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到十几分钟之前。
松田阵平和伊达航、搜查一课的警察吃饭时, 世界频道中的消息已经刷到只剩下残影。
论坛里，帖子不断的刷新，又被人顶了下去。
而飘在最上面的永远是类似的标题：
【我们的NPC为什么不回消息？】
有消息灵通的玩家在底下回复。
[14L
他被公安带走了, 好几个人跑到警视厅附近，都没找到人。］
［18L
我猜他已经出来了！刚刚我蹲在警视厅附近等, 忽然附近洒水车故障浇了我一身水。司机一个劲拉着我道歉, 等我甩开他, 下班的人已经走了好几波了。］
［22L
天才, 我说你们明明认可度不够还过去, 原来在那做反向排除啊。］
［25L
要是有做警察的就好了，直接上楼确认一下。］
［27L
别做梦了, 当警察要先考试, 考完参加半年的警校培训，然后每天上班至少8个小时，你干脆住在游戏里算了。］
［30L
我在东京这么久，就没见过一个当警察的。要是想玩侦破案件和抓犯人, 完全可以去做侦探，想什么时候开门接单都行。］
《第二人生》不能自选初始职业，身份都是随机生成，但一般情况下都会给出金钱额度。除非非到极致, 不然不太可能抽到负资产和零资产, 玩家就算是摆烂也可以衣食不愁几年。
所以有兴趣体验职业生活的玩家, 都会选择更自由的职业，比如说之前的藤上靖一是直播博主, 而与他关系还不错的及川阳是出租车司机。
教师医生警察这类薪资不一定高但是绝对高强度的工作，基本都不在玩家的考虑范围之内。毕竟1:3的时间比例，和玩家正常的在线时间, 都不允许他们在游戏里朝九晚六随叫随到。
就算可以，大部分玩家也根本不想体验这种上班生活。连学生这种受束缚的身份也基本上没人去尝试。
当初的新见美纪还是高中生，完全是因为她刚刚随机了身份没多久，还没来得及从学校离开。
至于仓辻速水，他这种虽然经常逃课，但偶尔还是老老实实上够学时参加考试的特立独行的行为……只能说认识他的玩家还是太少了，否则他早就被挂在论坛上出了名。
这个帖子慢慢沉了下去，一个新的帖子却以极快的速度攀升到最上面。
【松田阵平在我家吃饭！！】
[1L LZ
我家厨子给我发短信说松田阵平和同事在我家的居酒屋吃饭！而我居然人在国外回不去！！]
［2L
好一个标题党，我刀都拔出来了。］
［3L
以为又是一个仓辻速水。］
［4L
不要偷跑，不许偷跑！怎么能私下请NPC吃饭啊！道德在哪里？底线在哪里？地址在哪里？］
［5L
眼熟，LZ是不是发过一个帖子“松田阵平不在警视厅，有人看见我们的NPC了吗？”］
［6L LZ
是我，我有一家居酒屋正好在警视厅附近。昨天那位匿名大佬用了时间倒流之后，我就让我家厨子去打听松田阵平在不在警视厅，结果他已经请假离开了。］
［10L LZ
算了，我也不急了，反正认可度只有1，我就算赶过去估计也看不见人。你们也别在私聊我买店，不卖！我就要住在NPC上班地点附近，天天给松田阵平免单！］
［11L
什么，私聊买店，是谁在偷跑，谁又要偷跑？？不管他们出多少钱，我都出双倍！！］
［18L LZ
不卖！说了不卖！我让我家厨子汇报情况，他说有人一直盯梢松田阵平，可能是公安。我正在让他问一下松田阵平要不要帮忙。］
［19L
怎么听着你家厨子还挺厉害？］
［20L
是啊，一般厨子还能发现盯梢的公安吗？］
［23L LZ
不知道他是什么人，我也觉得他不像是什么好东西。前段时间我一直在从警视厅的通缉令里面找有没有长得像的，打算翻到了就顺手把他交了，结果没找到。这么多警察人来人往，居然也没有一个认识他的。］
［24L
失敬了，原来是你店里的可变现资产，不愧是做生意的。］
［25L
虽然但是，不要随便什么危险人物都往NPC面前带，想想仓辻速水。］
［26L
想想仓辻速水。］
［……
……］
［65L
想想仓辻速水。］
［66L LZ
我家厨子说松田阵平拒绝了。］
［67L LZ
没事，别担心，我早就唬住他了，他才不敢对我们的NPC动手。我可不是仓辻速水。］
［69L仓辻速水
求你们别提我了。］
被炸出来的仓辻速水又一次惨遭围观，松田阵平这边却比他的境况更艰难些。
“不用。”
面对着这个不知道哪个玩家授意过来，要把那两块公安处理掉的“厨师”，松田阵平出了一身冷汗，彻底从有些微醺的状态中清醒过来。
他缓慢而谨慎地说，
“留给我自己处理，也不需要再做新的。”
厨师露出有些遗憾的表情，
“那老板知道恐怕要失望了。”
松田阵平已经调出了玩家行为日志，以这家居酒屋店名为关键词搜索，搜到了玩家的名字。
“到时候我会亲自和岩崎介羽说。”
等那个厨师离开，松田阵平坐回原位，转头却发现伊达航一直看着他。
他神经紧绷了一瞬，又想到伊达航不知道玩家的存在，也根本不可能想到玩家能在警视厅门口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又稍稍放松了些。
“认识的朋友？”伊达航向他确认。
“……嗯。”松田阵平道，“不过也不熟。”
岂止是不熟，见都没见过。
不过松田阵平不敢把话说死，因为他隐隐预料到，这样下去他之后可能遍地都是熟人，到哪里都要先查一下这个地方些是否和玩家有关了。
还有这个厨师，松田阵平又望向料理台的方向，目光刚飘过去，那个厨师就抬起头来和他打招呼。
对视线这么敏锐，又能轻描淡写地说出那种充满杀意的暗示。
这种人却栖身于玩家岩崎介羽开的居酒屋中，听对方驱使。那岩崎介羽本人会是什么身份？之前又做过什么？
松田阵平坐回去，下意识又一次打开了玩家行为日志，眼前却横伸过来一只手。
他猛然回神。
“怎么了？”
“应该是你怎么了才对……”
伊达航吐槽，
“我还没问你这两天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呢？你今天一直在走神，你自己意识到了吗？”
松田阵平错愕。
他好像只看了两三次游戏系统吧，怎么会一直在走神。
伊达航的表情却很认真，他看到的远比松田阵平以为的更多。
从在警察厅附近等到松田阵平时，松田阵平看似言谈自如，实际上眉宇间却带着丝丝沉郁；聚会调侃打闹时，松田阵平也常常神思不属。
虽然并不明显，但是伊达航一直观察着，所以看得很清楚。
今天知道松田阵平被逼上摩天轮的时候，他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所以松田阵平被公安带走后，他立刻找搜查一课打听了情况。
可搜查一课知道的其实不多，伊达航问来问去，才终于搞明白了大概。
昨天，松田阵平的朋友仓辻速水在俄罗斯认识的女人是连环杀人犯普拉米亚，正好在他们面前被人袭击。
今天，普拉米亚以炸弹威胁松田阵平，试图利用松田阵平引出忽然失踪的仓辻速水，对方到最后都没出现。
虽然他不知道松田是什么时候认识了一个才上大学的朋友，那个朋友背后还牵扯到了这么危险的事情，但他知道，松田阵平肯定不会放着自己的朋友不管。
所以一开始，伊达航以为松田阵平偶尔流露的沉郁是为那个朋友担忧。
于是他照常和松田阵平打趣了几句，甚至故意促成聚会让松田阵平放松心情。
