绪灯鸣开始拖延时间:“花只有一朵, 我需要确认一下到底给谁。”
她粗略扫了一眼,保守估计女儿们的数量超过了三十,别说一人一朵花, 就算一人一片花瓣, 也完全分不过来。
直觉告诉绪灯鸣, “公平”是一个很重要的解题条件,无法理解这一点就只能用[后悔药]来重置游戏周目。
客人迟迟没有交出花朵,“女儿们”无法忍耐地发出了尖叫。
绪灯鸣第一次发现,原来类人生物的脑袋可以用“一簇簇”来形容。
那一簇簇脑袋就挤在门口,慢慢向外延伸,形态纷乱,让人联想起海葵的触足。
——女儿们不愿意离开房间,可红蔷薇就在面前,她们受到了引诱。
绪灯鸣感觉花朵变得烫手。
她有些怀疑这群生物是一个整体, 如果假设成立的话, 那么将花给谁都无所谓。
绪灯鸣试着向某个脑袋靠近, 做出交出花朵的姿态,可另外的脑袋们却变得愈发激动,有一条珊瑚虫居然直接游了出来,迟缓地向绪灯鸣靠近。
她很清楚地看见, 游出来的女儿与其它个体间没有物理上的联系。
不同个体间的思维是独立的, 绪灯鸣动作凝滞,比起将花朵送给其中某一位,引起剩下珊瑚虫的不满, 或许让谁也拿不到手,也能算是一种公平的分配方式?
就在此时,“女儿们”爆发出了极其尖锐的鸣叫。
尖叫声令人想起指甲在用力地刮擦玻璃, 绪灯鸣感觉头皮发麻,她感觉自己头部的血管因为刮擦声开始颤抖。
神经在颤抖,肌肉开始颤抖,连骨骼也开始颤抖,绪灯鸣甚至觉得喉咙口出现了一股铁锈般的血腥味。
要是系统面板还在,绪灯鸣觉得自己精神值那一栏上的数字一定在直线下落。
仅仅是尖叫就能对来访者造成巨大的伤害,绪灯鸣心中升起一股难以形容的寒气,她蓦然转过身,条件反射般拿起厨刀挡在自己身前。
“叮——”
厨刀在外力的作用下变成碎片,其中一块擦着绪灯鸣的脸飞过,留下了一道血痕。
血痕火辣辣地疼,不过绪灯鸣已经没功夫在意。
一只干枯瘦长的利爪穿透了厨刀的阻隔,直接划破了绪灯鸣的腹部,差一点就要掏出她的内脏。
绪灯鸣的第一感觉是凉,就像是有什么阴冷的生物钻了自己的躯体当中,随后才是疼痛。
爪子属于伍德太太,原本亲切的花店店主就站在绪灯鸣的面前,五官还能看出原来的轮廓,可面色却变得异常阴森可怖,她皮肤的颜色变得浑浊,一块又一块类似肮脏苔藓的东西自面孔上浮现,每往前走一步,身上属于怪物的特质就变得浓郁一分。
到了最后,绪灯鸣几乎认不出面前的NPC就是那个站在蔷薇丛中的花店主人。
花香消失了,替代出现的是一股若隐若现的腐烂气味。
伍德太太问:“你为什么惹我的女儿生气?”
绪灯鸣:“……这不是我的问题,实在是令爱愤怒的点有些太低了。”
她说得非常诚恳,不过伍德太太估计听不进去。
伍德太太确实如绪灯鸣预料的那样,完全无视了后者合理的解释,NPC拥有非人的战斗素质,指尖比猛兽还要坚硬锐利,甚至能一抓击破金属,速度更是快到可怕。
之前的提问就像是寻找一个攻击的理由,伍德太太再次朝着绪灯鸣冲了过来。
绪灯鸣只捕捉到了一抹虚影。
伍德太太的战斗力远高于之前的所有NPC,在心脏被捣碎前,绪灯鸣干脆地吃下了[后悔药]——虽然遭遇致命危机后,[后悔药]的效果能自动触发,但不代表绪灯鸣希望经历具体过程。
她已经尝试过被沼泽吞没,那不是一段多么美好的回忆。
指尖刺破心口的刹那间,视野陷入漆黑,周围的一切都因[后悔药]而定格,绪灯鸣被刷新到了刚来磨坊街32号的安全节点。
绪灯鸣:“……”
她看着远处的花店,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当一个人有着足够的战斗经验后,其实是能对敌人的实力产生大概的估计的。
绪灯鸣觉得,磨坊街三十二号的伍德太太并没有上周目最后那么不可战胜,真要打起来,也就比现在的绪灯鸣厉害一点,综合战力基于精英怪与boss之间。
她顿了下,还是依照流程走到花店门口。
再度上门拜访的绪灯鸣被伍德太太塞了一朵红蔷薇,同时接到了跟上一轮完全相同的委托。
绪灯鸣转着手中的蔷薇,问:“您觉得我可以赢得令爱的欢心吗?”
伍德太太没有直接回答,她看着访客,露出了一抹微笑:“这取决于你,祝你一切顺利。”
绪灯鸣带着蔷薇离开了花店。
她有种感觉,在比赛中,越到后面的环节,参赛人员得到的提示就越模糊,必须利用[后悔药]一轮又一轮地试错。
经过上周目的信息搜集后,绪灯鸣有了初步的猜测,但可行性还需要验证。
这个副本充满欺骗,还会误导参与者的思路,总在一些容易被忽略的细节上留下提示。
绪灯鸣觉得自己能走到现在,多亏了[后悔药]的帮忙。
而作为代价,现在她的大半个左脚都已经被麻木所覆盖,如果仔细观察的话,就会发现,绪灯鸣走路速度看似迅捷如常,步履间其实有种微妙的不协调感。
细节会决定胜利的天平向何处倾斜,重复的次数越多,绪灯鸣跟伍德太太之间战斗力的差距就会被拉得越大。
她没去石桥的另一端,而是熟练地拐进了距离磨坊街不远的绿仙女餐厅。
正在收拾餐厅的蘑菇侏儒们:“???”
当着蘑菇侏儒们的面,绪灯鸣泰然自若地拿了一瓶胡椒,微微扬眉:“那么惊讶干嘛,我以为你们早就习惯。”
“……”
要不是武力值有限,绪灯鸣怀疑蘑菇侏儒们会扑上来殴打自己。
揣好胡椒后,绪灯鸣才动身前往磨坊街十七号。
温暖的风在小镇中吹拂,她刚走过石桥,风就变得安静了。
NPC生活的响声逐渐远去,似乎即使是镇中的居民,也并不愿意离伍德太太的女儿们太近。
石桥后是一片被孤立的区域,讲究公平的珊瑚虫们抱紧彼此的身躯,沉默地守在这里,等待着访客上门。
绪灯鸣停下脚步,她直接撕碎了红蔷薇,将花瓣丢在地上,又随便往上盖了点树叶做遮掩。
随后,绪灯鸣走到磨坊街十七号的大门口,直接伸手拍门,木板因为她的动作而发出震动。
她对着里面的人笑道:“要不要猜猜我是谁?”
“……”
大门因为她的动作而打开,“女儿们”的面孔转向客人,随后不安地蠕动了起来,表情显得迷惑而犹豫。
绪灯鸣抬起手,她的指尖沾了一点红蔷薇的花汁。
“给我。”女儿们终于开口,语气开始变得焦躁,“先把花给我。”
她们的愤怒是循序渐进的,不会一开始就进入暴怒阶段——除非客人迟迟不肯配合。
绪灯鸣在心中默默计算着时间。
一分钟,就是上个周目她从看到女儿,到遇见怪物形态的伍德夫人的时间。
“55,56,57……”
心跳在起伏,绪灯鸣开始无声计数,她感到身后传来一阵风声,下一秒,绪灯鸣回头,向前横拦,熟练地第二次挡下了NPC的攻击。
厨刀应声而碎,撞击的力量让绪灯鸣双臂发麻。
“你为什么惹我的……”
在伍德夫人质问的同时,女儿们也发出了愤怒的尖叫,她们密密麻麻的身躯缠成了一团,行动时反而更加费力,珊瑚虫们踌躇着探出房门,开始向外蔓延。
前后都有NPC,绪灯鸣被夹在了双方之间。
绪灯鸣盯着伍德夫人,不放过对方最微小的动作,同时往自己手上倒了一点从绿仙女餐厅中得到的胡椒。
刚将问题说了一半的伍德夫人的表情骤然凝固,第一次露出类似惊惧的表情。
她开始不安,同时意识到自己最好不要再往前走,于是向后退了一步,却又猛然察觉到不对。
伍德太太低头,看见落叶下面露出了一堆被撕下来的新鲜花瓣。
蔷薇的汁液沾染到了伍德夫人的鞋子上,越浸越深,红色的液体像是具备生命一样,不断往NPC的身上钻。
绪灯鸣小心地一步步后退,她感觉到身后珊瑚虫的动静,双方离得太近,她几乎与“女儿们”完全站到了一块。
这些珊瑚虫般的生物并未即刻展开攻击,其中有一些犹豫着向她靠近,却又在真正接触前转移了目标,最终只是潮水般从绪灯鸣身边静静流过。
伍德夫人转身就往石桥的方向跑,可“女儿们”的速度比她更快,绪灯鸣只觉视野中闪动过数条黑线,这位花店主人就彻底淹没在了珊瑚虫群当中。
珊瑚虫们密密麻麻地覆盖在伍德夫人身上,骨骼断裂声跟咀嚼声不断传来,地上的落叶逐渐被血液染红。
声音从响亮到微弱持续了三分钟左右,地上的血渍开始干涸,珊瑚虫们也三三两两地爬回到房子中间,面孔上的愤怒全然不见,替代出现的是饱食后的飨足。
血肉跟骨头落进胃袋当中,滋养了虫子们的身躯,得到满足的珊瑚虫失去了攻击性,除了外观略有些掉san以外,没给访客造成任何困扰。
绪灯鸣的脑海中浮现出许多念头,眼前的结局令她意识到自己先前的猜测都是正确的。
比赛中的每个环节,其实都包含了欺骗的因素,伍德夫人除了用言语诱导选手做出错误的选择外,“女儿们”的外表也同样能让人产生错误的判断。
上个周目的经历让绪灯鸣怀疑,“女儿们”虽然长了五官,却并不具备听觉跟视觉。
仔细想想,“女儿们”数次开口,都是对来人提出要求,绪灯鸣其实没有任何证据证明,对方一定听见了自己说的话。
而“女儿们”面孔会转向客人的方向,则是因为嗅觉跟触觉。
虽然看不见也听不见,但她们能闻到外界的气味,也能感受到风的流动。
副本其实有给参与者留下提示——窗边的木架上摆了两种植物,一种是玉米,一种是肉桂。
肉桂是香料,气味比玉米鲜明。“女儿们”因为没有视力,所以对气味会更加敏感,才会一直面朝肉桂的方向,上次发现绪灯鸣过来,也是因为她身上带了气息馥郁的蔷薇花。
在做出了初步假设后,绪灯鸣回想着伍德太太跟“女儿们”的表现,心中升起一些猜测——磨坊街三十二号跟十七号之间的距离并不远,伍德太太又不是不能离开花店,她为什么要拜托路人帮自己送花?
