也逐渐变得宁静。
十秒后,白色抽奖池上的光芒完成了由明到灭的全过程, 而后向外吐出了一个外表平平无奇的小箱子。
绪灯鸣打开箱子, 从中再次发现了片刻前被自己丢进去的那块“死肉”。
“死肉”静静躺在自己的背包中, 除了体积上有所缩水外,其余都跟之前基本一致。
除此之外,绪灯鸣还从箱子内开出了一样技能——
【系统:恭喜玩家009-000获得技能[强制交易(lv.5)]。
友情提醒:该技能不适合直接装备,如需使用, 可以与[命运之匣]融合, 融合时[命运之匣]的等级不得低于lv.5,否则将无法成功。】
系统给的提示在措辞上其实没有任何感情倾向,绪灯鸣却硬是从里面读出了一股逼氪的意味。
想使用[强制交易]就得先融合[命运之匣], 而想提升[命运之匣],就得去金色池子里内抽卡获取经验包。
绪灯鸣忍不住勾了下唇角,她辛辛苦苦跑去副本内实习一趟, 最后都是在为抽奖池打工,简直是岂有此理。
评价系统没有影响绪灯鸣抽卡的动作,一波十连之后,她背包内的物品再度丰富起来——
【系统:恭喜玩家获得[技能提升经验包(初级豪华版)]×5】
【系统:恭喜玩家获得[愈合剂(初级)]×2】
【系统:恭喜玩家获得[愈合剂(中级)]×2】
【系统:恭喜玩家获得[精神康复小药瓶]×1】
绪灯鸣单手托住下巴,认真研究了一下自己今次抽到的物品。
经验包显然是抽奖池内的常驻物品,只是从初级变成了初级豪华版,显得更有用了一些。
至于[精神康复小药瓶]自然是一款专门用于精神治疗的药物。跟之前的愈合剂的区别在于,愈合剂的治疗范围更全面一些,对精神的修复作用并不明显,而新得到的道具则在精神疗愈上具备更强的针对性。
[精神康复小药瓶]中一共有三片药,还附带了一张说明书,要是不考虑小药瓶表面没有写生产日期厂家药物编号的话,乍看起来还颇为正规。
说明书还告诫使用者,成人每半小时内的最大服用量不得超过一片,否则效果将会大打折扣。
绪灯鸣理解,从游戏的角度解读,这叫做药物cd。
她想,此次抽奖的结果依旧具备着很明显的针对性,用户需要升级,于是就有了经验包,用户的精神状态不好,于是就出现了专门的药剂,充满着对绪灯鸣继续活下去的鼓励。
在这样的情况下,系统都没有一丝半点吐出现金的意思,看来是真的没有。
东西落入背包后,绪灯鸣立刻消耗了四个豪华版经验包,分别将[命运之匣]与[观测之眼]提升到了五级,然后尝试将前者与[强制交易]融合。
整个融合过程持续了五分钟。
住院以来,绪灯鸣因为被精神创伤影响了食欲,很少吃东西,大部分时间都靠营养针支持,胃里始终缺乏饱腹感,此刻却有了种正在进食的感觉。
饥饿被暂时性地抚平了。
——[强制交易]是一道可口的开胃甜点,经过咀嚼,吞咽,最后与[命运之匣]融为了一体。
【系统:恭喜玩家009-000获得永久技能[命运之匣(异)]。】
【系统:检测到用户获得特殊能力,个人信息面板将进行自动更新。】
【系统:自动更新结束。】
与未融合前的技能不同,刚刚诞生的[命运之匣(异)]获得了新的特性:在成功截取一段命运后,能将命运转移给另外的目标。
如果有两只蚂蚁在并肩行走,其中不幸的蚂蚁A将在五秒后被路人踩死,绪灯鸣就可以使用[命运之匣(异)]将被踩死的命运截取下来,并将其赋予到蚂蚁B的身上。
当然,这种操作同样会受到目标自身特性,以及所截取命运的不可违逆性的程度的影响。
而且新的技能跟原来一样,对命运的截取跟赋予都无法持续太久,如果是将年迈蚂蚁寿终正寝的命运赋予一只健康的蚂蚁身上,后者的身体会迅速衰败,不过这种赋予很难超过一分钟,而且在赋予结束后,衰败的状态可以逐渐好转。
不过随着绪灯鸣技能等级的提升,相关技能持续时长也会增加。
绪灯鸣躺在病床上,安静消化着对新能力的感受。
在获得[命运之匣(异)]的时候,绪灯鸣仿佛整个人都被泡进了无边的温水中,被懒洋洋的暖意所包裹。
就像种子开始发芽,花朵变成了果实,绪灯鸣觉得自己不是装备上了一个技能,而是自然地长出了一个技能。
新的技能就跟四肢内脏一样,天然就是她的一部分。
眼前的系统提示也似乎变成了一份有关绪灯鸣自己的使用说明书,其存在的意义只是为了方便她更好地了解自己的变化。
她的心情变得平静且愉悦。
绪灯鸣将一只胳膊枕在脑袋下面,眉目舒展,神态放松——仔细想想,自己以前获得技能时其实也有类似的感觉,只是没有这一回明显。
换做以前,需要自己想办法研究技能的作用,但现在,貌似在获得新能力的瞬间,绪灯鸣就天然理解了自己该如何使用。
随后绪灯鸣打开了个人信息面板,不太意外地发现此次更新的内容是“精神值”。
她目前的数据是“106/120(轻度疯狂,快速好转中)”。
不止误入副本的参与者,世界上每个人的精神都或多或少会受到伤害,伤害的来源不止有副本,还包括日常生活中的惊吓、厌烦、压抑等负面情绪。
那些情绪就像绪灯鸣眼中灰黑色的命运,会不断侵蚀人的理智。
适当的休养能让人的精神得到恢复,比如绪灯鸣,如果她不是在副本中带了一身debuff回来,区区十四点的精神消耗,好好睡上一觉就能彻底复原。
不过人的恢复力是存在阈值的,若是长期浸润在负面情绪中,所受的伤害将会以无可逆转的形态固定下来,最终的结果就是精神值上限的降低。
无论是对于普通人还是能力者,精神值都是相当有用的数据,此前系统却一直没有将具体数值显示给绪灯鸣看的意思。她猜测了一下,觉得原因可能是系统最初的能量并不高,所以某些暂时用不到的功能就一直惨遭屏蔽。
既然系统希望她不断进入新的副本,通关副本的行为就很有可能会让系统获取能量。
等绪灯鸣通关耐斯特园区并弄来了“死肉”,系统就从中获得了足够自我更新的资源。
绪灯鸣又研究了一下,发现其实在使用[观测之眼]跟原来的[命运之匣]时也会消耗精神,只是消耗得并不多,除非一次性看到的内容太多,否则不会对她产生明显的影响。
观测命运对精神的消耗最少,截取要多一些,但如果绪灯鸣想要将自己截取下来的命运赋予新的目标的话,消耗量就瞬间暴涨到了一个绪灯鸣不想陷入疯狂就不能过度使用的程度。
绪灯鸣在心里估算了一下,觉得如果自己想要调换两只蚂蚁的日常,大约只需要消耗十点精神值,若是将蚂蚁换成人,那么至少二十打底,假若目标精神强度高或者也是一位觉醒者,消耗还要更高。
白色抽奖池的光芒对精神有一定的安抚效果,绪灯鸣翌日早晨醒来的时候,她感受到了久违的精力充沛。
系统面板上,“轻度疯狂”状态已被成功驱散。
可喜可贺,在一连数日夜半惊醒后,她终于获得了一个相对高质量的睡眠。
下午护士又过来查房:“你今天状态不错。”
绪灯鸣彬彬有礼道:“因为这里的治疗效果比我期待的更好。”
护士听了后挺高兴:“我会替你把夸奖转达给南医生的。”
她口中的南医生就是收治耐斯特园区幸存者的责任医师之一,因为负责的人多,大多数时间来无影去无踪,跟绪灯鸣的接触不算多。
绪灯鸣提出要求,她眨了下眼:“我今天想要多放风一会。”
护士痛快道:“行,但注意别超过两个小时,也别走得太远。”又道,“医院这边会再观察一会,要是没问题,你就可以申请出院了。”
之前遛弯时长一直被压缩在半小时内的绪灯鸣,再度感觉到了自由的快乐。
第25章