一切都很正常，直到他突然得知，松田阵平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受伤过，还可能伤得不轻。
什么时候的事？来搜查一课之前？
什么类型的伤？开放性还是闭合性的？
从松田阵平的手上，伊达航完全看不出来。
但在表面上已经毫无异样的情况下依然被佐藤美和子发现，要么是还没完全恢复，要么就是严重到留下后遗症。
这种事情……就算松田阵平不是会主动诉苦的性格，他们两个联系又没断过，怎么会一点口风都没露出来？
松田阵平就是一个字也没说。
“你这个样子……”
伊达航又有些对好友疏忽的内疚，又有对松田阵平连这种莫名其妙隐瞒他的不满。可最后却是另一种不对劲的异样感占了上风，让他抱怨般的话转了口气，变成打趣，
“我是在想，如果问你手是什么时候受伤的，为什么不告诉我，你该不会说反正都已经好了，当时根本没想起来这种话吧。”
松田阵平：……
怎么能偷听他和佐藤美和子说话？
松田阵平露出不赞同的目光，伊达航回以双倍的不赞同目光。
松田阵平认输。
他低头，又一次不自觉地将左手翻转，露出全无半点伤痕的掌心，
“不是你想的那样，而且也不是什么严重的伤。”
“如果不严重，不可能忽然被佐藤警官发现吧。”伊达航顿了顿，“怎么受伤的？现在恢复的怎么样？”
松田阵平招架不住这一连串的问题。
那个帮忙实时分析对话应付公安的辅助插件早已经被松田阵平关了。
就算开着，他也不会用它来应对对朋友的关心。
松田阵平只好开始搜肠刮肚地找理由，
“遇到了一点意外，但正好有人帮忙，所以恢复得很快，现在基本上没事了。”
“正好有人……”伊达航讶异到一半，想起来一个人，试探着问，
“那个失踪的仓辻速水？”
卷发男人正要拿起酒杯的手悬在了空中，在即将触摸到玻璃杯前轻轻地蜷曲了一下，过了会才回答。
“啊，对，你能猜到也不奇怪。”
伊达航装作毫无所觉，露出感兴趣的模样。
“要不和我说一说他？”
松田阵平对上班长充满好奇的目光，大脑都麻木了一瞬。
仓辻速水有什么可说的？
松田阵平本想拒绝，但转念一想，仓辻速水的消息已经被公安封锁，现在在班长眼里面，他只是被牵连的无辜学生，倒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他是个……脑子很聪明，但是一般不用，要么就用在莫名其妙的地方的人。”
松田阵平想起来那个装了一排LED灯的炸弹，生死关头，给他差点气笑了。
“有时候沉迷于莫名其妙的东西……已经有点变态了。”
比如颜控到说出一些近乎惊悚的话，还完全忘记不当行为会被判违规，直接强制下线这回事。
“但是也偶尔很认真。”
松田阵平想起他摆烂般的把任务发给仓辻速水，让仓辻速水来填充任务背景时，青年给出的那个未曾想过的答案。
伊达航耐心地听完，他没有因为某些特别严重的词而真的把那个仓辻速水想得太差，也没有因为松田阵平平和的态度而将对方想的太好。
“听起来还行。”
他注视着松田阵平，
“你们关系不错，但他还是给你带来了麻烦？”
松田阵平有些轻松的态度悄然收敛了。
仿佛眨眼之间，他身上蒙了一层晦暗的雾，悄然隔绝了周围的探知。
伊达航却终于清晰地看出，松田阵平真的正在被什么困扰着。
高大硬朗的男人叹了口气，
“让我帮忙怎么样，或者就说说看？”
松田阵平今天说的次数实在太多了。
但他默然片刻，抬起头，却看见伊达航眼中的关切，那是与公安截然不同、却与早上明知道应该让他去拆弹却不肯松口的降谷零相似的态度。
伊达航不是想要探究什么，而是觉得他需要帮助，所以想要伸出援手。
那他真的需要吗？
因为公安的问询而被暂时压下去没有细想的忧虑，像是浅水下的贝壳突然一下子被人打捞而起，明明白白地摊开。
而顺着渔网滴落的水渍，像是炸弹犯眉心的血花。
荒海彩为了救他，杀了炸弹犯。
松田阵平理解，但是却难免不去深思。
如果当时留在现场的人质是别人，不是一个害死了无数人的连环爆炸犯，而是一个被绑架的普通人甚至是小孩子呢？
荒海彩会不会下手？
还有刚刚才得知的岩崎介羽。
仅仅只是发现了有人在盯着他，就要主动帮他“处理”。
如果刚松田阵平没反应过来，一不小心答应了呢？
那两个什么都没做、甚至是在他默许下跟着的公安，可能就会无声无息地消失在距离警视厅不到一公里的地方。
世界意识告诉他玩家不可控，玩家也真的一次又一次的做出了与他意愿相反的行为。
松田阵平本来接受了这件事，但他渐渐却发现，这个不可控的代价有些难以承受。
居酒屋的门吱呀一声，风铃声伴随着餐台前侍应生高声欢迎，又有新的客人涌入，填充了刚才一群刑警们离开的空缺。
刚刚还稍显冷清的环境再次变得热闹而充满烟火气。
松田阵平无意识地摩挲装着啤酒的玻璃杯，漂浮着白沫的澄黄液体随着他的动作，在晶莹剔透的容器中晃动。
他想起刚刚在警视厅，伊达航仅用了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就引导着搜查一科的同事对他的态度发生转变。
那他呢，是不是也有可能在其中做些什么来引导玩家的行为。就像是班长一样？
松田阵平做出了决定，却不能直接问出口。
他在大脑里快速检索了一下，公安和普拉米亚描述的仓辻速水像个灯泡一样，就在脑子里亮了起来。
那个……咳，对不起仓辻速水。
明亮柔和的灯光下，卷发男人仿佛陷入了回忆，
“班长，如果你有一个朋友……”
伊达航屏住呼吸，认真听松田阵平的剖白。
然后他就听见松田阵平说，
“他几乎没有什么善恶观，既不算正直也不算邪恶。他有时候会真心实意地做好事，有时候也会因为很微小的理由，轻率地想要做出一些会伤害到别人的事。”
伊达航僵住了。
这个朋友可以不要。
“你是想问……”
伊达航的嘴里已经发苦了，“问什么？”
松田阵平非常认真而诚恳地向伊达航请教，
“假如他还没做出不可挽回的事，只是你隐约感觉到了苗头，在事情发生之前，用什么办法能约束他的行为？”
还好，还没做出不可挽回的事！
伊达航已经听出来松田阵平指的就是仓辻速水，但他相信好友的判断，既然还没做，就来得及。
心里重重松了口气，伊达航一边快速思考，一边问起更多细节，
“你们两个人关系怎么样？”
“还行。”松田阵平考虑的却不只是一个玩家，“如果我有什么要求，他、大概率都会去做。但是有时候总会考虑一些不太好的方法。”
他好悬把那个“他们”咽回去，又听见伊达航问。
“他很信任你？”
“……差不多，如果我说了，他肯定是会信的。”
这方面松田阵平还比较确信，毕竟一般玩家也不会觉得任务NPC会骗人吧。
伊达航却回忆起今天在警视厅，佐藤美和子提过仓辻速水似乎十分在意松田，甚至觉得松田可能救过他的事。
他慢慢在脑海中勾勒出一个年轻、聪慧、行事有些偏激，又十分信任松田阵平的青年形象。
“有点难办啊。”伊达航嘟囔。
这种事情，感觉还是萩原研二更擅长。
他能想到的经验都是处理学校里班级关系、警署里的同事关系，还有社区内关系，鲜少有针对特定的某一个人的办法，除非是恋爱关系。
但现在也只有他能给松田阵平出主意了。
哪怕专业不对口，伊达航也只能在压力下绞尽脑汁：