或许在副本的设定里,伍德太太跟“女儿们”的关系并不好,她不能随意靠近后者的住所,之所以拜托路人送花当然也存在有别的目的。
“女儿们”想杀掉伍德太太,但她们是公平且讲道理的,并不会攻击无辜的人,在动手前,需要先确定对方就是自己要找的人。
所以在察觉到身上沾染着蔷薇花香气的人靠近时,她们没有立刻动手,而是要求对方交出鲜花,以便进一步判断。
伍德太太了解这一点,所以用言语进行了误导,她提前告诉参赛选手,自己的女儿很注意公平,不了解内情的人在抵达磨坊街17号后,面对女儿们将花交出来的要求时,就会因为不知道该怎样将一朵花公平地分配给一大群珊瑚虫而心生踌躇。
第132章
绪灯鸣回想着女儿们的习性, 这些珊瑚虫一样的生物习惯于待在房屋中,正常情况下非常安静无害,除非确定猎物存在, 否则绝不肯踏出房门一步。
再考虑到女儿们始终没去距离住处不远的磨坊街十七号捕猎, 绪灯鸣觉得, 对她们来说,离开房屋或许不是一件太好受的事情,而且一旦离开磨坊街十七号太远,很可能就会失去身上那种诡异而强大的力量。
伍德太太身上其实也存在相同的迹象。
在靠近磨坊街十七号后,她的外形产生了明显的变化,双手更是直接变成了尖锐的利爪,一击就能击碎绿仙女餐厅的厨具。
如果说在花店附近,绪灯鸣还有胆量试着跟伍德太太动手,那么在磨坊街十七号附近时, 她就只能选择避其锋芒, 要么跑路, 要么就拿“女儿们”充当屏障。
毕竟与伍德太太相比,女儿在这里待的时间更久,实力也更强大,伍德太太敢靠近磨坊街十七号, 是因为有另一个身上沾着蔷薇花香的人可以帮她迷惑“女儿们”, 只要后者判断不出来谁才是目标,她就很安全。
绪灯鸣产生了上述猜测后,便开始验证自己的想法。
她提前丢掉了蔷薇花, 并将花瓣藏在石桥下通往磨坊街十七号的必经之路上。
伍德太太一脚踩上了花瓣,新鲜的花瓣被她的鞋子碾碎,渗出了芬芳的汁液。
而先前沾在绪灯鸣手上的花汁的气味被胡椒所掩盖, 没了迷惑项后,“女儿们”自然成功找到了自己的目标。
绪灯鸣站在房屋旁,安静地注视着伍德太太的终局,她已经确定了下来,之前有关“女儿们”的形容居然都是正确的,她们的确很注重公平,也很讲道理。
只要将礼物带给她们,她们就会高兴。
至于礼物是什么,不同参与者有不同的理解,绪灯鸣觉得帮助对方跟家人团聚也挺不错,在某种程度上算是happy ending。
从这个角度想,副本的各个关卡都挺治愈,就像之前跟参与者互帮互助的安妮老师,慈祥和蔼的瑞思奶奶,充满活力的蘑菇侏儒,大病初愈的达克叔叔一样。
心满意足的珊瑚虫们结束用餐后,一条条游回房子,重新紧密地聚集在了一起。与之前不同的是,她们张开口器,古怪的声音自喉咙中传出,不断地重复着一个地名:
“教堂,教堂,教堂……”
女儿们听不见声音,却可以说话。
珊瑚虫的声音温柔又哀伤,就像深海中的水妖正在为迷失航路的船只歌唱。
【你知道了终点。】
歌声飘散在空气中,新的提示出现在了眼前,绪灯鸣若有所觉地仰起头,陪伴了她一整个旅途的白昼开始消退,小镇上方一直没有变化的天空,逐渐染上了有些冷淡的暮色。
淡橘色的光晕似乎要从上流淌到地面,傍晚的阳光化成了泛着微红的轻纱,轻柔地笼住了整个副本。
绪灯鸣双手插在口袋中,她正十分安静地站在这座不真实的小镇中,而远处的太阳即将下山。
无人催促,只有流动的时间不断推着绪灯鸣往前走。地图清楚地显示,镇中唯一的教堂位于东北方。
绪灯鸣动身前,那些珊瑚虫一样的“女儿们”又从屋中弹出了身躯,她们犹疑地徘徊在绪灯鸣身边,若即若离地绕着她转了三圈,不知是想送她走,还是想将人留下。
她走过了石桥,走在小镇中的石板路上,每往教堂的方向迈出一步,周围的光线就黯上一分。
夜色就像水中的颜料,散落在她所有经过的地方,并向着远方蔓延。
道路两边的巷子里隐隐绰绰地站满了人。
NPC没有继续回避闯入镇子里的参赛者,绪灯鸣从中看见了瑞思奶奶,安妮老师,还有一些陌生人,镇民们无声地站在阴影中,悄悄注视着向终点前进的选手,似乎在等待比赛结果的到来。
绪灯鸣产生了一种模糊的直觉,仿佛自己正等待着一场命运的宣判。
到此为止,比赛所有的环节都已经结束,从这里到终点的整个过程,都再没有外人可以插手的空间。
周围的环境越发昏暗,前方的光亮就显得愈发明晰,灯光从教堂中照出,刻着古朴纹路的大门静静敞开着,里面空无一人。
绪灯鸣在距离教堂还有一百步的地方停下了脚步。
头发落在脸颊上的感觉有些痒,从耳边吹过的风轻得就像是谁在叹息和挽留。
比赛即将结束,方才的提示已经告诉了她,眼下就是最后的环节。
绪灯鸣从口袋里摸出[后悔药],上面还有一百九十多粒。
在通往终点的一路上,绪灯鸣遇到许多谎言与危险,但因为[后悔药]的存在,她每回都能有足够的试错机会,只要机灵一些,终归可以走到这里。
绪灯鸣:“这不太对。”
相对于遇到的危险,[后悔药]的数量不是太少,而是太多,多到绪灯鸣无法忽略其中违和感的地步。
那么多的后悔药,就算绪灯鸣粗心一些,思维慢一些,也可以找出破解副本的方法。
“整整两百粒后悔药随意使用,相比于重新开始的效果,产生的代价也完全可以承受,这样来看,比赛未免太不公平了。”
[后悔药]的关键点其实在数量上,这种药剂给了选手一种暗示,让人觉得它们无法用完,也不能用完。
然而在刚进入副本时,绪灯鸣曾接到过提示,告诉她所有选手已就位。
参加比赛的选手不止她一人,在绪灯鸣往终点前进的同时,其他人也在为此奋斗。
可从进入副本到现在,绪灯鸣从未看到过别的选手。
绪灯鸣当然怀疑过,觉得不同选手比赛的空间或许是彼此独立的,双方的成绩分开计算,用最短的时间抵达终点者胜。
如果假设为真的话,那么她距离胜利应该只差一步了。
胜利是巨大的诱惑,眼前的副本对她而言非常重要,无论如何都不能失败。
只要继续走上一百步,绪灯鸣就能将比赛结束。
教堂是夜色中唯一的光源,用温暖吸引着所有的人,绪灯鸣盯着前方的重点,许久后,终于还是缓缓摇了下头。
没了[观测之眼],她无法通过命运的变化来判断自己的猜测是否可靠,而且她接下来要进行的尝试有很大的冒险意味,到手的获胜机会可能会因此溜走,她可能亲手将胜果送给旁人。
绪灯鸣垂下目光,望着手中近乎满满的[后悔药]。
服用后可以让选手回到上一个安全的节点,从一开始,[后悔药]的特质就很容易令绪灯鸣联想起她自己的[命运之匣(异)]。
她利落地将剩下的淡银色药丸全部取了出来,然后一口气吞了下去。
视野变暗的前一刻,绪灯鸣开口,嗓音略显沙哑,却稳定如昔:“我将获得胜利。”
即使没有技能,她也要为自己宣告命运。
【……】
【…………】
没有规定一次只能服用一粒[后悔药],冰凉的感觉从咽喉流向四肢百骸,麻木感从左脚开始飞快往全身蔓延,先是下肢,再到腹部、双手,最后回归的,是绪灯鸣的双眼。
在失去对参赛选手身躯的控制力的同时,另一种更熟悉的感觉被唤醒了。
【系统:技能禁用解除。】
银白的光芒轻柔地流动着,像是海面的月影,绪灯鸣重新站到了起始点上,她的瞳孔变成了跟[后悔药]一样的颜色,周围原本走写实风格的油画,不知从何时起变得扭曲虚幻,斑斓的色彩模糊成一团后,又向四周湮开,歪歪扭扭的石板路跟墙壁仿佛被赋予了灵魂,正在发出惊恐的呐喊。
绪灯鸣自身也产生了变化,无论是类似邮差的绿色衣服还是小麦般的肤色都失去了踪影,替代出现的,是她原本的身躯。
她深呼吸,风从耳边吹过,原来的地图不见了,形态趋于抽象的小镇却迷惑不了绪灯鸣的眼睛,混乱的色彩向着绪灯鸣涌来,变成了河水,即将将她淹没。
“……”
那所曾经作为终点的教堂内点燃着无数蜡烛,蜡烛们也随着色彩的河水一块出现了,烛火散发着令人情绪平静的光辉,那种光芒越来越明亮,最终覆盖了绪灯鸣的所有视野。
大地消失,绪灯鸣却并不觉得自己正在下陷——她落进了一个虚幻而璀璨的世界当中。
……
【系统:恭喜玩家通关副本。】
【系统:恭喜玩家获得无色晶石×200。】
【系统:恭喜玩家获得[伪装皮囊]×1】
【系统:恭喜玩家获得[‘神国’万流城]×1。】
【系统:经检测,用户已获得神国,建议使用白色抽奖池对[赋予]进行更新。】
【系统:经检测,用户已获得神国,后续副本测试频率将大幅降低。】
在最新的提示刷新出来的瞬间,整个副本轰然破碎,化成无数细小闪烁的粉末,从绪灯鸣身边雨点般飞走。
在眼睛回归的瞬间,命运早已凝结成了可以解读的长线,一行行文字映在绪灯鸣的眼中,她将赌注放在了正确的地方。
早在副本第一个环节开始之前,欺骗就已然存在。假如直到最后也看不穿陷阱,绪灯鸣就会在无知无觉中,一步一步将胜利的天平推到了对手的怀中。
与狡猾的副本机制以及一路上的各种NPC相比,黑框中的提示倒是保持了一定限度的诚实,那句“所有选手已就位”,指的其实就是两位参赛选手都出现在了小镇当中,只是双方的出现方式不同——那位穿着绿衣服的选手,实际上是由绪灯鸣的意识,跟另外一人的躯体共同组成。
不同的存在方式,决定了双方的通关路线存在根本性的区别。
无法使用技能的特殊状态让绪灯鸣回忆起不久前的经历,在古闻静事件中,她知道了伪徒有一种分支叫做“演员”,演员可以觉醒名为“多重人格”的能力,可以将自身或旁人的意识灌注到特定的躯壳中。
绪灯鸣觉得自己就是被灌注到了别人的身体里,不过她每服下一粒[复活药],就能用原来的躯体覆盖掉对方的一部分。
两具躯壳无法兼容,所以新出现的部分才会觉得麻木。
也由于绪灯鸣的意识被塞到了对手的壳子里,成了主导比赛进程的一方,为了平衡双方的胜率,那么只要绪灯鸣带着对手的部分身躯走进了教堂,就意味着另一位选手获得了胜利,
双方的比赛路线背道而驰,拿回自己全部身体的绪灯鸣立刻被宣布获胜,这是因为对方的起点,就是她的终点。
胜利的路只有一条,绪灯鸣必须孤注一掷,服下所有[后悔药],才可以冲破副本给予的最大的骗局。
副本中还存在另一个相对隐晦的提示——进入副本后,绪灯鸣技能被禁用了。
绪灯鸣看不见任何一条命运之线,也无法预知未来。
因为她被迫操纵了一具不属于自己的身躯,正因为自己不再是自己,所以命运也向她关闭了大门
……
淡银色的碎片不断飘落,像雪花,也像燃烧后的灰烬,那些碎片溶进了一条被雾气笼罩着的、没有边际的河水中。河水同样是淡银色的,似乎由数不清的丝线组成,每一条线都是一条联通着过去,现在以及未来的命运。
绪灯鸣就站在无垠的长河当中,她从未来过这里,却在出现于此第一时间,就明白了自己未来的方向。
她淌过河水,河流深不见底,绪灯鸣却没有沉没。
第133章
绪灯鸣看向河对岸, 那里伫立着一座不知废弃了多少岁月的旧城堡。
“……”
副本在给奖励时通常不打折扣,可绪灯鸣怎么都没法从面前的旧城堡上看出一丝半点能令人联想起“神国”的特质。
也或者旧城堡只是这片区域目前的状态——因为获得神国的人是绪灯鸣,所以万流城才以她能理解的形态显现了出来。
绪灯鸣继续往前走, 河水从她的脚下流过, 无数的命运在世间起起伏伏, 身后朦胧的迷雾中传来一阵不祥的风声,仿佛有极其危险的生物在奋力追赶。
无形的存在在靠近她,对方身上传来熟悉的危险感。
绪灯鸣感受到了,却没有回头——命运的河流随心所欲,没有边际,若是没有得到指引,即使往同一个方向走上一生,也可能无法抵达终点。
迷雾困住了风声。
她一步一步走上了岸,河水依依不舍地从她的身上脱离, 并未沾湿半点衣料。
技能禁用被解除后, 系统背包也跟着回归, 绪灯鸣从里面取出了[生锈的老钥匙],走到旧城堡的大门前。
沉重的大门被老钥匙打开,空旷的风自城堡内向外流淌。
在间隙另一边不知沉睡了多久的神国,第一次迎来了自己的主人。
大门开启的瞬间, 城堡内就有了光。
绪灯鸣态度自若地走进大厅。
早年的生活经历造就了她很擅长适应陌生环境的特质, 不过这座建筑给绪灯鸣的感觉与其它的居所都不一样,她虽然是第一次过来,却产生了一种很强烈的熟悉感。
仿佛她本来就该存在于此, 这里正是她的家。
而且跟外表不同,旧城堡内部并没有太空旷,当中甚至摆放着符合绪灯鸣想象的各种家具跟饰品。
不过无一例外的是, 那些家具跟饰品都显得灰蒙蒙的,表面没有丝毫光泽,仿佛蒙上了一层拂之不去的蜘蛛网,能让人联想起副本小镇的森林。
绪灯鸣琢磨,她家的条件可能不是很好。
抱着对奖励的好奇,绪灯鸣先在大厅内简单转了一圈。
大约是靠近河流的关系,城堡内的湿气挺大,墙壁的角落里覆盖着长了奇异花纹的青苔,青苔旁边是许多散发着暗绿色微光的蘑菇。
那些蘑菇的体积不小,高度甚至可以超过人的小腿,在路过的时候,它们忽然从砖缝里拔出腿脚,十分机灵地让到了一旁,争取不让自己挡住城堡主人的道路。
绪灯鸣的表情有些微妙。
她在看到暗绿色蘑菇的时候,脑海中莫名浮现出了一个闻所未闻的名词“暗磷菇”。
与名词同时出现的是暗磷菇的介绍,它们是一种攻击性很强的奇异生物,有着捍卫领地的习性,通常成群结队生活在一起,不习惯迁移,而且畏惧火焰。
绿色蘑菇也让绪灯鸣隐约明白了副本内各种NPC的来源。
[和**赛跑]中不止有伪徒的力量,同样存在命运的力量。
两股力量彼此拉锯,双方都想获得副本的主导权,结果就是谁也没能全然成功。
虽然副本中的NPC会欺骗绪灯鸣,更会诱导她陷入危险,可实际的结果是,绪灯鸣每回陷入陷阱,都会造成[后悔药]的消耗,客观上增加了命运方获胜的概率。
有的NPC排斥她,有的NPC则态度温和,还有些NPC则表现得模棱两可,似乎并不确定该用什么方式来对待小镇的访客。
绪灯鸣猜测,有一些镇民,比如她刚刚看到的暗磷菇,就是万流城守卫的化身,它们保护着这座神国,拒绝外来力量的干涉,尤其是伪徒的干涉。
伪徒擅长伪装与欺骗,对方的力量也在向小镇渗透,有些NPC可能受到了伪徒力量的侵蚀,就像安妮老师,肉块影响着她的状态。
当绪灯鸣以真实的形态走入万流城后,暗磷菇身上的敌意便完全消失,甚至表现得非常雀跃,在绪灯鸣站在大厅里四处观察时,还殷勤地帮她掸了掸椅子。
难怪在副本的设定中,蘑菇侏儒属于服务行业。
城堡一楼的面积很大,主要是公共区域——作为一个并不打算邀请谁来做客的城市主人,绪灯鸣觉得这里的空间广阔得毫无必要。
二楼有许多房间,那些房间的大门非常沉重,绪灯鸣尝试过去推,却发现自己即使用尽全力,也只能让那些门移动一点。
这座城堡虽然归了绪灯鸣,可她的能力还不够强大,无法彻底掌控每一片区域。
绪灯鸣不死心地又推了两下,最后还试着敲门,却没得到任何回应。
暗磷菇整齐而老实地站在角落里,十分同情地看着绪灯鸣。
绪灯鸣:“来搭把手?”