绪灯鸣并非是宅不住的性格, 除非像现在这样,在医院里一躺就是这么些天。
清闲过头,反而容易让人觉得空虚。
过往的人生里, 她总是在步履匆匆地向前走。
绪灯鸣双手插兜, 信步而行。虽然没人强调过, 但第七医院平常显然不是对外开放的那种医疗场所,过往的医护虽然忙碌,却缺乏只有在许多普通人里才能沾染到的烟火气。
仅仅五十米长的走廊,已经有九个穿着白大褂的人与绪灯鸣擦肩而过,至于病人,她则一个都没有瞧见。
绪灯鸣停下脚步。
王雁行也在这里接受治疗,两人病房隔得不远。
跟绪灯鸣的住处有所不同,王雁行房间的外墙是方便观察的透明状。
等她的状态好一些后,可以从里面将窗帘拉上。
绪灯鸣站在墙外。
王雁行正在睡觉, 眼睛紧紧闭着, 身躯陷在雪白的床铺中间。
她明显变得消瘦了一些。
王雁行的家人都住在内城区, 因为关系紧张,两边只会定时进行联系,加上内外城区间的通行相对麻烦,她出意外的事还没被家里人知道。
绪灯鸣打开了[观测之眼]。
使用过经验包后, 她的技能都得到了提升, 然而受到“死肉”影响时,那种细致的、仿佛连命运最微小涟漪也能捕捉到的感觉依旧消失了,此刻绪灯鸣只能从王雁行的命运之线上捕捉到“正在好转”的字样。
也好, 毕竟这些就是最关键的部分。
自从离开耐斯特园区后,王雁行大部分时间都处在昏睡当中,以此修复自己的精神状态。
因为医院的治疗卓有成效, 自从采取了一些针对性的措施后,王雁行每天的睡眠时长已经从十六个小时降低到了十二个小时。院方的说法跟绪灯鸣看到的内容相符,表示过不多久王雁行就会彻底恢复。
病患没有清醒,当然无法接待探望者,负责王雁行的护士对绪灯鸣道:“病人还在休息,要不然你过会再来?”她知道两人是同学,又安慰了一句,“放心,她会好的,只是比你慢一些。”
绪灯鸣点了下头,正准备离开时,看到床上的王雁行翻了个身,嘴里发出无意识咕哝:“……我不想工作了。”
护士:“……”
绪灯鸣忍不住笑了一下,对护士道:“其实后面还有别的校招,希望她尽快好起来,不要错过。”
睡梦中的王雁行轻轻颤抖了一下。
护士则默默将绪灯鸣拉远了一些。
她是一个有责任心的医护人员,要确保自己病患的身心健康。
既然不方便跟同学闲聊,绪灯鸣就溜达到了一楼,在医院的花园中散了会步。
医院的花园打理得很整齐,其中的植被都是不太容易长歪的类型,而且全部保持着一个相对低矮的高度,视野很开阔,不会让绪灯鸣联想起在副本中的经历。
偶尔有鸟雀飞来,停在灌木丛边附近,绪灯鸣在附近站定,饶有兴致地看了一会麻雀梳毛。
与存在生命气息的现实相比,耐斯特园区的风景顶多算得上是比较精致的贴图。
她在花园中消磨了剩下的一个多小时。
暮色已至,天空被笼罩在一片没有尽头的昏黄当中,白云被夕阳灼烧出了鎏金般的色泽。
初冬的风吹得草叶簌簌作响,绪灯鸣拢紧了身上的外套。
她现在看到的命运,其内容在时间跨度上依旧非常短暂,只要距离一远,未来的许多可能,就会流向她把握不到的地方。
绪灯鸣在心里算着时间,散步时间刚刚结束,护士就过来找她回房。
她发现自己迎来了一位熟悉的客人。
来人还是赵白鸟。
绪灯鸣扬了下眉,向她点头:“赵女士,你好。”
赵白鸟:“你好。”
两人现在也算熟悉,惯例的寒暄过后,赵白鸟直接进入正题。
赵白鸟:“鉴于你已经有多次进入副本的经验,为了确保你的生命安全,我们会告知一些有关副本的常识内容。”
绪灯鸣:“专门为了我的事跑这一趟,实在是麻烦你了。”
昨天交谈时她也表现出了对常识内容的兴趣,赵白鸟却没有做类似的表态,而且连口风都不曾松动一丝。
绪灯鸣想,赵白鸟态度改变的原因多半是得到了其他人的授意,至于为什么会有这种授意,可能跟她提出的杜鹃假设有点关系。
赵白鸟:“请注意,后续所有告知内容不可外泄,否则管理局有追究你法律责任的权力。”
她的态度很严肃,然而相较于管理局的职权范围,又显得轻飘飘的了。
绪灯鸣点头表示明白,并起身给赵白鸟倒了杯水。
赵白鸟接过水杯,一时有种自己可能得说很久的感觉。
在正式告知开始前,她先从公文包内拿出一份保密文件,递到绪灯鸣面前。
绪灯鸣仔细看过文件上的所有条例,在最末尾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文件所用纸张的质地很熟悉,跟绪灯鸣上次通关电梯副本后签署的文件显然属于同一类型,但约束力却明显减弱。如果说上次签署那份保密协议时,她能非常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某些行为像是被绳索束缚住了,现在的感觉则更像是身上密密缠了一团毛线,有阻碍,但真想弄掉也不会太困难。
签好字后,绪灯鸣将保密文件递还给赵白鸟。
赵白鸟:“接下来,我将跟你解释一下不同能力的特点跟类别。”
绪灯鸣:“我可以先问一下,耐斯特园区究竟跟哪种类型的能力有关吗?”
赵白鸟也不隐瞒,直接道:“根据局里判断,耐斯特园区所涉及的特殊能力的名称是‘伪徒’,其能力特点包括交易,欺骗,变化,诱导。”
绪灯鸣:“交易……”她轻声自语了一句,然后笑了一下,点评,“听起来像是一群会四处售卖保健品的商人。”
赵白鸟:“‘伪徒’很擅长将人带入陷阱,遇上他们是一件相当可怕的事情,而且‘伪徒’内部会时常产生纷争,很容易牵扯到无关人士。”又道,“如果说大部分‘伪徒’都属于邪恶阵营,那么有些力量则天然偏向正义阵营,比如‘薪者’。‘薪者’亲近火焰,具备净化的能力,前期相对弱小,后期的潜力极大。”随后露出严肃之色,“成长期的‘薪者’非常容易受到针对,一旦你觉得自己掌握了类似的能力,请务必第一时间联系我们,寻求保护。”
绪灯鸣回想了一下自己技能的特点,觉得完全看不出跟火焰或者净化有什么关系,于是郑重承诺:“一定。”
赵白鸟说话时,一直在观察绪灯鸣的反应。
直觉告诉她,绪灯鸣现在的承诺发自真心。
绪灯鸣:“那除了‘伪徒’外,还有什么别的类型的特殊能力吗?”
赵白鸟:“有一种很有实用价值的能力叫做‘匠师’,觉醒此类能力的人,会更擅长制作与创造,在就业上也会偏向技术方面。”
绪灯鸣觉得这个能力实在很适合亟需求职的准毕业生。
至于她觉醒的[观测之眼]跟[命运之匣],看起来更适合去找个角落摆摊算命。
说完“匠师”后,赵白鸟的表情忽然变得有些古怪:“此外还有‘血肉与生命之神’以及‘智识之神’的信徒们……”
绪灯鸣精准捕捉到赵白鸟话中的关键词:“神?”她饶有兴趣道,“这个称呼有些不一般。”
赵白鸟耸肩:“我也觉得有些夸张,不过不用放在心上,所谓的‘神’只是一种具备强烈崇拜色彩的称谓而已,你不用太当真。其根源在于某些觉醒了特殊能力的人,认为自己的觉醒是受到了神明的宠爱,觉得自己只要表现得足够虔诚,就会得到更多的自我提升的可能。而且根据局里的调查,追求生命跟智慧的人数比较多,更容易形成组织,进行各种崇拜仪式。”
绪灯鸣从赵白鸟的语气中捕捉到了一点信息:“管理局对于这些人的恶感似乎并不是很强烈。”
差点没反应过来自己在外身份是管理局成员的赵白鸟:“……嗯,因为许多相关行为都不触犯法律,所以并没有严格约束。”
绪灯鸣:“原来如此。”
她又问:“那这些人是比较值得信任的那一类吗?”