“你还记得我们在警校时期，我们是怎么熟悉起来的吗？”
松田阵平沉思，
“我和z……那家伙打架，你在我正要和教官吵起来的时候，忽然站出来帮我们打掩护。”
伊达航组织语言，“当时我说了那些话之后，你是什么感觉？”
“莫名其妙，还很没必要。”
松田阵平慢吞吞地说。
伊达航一巴掌差点呼在他脑袋上。
松田阵平象征性地闪了一下，“喂喂，开玩笑的，我知道你的意思了。”
他补充，“虽然一开始确实觉得莫名其妙，但是仔细想想，有种突然被人维护的感觉，还挺印象深刻的。”
伊达航继续道，
“后来我们关系好起来，大部分时候组织活动，你们几个都是最快响应，还有帮我的。”
松田阵平默然，还真是这样。
他之前在上学的时候可没有过主动在班里面配合活动的时候。
可能当时班长说出那句话的时候，他就不知不觉得把班长划成了自己人，后来关系变好也自然而然。
伊达航摸了摸下巴，
“但如果我当时立刻举报你们两个在那棵樱花树下，大半夜的回来还吵醒了我两次，那估计以后就没什么联系了。“
“所以我觉得，如果你想要约束他的行为，不能硬来，强硬的手段反而有可能会引出不好的效果，不如看看他有什么想要的……”
“惩罚不如奖励。”松田阵平总结。
伊达航卡了一下，总感觉哪里有点不对。
这种描述好像不适合用在平级和平辈上吧。
但一想到仓辻速水确实比松田阵平小六七岁，伊达航勉强接受了这个表达。而松田阵平已经好学地提出新的问题。
“如果对方已经犯了一些出格但没有很严重的错误的呢？总不能一味奖励吧？”
伊达航又觉得有点古怪了，但还是沉吟后回复，
“那你想想，当时我给你们打掩护之后，教官相信了吗？”
松田阵平不假思索，
“肯定没信，他只是……”
松田阵平愣了一下，“只是你给了个台阶下，教官就顺便下来了。”
伊达航深以为然，
“没错，当时鬼佬根本没想好要怎么惩罚你们两个打架的人，只是开口问一下而已，你忽然和他怼起来，让他下不来台，所以两边就僵持住了。我找个借口正中他下怀。”
伊达航点头，又道，“但他最后还是罚跑了。那天的训练量实际比其他班级要多，大家也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松田阵平迟疑，
“你是想说，不要轻易在他没有完全认可的方向作出惩罚，但要在别的地方补回来，又要让他知道为什么。”
“呃……也、也对。”
伊达航不知道为什么，说话都有些结巴了。
松田阵平丝毫没觉得自己说的话有问题，专注思考有没有办法通过积分和认可度来体现这些，还自觉铺垫妥当，直接问起在搜查一科的事情。
伊达航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解释，
“也没你想的那么复杂，其实在等你的时候，我也没说什么，只是跟着抱怨了几句最近很忙，又和他们一起抱怨了一下你的性格。”
松田阵平立刻抬起头。
伊达航在他凶狠的眼神中坦然地说，
“本来就是这样。他们在心理上已经认同我和他们一样，又看着我直接把你拉走，又要求你请客，自然而然就感觉自己也能这么做，和你的关系也拉近了。”
松田阵平顿了顿，记起后面伊达航故意说搜查一课的警察在维护他的事情。
本来并不明显，对方说起来还有点不太自然的事，被点破了之后，态度反而一下子变的笃定了。
“是这样……”伊达航很有经验，“毕竟有时候大家其实很想表达善意，但不好意思或者不确定要不要做到这种程度。一旦真被说出来，发现别人都觉得很正常，就自然多了。”
松田阵平按下心情生出的那点复杂，含糊地点头。
“知道了。”
他努力代入到玩家和任务中，
“找到他自己也没有意识或者不好意思提及的正确行为，然后给出奖励。”
伊达航：……
他缓缓捂住脸。
“松田，你到底是……”认真的还是在装傻。
松田阵平此时却没注意他在说什么，他回忆了一下所有的知识点，纠结极了，
“班长，你每次做事之前都想这么多？”
“不，我什么都没想。”
伊达航闷声道，
“只是类似的事情处理了太多次了。你不会以为我在警校的时候是第一次做班干部这种职位吧？”
他整理好心情，表情中有些无奈又有些骄傲地说，
“这可是我从小到大的常驻岗。”
“不觉得累吗？”
伊达航认真想了想，
“没有啊。其实大家本质上都不坏，只是偶尔有一些矛盾，大部分时候都能调和好。如果没人去做这些，到最后莫名其妙因为一点小事扩大矛盾或者老死不相往来，才更让人难受吧。”
“而且我不是还因此认识了你们，单这一件事已经让我赚大了。”
他笑了笑，牙签随着他的声音摆动，本来是有些痞气的行为，但放在他身上却也没什么凶狠的感觉，
“不是我自夸，但本来就不是每个人乐意还擅长能做这些。尤其是你，你的优势不在这方面。”
“如果你让我去耐着性子学习拆弹，天天练习，我可能三天要求着上司换岗了。”
那个仓辻速水听起来有点危险，又下落不明的很蹊跷。松田阵平问他这些，未必没有怀疑对方是主动离开，想要拉对方回来的意思。
伊达航没见过对方，不好判断这件事有没有可行性，又有没有危险。
但那人曾经在松田阵平受伤时照顾他，又信任松田阵平，这种情况下让松田阵平放弃也不太可能。
所以他没有继续劝说，只是道，
“别给自己太大压力，有事和我说，我随时可以帮忙。”
松田阵平含糊地应了下来，有些心虚。
伊达航也许是看出来了，但最终没说什么。
又过了一会儿，两人分开后，松田阵平拖着两块不远不近的公安回到了自己住的公寓。
洗漱完，坐到床上，他才拿出手机查看玩家带来的：
99+未接电话
99+未读邮件
99+未读短信。
松田阵平：。
恰好这时一封新短信弹出，发送人还是松田阵平刚记住的名字，他手快地直接点开。
【松田警官——
[一个滑铲叼着玫瑰花跪下.jpg]
您还满意我的居酒屋吗？菜单是我手写的，厨师是我亲自招来的。烤肉合不合您的口味，听说您很喜欢我家的盐烤秋刀鱼和炸鸡块？真遗憾今天没能帮您免单，但如果您喜欢的话这家居酒屋可以加上您的名字，对了我的厨艺比我家厨师做的更好吃，我的房子也可以加上您的名字……
——岩崎介羽】
松田阵平有些后悔点开这封短信了。
但久久沉默后，他还是回复。
【谢谢，不需要。——松田阵平】
论坛上，岩崎介羽发出了尖锐爆鸣。
【松田阵平回我了！！！】
[1L
什么，凭什么先回你？他说了什么！］
岩崎介羽已经消失了。
她正在疯狂骚扰NPC。
【松田警官，松田先生，我名下除了那家居酒屋还有五家高档餐厅，地址分别是……[餐厅照片][餐厅照片][餐厅照片]。我在东京有两套房子，一套在涩谷，一套在品川，地址是……[房产证电子照片][高层公寓玻璃窗夜景照片][超大浴缸照片][一户建花园凉亭照片][榻榻米照片]……您看您喜欢哪里都可以……
——岩崎介羽】
松田阵平觉得哪里都不可以。
他一眼看出这位岩崎女士还在展示财力的同时努力试图夹带点私货，但又很怂，于是只敢发确实很好看的夜景、整齐清白得连点水渍都没有的浴缸。
擦了边又好像没擦，游戏系统似乎难以判断，迟缓了好几秒才弹出弹窗。
松田阵平动用管理员权限做了修改。
世界频道，公告栏，一条通报突然闪现滚动。
【游戏管理员：玩家[岩崎介羽]对NPC[松田阵平]做出不正当暗示，予以轻微警告一次。30天内累计三次后封禁账号72小时，望所有玩家引以为戒。】