深知自己力量大小的暗磷菇们本来想拒绝,却在看见城堡主人亲切的笑容时不得不点头,然后小心地凑了上来。
蘑菇们非常用心,可惜眼前的房门依旧纹丝不动,被推开的幅度甚至还不如上一回。
绪灯鸣:“……”
她只是想为自己找间主卧而已。
绪灯鸣松开手,示意暗磷菇们也去休息——她已经接受了必要时在大厅里打地铺的事实。
城堡中的楼梯可以通往主楼顶层,绪灯鸣在往上眺望的时候,清楚地感觉到来自上方的吸引力。
她没急着立刻往顶楼走,系统也并未催促。
对于绪灯鸣来说,万流城或许比现世更加安全。
她漫步于走廊之上,沿途看到了许多生锈盔甲,那些盔甲的形态并不相同,其中最破旧的那副附带了弓箭。
盔甲的形态各不相同,让绪灯鸣回忆起了安妮老师,瑞思奶奶以及病恹恹的达克叔叔。
事后回想,绪灯鸣觉得自己在副本中其实是占据着优势的,一路上有很多NPC都希望向她提供帮助。
虽然有些帮助的展现方式颇为微妙,很容易让绪灯鸣卡关。
这一点大约跟[生锈的老钥匙]有关。
[生锈的老钥匙]能打开城堡大门,这意味着绪灯鸣在进来之前,便已经在一定程度上得到了万流城的接纳。
绪灯鸣甚至觉得,即使她没能成功通关[与**赛跑],竞争对手先她一步上了岸,城堡的大门也会暂时拦住对方。
万流城偏向她,钥匙的存在能给绪灯鸣带来一次重新比试的机会。
不过幸运的是,绪灯鸣没用上第二次机会,成功将竞争对手直接堵在了神国以外,没给对方留下丝毫翻盘的机会。
所以当时在间隙前产生的迫切感是真的,绪灯鸣会希望能立刻走进去看看,是因为别的人也在觊觎着万流城,系统要求用户立刻进入副本,除了给绪灯鸣找个地方躲一躲外,也是催促她赶紧把万流城给拿到手。
在城堡内简单转过一圈后,绪灯鸣踏上楼梯,一步步走到了城堡的最高处。
这是一处尖顶的阁楼,墙上开着窗,她站到窗口前,居高临下地俯瞰着整个神国。
以城市的角度看,城堡所在的区域实在相当简陋,甚至不如向阳花公寓,比起神国,更适合的定义应该是废墟。
绪灯鸣站在窗口附近,身体往右侧,姿态放松地靠在窗户边上。她打量着万流城,一时间有种自己意外接手了老旧烂尾楼的错觉……
周围没网也没电,甚至不提供餐点服务,方圆不知道多少米的范围内只有这一户人家,听起来简直能算可怜。
绪灯鸣想到这里,忍不住微微笑了一下。
她垂下目光,看见了一丛丛长在窗台附近的奇异“植物”。它们的姿态非常奇异,介于动物与植物之间,看上去仿佛一大簇活泼的珊瑚虫。
绪灯鸣拨了两下“植物”的叶片,那些叶子轻柔地卷住了她的手指,又摩挲了两下,像是在感受城堡新主人的存在。
这些“植物”显然不具备视觉,却能发出声音,靠近时能听见窸窸窣窣的鸣叫声。
绪灯鸣想,自己知道伍德太太女儿的原型来自于何处了。
她望向远方,旧城堡所在的陆地被银色的河流所包围,河面上笼罩着纱幔般的雾气。
白雾在空中流动变幻,绪灯鸣轻轻击了下掌。
无形的长线凭空出现,自绪灯鸣所在之地向外寸寸推进,所有长线经过的地方,都像是被水清洗过了一样,城堡中弥漫着的那种陈旧感都如水洗般褪去,废弃城堡很快变为了老城堡。
虽然还不太新,看上去至少是个人类能活动的地方了。
绪灯鸣又望了眼变幻中的雾气,她的意念及时传达给了城堡内的生命,形似珊瑚虫的“植物”们十分自觉地从窗台上接连飞出,片刻后,她感受到雾气中响起了一声短促而低微的叫喊。
副本中的竞争对手并未因为被挡在门外就彻底放弃,即使绪灯鸣已经进入了城堡,对方还是悄悄盯着万流城,直到刚刚才终于被珊瑚虫们所驱散。
绪灯鸣注视窗台上的小生物片刻,脑海中再度自然地产生了一些相关的“理解”。
它们的名字应该叫做真银草,只能生长在万流城当中,跟走廊上的盔甲以及墙角的暗磷菇一样,都是类似于使徒的存在。
系统的奖励并非说说而已,绪灯鸣发现自己对首次进入的万流城有着还算不错的掌控力,这座城市就像是她灵魂的一部分。
除了目前还打不开的房间外,她能感受到整个神国中最细微的变化,她的意识可以延伸到河流的另一边,察觉隐藏在雾气中的危险分子。
绪灯鸣能够注意到,即使已经驱散了一名伪徒后,雾气外依旧隐藏着某些很难用言语描述的存在,更远的地方则坐落着一些跟万流城本质十分相似的神国。
她对远处的东西只有一些非常模糊的感觉,这种模糊同样是对绪灯鸣自身的保护,免得她一不小心看到太多掉san的内容。
对外界的注意会消耗绪灯鸣的精神力,但就像呼吸对体力的消耗一样,有,但不多,甚至还要低于[观测之眼]。
绪灯鸣刚接手神国,实力尚且弱小,不过她刚刚驱使真银草攻击敌人的行为产生了一定的震慑效果,没有谁打算挑这个时候挑衅新出炉的神国之主。
【系统:你的精神之海得到了持续性扩展,足以承载更多的重量。】
绪灯鸣打开系统面板。
【精神值:1000/1000】
通关[与**赛跑]后,她的精神值得到了有史以来的最大增幅,等出去后,她就算一直开着[观测之眼],也不会因为精神损耗而疯狂。
虚幻缥缈的灵魂因此凝结,无形火焰开始燃烧。
无形的命运变成银线,紧密缠绕在她的周围。
绪灯鸣感觉自己与整个世界产生了共鸣,她以万流城主人的身份,被刻印在了历史之上。
远处的风声遥远悠长,绪灯鸣凝视着河面上的迷雾,感受到了一种奇异的呼唤,对方亲切地询问她的身份,而她也需要做出回答。
绪灯鸣开口:“我——”
她的声音并不如何响亮,却如羽毛如涟漪般扩散到了万流城的所有角落,并不断向远方蔓延。
……
城市存在人为规定的边界,然而空气、阳光却不会被边界阻隔,无论人类的聚集区被分割成多少块孤立的区域,彼此间有多少距离,大地总能连接在一起。
大天灾后,人类虽然还生活在同一片土地上,生活的环境却存在天壤之别,在其他城市的居民口中,与自家不知相隔多久的核心城,就是一个类似天国的地方。
风从苍凉的荒野中呼啸而去,吹拂过一座座不同的城市,最终被拦截在了核心城的保护罩外。
第134章
核心城中随处可见大天灾前人类社会风格的建筑跟植被, 街道干净整洁,路过的每一位居民看起来都十分健康漂亮、朝气蓬勃。
一个衣着光鲜的小孩子蹲在花坛边,好奇地拨弄着花坛里的花草, 机械管家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 竭尽全力保护着小主人的安全。
核心城居民曾经大量雇佣下级城市居民作为家庭服务人员, 不过随着机械管家功能的完备,家庭服务人员在市场上的占比开始不断下降。
小孩子最终开心地拔下了一朵花,玩了会后随手丢掉,他站起身向机械管家伸出双臂,示意对方抱着自己行动。
已经到了该上课的时间。
回去的路上,周围的高楼大厦上播放着各种培训机构的广告,其中占据最大篇幅的是朝阳教育园,他们因为培养出了一位年仅七岁、出身普通人家的觉醒者而名声大噪,这位小朋友甚至得到了研究所颁发的奖学金。
机械管家的双脚下安装了轮子, 它抱着小主人, 行驶在五花缭乱的宣传语中。
路上一位戴着口罩的人偷偷塞过来一张写着“精英订制”的广告单。
广告单是非常老套的宣传方式, 机械管家花了不到一秒钟就认定上面的内容属于非法广告,它的双眼中闪动着危险的红光。按照规则,机械管家需要对广告销毁并报警,可它的程序受到了主人的阻止, 最终停下了动作, 转而将广告单放进了口袋中。
核心城的儿童从三岁甚至更早就得进行精神力方面的测量。管理者为了提升居民的精神力做过很多努力,学龄前儿童精神值就达到甚至超过一百的比比皆是,幼儿的潜力越高, 越有机会得到重视与培养,即使是普通的小孩,也必须从很小就开始学习, 他们会从书籍、网络上逐渐了解整个世界。月桂市跟玫瑰市曾联手拍摄过大量有关二级、三级城市的纪录片,这些纪录片免费向核心城敞开,以便生活在此的人类能知道核心城以外的人是如何生活的。
相当多的青少年都觉得那些纪录片中存在大量虚构成分,他们很难想象外界会有需要为了争抢半个土豆大打出手的情况。核心城本身就有专门的种植区与畜牧区,而且在距离地面一百米的深处,城际运输车每天都会源源不断地将来自各个地区的物质资源运送过来,并带走其它城市需要的[抑制器]等物品。
如果说地下轨道是血管,那么核心城就是连接着血管的心脏。
显而易见,这是一座安全而富饶的城市,代表着人类社会最先进的发展水平,城市的掌控者毫不吝惜地在研发上投入了大量资金,期待可以取得想要的成果。
被支持的研发包括科技向,也包括特殊能力向。
作为知识之城的月桂市与核心城的关系非常紧密,不断向后者输送需要的人才,到目前为止,核心城的科技水平不但追赶上了大天灾之前的水准,还取得了许多重要突破。
核心城的综合条件不止远高于下级城市,连跟其它一级城市之间,也存在本质的差别。
跟许多城市不一样,核心城并没有内外城区的差别,不同的区域按照从小到大的顺序,被分别赋予了不同的编号。
核心城二区。
第一研究所。
跟许多重要的机构一样,第一研究所的建筑主体其实深藏地下,其防御之严密,足以抵抗半神级别的二十四小时连续攻击。
研究所中保管着许多对外严格保密的重要道具,大多数人甚至不知道它们的存在,包括最初那位匠师跟默语者联合制作的“启示书”。
启示书位于005号保管室当中,外表形似普通的记录本,上面悬着一支没有商标的灰色钢笔。
005号保管室内通常没有人,但周围的监控足以覆盖所有角落。
研究所不派人监视并非因为觉得依靠监控已经足够安全,而是因为无论是普通人还是能力者,都无法承受长期直接注视启示书的后果。
至于安装在保管室内的监控设备,实际上加入了大量的匠师之力,每半个月必须进行更换。
005号保管室中央有一个透明的防弹玻璃柜,里面存放着一本书,距离书页五毫米的地方悬立着一支笔。
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这支笔并非是被人以丝线固定在了半空,而是真的飘了起来,其存在形态就是对普通人世界观的一次挑战。
——有研究员做过实验,确定能影响悬笔位置的只有启示书本身,两件物品可以被当做一个整体。
安装在天花板上的监控设备闪动着微弱的红光,监控另一边,是一个专门为启示书设置的监控室。
今天全工成正照旧跟同事一块值勤,作为一名精神力寻常的核心城居民,他没有像哥哥姐姐那样觉醒特殊能力,却因为后者的关系,在第一研究所中获得了一份高薪且轻松的工作。
核心城中的每位居民在成年或者结束学业后,都可以选择接受管理局安排的工作,不过大多数人都觉得被安排的工作缺乏前途,而且太过辛苦,最后要么自己去寻找岗位,要么干脆依靠城市福利生活。
全工成觉得,与那些读完大学就一头扎进电子游戏中的同学相比,他算得上勤奋上进。
研究所是众所周知的好单位,全工成上班时只需要紧盯屏幕六个小时就能结束工作,接下来两天都能在家里休息调整。值班期间,工作人员唯一需要遵守的规定是,一旦发现书跟笔产生了变化,就必须将情况上报。
到目前为止,全工成已经在岗位上坚守了一年多,他从一开始的充满干劲,迅速过度到现在的懒散度日。
在值勤期间,全工成未遇到过需要上报的异状,而身边的同事大约都是新人的缘故,也都没遇见过异常情况。
二月十号,下午一点四十五分。
全工成状似老实地盯着屏幕,心思则早不知道飘到了什么地方,他不能摸鱼摸得太明显——房间里有检测器,一旦他连续注意力不集中超过五分钟,就会发出提示警报。
眼睛不能总是乱动,只好用耳朵娱乐,旁边的同事一只耳朵里戴着耳机,正在听歌,偶尔还会小声哼唱。
反正领导没事不会到监控室里来,他们不需要担心因为态度不端正而被扣除工资。
“灰色的天,连绵在荒原……咦?”