赵白鸟哑言片刻,迟疑道:“不见得。”然后,“虽说有值得合作的地方,但对于一些狂信徒,你很难判断他们脑子里都想些什么。”
绪灯鸣低声重复:“狂信徒……”
那些人做了什么事,才会被守序阵营的赵白鸟认为不值得信任?
赵白鸟:“还有一些能力者,其内部虽然同样存在着偶像崇拜,却并没有直接将崇拜对象称为神明。比如某些以擅长制作与使用毒药闻名的能力者,会称自己的崇拜对象为‘无骨先生’。”又道,“并不是所有能力者都愿意对外透露自己的情况,对于那些人,局里收集的资料不多,而且存在无法确认的内容。不过越罕见的能力者被遇见的概率也就越低,正常情况下只要记住那些常见能力,就足以应付大部分危机。”
绪灯鸣:“所以现在记录在案的一共有多少种能力?”
赵白鸟:“官方说法是十种左右,但不是每一种都有准确记录,三角榕市这边了解得也有限。”
绪灯鸣:“哦,那么能力类型的数量是固定的吗?”
她的语气显得漫不经心,仿佛真的只是随口一问。
赵白鸟也没太把绪灯鸣的话放在心上,毕竟在刚了解相关理论的时候,她也曾经问过季自在类似的问题。
第26章
“理论上来说, 能力类型的数量并不固定。
“一方面是有人怀疑现在能力收集得并不全面,另一方面是曾有学者提出过理论,只要满足特定条件, 就会有新的能力在世界上诞生。”
绪灯鸣很认真地听着赵白鸟的话。
在了解到新能力的诞生是可能的时候, 她有些惊讶自己的心跳竟没有加速。
因为[观测之眼]是新出现的能力, 所以验纸才没有发现自己已经觉醒吗?
赵白鸟完全没有察觉到面前人细微的情绪变化。
比起在心中大胆假设的绪灯鸣,过往的经验跟知识都告诉赵白鸟遇见新能力的概率有多低,以至于她完全不会往那方面想,至于具体大小,应该跟著名的“猴子碰巧在打字机上写完《哈姆雷特》”相仿。
“世界上不止存在具备特殊力量的人,也有存在特殊力量的物品。”
赵白鸟:“对于物品,我们也有一条通用的判断——越强大的越危险,而且这种危险很多时候都是针对物品使用者的。”
绪灯鸣想到了自己的旧水管,然后又想到了系统。
旧水管只是一样概率性赋予敌人debuff的普通武器, 大概是因为足够弱小, 所以显得无害, 没让绪灯鸣感到丝毫危险。
至于系统……绪灯鸣确实可以感觉到系统的强大,却没法判断它是否也能归属到物品的行列当中。
赵白鸟又告诉绪灯鸣一些常识,偶尔遇到不适合多谈的,则会一语带过。
绪灯鸣配合地忽略掉了对方话中语焉不详的部分。
——可能是赵白鸟觉得某些消息不适合说给一个普通的外城区居民, 也可能是因为赵白鸟本身权限不够, 无法了解得更加详细。
绪灯鸣道:“我还有一个问题,副本存在的理由是什么?”
她每次进入副本,都能体会到死亡的威胁, 然而单纯只是为了收割性命,副本根本不用将自己设计得如此复杂。
赵白鸟沉默一瞬,回答:“不是每个副本都有存在的理由, 你可以将它们当做一种特殊的,带有特定意志且具备成长性的天灾。”随后又做了一句补充,“但也有些副本有存在理由,它们是被特地制造出,用来达成某种目的的特殊区域。
“当然,这是一个很私人的观点,你可以参考,但不必全然相信。”
赵白鸟说话时,眉目间隐约露出了一点怀念的神色。
某次任务过后,赵白鸟闲谈时与季自在讨论过类似的问题,后者顺手传了一份论文到她的邮箱。
论文的作者是季自在的校友,后面曾去月桂市读书,这是她毕业前写的文章,但没有公开发表过。
绪灯鸣扬了下眉毛:“副本可以成长?”
赵白鸟重复了一遍曾在论文上看到的内容:“从测量结果看,有些副本会逐渐变得比刚发现时更强大危险,但也有些正好相反,会不断衰弱,乃至彻底消散。对了,副本是可以消失的,消失的大部分原因都是力量崩溃。”
绪灯鸣回忆了一下自己在耐斯特园区中做的事,对力量崩溃这一点有了更深刻的理解。
今天赵白鸟在绪灯鸣的病房中待了将近一个小时才离开,她离开时天色还早,很适合返回特事局中进行工作汇报。
绪灯鸣目送赵白鸟走出病房。
据赵白鸟说,控制耐斯特园区的力量名为“伪徒”,具备欺诈的力量。
回想起在副本中被渐渐改变的思维方式,绪灯鸣赞成赵白鸟那边的判断。
耐斯特园区不止对外来者心怀恶意,内部也存在不同的阵营,彼此厮杀,与“伪徒”的特性相符。
既然副本需要成长,那或许对“伪徒”而言,厮杀本身就是一种养料。
就在绪灯鸣思考的同时,她的眼前刷新出了一条系统提示:
【系统:经检测,用户长时间未曾对本系统所生产的游戏进行测试,该行为可能会影响用户后续工作体验,请及时调整。】
……工作能有什么体验。
绪灯鸣按了下额角,然后打开背包。
她在第一个游戏中得到的光盘闪烁了一下,配合着方才的信息,态度积极地向所有者彰显自己的存在感。
系统曾经告诉过绪灯鸣,她每十二天至少进行一次游戏测试。
此后绪灯鸣进入过两次副本,系统也都将她的通关行为视作对游戏的参与并做出了总结。按理来说,她每过一次副本,十二天的CD就应该重置一回。
现在系统给出准确答复,cd确实重置了,奈何绪灯鸣之前测试的都是外面的野副本,对家里的光盘始终缺乏关注。
绪灯鸣的视线在系统信息后半段话上扫了一下,总觉得话里有别的含义。
她闭上眼,往后靠了一下。
系统一直在想办法促使绪灯鸣往特定的道路上行走,金色奖池中出现的技能都跟命运有关,而从“死肉”身上剥夺下的技能,则取决于“死肉”本身的倾向。
赵白鸟没有提到不同类型的力量可否交融,绪灯鸣只能自己猜测,她认为命运是主干,而旁的力量则是附带的装饰,只有前者足够强壮坚固,才能支持得了后者的攀附。
[命运之匣]融合了[强制交易]后,原本的主干就不够坚固了,于是系统对她发出了提醒。
赵白鸟最后一次探望绪灯鸣后又过了两天,后者便正式办理了出院手续。
医护人员对绪灯鸣的恢复速度大加赞赏,又给后者额外做了一次检查。
绪灯鸣配合着对方的行为,同时道:“可能是我平时生活比较规律,所以才好得快。”
南医生瞧她一眼,直接点破:“你的规律是指规律地晚睡早起?”
绪灯鸣笑:“连这个也能看出来?”