【哇……哦……】
【真快啊。】
【有人在论坛说，她可不是仓辻速水。】
【确实，仓辻速水好歹见了面。】
【我来替岩崎介羽发言：别管，我有自己的节奏。】
有玩家幸灾乐祸，有玩家煽风点火，也有玩家正在疯狂私聊或在论坛上询问她干了什么。
而从松田阵平回复岩崎介羽开始就猛然暴增的带图邮件短信数量，一下子静止。
松田阵平记忆力极佳，甚至发现未读短信悄然少了几封。
松田阵平：……
他又默默把下午被公安带走时申请的个人隐私保护重新开启了，并打算以后一直开着。
这时才继续看岩崎介羽的消息。
岩崎介羽正在慌张。
被管理员警告倒还没什么，毕竟第一次只记录没有惩罚，但是松田阵平不回消息了！
【我错了！】
【我不应该调戏您！】
【松田警官您睡了吗？我真的睡不着，虽然是因为时差的问题。】
口嗨一时爽，清算火葬场。
法国巴黎的五星级酒店里，岩崎介羽不顾旁边人的阻拦走出会场来到无人的角落，努力挣扎着挽回NPC的印象。
【松田警官，您生气了吗？】
【松田警官，您再看我一眼。我现在一身正气比居酒屋门前的电线杆子还直。】
大概是她的祈祷有了效果，松田阵平终于回复了。
【没生气。但你话太密了。】
【我这就改！】岩崎介羽毫无原则地地回复。
她自觉已经没希望得到什么专属任务了，只想拉回一点印象分，结果松田阵平道，
【我有事想找你帮忙。】
【！！！您尽管说，就算是让我放弃比赛直接回国都没问题！】
【不需要。】
松田阵平回得依然简短，既不是婉转的拒绝，也没有对岩崎介羽的愿意付出的牺牲表示感谢，如果是放在正常交流里，可能已经让人大皱眉头。
但现在看见消息的是玩家。
和玩家对话的是即使被调戏了也不生气还愿意发任务的NPC！！
岩崎介羽狂喜，然后没说两句话，笑容僵在脸上。
她反复端详松田阵平的文字，怀疑自己忽然失忆，看不懂日文了。
因为松田阵平说：
【只要给我你知道的情报就好，手写，越详细越好。】
手写。
比手写更可怕的是同一时间出现的任务描述。
【任务名称：居酒屋的神秘厨师】
【任务描述：松田阵平警官偶尔间发现，警视厅附近的一家居酒屋中藏着一个神秘的危险人物。松田阵平警官得知这家居酒屋属于玩家[岩崎介羽]，希望向[岩崎介羽]了解这名神秘厨师的情况】
【任务目标：请玩家亲自手写至少一万字对厨师身份的了解、观察和推测，并将其交给松田阵平。】
【任务奖励：积分10~20（手写稿字数和质量与积分成正比），手写稿质量较高时可额外获得松田阵平认可度+1】
【任务时限：十五天】
谁信啊，游戏让玩家手写1万字起，还字数上不封顶啊？？
岩崎介羽手指哆嗦了半天，但又实在眼馋那个认可度。
半晌，她突然反应过来了，
【您是不是在生气？】
【没有。】对面的松田警官回复，【毕竟你已经一身正气了。】
岩崎介羽眼泪落下。
原来调戏NPC要写论文啊。
可凭什么仓辻速水不用。
松田阵平不知道岩崎介羽这时候已经开始去论坛挖仓辻速水。
他只是在努力按照今天从班长那里获得的方法来约束玩家。
“不能太严厉，不要轻易在对方可能不完全认可的方向作出惩罚。”
所以他把系统的警告改了。
“但可以在别的地方补回来，又要让对方知道为什么。”
所以他让岩崎介羽手写一万字的情报，但又把时间延长到了十五天。
松田阵平自觉已经完全没有问题。为了防止玩家作弊，他还又发送了一条。
【我记得你在菜单上的笔迹，如果代写的话我能看出来。】
对面又回了三个感叹号，不知道为什么又激动起来。
【我现在就写！】
松田阵平没再看，开始逐个回复。
这半天下来，又和班长聊了一会，他多多少少有了一点思路。
因为游戏限制，他作为任务NPC只能发布和自己身份、意愿相关的任务——虽然也可以强制发送，但松田阵平还记得上次因为无视任务流程直接发布的任务造成的后果，觉得这个流程很有必要。
毕竟玩家这么多，他只有一个，也许他觉得很简单的事情就能被对方发现什么漏洞。
此刻他把游戏界面放在一边，每看到一个人名就搜索一下，看对方是在东京的玩家，还是在外地没有参与任务的玩家。
如果是东京本地的玩家，那么任务就一律是以要求对方观察居住处周围部分区域的治安情况，以及前几天连环炸弹犯事件后是否有对附近造成影响。
系统则根据任务价值和难度确认可给予的积分范围为5~10分。
不过在发布任务之前，松田阵平基本都会简单过一眼玩家行为日志，确认对方做了什么。
比如对方之前行动时关注了周围的情况，尽可能的不影响到了周围市民，那他就利用上次为了见仓辻速水时发现的那个空子，以感谢或好感为理由额外申请增加1~2积分。
比较难办的是不在东京的其他玩家。
因为松田阵平是东京警视厅的警察，又不不是国际警察，让身在各国的玩家去观察附近的治安已经说不通了。
松田阵平只好走另一条路，根据玩家的位置，以自身意愿来发布任务。
【松田阵平很好奇加拿大的景色，希望能获得一些照片。】
【松田阵平很好奇热带雨林的树栖动物，希望能看见玩家拍摄的视频。】
【松田阵平……】
松田阵平的手要抽筋了。
等松田阵平回复完所有的消息，窗外已经透出了朦胧的光。
他挣扎着做完最后一件事，把这些简单可重复操作的任务都设置成了日常或周常任务，并且发誓之后绝对不再每条都回复。
然后扔下手机，直接睡了过去。
日头升了又落，窗帘与地面的缝隙间透出断光亮渐渐偏斜，一直到了下午四点。
外面的公安已经待不住了。
“是的，确定他没有出去，从昨晚回来之后就再也没有出过门，也没有拉开过窗帘。”
“我们按照命令，只在靠近门口的位置放了窃听器，但是从昨天晚上到现在大半天的时间，根本没听见任何动静。”
“松田阵平昨晚也只见了搜查一科的警察和巡警伊达航，没见过任何可疑人物……那我们上去看看。”
坐在灰色面包车里，伪装成司机的公安打开车门下去，
脚步还没站稳，突然听到咔嚓一声。
这张照片按一下快门的时间太巧，刚好在他一步迈出来不及躲开的时间。
公安警惕起来，表面却装作疑惑地左右望了望，才落到声音来源、一个打扮十分潮流的男人身上。
他记得对方已经路过这边两次了。
“你在拍什么？”公安装作被拍到的恼怒。
“别生气。”举着相机的男人慢悠悠地说，“我可以删了刚刚那张，我在做一份图文并茂的观察记录。”
男人走过来，又仿佛不经意地问：
“这位大哥，我看见你车停很久了，在等人吗？”
公安正要否认，男人却倏然抬头，看向街道对面的公寓。
松田阵平所在的那间公寓，窗帘打开了。
卷发男人的身影隐约现出。
拿着相机的男人肩膀一动，公安看出他有举手拍照的意思。
但也许是因为旁边有人，他最终没抬起手，只是若无其事地转身离开。
十几米外，坐在附近长椅上看报纸的公安合上手中的报纸，悄悄跟上去。
没走两步，正好听见男人拨出电话，
“他醒了。”
第28章
距离松田阵平住处不远的一处高楼上, 有几个人鬼鬼祟祟地拿着望远镜悄悄偷窥。
【确定了，就是那个之前坐在长椅上的！】
【什么，他坐得那么远！】
【那对在花坛吵架两个小时的情侣不是吗？】
【还有咖啡厅那个一直坐在靠窗的位置吃东西的那个大叔, 明明也很不对劲啊。】
【我还以为是那个正在浇花的女人！】
【怎么也不应该是那个长椅上的吧，他才来了半小时。】