同事的哼唱声戛然而止,他停下了摸向薯片的手,盯着屏幕,结结巴巴道:“你们看,005号保管室里——”vb大吃一团
全工成没有听见后面的话,在注意到保管室的情况不对时,他便不由自主地将身体朝屏幕倾斜,试图观察得更清晰一些。
——透明的保管柜当中,永远虚悬在纸页上的笔忽然动了。
钢笔动的频率并不高,就像有一个看不见的人正握着它,同时漫不经心地思考着,待会应该从哪里下笔。
“快点去——”
同事的喉咙中发出了近乎尖锐的叫声,尖叫惊醒了沉浸在屏幕画面中的全工成后。他知后觉地回过神来,想起自己需要做的并非盯着监控不放,而是立刻通知上司。
立刻通知上司。
立刻。
履行职责的念头不知从何时起已经深深扎根进了全工成的脑海中,正不断地跟“想看屏幕”的念头进行拉锯。
他的额头上青筋凸起,豆大的汗水顺着脸颊滑落。
旁边已经有反应快的同事伸手去按警报铃,慢了半拍的全工成只摸到了一种又黏又滑的物体。
——那是同事的手。
同事原本光洁的手部皮肤寸寸开裂,露出了下方鲜红的筋肉。
“啪——”
恐惧的情绪瞬间填满了全工成的精神之海,他的眼球迅速充血鼓胀,同时有什么响了起来——他听见了自己血管爆裂的声音。
温热的液体顺着桌面流淌到地上。
……
理论上应该保持静音的新风系统因为功率过高,发出了明显的嗡嗡声。
监控室的大门敞开,里面的血腥气迅速消退,替代出现的是一种类似花草跟水果的芬芳气息。
刚刚完成一场定制手术的金琮云匆匆赶来,她到的时候,正好看到一个个昏迷不醒的工作人员被智能病床抬去了急救室。
已然清理干净的监控室内重新摆上了茶点跟鲜花,一位穿着白大褂的人就坐在里面,他戴着眼镜,正全神贯注地看着监控。
金琮云认得对方,那是上个月才上任的研究所副所长安歌。
安歌出身大家族,他的家族能从核心城建城之初就屹立不倒,直到现在也保持着赫赫威势,靠的不止是权力与财富的传承,更因为安家是智识之神的使徒家族,每一代都能诞生人身半神级别的强者。
在安歌之后,陈杨树等高级研究员都已经到了,他们的态度相当从容,丝毫不担心自己会步上监控员的后尘——与触及异常后必定会受到伤害的普通人不同,研究员们的精神值至少达到三百,即使直接进入005号保管室,短时间内也不会遇见生命危险。
金琮云:“安所长。”当着人面,她自然懂事地省掉了对方职位中的“副”字。
安歌点了下头,示意金琮云随便坐。
虽然安歌平时就不够热情,不过这会倒不是习惯性地冷落金琮云——所有赶来的人,之所以愿意放下手中工作齐聚于此,完全是为了等待观看005保管室内的情况变化。
金琮云在人群边缘找了个位置坐下,她听见外头传来车轮移动的轻响,回头看了眼,瞧见了一个坐在轮椅上的年轻人。
年轻人叫任溪年,她的外表看上去非常衰弱,必须依靠特制的轮椅才能固定身躯,身上还穿戴着轻便的生活用外骨骼。
即使如此,她也最多只能做到勉强站起身体,却很难走动,特制的轮椅有为主人注射营养液的功能,任溪年几乎完全无法离开研究所内的各种辅助设备。
金琮云小声招呼:“任老师?”
任溪年在研究所内算是一位非常特别的存在,她虽然并非觉醒者,却有着极其强大精神力。
金琮云记得,任溪年年少时曾被认定为前途远大的预备觉醒者,属于难得一见的天才人物,可惜直到现在也没能获得特殊能力。
无法觉醒并非最糟糕的情况,导致现状的罪魁祸首其实是任溪年的精神力,她的精神力从没有停止过上升,到了最后,过于强大的精神甚至变成了身躯的负担,导致她必须依靠轮椅才能行动。
任溪年神色间略有疲意:“我听说启示书有变化了。”
“是。”金琮云轻声向任溪年介绍,又做了补充,“跟以前的记录对比,严重怀疑启示书此次的动静跟间隙有关。”
任溪年将目光移向监视器。
笔虚虚地漂浮在启示书上方,似乎握着它的人,直到现在也依旧没想好该写点什么。
研究员们都很耐心,平时做事争分夺秒的人,此刻谁也没说要走。
在等待启示书变化的同时,任溪年忍不住走了下神。
她在想季自在那边的情况。
核心城内的情况错综复杂,各个势力之间不断拉锯,最终保持住了基本的平衡。
可是现在的平衡并不牢固,一旦产生变量,就很容易被打破。
任溪年产生了一种强烈的直觉,有什么影响深远的事情已经发生了,她有幸能目睹到所有一切的开端。
屋内回荡着低低的交谈声,金琮云听见前面的人在说话。
“启示书上回变化我还没进研究所,据说笔刚动纸上就有字迹出现了,这一回等的有点久……”
或许是受到谈话声的影响,握着笔的无形存在终于想好了措辞。悬笔逐渐下落,笔尖触碰在纸页上,开始书写着属于世界另一面的秘密。
祂使用的文字并非通用语,但奇怪的是,所有人都能理解。
金琮云感觉大脑鼓胀,太阳穴的位置传来阵阵刺痛,可她完全舍不得将目光移开。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上面的内容所吸引——
“命运在与伪徒的交锋中取得了胜利。新生者得到了万流城,证明了自己的存在。
“祂的名字是——”
当神国的名字出现在启示书上时,站在万流城最高点的绪灯鸣产生了奇异的感受。
她发现自己的心跳声逐渐剧烈,有什么正在呼唤自己。
有谁在观察她,有谁在记录她。
对方从极遥远的地方投来了一瞥,并好奇地询问绪灯鸣的身份,就像每个婴孩诞生时都会发出啼哭一样,她也需要做出回答。
随后,绪灯鸣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回荡在万流城的每一个角落:
“我是拨线女。”
【系统:你向世界作出了宣告。】
第135章
外表普通的钢笔在启示书的末尾缓缓写了三个字——“拨线女”。
“……”
目睹这一切的众人顿觉头皮发麻。
检测到研究员的心率不正常, 急救设备自动开启,开始向房间内喷洒有助于精神恢复的药剂。
良久,监控室内才有人从喉咙里艰难地发出声音:“居然真的有新神诞生了。”
旁人反驳:“看名字, 现在还只是半神。”
安歌冷淡开口:“对人类而言, 神或者半神都差不多, 无骨先生的信徒中也有足以扰乱现存秩序的强者。”
“‘拨线女’……”他喃喃,“这位神明的权柄是什么?”
新神的神名深刻地印入了所有人的精神之海当中,短时间内,谁也没法将启示书留下的印记抹去。
现在是新历六十七年,人类对于神明的研究早就不像旧时代末年那样浅薄,有些神明的能力可以从名称上清晰地体现出来,比如血肉与生命之神,智识之神,但也有不太明显的, 就像掌握着毒药能力的无骨先生, 还有位于两者之间的接引婆婆。
至于“拨线女”, 再乐观的研究员们也不会觉得对方的权柄是纺织与缝纫。
“也许是攻击型的神明。”研究员猜测,“比如以生物的躯壳为素材,将不同的生命体缝在一起……”
“这看上去更像血肉领域的力量。”旁人评价道。
“白夫人跟无骨先生都跟血肉存在权柄方面的纷争,既然类似的情况已经出现了两次, 那谁能保证不会再出现第三次?”
“神名必然跟神本身的某种特质有关, 白夫人的‘白’是亡者之白,至于拨线女,祂名字里的线说不定是网线。假设为真的话, 那祂就是人类觉醒特殊力量之后,所出现的第一位赛博神明。”有人道,“祂的使徒说不定是一群黑客, 想在谁的数据库里逛就在谁的数据库里逛。”
“没有证据,一切都只是臆测。”
有人一笑:“那就先讨论点不需要臆测的。你们觉得,那位拨线女大人会在什么地方?”
这句话里的“会在什么地方”显得意味深长,而且开口的研究员虽然下意识地用了“大人”来称呼对方,话语中却没有多少敬意。
他们都不是第一次接触有关神明的讯息。
金琮云刚想说话,却又将自己的判断咽了回去,转而询问身旁的人:“不知任老师怎么想?”
任溪年闭着眼靠在轮椅上,片刻后笃定道:“当然是三角榕市。”
“……”
三角榕市,一个不久前还完全不在核心城眼里的地方,许多人对那座城市的印象仅有“一个曾经很有前途的薪者季自在被派到那边担任调查部长”。
安歌没有开口,对他来说,保持沉默就相当于赞成任溪年的意见。
其实在做出判断的同时,任溪年产生了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
她的经历十分坎坷,早在人生被束缚在狭窄的轮椅上之后,这具躯体给任溪年的感觉就只有沉重跟累赘,可方才一瞬间,任溪年却产生了一种微弱且久违的轻松感,仿佛身体正在变得轻盈。
任溪年打算等事情结束后去问一下,最近营养药水的配方是否发生了变化。
万流城内。
在做出宣告后,绪灯鸣发现自己的个人面板上多了一行——“【称号:[拨线女]】”。
绪灯鸣保持对称号的注视,一行小字很快自上方浮现。
“备注:该称号可在间隙中使用。在现实中使用该称号,每秒将消耗五百以上回响,并造成[神降]效果。”
“[神降]:你的存在将被标记为异常。”
上次抽奖时,绪灯鸣曾获得过一个[回响存储器],如今里面凝聚了浅浅一层淡银色的液体,显示所积攒的回响数量为132。
新诞生的拨线女叹了口气。
以她现在的家底,想在外界使用称号,持续的时间只有一刹那,还不够绪灯鸣写完“拨线女到此一游”。
而且她又为什么要在现实中使用称号?
绪灯鸣揉了下额角。在对世界宣告自己的出现后,许多知识随之浮现于她的脑海中,让绪灯鸣进一步理解了万流城与间隙的含义。
——神明的存在就像是太空中的星体,各种游离在世界上的知识被祂们鲜明强大的存在感吸引而来,围绕着盘旋飞舞。
万流城是拨线女的神国,在神国中,她的力量可以得到大幅提升,就算是实力远高于绪灯鸣的存在,也可以被她利用主场优势击退。
【万流城:作用一已解锁。】
【作用一:当拨线女存在于万流城中时,所有装备技能效果增幅300%。】
与此同时,城堡中的所有类似使徒的生物,都会绝对遵从绪灯鸣的指令行动,并竭尽全力捍卫城市的安全。
暗磷菇追随于她身后,银线草缠绕于指尖。
形态各异的盔甲伫立于城堡当中,拱卫着万流城的主人。
可惜作为神国的所有者,绪灯鸣并不能长久逗留于此。
万流城欢迎绪灯鸣的灵魂,却并未完全接受她属于人类的躯体,停留的时间超过一定限度,她会无法遏制地变得衰弱。
绪灯鸣想,除非自己能打破凡人的界限,或者让自己的灵魂脱离躯体独立存在,否则万流城就不会成为她长期的驻扎地。
万流城目前占地面积并不宽广,也并非因为神国天然就是这么大,而是因为绪灯鸣精神力有限,无法扩展更多空间。
临窗而立的绪灯鸣刚换了个站姿,两只蘑菇就及时跑了过来,将一只石质的椅子推到她身后,服务态度相当周到,跟副本中迥然不同。
绪灯鸣一笑,身为租房经验极其丰富的准毕业生,她万万没想到,自己上班还不到半年,不但解锁了产权明确的房产,还自带家政服务,除了住宅位置太偏且不通电不通网外,几乎毫无缺点。
——其实也不算不能通网。
一念至此,绪灯鸣心中忽然泛起了一个朦胧的念头。
河流中的银色丝线代表芸芸众生的命运,通过围绕着万流城的河水,她其实可以连通外界。
不过线与线之间也存在不同,绪灯鸣眺望着绕城而行的河流,想到了入职培训时看到的内容。
就像医生更容易觉醒血肉方面的力量,工程师更容易成为匠师,现世当中,也只有极少数具备相应资质的人,才能承受拨线女的观测。
如果是普通人,可能仅仅来自万流城的随意一瞥,就会让他们陷入疯狂与谵妄当中。
绪灯鸣离开窗口,她单手拎起石椅,将椅子转移到了充当书桌的石台后面。
随着她的意念微动,原本空荡荡的石台上就多了一叠纸跟笔。
绪灯鸣如今可以仅凭自己的意志对城堡做出小幅度的修改,但要想增添大件,或者凭空投放台电脑或者冰箱一类的机械设备,则完全不可能成功。
绪灯鸣在纸上写下了三个字“亲合度”。
系统的态度很明确,[拨线女]的称号无法在现实世界使用,绪灯鸣觉得,既然她暂时做不到一心多用,那么在必须坐镇万流城的时候,就需要挑选命运亲合度高的人,通过对方来联系外界。
河流中总有合适的长线,不过她该怎样拿取对应目标的命运?
绪灯鸣打开背包,从中取出了[被遗忘的橡皮泥]跟[儿童的手工包]。
[儿童的手工包]内包含一柄金色的剪刀,跟一团白色的丝线,至于那团橡皮泥,绪灯鸣觉得要不是她的精神之海得到了扩展,估计也得将这件道具给忘到脑后。
系统也不提醒她,就让橡皮泥安静地待在角落里。
在进入神国之前,绪灯鸣并不能完全理解自己某些道具的作用,直到她获得了[与**赛跑]的奖励。
[被遗忘的橡皮泥]的作用是塑形,至于[儿童的手工包]里的剪刀跟线,与她的神名联系在一块看,答案就相当明确了。
两样道具都只是部件,必须合在一起才能有用,绪灯鸣需要将它们投入白色抽奖池中——
【系统:为了保证融合成功率,需要额外投放无色晶石×100。】
绪灯鸣:“……”
商贸并非她的权柄,绪灯鸣莫名有一种自己即使成为神国主人,也很难跟《未孵之火》讨价还价的错觉。
——毕竟游戏系统没有生命,也不存在可以操纵的命运之线。
一百颗无色晶石消失在白色抽奖池中,片刻后,两样道具以全新的姿态出现在了背包格中。
【系统:恭喜玩家获得[银白纺锤]×1。】
新的道具说是纺锤,其底部却被大大延长,整体还要高于绪灯鸣,看上去更像是一个顶部呈现纺锤形的权杖。
绪灯鸣握住了她的权杖,双目中流动起了银色的辉光。
【系统:你的精神之海得到了持续性扩展,足以承载更多的重量。】
【精神值:1200/1200】
[银白纺锤]给绪灯鸣的感受非常亲切,几乎像是她的半身,她可以将[银白纺锤]留在万流城中,这样一来,即使绪灯鸣本人不在,也能感觉到神国的变化。
【系统:经检测,用户等级未满足标准,使用[银白纺锤]会消耗无色晶石×100,会消耗回响×100。】
《未孵之火》不会放过任何逼迫用户氪金的机会,好在它提供的服务也从不掺水,绪灯鸣轻轻握住权杖,朝着河流指去。
河水随着权杖的指引开始涌动、奔流、升腾,一条命运之线腾空而起,向着神国主人的方向飞去。
绪灯鸣凝视着那条长线,命运的细节层层展开。
“姓名:任溪年;居住地:核心城……”
绪灯鸣想,《未孵之火》没白收自己的晶石,当真从数不清的命运中找到了一条最适合现状的。
……
为了避免对设备造成影响,在进入监控室时,任溪年就提前关闭了轮椅上的大部分功能。
005保管室中,启示书的书写已然结束,笔又悬停回了原来的位置。一众研究员们确定道具再没动静,有些遗憾地站起身准备换个地点开会,再抓紧时间讨论下刚刚见到的内容,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参与到对神明的研究项目当中。
金琮云在第一研究所内还算新人,她很有眼力见地站到任溪年背后,准备推着后者离开房间。
同事从她们身边经过,脸上大多带着亢奋的神采,金琮云怀疑他们特地喝了提神药剂,但也不排除是被新神出现这个消息本身给刺激得精神了起来。
连安歌都在给人发消息:“对,是新神诞生……”
他走路的速度很快,风一样瞬间就去得远了,仅留下了模糊不清的只言片语。
金琮云推着任溪年往会议室走。除了方才目睹启示书变化的众人,还有一些资深研究员也接到了后续会议邀请,开会的时间暂时被定在了三十分钟后。
走廊上,任溪年毫无征兆地弯下腰,难以遏制地咳嗽起来。
她咳得非常猛烈,因虚弱而常年苍白的面孔迅速染上了红晕。
血色很快褪去,任溪年深呼吸,帮助自己平复下来。
金琮云觉得对方的状况看起来比往常还要糟糕。
对方的精神力再高,到底没有觉醒特殊能力,注视启示书的行为或者已经对任溪年产生了伤害。
金琮云忍不住给出了建议:“任老师,你要不要先去医疗室瞧瞧?”