南医生咳了一声:“算是综合判断。”
第七医院其实归特事局的医疗部管辖,内部员工对居民信息查询权限比管理局更高,连某些打零工的记录也能搜到。
绪灯鸣心中隐约有些感觉,她恢复速度快,一是跟白色奖池有点关系,其二则是因为能力的觉醒。
自从成为能力者以来,绪灯鸣就变得更加健康了一些,只是这种改变是循序渐进的,很容易被忽略过去,而且还可以推到她精神强度提升上去。
南医生:“你这边没问题了,可以去办手续。”
负责办理出院事项的护士最后对绪灯鸣做了一番叮嘱:“一个月内有其它不适症状可以联系复查,这是纸质版医嘱,记得拿好,如果遗失……”
护士想了想,道:“遗失也没事,不是什么重要的文件。”
绪灯鸣:“好,希望不会再次麻烦到你们。”又道,“我同学那边……”
护士:“我们会转告你的留言。她的情况也不错,过些日子就能出院。”
办完手续后,她背着背包步伐轻快地走出了大厅。
由于医院离城区有点距离,院方早就安排了用来送人的车辆。
停在路边的车辆外观很普通,甚至普通到了跟医院整体风格不大相称的地步,比起第七医院门口,反倒更适合出现在外城区中各个不起眼的小角落里。
对此,绪灯鸣的想法是只要送她出院的不是大巴就行。
——有了上次的经历后,她总觉得坐大巴车离开是一件很容易被动踏入副本的事件。
轿车静静停在路口,往远处眺望,可以看到地平线上横列着一些废弃许久的旧建筑。
绪灯鸣确认了下车牌号无误,直接拉开车门坐了进去,司机没有说话,直接启动了车辆。
在绪灯鸣上来前,医院就将患者的目的地同步给了司机,所以在送人的整个过程中,司机都保持住了开头时的可贵沉默,没有与后排座位上的乘客交谈一个字。
绪灯鸣甚至完全看不见前面人的脸——对方坐着的位置,早就被保护性封闭起来。
——一旦确认被卷进来的倒霉市民恢复健康,异常事件的管理方,就会逐渐切断与无辜路人间的联系。
一片安静中,车子驶入市区,司机将绪灯鸣送回到向阳花公寓门口后,便默不作声地开车离开。
公寓周围更安静了,绪灯鸣怀疑在自己外出期间,又有一些住户搬离了此地。
403房因许久无人打扫已落了一层灰,绪灯鸣放下背包后,将房间简单清理了一遍。
她囤积的食物大多都是能长久保存的类型,绪灯鸣利用厨房中剩下的少许食材,简单做了点午饭。
由于缺乏新鲜菜蔬,绪灯鸣给自己煮的是鸡蛋面包糊。
鸡蛋面包糊的制作流程很简单,先在锅中加入清水,再加入少许那种直接吃可能噎住的干面包,最后等水温差不多后,再往里面卧一个鸡蛋。
——有主食,有蛋白质,可惜当初买的不是果酱面包,到底缺点维生素,当然最后这个可以用营养补充剂填上缺口。
过往的生活让绪灯鸣养成了完全不挑食的习惯,她对自己的烹饪水平没有任何意见,可王雁行作为少数能够进门的客人,某次看到绪灯鸣做的饭时,还是对她露出了“你的味觉是不是变异了”的震惊表情。
水开后,绪灯鸣关了火,将晚饭端上桌,神情平静地吃掉了碗里的面包鸡蛋糊。
作为生活重心完全偏斜到找工作上的准毕业生,绪灯鸣没必要回学校,只跟熟悉的同学发了消息,沟通下校园那边的情况。
此次实习事件牵扯的学生很多,但因为跟异常事件有关,特事局那边派人把消息往下压了压,如今E大那边依旧是一片风平浪静。
耐斯特园区副本引起的风波,像是落在桌面的灰尘,不经意间就被轻轻抹去了。
绪灯鸣偶尔会觉得,人类也只是命运的蚂蚁。
她随手拿了两本专业书,躺在沙发上翻看。
时间转瞬间就到了傍晚。
第27章
橘黄色的阳光从窗口照射进来, 覆盖在带着岁月气息的旧地板上。
绪灯鸣斜靠在客厅的沙发上,公寓的隔音质量让她即使在顶楼,也能清晰听见街上行人陆续回家的声音。
鸟雀一掠而过的鸣叫声、车声、马路上急匆匆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的吵架声……所有的一切反而衬得403更加安静。
暮色降临, 绪灯鸣放下书, 抻了个懒腰。
她先打开灯, 又拉上客厅窗帘,随后才用意念启动系统背包,从中拿出了那张装载了不知多少特殊游戏的待测试光盘。
运行光盘不需要电脑,系统会自动为使用者准备好一个足以满足基本功能的图形用户界面。
绪灯鸣简单查看了一下光盘的内容,上面只有两个选项,一是查看已测试游戏,二是查看待测试游戏,非常简洁明了。
由于她的资历还不够,目前出现在待测试栏的游戏图标只有一个, 名字叫做[过家家], 跟[逃离房间]一样, 都是单人游戏。
游戏图标是方形的,底色是粉红色,中间画着一根蜡烛,看起来十分温馨。
绪灯鸣:“……”
她敢肯定, 游戏的内容绝不会像图标一样温和无害。
绪灯鸣运转唯一的待测试游戏, 然后坐在沙发上老实等待。
——她并未忘记出院前护士说的话,一个月内,要是出现了什么症状, 还可以再跟第七医院联系。如果[过家家]对人精神伤害太大……希望第七医院可以理解她出院后状态的反复。
游戏顺利启动,系统界面上出现了进度条,等进度条走满后, 原来的界面自动关闭。
有那么一瞬间,这里看起来什么也没有发生。
绪灯鸣依旧坐在自家的客厅里,她发现周围的能见度正在变低,客厅中的电器跟家具都有种被笼罩在云雾中的感觉。
饱含水汽的晚风穿过墙壁,在室内轻柔地回荡。光线黯淡了下去,仿佛人造的灯泡也会在傍晚时悄然落山。
绪灯鸣并未觉得不适,她摊开手臂,靠在沙发上,像是主动沉入了一池无边无际的温水当中。
空气中有幽冷的光芒在浮动,光芒吸引着绪灯鸣,让她望见了墙壁上多出来的东西。
那是一扇与整体装修风格格格不入的木门。木门的线条是歪曲的,上面还用彩色蜡笔涂了一个圆圆的笑脸,笑脸下是一个大大的数字“3”。
绪灯鸣又一次回想起了自己首次测试的像素风游戏。
游戏给出的暗示非常明显,绪灯鸣站起身,家居服的下摆在空气中荡了一下。
她走过去,推开了木门。
就像是一个气泡上忽然沾上了另一个气泡,两个空间突兀地产生了交汇,木门后出现了一间绝对不在向阳花公寓建设计划内的房间。
眼前的房间中找不到窗户,灯光却很明亮。明亮的感觉驱散了空气中若有若无的冰冷潮湿感。
绪灯鸣脸上带着些许好奇,她走了进去,就在双脚踏过界限的那刻,身后的木门自动关闭,将带有现实印迹的部分隔绝于外。
她目光转动,认真观察起周围的情况,心中因此产生的第一个念头是“五颜六色”。
陌生房间的颜色组合确实很丰富,每一面墙的色彩都是不同的,其中有一面墙上还用蜡笔涂抹上了一幅幅画。
绪灯鸣能看出,创作者很偏爱鲜艳的大红,只是绘画水平很有限,笔下的人物形象接近火柴人。
红色的火柴人驾驶着红色的汽车,一路飞到了云朵上头。
虽然线条简单,却能让人感受到火柴人表情中的开心与得意。
——虽然创作者的绘画技巧不行,不过表达能力很强,说不定是个天赋型选手。
绪灯鸣站在蜡笔画前,欣赏着面前的涂鸦,越看越觉得这个房间似乎是一个儿童屋。
她注视了一会,然后转过身,想仔细瞧瞧另外三面墙的情况,然而绪灯鸣转身的动作刚进行到一半,整个人就忽然停住。
绪灯鸣视线下移,落在了一个大约十二三岁的小女孩身上。
“……”
房内没有任何值得注意的声响发出,然而小女孩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出现了。
跟小女孩一同出现的还有一张小床,一套桌椅,一些彩笔橡皮泥之类的儿童玩具。
随着新事物的出现,儿童房一下子变得拥挤了起来。
小女孩低着头,专注地摆弄着手里的娃娃,连眼角的余光都没分给面前的大人。
绪灯鸣怀疑自己变成了一团空气。
她观察到,小女孩有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身上穿着一件花纹跟款式都很简单的连衣裙。从不对称的袖口跟过长的针距可以看出,连衣裙并非商店内售卖的成衣,而是手工作品,且制作者的裁剪跟缝纫技术都相当一般。
绪灯鸣觉得这件连衣裙瞧着有些眼熟,她回忆了一下,忽然想起以前曾经在网上看到过,旧城区有段时间曾经流行过将装面粉的布袋给改制成衣物,那些面粉布袋上的花纹跟小女孩身上的衣服很像。
她小时候曾经见到过类似的面粉袋衣服,但时间真的已经过去太久,足够原本清晰的记忆褪色成模糊的残影。
小女孩应该没有浪费布袋上开袖口跟开领口时裁剪下来的布料,她手中的娃娃穿着的衣服花纹跟她自己是一致的。
“接下来,要准备晚饭。”
小女孩稚嫩的声音在房间中响起,她在对布娃娃说话,依旧没抬头望向绪灯鸣的位置,就像完全感觉不到身边还站着一个陌生成年人。
绪灯鸣双手抱臂,沉默地待在一边,仔细观察着小女孩的一举一动。
小女孩将娃娃放在地上,又在娃娃面前摆了一些盖着布的塑料小碗。
布娃娃用红线缝制出的嘴巴一直开心且不对称地弯着,两种纽扣构成的眼睛显得很闪亮,似乎非常期待接下来的游戏环节。
小女孩揭开塑料小碗上盖着的布,露出了下面的菜叶,她对着布娃娃露出了开心的笑容:“你已经学会做饭了,真厉害,我会告诉大家,你学习得很快。”
接着,小女孩认真吃掉了碗里的水煮菜叶,好似在吃着一份珍馐佳肴,等她将菜叶吞进肚子里后,很高兴地拍了下手掌,一本正经地对布娃娃道:“谢谢你,饭做得很好。”
她的声音天真而愉快。
结束用饭的小女孩抱着自己的布娃娃,慢慢站了起来,然后仰起脸。
小女孩的面孔就对着绪灯鸣,后者从她黑白分明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
绪灯鸣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判断并不精确。
对方未必没有看见她,只是刻意进行了忽略。
小女孩脸上的笑容还是一样灿烂。她将布娃娃的手高高举起,并将手递到了绪灯鸣掌中。
绪灯鸣的目光微微凝固。
理论上,绪灯鸣作为成年人的反应力必然会大于儿童,此刻却被对方握了个正着。
这是副本必须经历的流程吗?