【反正他跟上去了。】
【给钱给钱。】
一个叫做“捡垃圾睡大街也要守护NPC”的群聊里, 几个玩家不断发出赌输了的哀嚎。
拿着相机的大城信幸抽空看了一眼, 在群聊里发消息。
【那个面包车司机也有问题。】
其他玩家又发出了震撼的声音。
【从那个车的角度根本看不见松田阵平的住处吧。】
【就算是用后视镜也根本看不清, 反光的角度都不对, 我明明仔细的做画了反射图, 他没有一个角度可以看见！】
大城信幸无声无息地翻了个白眼，装作没发现后面的公安继续往前走, 还忙里偷闲的在群里回复,
【那是因为他车里面有一套窃听设备，而且他还黑了公寓楼门口的监控。】
【负责盯着是否有人进出的是坐在长椅上的人，他监听监控。】
一番解说换来了群聊里不要钱的赞叹和推崇。
大城信幸不觉得骄傲，只觉得头疼。
想退群。
这个群原来叫做捡垃圾睡大街, 顾名思义，几位群友都是以摆烂为生，靠乞讨为活。平均每个月换一次号，为日本流浪汉饿死的社会新闻添砖加瓦。
说夸张了。
单凭系统随机的初始金额, 都不会让他们在短短一个月之内饿死。
但这个群里大部分人确实都没什么钱, 因为在闲的蛋疼的情况下, 他们开始尝试一种极为特殊的生活方式。大城信幸愿意将其总结为流浪汉生存指南。
本来大城信幸这种不是在升级就是在升级的路上的铁血玩家不应该和他们有什么交集。
但一年多以前，他照例来到自己被安排工作的地点一条巷子里, 看见一个玩家正在那里要掀开垃圾桶的盖子。
玩家们之间能认出彼此。没有什么特别显眼的标记，但当他们遇到同为玩家的角色时，就能明显感觉到和其他普通NPC不一样的感觉。
就好像是标清的画面里突然出现的高清立绘, 平滑的玻璃上的突兀划痕，清晰得完全不会认错。
于是大城信幸没有直接开枪，说，你不要掀开。
另外一个玩家说，凭什么，就算是垃圾桶也要分先来后到，是我先来的。
然后啪一下子就掀开了，看见了里面的尸体。
大城信幸把呆立在一边露出清澈眼神的玩家同胞扒拉到一边，然后熟练地拉出身后的超大行李箱。
他先把行李箱里面的重物拿出来扔到一边，又把尸体从垃圾桶里拖出来折叠。因为来的有点晚，这具尸体的手部部位已经开始僵硬，尤其左手手臂。
大城信幸比划了两下，发现实在不好塞进行李箱，于是很有经验地从行李箱中拿出锤子，把手肘部分的骨头敲碎重新折叠，将再尸体和锤子一起塞回垫满了吸水隔音的海绵的行李箱。
等他接着又仔细检查完了垃圾箱，确认没有什么残留后，旁边的玩家才战战兢兢地问：
“你是做什么的？”
“清洁工。”大城信幸说，“极.道特供版。”
在路口便利店买烟的“前辈”打电话过来了。
前辈是一个好前辈，每次杀人都很干脆利落，从来不会把现场弄得太血腥。而且大部分时候都叫他很及时，有时候还会等他收拾好之后再走，以防止他被什么路过的好心人发现。
但不太好的地方就是这个玩家出不去了。
于是大城信幸在前辈主动过来检查之前干掉了这个玩家，并把对方的尸体填回了垃圾箱，打算等会再来一次。
玩家换了身份之后主动加了他的私聊，对他的工作十分好奇。
大城信幸却已经完全不想干这行。
他本来加入是因为好奇，都玩游戏了，谁还没有从特殊的灰色职业往上升级的梦想呢。
但《第二人生》是一个极度真实的游戏。只有真正体会过的人才知道真实是什么意思。
如果不是时间流速不一致，如果不是还有一个没什么卵用的初始技能，大城信幸有时候都会错觉他真活在这里。
大城信幸也试过其他号称全智能化NPC的全息游戏，那些NPC也几乎和真人一模一样，但只有《第二人生》给他这种不安感觉
每天晚上面对NPC的尸体，让他有种穿越进了恐怖片里的烦躁。尤其是破群聊里面的其他几个人还在兴致勃勃的分享今天的折扣便当和过期面包。
大家都是底层人，凭什么就有好心的便利店员NPC专门给你们留下便当，他就要每天看NPC杀NPC，再给NPC收尸。
大城信幸不干了。但这行跟他想的一样，进来不容易，出去也难，试探了几次之后，他感觉自己要换个身份才行了。
结果就在房间里面用枪指着自己决定自杀的时候，前辈突然进来，一脚踢掉了他的枪。
好利落的腿法。
好帅。
前辈你ooc得不像是普通路人NPC了。
“过几天再考虑这件事吧。”
经常穿着灰蓝色外套的男人手里的烟都没掉，依然稳稳的夹在指间，神色和以往一样，温和中带点倦怠，
“假如你到时候还想死……”
他瞥了一眼地上的枪，“我可以效劳。”
有一个NPC说几天后杀你。
那大城信幸必然要活到几天后看看啊。
结果第二天，他们帮派忽然没了，他的前辈也随之失踪，他正式成为了捡垃圾睡大街的成员之一。
昨天大家在追杀普拉米亚的时候，他就跟在后面收拾垃圾、哦不，收拾半死不活的玩家，也是昨天被公安紧追后唯一逃跑成功的玩家。
谢谢前辈教的反追踪，对付公安特别好用。
不过这样躲躲藏藏也很麻烦，大城信幸又打算换身份了。但他还是和大家一起兴致勃勃给松田阵平发了消息。
松田阵平却记得他。
【你昨天为了住在郊区的那户人家不被普拉米亚影响，特意自己去收购附近商场优惠活动的代金券，又故意在他们打算回家之前送给他们。】
大城信幸真想问NPC哪里听说的，是那个告诉他玩家存在但现在还没出现的■■剧情人物吗？
简直是青少年健康版情报，过滤掉他一刀一个玩家，只留下真善美。
【其实只是正好想起来商场在搞活动。】
大城信幸拒不承认。
【麻烦你了】
但NPC不听人话。
明明没出什么力，甚至NPC还是他们不小心自己送上去的，结果NPC不仅没生气，反倒因为一些细枝末节感谢了他。
真的很奇怪。
不止他一个人这么觉得。
论坛里有不少玩家把自己的任务和对话发出来之后，嘻嘻哈哈的互相攀比。
但是随着松田阵平回复得越来越多，收到消息的玩家越来越多，而具体文字内容还没有重复，甚至结合了每个人的背景时，玩家们开始觉得不对劲起来。
【他不会是打算一晚上回复完我们所有人吧】
【我以为最多只有几个人能被翻牌。】
他们都是在这个游戏里面已经呆了十多年的老玩家，知道这个游戏里的NPC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手段。饿了必须吃饭，困了必须睡觉，精力值都是正常水准，发短信邮件也是手动发送
所以这种特殊NPC的回应，他们本来以为应该像是抽奖一样，最多出现几个幸运玩家，剩下的就是统一群发的任务，所以第一个被点的岩崎介羽才被迅速围观。
但一个小时过去了。
两个小时过去了。
三个小时过去了。
松田阵平依然在回复，玩家们能明显感觉到到他回复的比前面要更简短，但依然精准，认真，没有半点敷衍或者停下的意思。
论坛里，那种过分高昂的激昂情绪一点点降了下来，一种古怪的异样感缓缓酝酿。
【他中午先拆了弹，下午被公安带走，晚上和同事们聚会，现在又回复消息。不打算睡觉了吗？】
【要不让松田警官停一停……】
莫名改口叫松田警官的，大部分是已经被回复的玩家。
有正在收到消息的玩家提醒松田阵平早点休息。
松田阵平反应倒是依然很快。
【谢了。】
然后接着回复下一个人。
松田阵平挨个回复消息的到凌晨，大部分玩家就一直蹲守在论坛或者世界频道，等到他回复完。
大城信幸是最早发现松田阵平睡着的。