任溪年低头望着自己的膝盖,低声:“……可以。”
她的脸色确实比往日更加惨白,但这不仅是因为目睹了启示书的变化,更多是听见了一道声音。
一道突然出现在任溪年脑海中的声音。
第136章
【你好。】
从无法触及的远方传来的只有短短两个字, 可仅仅是如此短暂的一句话,已经让任溪年立时感到太阳穴开始剧烈发胀,她用力握住轮椅的扶手, 克制住身躯的颤抖, 尖锐的刺痛顺着血管向四肢百骸处蔓延。
要不是精神力足够, 她怀疑自己会当场显露出疯狂的征兆,然后被充满好奇心的同事团团包围。
没有任何理由,任溪年就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正经历着一场神迹。
——神明在主动与凡世的接触。
不知这能算幸运还是倒霉。
任溪年是有资格查阅A级以上机密档案的研究员,她了解过,神迹虽然罕见,却并非不存在,第一研究所中就有着不少与之相关的真实记录。
调查队曾围剿过一个生命信徒的聚会点,并将一些据说得到过神启的狂信徒带回研究所, 用来进行隔离观察。
研究员们不断向狂信徒施加刺激, 许多信徒尝试向神明寻求帮助。
当时的研究员们非常大胆, 结果就是狂信徒的群体出现严重损耗,隔离地点还诞生了富含各种血肉力量的副本,后续花了很大的功夫才恢复了局面。
充分汲取了前人的教训后,相关的研究逐渐变得温和委婉了许多, 为了避免对人类聚集区造成影响, 还重启了许多位于荒野中的旧实验室。
在记录中,神明很少这样温和地跟信徒交流,许多狂信徒即使献祭自己的生命, 也无法获得来自所信仰者的只言片语。
稍微平复了一会状态,任溪年试着做出回复。
【您好】,任溪年尽量让自己的态度显得尊敬, 【我可否知道您的神名?】
——说话时任溪年的情绪异常紧绷,她没做过跟神交谈的心理准备,此刻遇见了,也只能硬着头皮上。
提问后,任溪年好像听见了一道遥远模糊的笑声。
与刚开始的问候相比,此刻笑声并未让任溪年感到太明显的不适,应该是对方做出了调整。
神明并不想太快耗尽任溪年的精神之力。
【为何还抱有疑问?你当然一直都知道我是谁。】
任溪年默然。
【您是拨线女大人。】
一阵强烈的无可奈何感袭上心头,任溪年微微弯下腰,像是在表示尊重,更像是不堪重负。在与对方沟通时,她感觉到源于精神方面的重量,这种重量甚至影响到了她的躯壳。
任溪年有些不解,虽然得到神启的通常是狂信徒,但并非狂信徒都能得到神启,至于她自己,对拨线女更是没有一丝一毫的信仰。
她很确定这一点,不过第一研究院未必相信。
以任溪年对同事们的了解,一旦获得拨线女神启的事情暴露,自己一定会成为重点研究对象,顶多因为身份不同,得到的待遇稍好一些,而且在实验出结果之前,她不会成为损耗名单上的一员。
任溪年闭上了眼,她感觉自己的大脑时而模糊时而清醒,许多信息从记忆的角落中浮上心头,在脑海中徘徊。
神明不会莫名其妙出现,从拨线女诞生,到祂获得自己的神国一定有一段漫长的过程,要不是任溪年很了解自己的过去,都要怀疑她是不是跟对方存在着某种不为外人所知的关联。
【我并不信仰您,您为何会将注视投向我?】
新生的神明没有因为任溪年的坦白而恼怒,甚至堪称温和地做出了回答。
【是命运,命运让我看见了你。】
绪灯鸣没有敷衍任溪年,而且哪怕只从信仰方面看,在所有知道“拨线女”存在的人类中,任溪年的虔诚度说不定还真能位居前列。
“……”
普通人说一切都是命运可能只是找不到理由所以随口敷衍,但此刻说出答案的存在是神明,一切就有了本质区别。
任溪年心中微动。
她的脑海中产生了一个念头——拨线女的权柄其实跟命运强相关。
任溪年习惯于思考,“能不能多动动脑子”的话永远骂不到她头上,然而并非所有时刻都适合琢磨问题。
——比如有位神明正在脑子里跟你交流的时候。
在任溪年做出判断的一瞬,她也迅速意识到,自己的想法已被拨线女所察觉。
之前启示书上曾经显现过一行文字,“……在与伪徒的交锋中取得了胜利”,上面的文字并不属于凡世,任溪年原本只知道最前方的是新神的代称,但在猜到权柄的同时,启示书上的文字就从模糊变得清晰,最终定格为了“命运”。
任溪年的“理解”得到了提升,她被动地跟新出现的神明拉近了距离。
“命运”是一个非常宽泛的概念,拨线女才刚向世界宣告自己的存在,如果能攀登得更高,成为完整的神明,祂的力量或许会大到异乎寻常的境地。
拨线女并未因为被猜到权柄而产生负面的情绪,任溪年甚至可以感到,对方的心情颇为愉快。
下一刻,任溪年就理解了拨线女愉快的原因——
【你已觉醒。】
【你在拨线女面前勘测了命运的细节,祂已为你选定了道路。】
【你成为了[侦探]。】
万流城中。
透过命运之线跟外界联系的绪灯鸣想到了自己入职培训时看过的档案。
档案告诉绪灯鸣,有些人在觉醒前会产生幻听,并认为自己受到了神启。
——基础知识果然充满水分,绪灯鸣现在觉得,那些幻听里肯定存在着真实的部分。
消耗一百无色晶石构建的联系相当稳定,绪灯鸣能感受到对方的思想跟情绪,还有展现在后者眼前的种种字迹。
任溪年在她的注视下觉醒,并直接成为了[侦探]。
感受神启对觉醒者来说不属于常见情况,有类似经历的人会被认为是特殊的存在,也就是使徒。
绪灯鸣想到了还在自己背包里的另一位使徒,不知道任溪年是否介意她的同事是一只布娃娃。
莫名觉醒的事实让任溪年陷入了沉默,绪灯鸣能感觉到,对方连思绪都有短暂的凝滞。
【您现在就为我选定道路了吗?】,任溪年的疑问顺着[银白纺锤]传来,声音听上去有些艰难跟不可置信,【我只是做出了一个非常简单的推测】。
能力者中一向存在分支的说法,比如血肉与生命之神的信徒,就存在研究员跟战士的分支。
任溪年现在只了解到,拨线女的觉醒者中,包括着侦探,以及其他。
“……”
绪灯鸣按了下额角。
说来任溪年或许不信,拨线女根本没法回答她的疑问,因为绪灯鸣压根就没有对应的知识储备。
她不但不清楚任溪年为什么会立刻成为[侦探],也不知道拨线女的觉醒者中除了[侦探]外还存在什么样的分支。
绪灯鸣努力回忆在特事局中的见闻,同组的东少丹是匠师,经常参加培训,但她却没提过自己属于哪个分支。
新生的神明意识到一件事,以血肉与生命之神的能力者为例,在觉醒之初,他们都会获得某些基本技能,随着能力的不断提高,才会出现不同的倾向性。
比如师薰,就觉醒了[生命记录],她本人则属于[研究员]分支。
要是将能力的提升比作道路,那么分支一般不会在起点处就出现,这也是任溪年疑惑的原因。
绪灯鸣没让崭新的能力者等待太久,像一位真正神明那样做出了回答,【因为合适。】
她其实觉得自己的回复略显敷衍,幸而聆听者接受良好。
——毕竟人跟神的交流不多,很难通过对比来判定绪灯鸣有没有问题,加上神的声音会影响接受者的精神,后者自然没法从中体会到拨线女的情绪。
很快,任溪年的话语再次传来,【我已经感受到了您的恩赐,希望您可以指引我,让我知道自己的命运将会走向何方】。
这显然是“谢谢帮我觉醒,请问你需要我做点什么”的神棍风表达方式。
医疗室内,护士正熟练地为任溪年注射营养液,后者的身体上连着各种仪器,医护人员会通过电流刺激,来帮助任溪年的肢体保持基本功能。
除此之外,医疗室中最多的是各种提神针跟精神修复针,尽全力保持研究所的高效运转。
护士:“您现在感觉怎么样?”