绪灯鸣目光微微动了一下,她下意识打开了[观测之眼],却完全捕捉不到对方的命运之线。
她最开始时就以为面前的小女孩并非真人,眼前发生的一切仅仅是游戏中的过场动画,但现在看来,过场动画也是可以增加交互环节的。
儿童的手不大,布娃娃的手更小,绪灯鸣能感觉到自己的指头被紧紧抓住了,小女孩跟布娃娃的手都是冰凉的。
冰凉的感觉顺着绪灯鸣的手指迅速往上蔓延,下一刻,她就陷入了一片无边无际的恍惚当中,与此同时,一道细微的声音自绪灯鸣耳边响起——
“救救我的家人。
“救救郭嘉佳。”
*
晨光被玻璃染成了一种老旧的黄色,往外是三两矗立的平房,有些平房的大门上还贴着水费单。
缺了块角的吊灯在屋顶上轻轻摇晃,抖下了几只飞虫的尸体。
墙上的时钟显示时间是六点四十五分,时钟下面有一副挂历,显示时间是九月,其中九月四号、九月五号、九月六号三天都被人用黑色水笔画了圈,其中九月六号上的圈有两个。
绪灯鸣慢吞吞地坐了起来,她看了看自己身下的床,又看了看自己够不着地面的脚,大略明白了过场动画结束后自己所面临的情况。
她现在正住在一间儿童房内,周围环境跟方才那间屋子存在部分类似的地方,却同样有很多不同,比如墙壁上的装饰物是普通海报,而不是充满红色的蜡笔画。
绪灯鸣从床上跳下来,床离地面太高,她猛然间落地时,感觉腿有些发软。
她揉了揉自己的膝盖。
人很容易遗忘过去,强壮的成年人不会时时刻刻将虚弱无力的幼童时期记在心中,绪灯鸣看了看自己的手跟脚,发现这具躯体比她想象的更加弱小。
她小时候,也是这样脆弱吗?
被迫缩水的绪灯鸣在房间内转了一圈,这间屋子算不上特别舒适,好在基本的家具都是齐全的,靠窗的位置摆放着书桌与橱柜,墙壁上还有挂历,其中九月六号上面被人用黑色水笔画了一个圈。
墙上贴着的海报底部签了三个工整度十分有限的字“郭嘉佳”。
如果绪灯鸣的判断没错,“郭嘉佳”就是房间所有者的名字。
新得到的身体让绪灯鸣有些不习惯,她费力地爬到了书桌上头,橱柜的玻璃是透明的,可以清楚看见里面摆放的书籍跟玩具,其中《儿童百科全书》的上下册明显不配套,旁边还有《生命的起源》、《蜜蜂、蝴蝶、授粉》、《心灵手巧从儿童开始》等科普类读物,所有书本看上去都很陈旧。
第28章
书本下面的储物格里是一些玩具飞行器跟玩具小汽车, 还有彩笔、素描本、连环画,剪刀、针线、碎布,以及塑料制作的小盆小碗。
玩具都很旧, 质感也相当粗糙, 其中飞行器上布满了碎裂的痕迹, 表面还用胶带紧密地缠了好几层。
书桌附带了抽屉,绪灯鸣打开检查,在里面找到了三本本子跟一只文具盒,一个白色的塑料盒。
三本本子中,一本是空白的,还有一本里面充满了胡乱涂鸦,最后一本则是日记本。
绪灯鸣清楚,按照一般游戏的套路,日记中多半会包含玩家通关的关键。她拉开椅子坐下, 开始从头读起。
日记本的扉页上写着“最聪明最厉害的小朋友的日记——郭嘉佳”。
郭嘉佳对自己的评价很高, 绪灯鸣希望对方在接下来的记录中也能充满表达欲。
绪灯鸣继续往后翻, 很快看到了正文页——
“一月一日
“今天我得到了一本日记本。
“我会好好记日记的。”
“一月二日
“婆婆在睡觉,爸爸去上班,妈妈去买菜。
“我在写日记。”
“一月三日
“婆婆在睡觉,爸爸去上班, 妈妈去买菜。
“我在写日记。”
“一月四日
“跟昨天一样, 没什么值得记录的事。”
“一月五日
“没什么值得记录的事。”
“……”
“六月二十日
“没什么值得记录的事。”
“……”
“七月十七日
“没什么值得记录的事。”
绪灯鸣看了一会,表情逐渐变得微妙。
她最初是一页页看的,看到二月后, 就开始直接往后翻,很快确定了日记的大部分内容都是统一的“没什么值得记录的事”。
郭嘉佳小朋友的记录风格非常具有儿童特点,只过了几天, 原本高昂的热情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消退,虽然每天的日记依旧占了足足一整页纸,却很难提炼出足够有价值的内容,跟开头“我会好好记日记的”形成了鲜明对比。
绪灯鸣按了下额角,又将日记本翻回二月,耐着性子逐页往后阅读。
翻到三月中旬时,绪灯鸣发现日记中有一些纸页黏在了一起,她小心将纸页揭开,出现在面前的,果然是一篇与其它篇目不同的记录——
“三月十四日。
“她的腿肿了。”
“我剪开她,拿出多余的棉花,治好她,又缝上她。”
即使绪灯鸣没有系统地学习过如何处理外伤,也明白剪开跟缝上显然都不是适合正常人类的治疗方式。
绪灯鸣自然想起了正式开始游戏前她所看见的布娃娃。
布娃娃身体内的棉花分布的不够均匀,郭嘉佳就剪开了布娃娃的腿,拿走多余棉花后,又重新将布娃娃的腿缝上。
绪灯鸣在橱柜内看到了剪刀跟针线,她猜测,改造自己的娃娃应该也是郭嘉佳小朋友的娱乐方式之一。
她对儿童心理没什么了解,不清楚这算不算常见行为。
绪灯鸣继续往后翻阅日记本。
对郭嘉佳小朋友来说,四月跟三月的生活显然有些不同。
“四月二日
“爸爸非常生气,他骂了我,骂了妈妈,又一直骂婆婆。
“飞行器被爸爸摔碎了。”
“四月三日
“爸爸说很抱歉,他答应修好飞行器。
“飞行器上缠了很多胶带,这就算是修好了吗?
“我觉得没有。”
“四月四日
“没什么值得记录的事。
“我可以自己学习治疗飞行器。”
“四月五日
“没什么值得记录的事。”
“四月六日
“没什么值得记录的事。”
“……”
四月的日记让绪灯鸣了解到一件事,郭嘉佳的家庭曾经出现过一次冲突。而冲突在游戏剧情里,往往具有特别的含义。
可惜郭嘉佳只提到家长争吵,却没有写明争吵的原因。
绪灯鸣继续往后看,五月的记录依旧充斥着大量的“没什么值得记录的事”,直到六月,才再次出现了一些令人在意的记录——
“六月三日
“没什么值得记录的事。
“药快吃完了。
“爸爸补充了新的药。”
“……”
“六月二十八日
“没什么值得记录的事。
“打羽毛球还是很有意思的。”
“……”
六月的日记告诉绪灯鸣,郭嘉佳觉得羽毛球有趣,此外就是这位小朋友其实一直在吃药,但从前面的日记中找不到对应内容,绪灯鸣并不清楚郭嘉佳的服药行为持续了多久。
如果郭嘉佳第一次服药的节点在获得日记之前,那么这件事可以说是持续了一段相当长的时间。
所以刚刚在抽屉看见的白色塑料瓶里放着的可能就是对方的药片,郭嘉佳的身体是有什么问题吗?