可能是公安告诉了松田阵平有人在昨天追杀普拉米亚的过程中死亡，所以松田阵平拜托他打听这些人的情况。
大城信幸纠结再三，还是觉得不能拿这些东西祸害NPC，于是想反过来和松田阵平讨价还价，看看能不能修改任务。
但松田阵平过了五分钟都没有回复。
他稍微不安了一下，登上论坛，大家彼此核对了下时间，才确定松田阵平应该是睡着了。
大城信幸看任务改不了，于是也去睡了一觉。结果刚醒来就看见群聊里的一群白痴正在热切讨论哪个是盯梢的公安？
他花了十几分钟弄清楚，这群家伙是认为公安可能在怀疑松田阵平，想替松田阵平把公安糊弄走，或者是帮松田阵平解除嫌疑。
想的很好，但是先不提他们几个根本没琢磨好松田阵平为什么被怀疑，怎么帮松田阵平解除嫌疑。
观察了三个小时都没有找到哪个是公安的笨蛋们，为什么要用这种方法挑战自己的智商。
大城信幸看不下去了，去现场走了一圈，凭借着自己当年的工作经验和前辈的指导确定了两位嫌疑人。
【我有个想法。】
他胡乱琢磨，
【现在公安盯着松田阵平，肯定不是因为普拉米亚，毕竟普拉米亚已经被公安弄走了。】
【那十有八九是因为仓辻速水失踪，他们怀疑松田阵平会和仓辻速水联系。】
【那我们编一点东西，让他们觉得松田阵平已经被仓辻速水放弃，绝对不会再私下帮助仓辻速水不就行了。】
大城信幸说完就觉得这个主意其实不太靠谱，他发在群聊里的本意是大家商量一下，最好能否定他这个破主意。
但是……
【好啊。】
【666】
【大佬我们该干什么。】
【需要去买头套吗，要不要枪，我上次好像看到港口有人在运。】
【炸药我也可以偷来。】
大城信幸到底是没挣扎动。
最后他只能拿着手机拨给另外一个玩家，在公安的隐晦注视下装模作样地说
“他醒了。等下就动手。”
“等杀了他，你就可以放心和我们合作了吧。”
“仓辻速水。”
第29章
松田阵平还不知道玩家趁他睡觉的时候搞了个大的。
他晨昏颠倒地睡了一觉, 状态却还行。头脑清醒，精力充沛，昨天的疲惫彻底消失, 除了双手关节酸痛以外，身上最严重的不适就是饥饿。
极度饥饿。
所以顺手拉开窗帘之后, 松田阵平根本没有往外多看一眼, 就打开冰箱里翻了一圈, 搜刮出两个过期的饭团和一个面包, 最后都送给了垃圾桶。
毕竟他从调到搜查一课后连着五天住在办公室, 第六天抓住炸弹犯回来之后倒头就睡，也没检查冰箱。
感觉再停留一秒都要饿死了。
松田阵平快速洗漱, 打算换衣服出门, 却在打开衣柜后神情骤然冷凝。
悬挂在衣柜中的几件西装本来全在靠左的位置，但现在稍微往中间偏了一点。
有人甚至打开过他的衣柜，还翻了里面的衣服。
谁？
松田阵平警惕了一秒，甚至想到不可能这时候来他家的玩家, 又猛然反应过来：噢，有个金发混蛋溜进来过。
那没事了。
但翻我衣柜干什么。
松田阵平稍微有点纳闷，但不太在意，动作迅速地收拾好。正打算出门, 却突然接到一个电话。
“松田警官。”
是公安的风见裕也。
“希望你能暂时留在公寓不要出来, 我们接到消息可能有人想暗杀你。”
“什么？”
松田阵平因为迷茫卡顿片刻, 在脑子里又过了一遍，才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满心不可置信地问，“普拉米亚越狱了？”
玩家犯这种蠢也就算了，你们可是专业的！
“什么？当然没有。”风见裕也似乎也懵了一下。
“……你不会是说, 还有其他人想要杀我吧？”
松田阵平难以生出紧张感，更多的是迷惑不解。
他虽然脾气不好，但实际上也没真和人结下过什么死仇，而职务上，他前面三年是拆弹警察，大部分到现场的时候连脸都不会露，更别说被人盯上。
连昨天所谓的普拉米亚复仇，摩天轮拆弹，也只是玩家们搞出来的乌龙。
暗杀这个词还是离他太远。
“是不是搞错了，什么人会想要杀我？”
松田阵平的手已经按在门把手上。他真的很饿，一秒都不想耽误，但是电话那头的风见裕也却吞吞吐吐起来，
“也不一定。”
松田阵平有些不耐，“到底是谁？”
“……仓辻速水。”
“不可能，他明明……”明明还没能上线。
松田阵平紧急住口。
就这样，松田阵平仿佛脱口而出地反驳中止，那似乎是因为刚刚清醒而微带沙哑的声音突兀从电话里消失。
风见裕也坐在公园里，拿着手机，电话里的声音通过他自己装上的窃听器同步传到降谷零的耳麦中。
“松田警官？”
风见裕也再次低声开口，但是他那位同期却没有回应，一时间话筒中寂静的只剩下呼吸声。
足足过去了一两分钟。
降谷零的耳麦中终于传出他短促又低微的笑声。那声音中的情绪很复杂，不愉快也不像是生气，反而像是觉得荒诞。
“不是他，他不会对我动手。”松田阵平道。
降谷零想不出松田阵平在这种时候还能如此笃定的原因。
凭借对仓辻速水的了解吗？
但仓辻速水分明对他隐瞒了背景、隐瞒了动机，甚至将他逼到摩天轮上，和死亡擦肩而过。
一个人对你隐瞒了过去，隐瞒了身份。他编造的无害性格是假的，编造的凄惨过去也是假的，那你凭什么还认为自己了解他？
降谷零心头火起，又硬生生压住恼怒。
“松田警官，虽然我很想相信你的判断，但是我们确实收到……”
风见裕也还想劝说松田阵平，但降谷零已经猜到结果了。果然，门把手拧动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声音。
“等下，你先等新增援的公安过来！”
松田阵平冷淡的嗓音响起。
“谢谢好意，但如果你们真觉得他会动手，那就亲自看吧。”
几米之外的树下，降谷零用力咬了下牙。他就不该觉得那家伙成熟，四年过去了，一点长进没有，还是这么任性自我。
如果松田阵平人就在他面前，他一定要揪着领子把人揍一顿不可。
可现在降谷零的身份让他不能任性，能听到这一通电话，都是因为恰好赶在了他和风见裕也沟通的时间。
降谷零想要插手，却没有插手的精力和余地。
他现在还在卧底中。虽然已经在这个黑暗势力获得了一点地位，拥有了代号，但是能够接触到的代号成员大部分是和他进入组织时间相近的。
比如现在代号苏格兰的hiro，和hiro同为狙击手的莱伊，比他早进入组织半年、最近似乎被贝尔摩德看中要调到美国去的西尔孚等等，加起来也不过五六个，而且听说有一个前几天死了。
有时候降谷零感觉就差那么一点，一次机会，他就可以接近更上面一层。
但接下来的冷处理和普通任务又让他觉得之前的推测都是错觉，组织其实并不打算让他、甚至是目前招揽的所有成员继续在知道更深入的东西。
当人在无光的漆黑中摸索时，又怎么能确定自己是在接近中心，而不是已经越过那个关键点，朝反方向而去了呢？
降谷零无法判断，但只能相信自己依然正在被评估。
终于，他等到了杯户购物广场的任务，第一次接触到他所卧底的黑暗势力里足以称之为上层的人物，琴酒。
结果任务被荒海彩搅了局，本来满分的试卷变成了不及格，等他利用后续和荒海会的合作可能完成补考，仓辻速水出现了。
仓辻速水背后的神秘势力因为普拉米亚，如深海里的巨鲸兀然浮现，以自杀袭击，无差别警告了所有在东京的地下势力。
到了第二天，大家才发现，这还只是开胃菜。
当时忽然出手围杀普拉米亚的，有看似平常的普通人，也有流浪汉、各个帮派的底层、中层……谁也不知道他们是为什么混进去，又突然因为这件事放弃了之前的铺垫，甚至直接牺牲了性命。