任溪年:“我还好。”
她躺在病床上,连说话时都没睁开眼睛,想歇一会的意思非常明显,旁边的医生看显示器上的示数大体正常,就道了句“应该只是过于辛苦,任老师好好休息”后就带着护士离开,以便患者能安静修养。
任溪年当然没有睡觉,她只是需要一个独处的环境跟拨线女交流。
这栋建筑从不缺乏狂热的科研爱好者,万一被发现情况有异……任溪年不打算让自己成为接下来的研究素材。
她听见神明的声音自颅内响起,丝线连接着不在同一个世界的双方——
【你是一位[侦探]。】拨线女这样说道,神明的面孔不会在凡世中显现,任溪年却觉得祂好像正在冲着自己微笑,【你当然知道答案。】
任溪年的大脑在飞快转动,许多知识不由自主地从她的脑海中浮现,同时陆续传达到了遥远的万流城当中。
人的理解是有极限的,而神明是一种不可名状的存在,不同的信徒所能接触到的,只是祂们性格的某个侧面。
以无骨先生为例,有关祂的传言,就同时包含“有礼貌,充满探索精神”跟“疯狂而冷酷”两个方面。
在祂以疯狂的形态降临时,即使是最虔诚的信徒,也很容易因为理性蒸发而暴毙。
而任溪年今天所见到的,大约是拨线女存在中最充满理性的部分,这件事的好处是后续她多半不需要去找净化师来进行心理干涉,坏处则是对方的行为一定抱有明确的目的。
任溪年必须弄清楚对方的目的。
她又想到了三角榕市。
因为老师跟季自在的关系,任溪年一直对那座二级城市保持着关注。
其实核心城中早就暗暗兴起了对季自在外驻目的的讨论,前段时间还有些人找到了一些陈旧的档案,怀疑三角榕市其实是一座遗落在外的“一级城市”。
一级城市的判定标准其实并非宜居与否,而是是否保存有大量的纯火。
如今已经是新历六十七年,核心城已经从各个城市中收集走了所有能收集的未登记纯火,不过重要资源永远都不会嫌多。
目前尚且保存在外的大部分纯火因为需要封锁间隙的原因都无法移动,才发现的那些就显得格外具备吸引力。
至于间隙为什么必须用纯火封锁……任溪年看过一份保密等级为A的档案,上面清清楚楚写着一行字。
“神明真实存在。”
直到今日,任溪年依旧记得那行字给尚且年幼的她所带来的震撼。
神明真实存在,却并非存在与凡世当中,间隙彼端才是神的居所。
那是一个混沌而无序的无垠之界,当中充满了各种凶暴的力量,人类无法在那里生存,几乎完全是和平社会的反义词,两个世界本来不该接触,天灾却撕裂了空间,使得不同世界的边际产生了交汇。
一旦间隙另一端的力量流淌到了现世,亲眼目睹过那一幕的天之爝得出结论,人类的文明必定会因此毁灭。
其实即使用[银白纺锤]相连接,绪灯鸣也并不能感受到任溪年的所有想法,除非后者集中注意力开始思索,相应的知识才会流传到被命运之线连接的另一端。
某些知识与她脑海中的嗡鸣产生了共振。
河水流动的速度开始变快,白色雾气在肆意飘荡,变幻出不同的形态。
绪灯鸣握住[银白纺锤],权杖的底部在石板上轻轻一顿,外面的河水与雾气都重新变得温和起来,拨线女神国所在的这片间隙就再度恢复了平静。
第137章
万流城内。
绪灯鸣靠在石椅上, 默默记忆着从任溪年那边得到的非科学知识,难得觉得系统在无色晶石的收取上不算黑心。
起码在收费后,提供的服务相当到位。
随着任溪年的思索, 越来越多有关间隙的内容被传到了绪灯鸣的脑海中。
可能任溪年也没意识到, 她给拨线女解答的疑问, 其实比拨线女能给她解答的更多。
绪灯鸣很平静,她只是一个二级城市的普通调查员,在知识储备上不如核心城的资深研究员充分是一件很正常的事,而且严格来说,她得到今年年中才能拿到大学毕业证书,在特事局的人力资源库里,她目前的学历只能算是高中,不止在六组,放眼整个杜鹃街四十四号, 都能算是垫底的存在。
梁非鱼当年甚至还因此产生过“绪灯鸣此人莫非有什么了不起的背景”的猜测。
核心城的许多机密档案在向万流城展开——天灾造成了社会的混乱, 现世中的某些区域不幸与间隙连通, 为了防止神界的力量流向现世,天之爝在对应的区域留下了纯火。
绪灯鸣对此有着非常深刻的感受,她此刻就在间隙之中,万流城对她而言还算安全, 可一旦走出神国之外, 她同样很容易受到无序力量的伤害,而且离自己的神国越远,力量就越不稳定。
现世能保持稳定, 多亏了源于天之爝灵魂的纯火足以燃尽一切异质。
一个人越了解世界的真相,就越会觉得现在的安稳平静摇摇欲坠。
新历开始才不过六十七年,人类其实早已经走到了悬崖的边缘。
当年金重火联合核心城的许多创始人们, 在各地的间隙处做完防护措施后,属于神界的力量成功地被暂时性的困住了,然而世界间的裂缝还是引起了许多有心人的注意。
人类渴求力量,当时以核心城为代表的人类群体从未放弃过对另一个世界的研究,后来的科研人员发现,无论是人类所在的世界还是神界,本身其实都是非常牢固的,天灾能毁灭人类文明,却并不足以撕裂世界的边际。
之所以会造成现在的情况,是因为神界靠近间隙另一端的区域,存在着一股极为庞大的力量。
——那种力量就来自于神国。
神国顾名思义,就是神的固定活动地点,不过并非所有的神明都拥有神国,比如白夫人、接引婆婆以及无骨先生等就没有。科研人员怀疑,是否拥有神国决定了神明的能力上限,无骨先生等神明就是因为居无定所,才迟迟无法行到顶峰,祂们拥有的觉醒者数量也比血肉还有匠师等神更少。
绪灯鸣莫名浮现出一个念头,觉得世界还是挺公平的,即使对神明来说,房地产也是一件性命攸关的事情。
跟许多还可以选择躺平的人类不同,向上攀升是神明的本能,所有的神都有一颗不断升级的心,祂们会渴求自己没有的东西,这种渴望甚至能够超越理性。
绪灯鸣想到了自己第一次看见间隙时的情况。
虽然她自觉不算做事冲动的人,但当时也几乎用尽了全力,才勉强抵抗住间隙的吸引,没有第一时间就蒙头蒙脑地走进去查探情况。
虽然从结果看,是否立刻进去其实也没什么差别……
对于神而言,没有力量就要去获得力量,没有神国更要去寻找神国。
然而神界本身既无序又混乱,里面的空间并非连贯的,而且经常会发生变化,即使有的神明凭着权柄特殊,能找准目标,可因为神国本身具备非常强大的力量,会抗拒外来者的进入。
绪灯鸣能进来得如此顺利,是因为三角榕市的间隙直接开在了万流城的入口处。
既然神界与现世是连通的,一些居无定所的神明随即调整了找房思路,祂们跟信徒建立联系,让后者找到现世中的间隙入口,然后再通过现世的间隙抵达神国。
目前能确定的间隙有八个,都被人类所控制,它们之间存在一个相同点,就是全都深藏于地下。
新历开始前,人类文明的幸存者就在间隙之上建立了城市,世世代代守护着世界的边际。
根据调查,有一些间隙后的神国其实已经被占据,比如月桂市下的间隙,就连通着智识之神的神国,生活在上方的人类更容易觉醒智识类的能力,值得一提的就是安歌的家族,几乎世世代代都在研究所中就职,以前的柏家也曾居住于月桂市中,后来才搬迁到了三角榕市。
神国的数量有限,至少要比神明的数量更少,有竞争就有争斗,不过游离的神明并不愿意随意掀起神战,所以祂们的目标更多会集中在尚未被占据的无主间隙上。
以上都是被收藏在核心城的最高等保密信息。
不过任溪年现在可以确认,研究所内的保密信息有一部分是错的,比如现世中的间隙并非八个,而是九个,没被统计在案的那一个就藏在三角榕市的地下。
【其实核心城一开始得到的信息并非是发现了间隙。】
绪灯鸣听见任溪年的声音从长线的另一端响起,她想起自己在图书馆副本中看到的文件,习惯性地点了下头,然后做出回应——
【你们想找的是火焰。】
任溪年听到拨线女的话,发现对方比自己猜测的更清楚内情。
毕竟是神明,总不会对自己眼皮子底下的变化一无所知,每一位神明都拥有独特的权能以及凡人难以想象的伟力,若非祂们不方便在现世中行动,甚至都不需要寻找代行者。
任溪年回答,【是,我们将那种火焰称为纯火。】
间隙前一定有纯火,但纯火边不一定存在间隙。
不久前,核心城得到一个消息,三角榕市中也极可能有纯火存在。
然而这个消息只有一半的准确性。
这也不能怪他们被误导,毕竟散落在外的纯火并不罕见——当年天之爝曾产生过一个想法,为了保证人类的数量,她希望在每个城市中都留下少量白色的火焰。
天之爝的计划没能执行到底。
部分原因是许多下级城市缺乏保管火焰的能力,就算刻意留下也会因保管不善而遗失,曾有城市的火焰受到了伪徒组织的觊觎,并因此遭受了灭顶之灾,而另一部分原因,自然是核心城不希望垄断资源外流。
——有了纯火,就能制造[抑制器]。
所以在找到一些有关三角榕市的旧档案的时候,不少人都以为季自在是想以那座城市为据点,从此自立门户。
直到启示书出现动静,众人才更新了看法,意识到三角榕市下面原来也藏了个间隙,而且间隙另一端的神国就属于非知名神明拨线女大人。
从这个角度看,三角榕市中纯火存在的理由实在非常充沛。
一念至此,任溪年不得不思考起最近各种消息的来源。
她怀疑最开始“三角榕市存在纯火”是无名研究会那边放出的风声,也是对方引诱核心城区查询的旧档案。
伪徒早就知道三角榕市的情况,他们迫切地希望能获得一座神国,却无法定位间隙的具体坐标,于是诱导核心城派人带着纯火过去,依靠火焰间的吸引力进行寻找。
纯火封印住了间隙,只要找到前者,就一定能找到后者。
万流城内,感受到任溪年想法的绪灯鸣倒是对此产生了更多的推测。
她回忆起了根号五图书馆中的副本。
绪灯鸣是在[书山有路]副本中获得了指针,然后才抵达的间隙。
伪徒最初的计划应该是双管齐下,一方面寻找指针,一方面寻找纯火。
结果前者被绪灯鸣截胡,第二个计划也因为在[与**赛跑]中落后了她一步而宣告失败。
双方之间再度结下了梁子。
核心城第一研究所中。
任溪年虽然并不清楚拨线女跟伪徒之间的过往,脑海中却浮现出了一个十分接近事实的猜测——
不知不觉间,三角榕市的间隙中发生了一场凶险却隐秘的战斗,最终的结果是拨线女向世界宣告了自己的存在。
以“无名研究会”为代表的伪徒势力惨败。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不愧是命运的神明,将所有人安排得明明白白。
“……”
任溪年的感叹同样顺着[银白纺锤]传递到了万流城中。
绪灯鸣忍不住笑了下。
站在旁观者的立场上,她也觉拨线女此神十分老谋深算,很值得旁人警惕……
第一研究所中。
任溪年已经度过了梳理思绪的阶段,开始进一步思考拨线女选择此刻显露存在感的原因。
祂的存在已经因启示书而曝光,但从这位神明大人一贯的低调作风看,祂或许并不希望被打扰,否则无法解释,为什么过去那么多年以来,拨线女从未向世界发出过宣告。
而类似于白夫人等神明,都是在还未获得神国的弱小期,就开始在人类社会中挖掘觉醒者并发展信徒。
如今寂寂无名的拨线女抢先一步,赶在许多老牌神明之前得到了万流城,祂的行为是否会引起其它神的针对?
不过伪徒、无骨先生等存在是否继续打扰拨线女的安宁是神明间的事,而核心城是否干涉三角榕市,就是属于人类的问题。
很不幸,以任溪年对同事们了解,第一研究所内遍地都是愿意为了科研事业献上献祭一大片灵魂的存在。
所以目前的结论是不干涉的可能性基本为零。
核心城中从不缺乏野心家、投机客还有各种狂热的科研人员,他们希望攫取利益,让自己站到时代的顶端,为此甘愿冒上巨大的风险。
拨线女是如此低调,从没人发现祂有信徒存在,直到半个小时前才堪堪显露出存在的痕迹,种种迹象都容易让人认为,祂的实力还没强大到可以无视旁人的打搅。
过不了多久,三角榕市或许会变成核心城的大型试验场,远在核心城的研究员或许会设计出各种各样的测试方案,来寻找拨线女的觉醒者,并试着发掘这位神明的能力边际。
拨线女将意识投放到自己的脑海中,自然是为了阻止后续的一切。
任溪年的想法虽然繁多而复杂,但在现世中,时间其实只过去了短短一瞬。
“……”
万流城中,绪灯鸣靠在石椅上,十指交叠,眼眸中依旧闪动着淡银色的辉光。
——别人成神是什么感觉绪灯鸣不确定,但她成神时的感觉就是四面楚歌,往哪望都是一片乌泱泱的红名,显得生活充满了挑战性。
第138章
在神国中时, 绪灯鸣身上的非人特质愈发明显,仿佛是由命运河水凝而成的人形。
若隐若现的银白光芒围绕在她的身侧,绪灯鸣坐在石椅上, 投下的阴影无限延伸, 似乎将整座旧城堡都笼罩在其中。
银线草在空中轻轻摇曳, 像是无数身形细长的珊瑚虫。
任溪年的推测里,虽然并非所有细节都没问题,可结论却出乎意料地准确。
——当然这不包括有关拨线女步步为营的部分。
绪灯鸣原先不清楚核心城的想法,不过要当真如任溪年预料的那样,对方有意监控干涉自己所居住的城市,那她必然会出手阻止。
自己工作还没多久,进入神国前升职报告才刚被通过,绪灯鸣不希望自己的工作环境发生太大的变化。
拨线女并非唯一被确定存在的神明,世上还存在智识之神, 血肉与生命之神, 匠师以及无骨先生等等。
根据绪灯鸣工作时得到的经验, 人类与智识等神明间的关系相对不错,同时十分敌视无骨先生。
面对不同的神明时,人类方的态度存在非常明显的区别,绪灯鸣原本以为这是因为无骨先生的信徒特别喜欢搞事, 而智识之神听上去就自带好好学习的buff。不过现在想来, 应该也跟不同神明的实力差距有关。
无论是匠师、智识之神还是血肉与生命之神都太过强大,导致人类只能选择和平共处,但即使如此, 核心城研究所还会时不时端一波相应神明狂信徒的据点,将人薅回来充当实验素材。
不过对于绪灯鸣而言,核心城的差别待遇验证了一个结论。
人类方并不是全是做事不想后果的疯狂科学家, 再怎么希望攫取利益,核心城在动手前,也会考虑风险问题。
想要阻止对方,要么降低利益,要么提升风险。
绪灯鸣不得不承认,研究神明是值得投入大量精力的一件事,风险高,收益也高,而且凭她的升级速度,再怎么努力,也不可能赶在核心城干涉之前,将自己提升到跟匠师等老牌神明相近的地步。
幸而无论多么宏伟的计划,牵头的一定是人类。
——是人就好,人越多越好,毕竟只要身为人类,就绝不存在无隙可乘的灵魂。
绪灯鸣坐在石椅上,窗户映出了她的影子。
倒影中拨线女的神态令人联想起冷漠的大理石雕像,她的目光似乎是围绕着万流城长河的延伸,此刻静静地坐在石椅上,仿佛只是跟绪灯鸣长着同样五官的另一个存在。
绪灯鸣望向自己,她身周有三条命运之线自动飘起,虚虚悬于空中。
在得到神国加成的情况下,绪灯鸣发现的命运不但没有变得更清晰,反而有些模糊。
这倒不算什么难以理解的现象,在万流城中,绪灯鸣是以拨线女的状态存在着的,而在正常情况下,仅仅lv.20级的[观测之眼]还不足以查探具备神性的存在的命运,要不是有神国的保护与增幅,刚才那一眼看过去她可能就得自戳双目。
绪灯鸣将目光从自己身上移开,顺着[银白纺锤]投向了现世。
核心城第一研究所内。
任溪年感觉像是有冰凉的河水在自己的精神之海中蔓延,等得出结论后,她再次听到了神启。
【我不能总是被动地等着别人上门找麻烦。】
拨线女带着笑意的声音自颅内回荡,显然是默认了任溪年的猜测——祂的确是为了阻止核心城插手自己的事,才单方面地帮助任溪年觉醒。
任溪年希望对方不要提出难度太高的要求。
【你是我的代行者,我会赋予你力量,你将因此获得健康的身躯。】
“……”
拨线女的态度堪称亲切友好,可任溪年却半点不觉得放松。
神明是非常复杂的存在,态度如何只是表象,决不能只用凶恶或者友善来评价祂们。
双方根本不算同一物种,对于神明而言,即使是使徒,也仅仅是蚂蚁群中能够交流的那一部分。
对方会向蚂蚁降下神谕,要求蚂蚁做一些事情,而在接触中,幸运的蚂蚁会获得强大的力量。
研究所中就曾有过例子,研究狂信徒的科学家因为过于沉浸,最后也变成了狂信徒。对方算是任溪年的前辈,因为无法战胜对力量的向往而彻底倒向了智识之神,又因为难以承受神启而崩坏,目前被保管于保管室781号。
任溪年不知道自己是否算是幸运的存在,她当然希望从轮椅上站起来,但前提是不会被研究所当成小白鼠。
各种血肉实验在任溪年脑海中浮现又被按下,她尽量让自己询问的态度保持恭敬——
【那么我应该如何行事?】
【你需要及时阻止核心城的干涉行为。】
“……”
之前的期待完全落空,任溪年觉得拨线女给自己布置了一个基本没有完成可能的任务,其难度之高,甚至能让人觉得当小白鼠也没什么大不了……
好在任溪年不是初入职场的新人,在应付甲方不合理需求上经验丰富,当场就将任务踢了一部分回去。
【您是神明,您可以向他们展示您的威能。】
绪灯鸣收到了任溪年的建议,她略一考虑,同时扫了眼自己的命运之线,确认颜色还算浅,便给出了允可的答复。
【可以。】
神明沉寂下去,没有继续交流,但对方的态度让任溪年有了一些信心。
——任溪年并不知道拨线女的信心来源于对自身命运的观测,只将对方笃定的答复当做实力强大者的从容。
拨线女是命运领域的神祇,目前已知的神中,似乎还没有权柄明显与祂冲突的存在。
医疗室内,营养剂一滴滴输入到血管当中,任溪年动作缓慢地抬起手,按铃呼叫医护人员过来。
她看起来跟平常差别不大,但只有任溪年自己知道,她的身体并没有往日那般沉重。
这种感觉甚至让任溪年回忆起了自己的童年。
就待在隔壁房间的医生时刻准备着听候召唤,闻讯立刻前往病房中。
查过仪器示数后,医生笑呵呵道:“您的状况很不错。”
任溪年莞尔:“我每次过来你们都这么说。”
医生:“良好的心态有助于身体恢复,您现在这样就很好。”随后跟护士一块,伸手替任溪年拆下身上连接的各种仪器设备,又帮她更换了轮椅上的营养液。
“您是打算回去休息还是……”
任溪年干脆道:“直接去开会。”
虽然早知高级研究员都是一群要成果不要命的存在,任溪年的工作态度还是让医生肃然起敬。
研究所并非单纯的科研单位,这所机构甚至能影响到城市管理者的许多决策。
如今启示书已经让研究所高层全部知道了拨线女的存在,任溪年必须抓紧时间,否则同事们一定会以最快速度开始制定相应的研究计划。
任溪年启动了轮椅的自动寻路功能,机器载着主人前进,任溪年靠在椅背上静静出神。
路过大厅时,任溪年跟负责培训新人的任教老师擦肩而过。
面对腿脚不方便的前辈,任教老师客气地主动让路,她身后的学生一边避让,一边悄悄盯着任溪年看。
等对方的轮椅从视线中消失后,才有人大着胆子道:“那位就是任老师?我一直想做她的学生!”