绪灯鸣想拿出塑料瓶确认一下,她低下头,却看见抽屉已经关上。
……自己什么时候关的抽屉?
绪灯鸣微微蹙了下眉,有那么一刻差点怀疑自己的思维又受到了未知力量的影响,她重新将抽屉打开,在看见抽屉情况的时候,动作不易察觉地停顿了一下。
她在抽屉里发现了一只文具盒,一个白色塑料瓶,还有三本本子。
时光好像重复了,将已经发生过的画面,再次铺展到了绪灯鸣的眼前。
就连刚刚一直被绪灯鸣拿着翻看的日记本,此刻也重新出现在了抽屉中,而桌面则变得空无一物。
绪灯鸣当然清楚,很多游戏都会存在物品重复刷新的bug,但沉浸式体验到此类bug的时候,还是让她产生了一种深刻的怪异感。
跟上个副本不同,她的思维能力并没有被剥夺,所处的环境也没有暴力跟混乱的元素,只是单纯的不正常。这种不正常会悄悄蛰伏在平静的生活中,然后冷不丁探出头,给她来一个突然袭击。
绪灯鸣按捺下了心中与通关无关的思绪,她打开白色塑料瓶,确认了里面的确装着三片白色的类似药片的物体,随后第二次拿出了抽屉中的日记本。
日记本中的内容没有因为复位而变化,有意义的篇幅依旧只有那么一点,绪灯鸣快速阅读完六月的记录后,将日记翻到了七月。
“七月九日。
“没什么值得记录的事。
“爸爸又一次生了很大的气,他撕掉了我的书。
“七月十日
“没什么值得记录的事。
“爸爸重新找了一本书给我,现在我的《儿童百科全书》看上去不够整齐。”
“……”
“七月三十日
“没什么值得记录的事。
“爸爸在生气,我让爸爸不要生气,爸爸撕掉了我的书。”
“七月三十一日
“没什么值得记录的事。
“我没有《食物的本质》了。”
七月发生的事似乎比以前更多,绪灯鸣注意到,这个家庭里的爸爸再次出现了发脾气的情况。郭嘉佳多篇不同的日记中都描写过其父亲情绪失控的内容,期间她的书被撕掉了两本,其中一本得到了略显敷衍的补充,另一本则完全没有。
在七月三十日时,郭嘉佳似乎还对父亲的行为有着期待,直到第二天,她才意识到,对方并不打算再找一本《食物的本质》回来。
“爸爸”似乎在变得不耐烦,也不再想对自己的行为进行弥补,家庭中的氛围不知不觉开始变得紧张。
从一月份的日记中可以看出,家里除了郭嘉佳与“爸爸”之外,还有“婆婆”跟“妈妈”,但后两者几乎没有在日记中出现过,除了第一次的吵架外,存在感低的可怕,连劝架的情节也没有。
既然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婆婆”跟“妈妈”很难做到不跟郭嘉佳有任何接触,绪灯鸣偏向于这是小朋友的书写习惯,除了最初的流水账,她似乎只会记录对自己有明确影响的内容,其中打羽毛球是正面的,“爸爸”的失控则是负面的。
那补充新药呢,这件事对郭嘉佳而言,又有什么影响?
绪灯鸣继续阅读,八月份的日记跟七月的差别不大。
“八月十八日
“没什么值得记录的事。
“生气的爸爸撕碎了《生命的起源》。
“我尝试治疗这本书,书没有痊愈。”
郭嘉佳的爸爸又一次撕碎了小朋友的书,但跟彻底消失的《食物的本质》不同,此刻《生命的起源》依旧存在于郭嘉佳的书架当中。
绪灯鸣打算从书上寻找线索,她有些吃力站到桌面上,伸长手臂,踮着脚,从柜子顶端拿下了《生命的起源》。
她将书本抽出来后,就立刻明白了为什么郭嘉佳说书没有痊愈。
《生命的起源》曾被粗暴地撕成过许多份,书页破碎处还存在红色针线缝合的痕迹,然而针线显然不是适合用来修缮图书的工具,安静放在柜子里的时候还好,一旦拿在手上,看似完整的书本立刻就有了散架的趋势。
绪灯鸣动作不得不小心了许多。
有了经验的郭嘉佳已经不指望父亲买书回来,她没有抛弃惨遭损毁的《生命的起源》,开始尽力修补。
橱柜中的书本勾起了绪灯鸣的一点回忆。
小时候她曾一度喜欢待在公共图书室内享受难得的休息时光,期间也多次看过名为《生命的起源》的科普读物,此刻随手一翻就发现,这本书中的内容跟她记忆里的存在显著区别,应该只是恰好同名。
“……生命的意义在于血肉,人类割开蔬菜,淡绿色的血液顺着尖刀流淌下来,残余的肉渣被放在热水中。气泡涌动,人类耐心地等待它们的融化。”
“……”
绪灯鸣神情有些古怪,她以前从未想过,白水煮菜会以如此别具一格的方式被记录在纸页上。
第29章
绪灯鸣接着往后看, 书本的作者开始阐述自己的一些理念——关于如何拼装生命的理念。
《生命的起源》的作者表示,作为智慧生物,人类对创造新生命不应该有太多忌讳, 因为从很早开始类似的事情就已经存在, 而且也将一直存在, 这是一种贯穿历史的习俗,犹如脊骨,横亘在整个人类文明的进程当中。
人类往自己的躯体内注入新的血液,为缺损的部位填上新的肉与脏器,期待可以唤起更好的生命。
躯壳只是一件用来装载思维的器皿,所以制作生命本质上跟制作器皿没什么不同。如果某个人类愿意并具备相应的才能,自己就能开创出一条生命的源头。
类似的言论并没有直白地覆盖整本《生命的起源》,而是充斥在各个章节的角落中,潜移默化地影响着阅读者的想法。
书中有个章节乍看写的是蔬菜泥的制作, 只是表达方式非常奇怪。
“将不同生命打碎成最基本的存在, 重新融合在一起, 塑造成希望的形态,如果未能焕发生机,就是一盆食物。如果得到了新的可能,那就是创造了生命”。
绪灯鸣揉了下自己的太阳穴。
在没有接受赵白鸟的科普之前, 绪灯鸣或许会以为郭嘉佳只是买到了一本充满了书写者荒诞思绪的盗版书, 但现在,她的脑海中却浮现出了一个名词——
“血肉与生命之神”。
创造新的生命,不也是生命之神的领域吗?
倘若郭嘉佳的书籍来自她的长辈, 那么这家人很可能就是赵白鸟口中的狂信徒。
只是目前绪灯鸣还没法确认,书籍中的内容是巧合,还是这家人在生命方面的确有着与众不同的理念。
往后翻, 纸页上的文字逐渐变得拗口,绪灯鸣在阅读的时候,还能感觉到轻微的眩晕。
绪灯鸣不清楚游戏给玩家留了多少探索时间,她以最快的速度检查完手中的书籍,就将《生命的起源》放回了原位。
随后,她从桌面跳回椅子上,随后并不是很意外地发现,刚刚被拿出来的日记本再一次消失了。
绪灯鸣原地停顿一秒,抬头望向书柜顶端。
她刚刚拿出过一本《生命的起源》,这本书被她放回去的时候,位置稍稍往外凸出了一点,但凸出的不多,不仔细看的话很难发现。
此时此刻,《生命的起源》确实显得有些往外凸出,证明绪灯鸣确实曾经将《生命的起源》拿出又放回。
日记本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但《生命的起源》没有。
所以是抽屉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吗?