没人能把这当成一个玩笑。这个神秘势力像是在说，即使让你们知道又怎么样，你们又能做什么？
毕竟在这些人行动之前，谁也没有怀疑过他们。而让人不得不深想的是，如果这些人都可以算得上是轻易放弃的棋子，那他们实际上真正埋进去的钉子呢？
又已经走到了哪一步？
不足两天的时间，东京的里世界因为仓辻速水风起云涌，人人自危。
而降谷零之前盯上的一艘疑似和组织有关的走私船，也没有按照预定时间靠岸。他怀疑是琴酒或者是组织的其他高层派人下令暂停了组织在东京的部分活动，打算先观察形势。
理所当然，波本也暂时失去了更进一步的机会。
再加上松田阵平被骗的事，仓辻速水现在已经名列降谷零黑名单第一。
但越是这种时候，他越要按兵不动，他越只能按兵不动，以免被发现端倪。
降谷零长吐了口气，和风见裕也分开，从公园的另外一个门出去，忽然收到了一封……来自组织内部的邮件。
里面是一个联系电话。而发件人是……
【Rum】
据说比琴酒地位更高的，组织的二把手，朗姆。
降谷零一下子攥紧了手机。
另一边，已经坐在了餐厅里的松田阵平也在对着手机上的一串数字沉吟。
这是大城信幸的联系方式。
昨天晚上大城信幸自己发过来，言之凿凿，已将松田阵平的电话放在特殊名单，设置专属铃声，随时可以联系。
但刚刚，松田阵平拨出去不到10秒钟，就被迅速挂断了。
所以随时可以联系，但是不保证接？
下一秒，大城信幸的短信发来。
【松田先生我正在逃命等下一定回复请原#&!&##@%】
既然知道会被公安盯上，就不要做这种事啊。
咖喱饭已经上来了。浓郁的咖喱香气横冲入五脏六腑着，松田阵平一边用勺子搅动，一边头疼地又一次看向玩家行为日志。
正好同一时间刷出一条新的。
【xx年11月8日晚，玩家[大城信幸]试图甩开跟踪的公安时险些被公安的枪击中，恰好过去做清道夫时的前辈NPC[绿川雅也]路过，紧急救下了他，带他脱离公安的视线。大城信幸正在被前辈训斥。】
请务必多训斥一会！
松田阵平不知道大城信幸的前辈是谁，但是能主动救人，又没有伤到公安，那就暂时不用担心。
他吃着咖喱饭，在大城信幸的行为日志中翻来翻去，找到了和大城信幸经常碰面的几个人，果然发现他们今天都出现在了他家附近。
松田阵平逐个发消息，让他们停下行动不要再继续挑逗公安。又把同样的内容也发给了正在被训斥的大城信幸一份。
短短一天时间，他的脾气已经好到了不可思议，他甚至耐着性子补上一句解释，表示你们的好意我收到了，但公安的行动是我同意的。
剩下几人几乎是立刻发誓停止行动。
别的松田阵平也管不了，就让公安去查吧，发现没人动手，总该相信他的话了。
不过到了晚上睡觉前，他还是又确认了一次这几个人的行为日志，发现其他几个人都老老实实地停了下来，大城信幸的行为也变成了：
【xx年11月8日晚，大城信幸被前辈训斥了十五分钟后，收到了NPC[松田阵平]的短信，前辈NPC[绿川雅也]也终于停止了训斥。】
【xx年11月8日晚，大城信幸请前辈NPC[绿川雅也]吃饭，两人聊了一下近况，交换了联系方式。】
看来他也停下了。
松田阵平安下心，又简单从游戏界面上看了一眼玩家们的任务进度，从中筛选出一些完成度极高，而且明显有意识的避免影响市民，甚至维护周边安定、遇到危险及时报警的玩家发了……0.1认可度。
松田阵平呆住，怎么这么少。
他猛坐起来，仔细检查了一番，发现系统居然是以他上次钻空子给仓辻速水发送的认可度为标准。
救他一命的认可度+5，因此评定当前任务总体价值偏低，单次认可度最高发放0.3左右，而大部分玩家根本达不到这个标准。
……完了。
这下玩家岂不是要炸锅了。
松田阵平感觉自己的消息又要炸一波，结果等了10分钟都没有人提出异议，反倒是有好几个人立刻发短信疯狂惊喜。
【松田警官这种还有额外奖励的活还有吗？】
【松田警官您怎么这么晚还醒着，您要看烟花吗？我可以从隔壁的楼顶放，保证您能看见！】
【松田警官我今天捡到了一个小孩有一个发型眼睛像你鼻子像我，组合起来特别可爱，你看是不是可以考虑一下。】
【松田警官……】
松田阵平挨个回复。
【有。】
【不看。】
【送到当地警署。】
【……】
但这次的消息没有像上回一轮挨着一轮，不到半小时就回复完了。松田阵平意外之余又大松了口气，觉得玩家的新鲜感应该已经过去。
他又研究了一会游戏系统，提了一次申请，把同类型任务的任务标准一股脑地塞进去。
接着无视系统提醒NPC松田阵平过度申请的风险提示，自己批准，获得了仅限于同类型任务的自动发送积分和认可度的简易插件。
这样在任务没有变更之前，松田阵平就只需要审核系统发放是否正确了！
第二天一早，松田阵平心情愉快地回到了搜查一课。
接下来的几天不是在出现场，就是在出现场的路上。偶尔被搜查一科的同事吐槽手段太粗暴，偶尔被被抓的犯人投诉一下，大部分时候又能收到许多莫名的感谢和竞争宣言。
不知不觉，与之前相似又截然不同的七天过去了。
快下班的时候，松田阵平和前几天一样抽空翻起玩家的任务情况，忽然系统弹出一个弹窗。
【检测到玩家[荒海彩]初次提交任务，完成度超出NPC[松田阵平]设定最高完成度400%，符合NPC[松田阵平]设定认可度标准，自动发放认可度1.2】
【检测到玩家[荒海彩]提交任务，完成度超NPC[松田阵平]设定最高完成度1000%，符合NPC[松田阵平]设定认可度标准，自动发放认可度3】
【玩家[荒海彩]短时间内获取认可度过高，请NPC[松田阵平]重新确认任务内容及任务结果，如有错漏，请及时提起申诉。】
松田阵平打开了邮箱，查看荒海彩发过来的邮件，半晌无语。
下班了。
几乎是卡点的时间，松田阵平的手机铃声响。
“松田警官，请问您方便见面吗？”
“我叫荒海彩。”
同一时间，仓辻速水登入了游戏。
第30章
电话里的女人还没说出名字时, 松田阵平已经猜到了她的身份。
荒海彩。
从玩家行为日志来看，不论是九天前抓捕普拉米亚，还是后续的摩天轮事件, 都有这位在其中出力，或者说是主导。
因此, 松田阵平这几天仔细查过她和她背后的荒海会, 又从警视厅的档案室里把和荒海会有关的案子过了一遍。
立案的、被撤销的, 只要有记录, 他都通过玩家行为日志的关键词仔细核对过……最后的结论是, 荒海彩和其余那些连炸药都会调换错误、走着走着就灵机一动自爆的玩家几乎可以算是两个物种。
她的目的性非常强，从用了现在这个身份开始就迅速得到了荒海会会长的青睐, 接着逐渐掌控荒海会, 发展荒海会。如今荒海会在东京里世界占据如此高的地位，起码有六成是她的功劳，剩下四成是现在已经老迈的荒海会会长打下的底子。
照现在的趋势，哪怕日本首相换届出岔子, 荒海会换届也不会有其他变动。
所以她早就是警视厅甚至警察厅的重点关注人物。
正因如此，松田阵平不好在这时候答应荒海彩的邀约。
“我现在过不去，要过几天才行。”
他继续翻看荒海彩发给他的那份长达几十页的文件，又改了口,
“算了, 今天晚上十二点后怎么样？”
“除了明天上午10点到12点间, 我随时可以。”荒海彩道，“但如果是担心公安的视线, 我现在就有办法解决……”