“我更想做金老师的学生,我当时就是因为尊敬天之爝,才加入的研究所。”
“尊敬天之爝不应该去特事局吗,还有你说的是到底是哪位金老师……”
任教老师温和地等学生们闲谈了一会,才道:“金老师或许可以,任老师的话目前不收学生,不过你们后续有机会去她的实验室参观工作。”
不少新人闻言,都露出了遗憾的表情。
他们虽然大多出身良好,天赋出色,然而太过年轻,未必清楚研究所内派系斗争的情况,只是单纯钦佩任溪年在精神力研究跟副本模型建设上的造诣,才希望能够跟随对方学习。
任溪年设定的目的地是一号会议室。
无论是否被使用,一号会议室内永远空气清新,一年四季都温暖如春。任溪年闲时曾看过会议室的设计方案,知道会议室的墙壁中间灌注了少许纯火,同时还叠加了具备默语者力量的符文。
两种力量使得一号会议室具备强大的防干扰能力,外人无论是使用科学手段还是非科学手段,都无法从中窃取一星半点会议信息。
进来开会前,任溪年已经有了计划,她原本是打算利用拨线女权柄的特殊性来震慑核心城,此刻却隐约觉得忐忑,毕竟她对主动上门来招揽使徒的神明知之甚少。
拨线女的力量可以投射到会议室当中吗?祂或许并没足够的力量干涉现世。果然如此的话,被迫跟拨线女绑在一条绳上的任溪年就必须另想方法。
因为先去了趟医疗室调整状态,任溪年并非最早到会议室的。
她被轮椅带向座位时,发现平常不太露面的研究所所长司为新也坐到了主位上。
任溪年本以为今天主持会议的会是安歌。
司为新白色的袖口沾着一点血迹,她刚刚结束了一场非常重要的编辑重组实验。
任溪年按下暂停键,坐在轮椅上向顶头上司问好。
——第一研究所的初代所长姓金,是天之爝的血亲,金家也是核心城内有名的大家族,但从第二代开始,所长就一直姓司,直到现在。其中有些是司家的直系血脉,有些则是被改了姓名的学生。
从外貌看,司为新如今正是年富力强的岁数,可她的实际年龄却比外表大得多,完全可以做任溪年的祖母。
无论是什么类型的觉醒者,在获得特殊能力后,都能得到体质上的加成。
司为新看向来人:“小任,你也到了。”
任溪年微微低着头:“是,世上很久没有出现过新神,我非常希望能参与到接下来的研究当中。”
她的说法很正常,目前会议室内的高级研究员,起码有一半都是这个想法。
司为新微微点头,示意任溪年坐回位置上去。
等任溪年到了后,司为新只继续等了三分钟,而且这三分钟内,她也一直在办公,很少跟其他人交流——对于一手抓科研一手抓管理的研究所所长而言,司为新没有太多时间可以浪费。
三分钟一到,司为新直接开始会议,在她抬头的瞬间,周围原本还在小声交谈的人就通通安静了下来。
司为新开门见山道:“我刚刚得到了一个消息,拨线女虽然获得了神国,本身却并非特别强大的神明。”
任溪年心中微动。
司为新的消息来得非常快,基本是那边启示书刚刚写下了神明的名称,这边就得到了内幕消息。
是谁将消息告诉的司为新?
在这个世界上,商人算是消息最灵通的群体之一,伪徒中有相当一批人具备商贸天赋,眼前的场景让任溪年想到了无名研究会。
其实核心城跟各个神明信徒的势力一直存在联系,哪怕是代表敌对势力的“无名研究会”,双方偶尔也会互通有无,这件事在研究所中从不算秘密。
司为新:“弱小的神明尚且不如强大的人类,计划得当的话,我们说不定可以捕获拨线女。”
研究所居然想要捕获神明!
仅仅是一个还未开始的假设就令人热血沸腾,此刻很多研究员的眼睛都在发光。
轮椅上的任溪年小幅度地抬起了头。
这个动作足够轻微,也足够正常,即使有人时刻盯着任溪年看,也不会因此心生怀疑,然而这个动作却并非出自任溪年自己的意愿。
任溪年意识到,拨线女正在借用自己的眼睛。
第139章
命运的神明正在观察司为新, 以及会议室内的每一个人。
一行文字在任溪年视野中闪过——
【你觉醒了技能[观测之眼]。】
信徒向神明献上了自己的眼睛,神明也为信徒觉醒了命运的能力。
为了奖赏对方的付出,这并非只是暂时性的[赋予], 即使绪灯鸣的意识从任溪年的精神中离开, [观测之眼]也会留下。
任溪年脑海中忍不住出现了一个念头, 与神明近距离接触,为神明服务,果然能提升觉醒的概率。
万流城内,察觉到新使徒想法的绪灯鸣,也赶紧将当前知识点给记录了下来。
还好对方成功觉醒,否则绪灯鸣后面还得想办法,帮助新的[侦探]获得该有的能力。
任溪年的第一个技能也是[观测之眼],跟她所处的分支十分契合。
同一个神明的觉醒者其实享有一些公共技能。比如血肉与生命之神的觉醒者,无论是研究员分支、医生分支、战士分支还是尚未找到自身道路的初级觉醒者, 大多都会获得[加速愈合]这个可以大幅提升自身生存能力的技能。
绪灯鸣觉得, [观测之眼]应该就是拨线女的公共能力, 她的后续技能基本都是以此为基础。
而且[观测之眼]真的相当好用。
绪灯鸣以前就进行过各种尝试,发现自己可以看见直播中的人的生命之线,如今任溪年的眼睛就相当于摄影机的镜头,足以让绪灯鸣能获得需要的信息。
会议室内的成员几乎都是高等级的觉醒者, 尤其是正副所长, 绪灯鸣还从两人身上看见了“人身半神”的字样。
司为新是匠师中的半神,安歌是智识之神的半神,两人的命运都闪动着代表神性的辉光。
换做在现世中相遇, 绪灯鸣怀疑她根本看不见司安两人身上的命运之线,但这里是属于拨线女的神国,有了万流城的加持, 司为新跟安歌的命运在她的眼前显现了一部分。
两人身上的命运非常繁复,而且牵扯极多,每时每刻都在产生变化。
[观测之眼]让绪灯鸣知道,司为新跟安歌有一个共同点,这两位所长虽然擅长制定计划,却很难亲自出马执行计划。
倒不是说两人不愿意离开研究所,或者能力不足以应付外界的各种状况,而是因为司为新跟安歌的地位举足轻重,轻易不可替代。
即使再有底蕴的大家族,也不能短时间内用资源硬堆出一位可靠的半神。
走到这一步,司为新已经并非纯粹的学者,她背负着责任与期待,需要向自己的家族以及核心城的上层负责。
第一研究所可以承担失去所长的代价,但司家不能承受,安家也不能。
任溪年的眼珠轻轻一动,存在极远处的拨线女又将目光转移到其他人身上。
在任溪年的斜对面,正坐着一个存在感有限的中年研究员,对方胸口的身份牌上写着“陈杨树高级研究员”的字样,他的外貌非常普通,气质也缺乏特殊之处,却莫名给绪灯鸣一种奇异的熟悉感。
直觉告诉绪灯鸣,她跟陈杨树即使没直接见过面,也一定存在过间接接触。
在拨线女的注视下,纷杂而琐碎的信息从陈杨树身上的显露出来——
“薪资将会得到一个小幅度的提升。”
“正在尝试重新编辑实验,相关数据并不理想。”
“下班后将前往负一层生活超市购买草莓面包。”
“口渴,会议结束后将回办公室喝水。”
“对神明的消息感到激动,努力记忆所有细节,又有些心不在焉。”
绪灯鸣盯着那位高级研究员。
不对。
除了一些微小的矛盾外,对方的命运正常而缺乏重点,许多内容甚至清晰稳定得毫无必要。
尤其是“下班后将前往负一层生活超市购买草莓面包”这一段。
绪灯鸣要是观测同事,也会从很多人的命运中看到前往食堂用餐的内容。
不过以她的经验,因为人的行为总是时刻在产生变化,所以类似的内容并不会太明确,就像绪灯鸣自己,会经常在合成鸡肉跟合成火腿间挣扎。
至于陈杨树,他的行动却稳得没有半点偏移,就好像是被谁提前设定好了行动步骤一样,比起思绪瞬间万变的人类,更像是一段程序。
银色的光芒在双目中流转,此刻绪灯鸣想要读取命运的意志非常坚决。
她紧紧盯住了陈杨树,代表近期命运的长线颜色逐渐变深,原先平和普通的字样接连凋落,显露出隐藏在下方的真相——
““陈杨树”,“表演家”的人格之一,无名研究会成员,目前就职于核心城第一研究所……”
【系统:拨线女在与伪徒的交锋中获得了胜利,能轻微克制对方的能力。】
绪灯鸣与伪徒的接触可以回溯到很早以前,最开始绪灯鸣觉得自己的能力被伪徒所克制,所以她才看不见同等级能力者的命运。
不过现在看来,是否被克制并非一成不变,当命运获胜后,就直接从伪徒被克制者变成了克制者。
万流城内,绪灯鸣凝视着“陈杨树”,抬起了手中的[银白纺锤]。
她还没有获得神国时,就曾利用命运的不确定性剥夺过师雍的特殊能力,如今她又将同样的做法在“陈杨树”身上复刻了一遍。
[观测之眼]告诉绪灯鸣,对方是叫做“表演家”的存在的人格之一。
演员是伪徒独有的能力分支,加上绪灯鸣曾参与过古闻静副本,她大概能够猜到对方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
陈杨树只是一个被灌注了特定人格的皮囊。
普通人的命运轻盈且飘忽,拿取时就像拿到了一段烟雾,而“表演家”的命运则让绪灯鸣难得地感觉到了一丝沉重。
绪灯鸣怀疑对方的背后也藏着一位“人身半神”。
命运存在繁多的支流,也许只要更换一下环境,一个人就会失去觉醒的机会,作为普通人度过一生。
而一旦成为普通人,“表演家 ”自然不能发展出名为“陈杨树”的人格,后者的存在会被直接抹除。
绪灯鸣现在做的,就是用未觉醒的“表演家”替换掉此刻的“表演家”。
她对着会议室内的目标做出了[宣告]:
“你的命运将产生变化。”
皮囊与本体间存在着看不见的联系,绪灯鸣顺着无形的联系,感受到了“表演家”的存在。
拨线女将视线投向了伪徒,绪灯鸣很想知道,神国中的自己究竟能将技能的威力发挥到什么程度。
第一研究所的会议室中。
原本正在记忆会议内容的陈杨树陡然颤抖起来,他双手捂住喉咙,同时张开嘴,挣扎着发出不明意义地叫声,同时皮肤表面不断露出沸水般的透明圆泡。
他现在在竭力抗拒着什么,然而他的抗拒完全没有起到任何效果。
连一秒钟的怔愣都没有,会议室内所有成员都第一时间做出了反应,唯一清闲点的只有任溪年。
硬件条件限制了任溪年解决紧急事件的能力,同事们并不对她突然从轮椅上站起来抱有期望,加上任溪年的官方身份还是普通人,按下紧急求助的按钮后,就让轮椅将自己带到边上躲起来,尽量不给同事们添麻烦。
——虽然造成眼下局面的存在就在任溪年脑海中,在各种意义上她都能算是帮凶。
任溪年看着会议室内一片混乱的情况,有一种自己职业生涯快到头了的绝望。
希望今天的意外事件不会影响到她的工作考评。
有的研究员直接拔出枪,枪口对准陈杨树,态度严厉地要求他保持冷静,另一些则开启了自己的能力,想要将陈杨树困住,或者帮助后者安静下来。
然而大部分的拯救类尝试都没能起到作用。
血肉向的研究员额角不断流下汗水,他的面色极为难看,整个人快要因为精神值的消耗而虚脱。
他重重吐出一口气,对司为新跟安歌低声道:“人困住了,但治疗完全失效。”
司为新眉间掠过一抹凝重。
研究室内的诸多摄像头自动对准陈杨树,有关后者的影像数据被实时传递到电脑中,初步分析后的又回传到司为新这边。
安歌也在观察,作为智识领域的觉醒者,他拥有名为“阅读理解”的技能,能比其他人更迅速地明白某些现象。
“所长。”安歌转过头,对身边人道,“他……”
司为新冷淡地说完后半截话:“他正在被人抹杀。”
虽然没有先例可循,但目前的所有数据都支持着一个结论——支撑陈杨树存在的根基正在被逐步抹去。
诸多神明中,唯有白夫人的权柄跟死亡的关系最为紧密,血肉与生命之神的觉醒者虽然也可以获得名为生命剥夺的能力,但眼前的情况跟前两者又有所不同。
因为如果是白夫人或者生命的信徒出手,起码治疗类技能不会失效,陈杨树还有机会在同事的救援下苟上一苟。
血肉类的能力者依旧在徒劳地尝试拯救,可他们的技能却找不到目标,就好像眼前的陈杨树压根并不存在一般。
彼此矛盾的认知同时存在于研究员们的脑海中,汗水顺着鬓发留下,他们的脸上因耗力过剧浮起了道道青筋。
就在司为新等人准备展开进一步干涉时,意外情况再次出现,而且出现得悄无声息,同时精准地命中了两位所长。
“……”
古怪的沉默在整个会议室中弥漫,仿佛这里瞬间变成了默语者俱乐部。
研究所所长桌前的电脑因为长时间没有使用而自动黑屏,目前可以当做镜子使用。
司为新就从面前的黑色镜子中,看见自己的头发逐渐变成了白色。
与此同时,她的外表也逐渐向着与实际年龄符合的状态变化。