绪灯鸣感觉到太阳穴处传来刺痛,她的视线再次移动到日记本上。
第三次从抽屉中取出的日记本跟前两次同样没什么区别,绪灯鸣将日记翻到八月份。
剩下的日记不多了,绪灯鸣有种预感,自己正在接近关键信息。
“八月二十一日。
“没什么值得记录的事。
“捡到了一张宣传单,九月六号体育馆有羽毛球大赛。
“体育馆很远,而且爸爸不让我出门打羽毛球。”
“八月二十二日
“没什么值得记录的事。
“妈妈答应我会跟爸爸说。”
“八月二十三日
“没什么值得记录的事。
“妈妈帮我说了吗?”
“八月二十四日
“没什么值得记录的事。”
“八月二十五日
“没什么值得记录的事。
“爸爸发了很大的脾气,但没说不让我去体育馆。”
绪灯鸣看着郭嘉佳的日记,感觉到了对方家庭中的违和。
她不确定这个家里的“爸爸”是否答应了郭嘉佳的请求,但小朋友显然觉得家长的态度是默认。证据就是后面的日记中,郭嘉佳一直在统计距离比赛开始还有多少天。
郭嘉佳对此抱有极大的期待,为了达成目的,她还选择向母亲求助,这种情况在之前的记录里从未出现过。
“八月三十一日
“没什么值得记录的事。
“距离九月六号还有六天,我要提前收拾好箱子。”
“九月一日
“没什么值得记录的事。
“还有五天。”
“……”
“九月四日。
“没什么值得记录的事。
“还有两天
“爸爸发了很大的脾气。
“她被撕碎了,我缝不上她,妈妈也帮不了忙。
“救救她。”
“九月五日
“没什么值得记录的事。”
“九月六日
“没什么值得记录的事。”
郭嘉佳的日记只写到九月六日,后面都是一片空白。
从日记上推测,今天正好就是羽毛球赛举办的日期。
儿童房内有一大一小两个日历,相同点是九月六号都被做了标记。
郭嘉佳非常期待比赛的到来,她没有掩饰自己的情绪。
绪灯鸣将日记本放了回去,开始翻找整个儿童房,最后在柜子最下层最里面的位置,找到了一只红色的箱子。
她打开箱子,在里面发现了几件换洗衣服、水壶以及一个小钱包,钱包中的硬币是大天灾之后曾流通过的那种,加在一起大约四块钱,购买力跟现在的二十块差不多。
郭嘉佳在日记中提到过,她想去很远的体育馆参加羽毛球大赛,为此还特地收拾好了行李,如果郭嘉佳今天真的要出门的话,箱子应该被放在更容易拿取的地方才对。
郭嘉佳的计划必然出现了问题,还有一点,从九月五日开始,郭嘉佳就没在继续倒计时。绪灯鸣有理由怀疑,在四号那一天,因为“爸爸”非常明确地拒绝了郭嘉佳的要求,双方产生了冲突,期间“爸爸”还愤怒地撕碎了郭嘉佳的布娃娃。
绪灯鸣一直没在房间中找到布娃娃,这件玩具跟《食物的本质》一样消失了。
墙壁上的时钟指向七点十五分。
儿童房已经探索得差不多,绪灯鸣准备离开房间外出搜集信息,就听到了门后传来有人活动的声音。
先传来的是一位成年女性的声音:“一定要出去吗,你今天什么时候回来?”
她的语气显得有些不高兴。
随后,另一个男人的声音回答了她:
“下班就回来。”
男声显得含含糊糊,像是嘴里正咬着一块面饼。只凭听觉,绪灯鸣就能脑补出一个因为赶着上班所以没法好好吃早饭,只能将饼叼在嘴里边走边吞咽的忙碌成年人。
绪灯鸣轻手轻脚地走到门口,想将门打开一条缝,从中瞧一眼外头的情形。她将眼睛靠近门框,却发现门锁有被暴力拆卸的痕迹,原来锁孔的位置上破了一个手指大小的洞,不过洞里木刺太多,不是很方便用来窥探。
她将一只手放在扶手上,还未打开门,忽然间双腿一软,无力地摔在了地上。
视野中的画面天旋地转,绪灯鸣反应了一秒钟,才意识到自己躺在了地上。
日记告诉绪灯鸣,郭嘉佳一直在吃药,书桌里也有剩下的药片,所有的痕迹都可以证明小朋友的状态不对劲。但绪灯鸣预料不到,发病的情况会来得如此迅速又猛烈。
力气瞬间被从身体内抽离,绪灯鸣手脚完全使不上劲,她的感知在极短的时间内变得麻木一片,甚至不能确定自己是否还在呼吸。
——她真的活着吗,她的心脏真的还在跳动吗?
屋外男人跟女人正在道别,一门之隔的屋内,濒死的绪灯鸣正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她的眼睛上像是盖着两块沉重的石头,失去了转动的能力。
她可以听到外面的脚步声,男人离家时的开关门声,却无法发出求救的动静,绪灯鸣必须聚集全身的力气,才能保证自己还在呼吸。
绪灯鸣维持着趴在地上的姿势,过了大约十分钟,她的指尖末端轻轻颤抖了两下,失去的知觉终于开始逐渐恢复。
又过了五分钟,她扶着床沿,十分吃力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绪灯鸣觉得非常虚弱。
——如果在这个游戏中,行动能力可以用数据化的形式展示的话,绪灯鸣想,自己的相关数值最多只剩开场的三分之二。
绪灯鸣慢慢走回书桌边,拿出药瓶,倒了一片在掌心当中。
药瓶上没有说明,药片本身也不存在足以证明自身效果的特质。
在服药之前,绪灯鸣原本想用[观测之眼]看一看自己的选择会带来什么样的变化——
她失败了。
绪灯鸣看不见自己的生命支线,原本已解决成为她存在一部分的能力凭空消失,就像一个肢体健全的人,毫无预兆地失去了手或者脚,让人感觉说不出的不自在。
没有攻略,线索也不足,绪灯鸣难以确定在游戏中吃药会引起什么样的后果,可她只有选择冒险,才能得到答案。
绪灯鸣吞下了药片。
药片顺着喉管滑入肚子中,虚弱的感觉迅速得到了缓解,绪灯鸣的猜测得到了验证,她觉得自己的体力又恢复成了开局时的状态。
绪灯鸣没再将药瓶放回抽屉,而是老老实实握在手中——考虑到抽屉内物品存在定期复原的特性,绪灯鸣甚至没法将药瓶放心地放在口袋当中,必须时刻紧握才好。
“咔哒。”
外面再次传来开关大门的声音,又有一个人离开了家,参考日记上的内容,应该是“妈妈”出门去买菜。
现在,这个家里只剩绪灯鸣跟婆婆两人。
第30章
伴随着“吱呀”一声轻响, 老旧的儿童房门从里面被打开。
绪灯鸣轻手轻脚地从房内走出,她的小皮鞋在地板上踩过,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她感觉这具身体存在一些肌肉记忆, 在行动时, 有一种天然的小心谨慎, 非常符合缺乏战斗力且自带不定时发病debuff的小女孩人设。
绪灯鸣想,受到硬件条件限制,现在的自己恐怕没法重复躲到角落里等被害怪经过时跳起来抡一闷棍的行为。
——真诚希望这个游戏考验的不是玩家的战斗能力。
这个房子与绪灯鸣习惯的公寓颇不相同,内部结构存在明显的不对称感。
从高度上看,房子位于一楼,当中的家具装潢都很陈旧,部分墙纸跟墙皮已然出现了脱落的痕迹,天花板上还有渗水留下的黄色污渍。
与装潢不相称的是房子的清洁状态,无论是窗台还是地板, 都干净得几乎看不见灰尘。
客厅的墙上同样挂着时钟, 时间指向七点二十。
绪灯鸣的目光在房屋中扫过, 确认郭嘉佳的家是三室一厅一厨一卫的格局。与其它区域相比,厨房大得堪称异常,甚至比客厅跟儿童房加在一起都要宽广,盥洗室则很普通, 从半开的门扉中, 隐约能看见里面放着些打扫工具。