“不需要。什么都不需要做，我自己来处理。”
楼梯间里的松田阵平本来松散地靠着墙，听见这句, 一下子直起身，干脆利落地拒绝。
荒海彩却理解了他的意思。
“我没打算对公安做什么。上次介羽的事确实是那个厨师自作主张，她虽然做事莽撞，但其实没做过什么……违法的事。”
松田阵平知道。他早问清楚上回岩崎介羽仅仅是要厨师带话，所谓的处理掉完全是对方自作主张。
但岩崎介羽没做过，荒海彩却做过太多了。
松田阵平没立刻提这件事。
“你和岩崎介羽很熟？”
据他所知，大部分玩家之间的关系并不紧密，基本都是零散的小团体，还有像仓辻速水这样几乎完全落单的。
“嗯……这几年还算熟悉。”
荒海彩沉吟片刻，“您应该知道我的身份，那我就直说了。这件事对外并没有公开，但岩崎介羽其实是我的养父荒海会会长荒海岛英前几年认回的私生女。”
松田阵平大为震惊。
玩家的随机身份大部分已经无父无母，最多有一些十几年不来往，勉强还在一张族谱上的远亲，怎么还能随机一个父亲健在？
荒海彩的解释还在继续，“但我的养父起码有十几个私生子女，他更在意荒海会本身，如果能力不够，连名字都不会记住。岩崎介羽对荒海会又不感兴趣，所以两边联系并不紧密，也基本没人知道这件事。”
松田阵平的疑惑解开了。
虽是血亲，但约等于无。
而且岩崎介羽那个性格。松田阵平想了想，觉得就算是放在几年前荒海会的继承人还未定下，竞争到白热化的阶段……大概也是打发到一边谁都不会担心的那种。
“那你了解岩崎介羽雇佣的那个厨师吗，他叫山冈二一，应该是个假名。”
“她之前没提过，八天前的晚上托我帮忙调查，但等我的人到他的住处……”
“人已经消失了。”松田阵平接话。
这件事岩崎介羽已经和他说过，他更觉得这个人有问题，但查玩家行为日志，只看出了山冈二一是主动来应聘的，岩崎介羽恐吓过对方。
他问起当时具体什么情况，岩崎介羽又吞吞吐吐含糊其词，说一定都写在报告里。
松田阵平不好逼她，又觉得就算是知道了估计也没办法直接判断出身份，就让她接着去写了。
现在得知荒海彩也没有查到，松田阵平也不意外，便先放下这件事，打算之后自己再想办法调查，却因为荒海彩的下一句话怔住。
“前几天大城信幸的事，我也暂时解决了。”
荒海彩说，“大城信幸的方法思路没错，但不应该选择暗杀的方式。这种方法有很大隐患，公安固然可能会因为您和仓辻速水断联放弃监视，但也有一定可能在短期内采取半强制的保护措施。”
但他们没有……反而这几天确实有逐渐放松监视的意思。
松田阵平本以为是公安快要放弃从他这边蹲人了，但现在看来不是。
“你是不是做了什么？”
“我联系上了大城信幸，让他推给荒海会。”
松田阵平眼皮一跳。
“你怎么做的？让他推给荒海会，公安就会相信？”
荒海会不可能正面承认袭警，如果是这样，反而会让公安怀疑背后有问题。
电话那头的声音沉默了一会，终于开口。
“这要从上次摩天轮的事说起。”
【这要从上次的摩天轮的事说起。】
大城信幸退了一个年少无知时加的“环球跳崖”群聊，加入了“杯户购物广场现场”，对已经上线但根本加不上私聊的仓辻速水解释现在的情况。
【大城信幸：荒海姐说，公安可能认为是你先把松田警官逼上摩天轮，又当着他枪杀了炸弹犯，这样很不好，容易让公安应激】
【仓辻速水：我现在也应激。】
仓辻速水本来是带着自己的检讨上线的。
他这几天蹲在论坛，和活人说过的话比自己前半辈子加起来还多，就为了搞清楚目前的情况。
所以仓辻速水知道了：
松田阵平差点被他的炸弹炸死。
松田阵平因为他被公安怀疑。
天真的塌了。
早知道这样他就请人干掉普拉米亚了，或者当初果断一点，和普拉米亚同归于尽直接换个号，也不会出这么多事。
都是我的错。
仓辻速水心虚得上了线都不敢给松田阵平发消息，拿着手机坐立不安，反复输入反复删除，这才看见群聊里不断刷屏的@仓辻速水。
然后得到了更全面的糟心故事。
比如任务结算同一秒的炸弹犯击杀。
身份暴露后暗杀松田阵平以绝后患。
不如我删号重新认识一遍松田阵平吧。
仓辻速水活着，但其实已经死了。
【仓辻速水：直说吧，让我做什么。】
群聊里正在说话的大城信幸和正在窥屏的其他玩家都为之一震。
大城信幸摸不准他的态度，心里有些打鼓，但想起来自己前几天干的好事，还是将功赎罪地继续说明情况。
【大城信幸：总之就是，这两件事进一步激化公安对你的警惕，进而影响到了松田阵平。所以荒海姐故意放出了一些当时她在杯户购物广场附近的消息，让公安推测出当时狙杀炸弹犯的事和荒海会有关，但又没有实质性证据。】
【大城信幸：之后两天，我故意暴露在公安面前，又被荒海会的人接应。而荒海姐还同时让荒海会的人调查仓辻速水和他背后的势力。】
【这几件事情都是真的，所以公安再怎么查都只能更加确信，进而可以得出一个结论……】
【大城信幸：……咳，就是荒海会对你和你背后的势力感兴趣，所以想利用松田警官来引出你。】
仓辻速水懂了，他仰面朝天，安详地躺在沙发上。
【仓辻速水：但是我没上线，也就是在公安眼里，我一次都没出现。】
“没错。”
荒海彩思路清晰，有条不紊，“第一次是摩天轮，第二次是暗杀。仓辻速水两次都无动于衷，就可以让公安顺理成章地认为仓辻速水并不在乎您。”
“这样对公安来说，已经没有继续监视您的价值，而暗杀的主使从暗地里的不明势力变成了荒海会，公安确定的目标就可以从容的对荒海会进行施压，让暗杀计划不了了之。”
松田阵平听得眉毛越挑越高。
荒海彩的行动听起来不复杂，但实际上精准地为仓辻速水和其他玩家，以及大城信幸的几次仓促行动打了补丁。并将所谓的玩家势力在明面上一分为二，完整接下了松田阵平这边被公安盯梢的压力。
“荒海彩。你花了……”他看了一眼玩家日志，确认了下时间，“将近八年的时间，掌控了荒海会，并且将它发展到这种地步，现在却直接用它当成靶子？”
“没关系。”荒海彩的声音平静得惊人，“就算被公安重点关注特意限制，荒海会也不是不能发展。就算真的不行，我还可以从头再来。”
“那我是不是应该谢谢你。”松田阵平说。
“……不，我很抱歉，当时抓捕普拉米亚和摩天轮的炸弹、狙击有些过激，后续的影响大半是我的责任。”
荒海彩的语气始终有些冷淡，但却很诚恳，因为她根本没有为这件事情和自己的态度说谎掩饰的意思，
“但我没办法保证什么。如果再发生一次类似的事情，我可能还会这么做。”
听见这个答案，松田阵平心中生出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见一面吧，现在。”
“让我看看你的方法。”
荒海彩顿了顿，“好。”
十分钟后。按照荒海彩要求，故意在办公室拖延了一会，没立刻离开警视厅的松田阵平陷入沉默。
他看向本来应该已经下班离开的目暮警官，和旁边几位有点尴尬又像是在忍笑的搜查一课同事，扯了扯嘴角，
“你们是说，刚刚有人举报荒海会名下的一家酒吧暗中私贩枪械，希望我乔装进去看看？”
“也、也不用乔装。”
有同事小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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