——觉醒者会获得超过普通人的精神力以及身体素质,等特殊能力消失后,能力的馈赠也会随之消散。
安歌身体轻轻晃动,似乎站立不稳,他的眼皮下面浮现出浓郁的黑眼圈,往日习以为常的理解能力也跟着失效,大脑不可遏制地变得迟钝。
神国中。
绪灯鸣的视野中出现了《未孵之火》的提示——
【系统:恭喜玩家009-000获得永久技能[归川(lv.10)]】
大约是状态与以往不同的原因,绪灯鸣此刻获得的新技能直接从十级起步。
命运的支流根据出现概率的差别,表现出的状态是不一样的。
比如绪灯鸣有99%的可能性去插手第一研究所的会议,有1%的可能性什么都不做,那么这两种命运虽然会同时出现在[观测之眼]中,但第一种命运的清晰度却远高于第二种。
而在绪灯鸣真正开始插手后,“什么都不做”的命运就变成了已经过去的虚无之色,虽然存在过,可本身的痕迹却淡得吓人。
[归川]可以捕捉那些已经过去的命运,并将它们变成唯一的现实。
对于司为新以及安歌来说,“普通人”就是已经过去的命运。
绪灯鸣袭击师雍时曾经做过类似的操作,可那时她却没获得系统提示,大约是有什么条件还未满足。
第一研究所中。
任溪年斜对面的位置上,陈杨树的皮肤正一块块地从他身上落下,可这具躯体却依旧保留有一丝气息,并没有真正走向终末。
在接近全然损毁后,已经难以看清本来面目的陈杨树摇摇晃晃地走到最前方,用流血的手臂充当红笔,在墙壁上留下了一句话——
“我很尊敬天之爝。”
第140章
写完这句话后, 伴随着啪嗒一声轻响,陈杨树的右臂整个掉在了地上,断裂的部分还在往外渗出血迹。
诡异的现场让众人感觉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们感觉自己的精神值正在降低。
安歌面颊原本十分苍白, 此刻又浮上了一抹殷红的色泽。
他伸手匆忙敲击了两下键盘, 又强行停止——尽量避免在判断力不足的情况下做事,这是智识之神觉醒者的原则。
会议室前方,所剩无几的陈杨树又抬起了左臂,他的动作很别扭,发力姿势也不对,就像被牵引操纵的傀儡。
“我还会再来。”
第二句话写完,陈杨树像是被抽走承重墙的脆弱建筑一般,原地坍塌成一堆红白相间的零碎。
司为新沉默地站在原地,紧紧盯着前方的零碎, 一动不动。
其他人更是没有说话, 仿佛集体被按下了静音键。
五分钟前才踌躇满志地说了要捕获神明, 五分钟后神明就在会议室内彰显了一遍自己的存在感。
——虽然还未确定,但众人都默认了造成这一切的是拨线女,前方的留言也是拨线女控制陈杨树写下来的。
司为新感觉视线略有些模糊,于是从口袋里拿了副眼镜戴上。
就在刚才, 消失的力量重新又回到了她的身上, 要不是头发还在缓慢向着黑色变化,她几乎都要以为方才的经历只是错觉。
拨线女短暂地拿走了她的力量,事后又将力量还了回来。
——司为新当然不知道, 绪灯鸣刚觉醒的技能只有lv.10,就像[命运之匣(异)]不能无限制地拿走目标命运一样,[归川]也不能让已经消逝在过去的命运长期驻留于此刻。
司为新冷静道:“刚刚有一分三十二秒, 我成为了无法使用能力的普通人。目前可以确定,拨线女拥有剥夺觉醒能力的力量。”
“……”
所有研究员都能理解被剥夺觉醒能力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他们都是觉醒者,平日就像习惯呼吸一样习惯于使用能力,当真失去自己引以为傲的特殊性,研究员们怀疑自己恐怕无法保持住引以为傲的理性。
尤其可怕的是,利用纯火作为防护线的会议室都没能阻拦住拨线女,祂让核心城的重要成员清晰感受到了自身的存在。
对方的能力是崭新的,行为风格也是崭新的,这种陌生令人深觉恐惧。
核心城以前也跟神明敌对过,即使到现在,无骨先生的诸多重要信徒都还高高挂在通缉榜上。在争斗过程中,双方各有胜负,然而那些神明从未因此侵入过防卫严密的核心城,也从未打破他们对于第一研究所安全性的认知。
拨线女却能做到,这是因为祂的权柄格外特殊吗?
祂这一次只是让司为新等人在相对安全的会议室内失去能力,要是双方的关系进一步糟糕,下次说不定就会挑选性命攸关的情况下,让他们变成普通人。
只是想一想,就会让人觉得头皮发麻。
沿着上述思路继续往下挖掘,研究员们猜测,拨线女未必只针对司为新等人,还可能针对他们身后的家族。
神明离现世很远,但祂们的信徒却在这片大地上活动,当然懂得打蛇打七寸的道理。
核心城现在还不知道拨线女有什么意图,不过可以确定的是,如果人类一定要站到祂的对立面,那么祂也会站到人类的对立面。
人类对新神的了解还是太少了。
“……墙上的话不像是陈杨树的口吻。”
半晌后,金琮云开了口,嗓子还有些沙哑。
安歌语气冷淡:“那自然是拨线女的留言。”
研究员们看着墙壁上的字迹,都有些激动。
知道世界上存在神启跟真的接触神启是两码事,何况神启还以如此令人不安的方式出现。
一位研究员蹲下身检查陈杨树的碎片,然后道:“他的情况不对劲,看上去不像是真人,也不像是编辑人。”
“伪徒的‘多重人格’。”司为新道,语气冷淡而平静,“看来拨线女并不是唯一一个将手伸到核心城的存在。”
她伸手扶了下眼镜。
司为新不是太高兴,她出身在核心城,几乎从小就确定了会成为未来的管理层,无论是无名研究会的内应还是拨线女的干涉,都给她一种外人正在觊觎自己所有物的感觉。
安歌:“是‘表演家’。”
陈杨树能瞒过核心城的监测,他背后至少藏着一位人身半神。安歌回忆陈杨树之前的行事风格,立刻定位到了“表演家”身上。
“表演家”是现世中位于同类顶端的伪徒半神之一,真实信息非常模糊,年龄性别外貌都不详,没人知道“表演家”能同时构筑多少人格,那些“人格”可能是萍水相逢的路人,身边亲密的朋友亦或家人。调查部中还流传过一个有点可怕的故事,一位负责抓捕“表演家”的调查员在成功侵入伪徒的据点时,才知道自己居然也是“表演家”的人格之一,在此之前,他一直觉得自己跟“无名研究会”间存在深仇大恨。
而今天,“表演家”的人格之一居然如此轻易地被拨线女所抹杀。
安歌看着前方的字迹。
“我很尊敬天之爝”这句话有些奇怪,正常都得在后面接续一个转折,比如“但你们一定要与我为敌,那么我也会还以颜色”等等。
可拨线女却将后面的关键内容省去了,这反而更容易让阅读者发散思维。
司为新:“可以确定,拨线女能够与人类交流,还有她现在的状态并不轻松。”
虽然花白的头发还没完全变回,司为新的冷静已经先一步归来:“如果祂游刃有余,就不会只是给予警告,或者从一开始就干脆地忽略我们的所有小动作。”
任溪年脑海中闪过许多纷杂的念头。
之前那句“捕获神明”可能只是司为新的试探,她会尝试做些什么,其最终目的更多是希望加深对拨线女的了解,当然真要有捕获拨线女的机会,她肯定也不会拒绝。
司为新会把握住所有进攻的机会,但她同样也擅长防守跟分析形势。
对研究人员而言,在走进死胡同时,换个方向不失为一个合适的选择。
司为新的计划得到了回应,只是所有人都没能料到,了解新神的机会来得如此之快,而且给研究员们带来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任溪年开口:“伪徒与拨线女大概率处于敌对关系,双方的斗争并未结束。伪徒希望借核心城的手,向拨线女施加压力。”又道,“那么反过来说,就是伪徒也没有能战胜拨线女的把握。”
她说的很有道理,众人在心中对拨线女的实力进行了更新。
伪徒能顶着各式各样的通缉活到今天,还越活越嚣张,显然有着极其强大的势力。
这样一股势力居然会忌惮新出现的拨线女,众人顺着任溪年的思路想下去,感觉有些畏惧,也有些蠢蠢欲动。
他们走在信息的最前沿,也能感受到巨大的压力,有些人会踌躇不前,也有些人会不顾一切地继续往前走。
研究员们开始讨论新神的权柄范围。
陈杨树的碎片还堆在地上,没人说要将碎片清理走,许多研究员甚至还想把东西拿到自己手里,却没法动手——他们很清楚别人也有一样的想法。
既然如此,不如将东西留在原地,趁着开会的机会多看两眼,说不定能有些特别的发现。
研究员:“抹杀,剥夺……拨线女是战斗向的神明吗?”
“封印力量的话,倒是跟默语者有些像。”
“就算后果类似,但两种能力的起效机制应该不一样。”
安歌:“不是封印。封印只是使用不了能力,却还能感觉到,但刚刚的一分三十二秒内,我直接成为了一个普通人。”
研究员:“所以已经确定是战斗类的神明了……”
任溪年觉得不是,但她决定先保持沉默。
不过即使任溪年不开口,其他人也可能猜到答案——在刚刚短暂的接触中,拨线女已经留下了痕迹。
否定观点的人还是安歌:
“未必。血肉与生命之神能控制生物的血流,搅碎它们的心脏,但祂并非掌控死亡的神灵。”
逐渐恢复原有智力水平的副所长神色相当淡漠:“我有一个问题,拨线女是怎么知道陈杨树有问题的?”
任溪年首先回答:“我觉得智识之神或者血肉与生命之神最有可能判断出一个人身份的可疑性。”
智识之神能获得海量的讯息,而“表演家”的演出总会出现破绽,至于血肉与生命之神,祂可以对生命进行最准确的判断,还掌握着类似于[生命记录]这种让许多通缉犯都深觉头疼的能力。
任溪年屏蔽掉曾出现于脑海中的所有神启,纯粹站在研究员的角度进行分析:“但是拨线女不像,我倾向于祂也是不久前才知道陈杨树存在问题。”
她隐约觉得,拨线女知道的信息并不像智识之神那么多,否则凭对方刚刚展现出来的手段,完全可以早在刚跟伪徒起冲突的时候,就直接干掉‘表演家’的所有人格,不用非将陈杨树留到现在。
安歌先写下了三个字“启示书”,然后道:“我也这样想。今天祂是被启示书所惊动,于是往研究所投来了一瞥。”
正因为看见,才有了判断。
安歌语气笃定:“祂拥有眼睛,或者说观察方面的能力。”
与此同时,司为新手中的数据模型也有了结果——目前各种记录都支持安歌的结论。
拨线女是善于观察的神明。
祂看到了陈杨树,于是判断出了对方的真实身份。
金琮云语气微微迟疑:“既然祂能‘看’……”然后才谨慎道,“那么现在呢,祂还在看吗?”
“……”
会议室内一片安静,不是没人跟金琮云想到了一块,只是大多数人都不想主动挑破这个事实。
如果拨线女还在看,那就意味着,现在讨论的所有内容都无法逃过对方的耳目。
司为新盯着屏幕上的数字。
“92.31%的可能性,拨线女此刻依旧在注视着会议室。”
司为新的语气很冷淡,话音落下的瞬间,好几个研究员都下意识调整了下姿势,可能是想在新神面前展现一下研究所员工良好的精神风貌。
——被神明注视的机会不常有,他们难免有些紧张。
司为新抬起头,看向天花板,仿佛那边真的有一张虚无的人脸:“我明白了,后面会在权限范围内,为三角榕市争取尽量多的非干涉时间。”随后又略微垂下了视线,“也希望您能在接下来的交锋中,取得想要的成果。”
作为神明视角担当的任溪年神色不变。
计划成功了,司为新的态度从主动出手变成了暂时观望。
或许是因为精神之海连接着神明的原因,任溪年发现自己居然可以判断司为新是否在说谎。
从观测到的结果看,司为新并非只是敷衍神明,而是当真打算争取一定的时间。
毕竟双方继续敌对下去,别人不清楚,但司为新跟安歌两个人必定逃不脱新生神明的报复,司为新不能让自己的家族成为新神出现时惨遭打击的炮灰。
表态结束后,司为新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那样,继续跟同事们研究起了拨线女的权柄。
讨论的内容不止包括拨线女能做什么,也包括祂做不到什么,以及表现出来的种种特征。
安歌:“祂的疯狂程度并不严重,甚至还有些人性化。”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显然没考虑旁边那堆原本叫做陈杨树的同事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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