三间卧室中,儿童房位于西南角,中间的是杂物间, 主卧则位于东南角。绪灯鸣先去紧邻着儿童房的杂物间看了一眼。
里面东西不多,灰尘却很厚,可见平常根本不会有人过来。
考虑到郭嘉佳以前多半也没去过杂物间, 绪灯鸣怀疑这块区域其实是游戏的干扰项,于是调后了它的探索优先级。
绪灯鸣又走到主卧门口,主卧的门离厨房非常近,没有关严。透过缝隙,她瞧见里面只摆着一张床跟一面橱柜,看上去比郭嘉佳的儿童房更加单调,仅仅具备睡觉以及更换衣物的基本功能。
了解过主卧的格局后,绪灯鸣又到厨房里晃了一圈。
厨房靠东边墙壁的位置是一个U字型料理台,冰箱就镶嵌在料理台的东南角里。
U字型料理台的西侧,靠南的那面墙附近,有一个独立出来的料理台,上面还摆着水果跟茶壶,以及一只什么也没放的空花瓶。
独立料理台距离主卧大门不远,早上起床时要是冲得太快,一抬腿就能将自己的脚掌撞上去。
台子上的水果只是一盆表面生了黑斑的苹果跟梨,以绪灯鸣的生活水平,大约并不介意留下来食用,这也让她更清晰地感受到了这个家庭的经济状况。
距离料理台侧方三米左右的北边墙壁上开了一扇窗户,绪灯鸣透过窗户能看见外面散落的平房。
那些平房或远或近,建筑风格偏向现代,但并不是每一间都有生活的气息,不少房子的门口已经长满了形状扭曲的杂草。
这里是一个正在走向荒芜的人类聚集区,根据绪灯鸣在学校图书馆中看到过的内容,这样的聚集区在大天灾刚结束那会其实算不上太差,起码保留了生活所需的必备设施,起码通了电,也有自来水供应。有些聚集区因为过于危险跟荒凉,最后只剩一两个没条件跑路的人留着。
绪灯鸣转身注视着厨房,即使是像她这样不挑剔住处的人,也觉得厨房跟主卧之间的距离有些太紧密了。
她曾在书上读到过,大天灾消失后,许多区域都开始了重建,因为当时情况混乱,相关负责人的水平参差不齐,导致许多设计上极具特色的楼房如雨后春笋一般冒了出来,坚持不懈地挑战普罗大众的审美与生活习惯。
郭嘉佳的家或许也出于一个不靠谱的设计师之手。
这些房子的优点是造价便宜,缺点是没可能获得售后,许多人住了一段时间就会搬到更安全的地方,将空下的屋子让给下一个看上的主人。
绪灯鸣离开厨房,往客厅走。
她已经瞧见了日记中写的婆婆。
婆婆的外貌极为苍老瘦削,很难判断出具体年龄,她沉默地躺在客厅边缘靠近阳台的一把躺椅上,身边有一个木柜,柜子上摆着一只陶瓷水壶。
木制的躺椅一动不动,婆婆也一动不动。
在只剩两个人的时候,这个家变得非常安静。
绪灯鸣步履很轻地走到了婆婆身边,可能是她的位置遮挡了阳光,让空气变得阴冷了一些,过了一会,正在安静睡觉的婆婆动了一下,枯草般的嘴唇张开,喉咙里传来沙哑的声音:
“嘉佳……”
她的声音微弱得就像被暖风带起的一抹灰烬。
绪灯鸣小声回应:“婆婆。”
婆婆没有继续与小女孩对话,她睁开眼,双目浑浊得仿佛蒙上了一层阴翳,目光没有焦点,似乎瞧不见周围的情况。
绪灯鸣伸手在婆婆眼前挥了一下,对方依旧没有反应。
老人的脸艰难地向着阳光被遮住的地方偏移,同时颤颤巍巍地抬起右手,在空气中摸索了一阵,然后很轻地落到了绪灯鸣的头顶上,摸了两下,最终无力地垂落下来。
“嘉佳……”
她再次咕哝了一声。
婆婆身上本来盖着一张薄毯,因为方才的动作,薄毯落下了一角,绪灯鸣弯腰将毯子捡起,重新盖到婆婆身上,又将老人垂落的手放回毯子里。
在握住老人的手腕时,绪灯鸣的动作有着瞬间的停滞。
婆婆非常瘦,瘦得不像是一个活人,而像是一尊被套了层人皮的骨头架子。
当婆婆的手被抬起时,生满皱纹跟老人斑的皮肤就如烛泪一般垂落下来,轻轻悬挂在骨架上,在半空中来回摇摆。等绪灯鸣将她的手放下后,老人的皮肤又像受热的猪油一样缓缓地自然洇开,清晰地勾勒出了下方骨头的形状。
年迈与衰弱写在老人身躯的每一寸纹理当中。
婆婆的手臂很凉,绪灯鸣放下她的手时,那种带着点油脂腻意的冰凉感依旧萦绕在指尖。
绪灯鸣抿了下唇,心跳忽然变快了几拍,与此同时,她的脑海中升起一个堪称怪诞的念头,随后,她伸出手,摸向老人的颈侧。
“……”
颈部的皮肉跟其它地方一样松弛、油腻、冰凉。
绪灯鸣并没有找到老人的脉搏。
在发现自己正在跟游戏内的异常接触时,绪灯鸣的神情反而慢慢平静了下来,她又伸手去按婆婆的心口——如果对方是一个活人,那么至少应该拥有一颗能够跳动的心脏。
绪灯鸣的手指落在老人心口的衣服上,她逐渐加大力道,对方衣服便一点点往里凹陷下去。
她什么也没摸到。
老人的胸膛似乎是空的、干瘪的、凹陷的。
理论上应该存在于此的心脏,跟周围的血肉一道消失无踪。
眼前的场景让绪灯鸣联想到了那本内容颇具异常的《生命的起源》。
老人似乎只剩下一具干枯的躯壳,能说话,能动作,却没有心跳与脉搏——这样的一个人,还能算是一个生命吗?
绪灯鸣有些好奇,如果[观测之眼]还能使用,自己能否在对方身上找到命运之线。
躺椅上的老人再次动了一下,僵硬的脖颈不自然地缓慢转动,布满皱纹的衰败面孔朝向绪灯鸣的方向露出了一个生硬的微笑,仿佛骷髅咧开了嘴。
老人看不见她,却能感受到身边有人。
绪灯鸣知道,很多游戏在解密程度未达标时,会向玩家展现出正常乃至温馨的一面。
然而等玩家窥探到了真相,所有虚幻的假象就会被血淋淋地撕开,露出掩藏在下面的可怖真实。
不到三分钟的时间,那个会摸着绪灯鸣头,喊她“嘉佳”的老人似乎已然消失了,躺椅上剩下的只是一具会动的人皮跟骨架。
人皮骨架抬起手,飞快地握住了绪灯鸣的手腕,枯黄而尖锐的指甲用力刺在了后者的腕动脉上。
沾着污垢的指甲越陷越深,划开小女孩的皮肤,鲜红的液体从创口处流淌出来。老人死死拽住小女孩的胳膊,想将伤口凑在自己嘴边。
躺椅上的骷髅终于暴露了自己对血肉的渴望。
在被抓住后,绪灯鸣第一反应就是挣开对方,奈何这具身体的力量敏捷都太过糟糕,没给她留下多少可发挥的余地。绪灯鸣又习惯性地去背包中拿取道具,结果——
【系统:条件未满足,背包使用失败。】
[过家家]不但屏蔽了用户的[观测之眼]与[命运之匣],同时还禁用了用户的背包。
绪灯鸣差点因此露出冷笑——在外面的野副本中,她都没受过类似的限制。
《未孵之火》永远能给她带来新的惊喜。
右手被桎梏住的绪灯鸣不得不暂时松开左手攥着的药瓶,然后抄起距离最近的陶瓷水壶,对准老人的胳膊毫不犹豫地用力砸了上去。
“砰!”
陶瓷水壶破碎,碎片跟壶中的液体一块飞溅开来,有一些打在了绪灯鸣身上,她这才发现,水壶里面的不是清水,也不是茶或药,而是一种粉红色的不知名液体。
粉色液体散发的气息类似水果,果香本该清甜好闻,绪灯鸣却从中捕捉到了一点不是特别明显的铁锈味。
受到外力的击打后,老人总算松开了绪灯鸣的手腕,徒劳而混乱地在空气中来回抓握,干瘪的嘴一张一合,嘶嘶的气音从嗓子里泄出。
绪灯鸣成功挣脱后,脚步踉跄地往后退,同时不忘弯下腰,捡起被自己丢下的药瓶。
腕上的血还在流,小孩子的身体实在太过脆皮,仅仅一回合的战斗,就让绪灯鸣再次感觉到了眩晕跟虚弱。
【请收藏魔镜小说 努力为你分享更多更好看的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