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暗室里, 松田阵平本来在观察荒海彩那边的动向。
眼看着他们成功利用光线困住那个精英杀手,闯入一楼的暗室,松田阵平就知道差不多该结束了。
如他所料。
荒海彩和冲进来的笠原滝也、以及另外一个玩家翻遍了整个房间之后, 顺利在床边的缝隙里发现了他塞进去的一个巴掌大的破旧本子。
【您已获得关键线索】
荒海彩快速翻了一下,发现本子内基本都是空白, 仅有其中一页上面用普通的水性笔画了一行凌乱的字母, 模糊得几乎看不见。
她正举起手电筒仔细打量, 就收到了仓辻速水的消息,
【仓辻速水:我找到松田了, 二楼那间暗室。】
二楼,仓辻速水站在那个偏僻房间外。他听见松田阵平声音, 立刻精神一振, 但又泛起心慌。
松田怎么了,怎么声音听起来状况这么不好?
他一边给荒海彩发了消息,一边摸出刚刚某次躲入空房间避开黑衣杀手从某张桌子上顺手拿的曲别针,开始撬锁。门锁响动间, 他也隐约听见松田阵平似乎说了什么,但外面越来越吵,所以没听清。
快点快点。仓辻速水担心错过松田阵平的话,撬锁的速度突破了自己之前的记录。
然后在开那道门的瞬间, 重要听清松田阵平说。
“等下, 先别开门。”
但门已经开了, 就在门锁被打开的瞬间,他仓辻速水眼前同时跳出一个弹窗。
【你触动了陷阱, 激怒了[无名杀手-精英]】
【[无名杀手-精英]陷入疯狂,进入无差别屠杀状态】
仓辻速水呆住,不知所措地站在门口。
运气太好的人, 总是会对意外缺乏防备,仓辻速水恰恰如此。
所以他没想过自己会在配电室被杀两次,也从没想到在场这么多玩家,却是他轻易触发最糟糕的陷阱。
但只有有概率的事情才讲究运气,游戏的剧情设定,怎么会有概率可言。
幕后黑手松田阵平良心痛了一下,却半点也不慢地手动控制精英杀手进入狂暴阶段。
被困在一楼走廊精英杀手挣扎片刻,就突破了光线的束缚,开始愤怒屠杀在外面的玩家。
而暗室里……
松田阵平眼睁睁的看着立体地图上几个光点反应极快地一起跑到门口。
而走廊精英杀手的视角,荒海彩和那几个玩家毫不犹豫地放弃援救在外面的玩家,直接从里面把暗室的门关上,甚至里面还传出了用什么东西死死将门顶住的动静。
松田阵平:……其实他半点也不意外。
这时候没窗的好处就体现出来了,只要他们挡住门,杀手就真的进不来。
至于外面的人死成什么样,里面的人和外面的人都不会介意的。连荒海彩都只通知了现在位置最关键的仓辻速水。
【荒海彩:关门,无差别屠杀模式,他可能会扩大活动范围上楼。】
仓辻速水一个激灵,冲进暗室,把门从里面锁上。
也就是下一秒,精英杀手真的冲上二楼,开始无差别杀死虚拟NPC和玩家。
松田阵平给这个精英杀手额外增加了夜视能力,因此他神出鬼没,即使在黑暗中动作也毫不滞涩,轻而易举地就收割了一批玩家的性命。
这时候琴酒才刚刚避开玩家上了三楼。
起先他只听见了几声惨叫和骂声,但只过了一会儿,楼下的声响越来越小。
“……等他们死得差不多了。”松田阵平的话,回响在耳边,琴酒彻底放弃了给松田阵平的计划添点麻烦的想法,按照对方的命令去关闭屏蔽器通知渡鸦。
虽然渡鸦已经来了。
虽然渡鸦不承认自己是渡鸦。
但贝尔摩德不蠢。
如果组织里有这种在凶险情况下不惊动任何人直接潜入的能力,那起码是个代号成员或者被考察中的准代号成员。
就算她不常在日本组织,但在日本有多少能用的人,哪些人能力出众正在被考察,以她的地位能不清楚?
这个男人身材高大、宽肩窄腰,手臂大腿的肌肉紧实发达,长期训练的痕迹十分明显,却是个从未见过的陌生面孔。
不对,不能完全说是陌生。
旁边的贝尔摩德打量那张明显带有北欧特色的脸,想起了组织暗中调查的渡鸦档案,顿时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
“我怎么没有听朗姆提到过你?”
男人咧嘴一笑,看似客气,眼里却狰狞凶狠:“只不过是个普通成员,哪有资格被您关注。”
“普通成员可没有单独出任务,你真的没有代号?”贝尔摩德看似质问实际提醒。
男人反应很快,神色舒缓许多,“朗姆大人赏识,或许过段时间就有了。”
“你为什么来这?”
这位“准代号成员”不假思索,“是组织的任务。我和人定下了在这里交易成濑重工业会社的黑料,结果发现那三个蠢货不仅内讧死了一个,还被人捆起来抓住了,所以顺便查一查怎么回事。”
贝尔摩德微微露出惊容,不敢确认到底是他随口扯谎,还是组织真有这个任务,如果是后者,难道是波本调查后告知渡鸦的?
她瞥了一眼旁边的波本。
金发青年在他们说话时已经垂下了枪,却既不搭茬,也不解释,任由他们两个人对峙。
……到底你是卧底还是我是卧底,有没有自觉,这时候不应该你这个渡鸦的人来接话圆场吗?
贝尔摩德一口牙都要咬碎,偏偏还不能拆穿。为了合作,她已经做好打算要配合渡鸦,如果这时候半途而废,那就真是两边同时得罪了。
你来我往的互演了几句,确定口风大致对上后,贝尔摩德就装作信了对方,开始为自己编造背景:
“前几日,我被人某个势力追杀,他们的重要人物甚至亲自……”
还没说完,对面男人大惊失色,“什么,难道您成功反杀,并将对方的重要人物抓住了?”
贝尔摩德:……
天杀的渡鸦。
她绝不能认下这一条。
“错了。”贝尔摩德阴郁地说,“是波本救了我,我们两个人被他们逼到这家废弃酒店。这里信号屏蔽,还有人把守,无法轻易离开。”
渡鸦干部忍不住看了看身后的窗户。
“原来是这样。”
渡鸦干部道,“我刚刚潜入的时候看外面状况惨烈,估计他们和其他人发生了冲突,所以才无暇顾及。不如两位大人趁机离开,我进去探查一下情况,也为你们断后。”
组织的人也差不多快到了,这时候请这二位出去……刚刚好。
贝尔摩德谨慎思量,方才始终沉默波本却开口了,“好,你从哪个方向来的?”
渡鸦干部深深看了他一眼,又咧开嘴一笑,“西北方向。”
说话间几人已经交换了位置,贝尔摩德和波本站在窗边,渡鸦干部走到门口。
他侧对着那两人,衡量撬锁的可能性,却听见后面戏谑的轻笑。
“有一件事我忘了说。”
金发女人嘲弄地勾起唇角,“那道门是追杀我们的那位重要人物亲自锁上的。谁提前开了门,恐怕会惹他生气。”
渡鸦干部的手僵住。
“手头没有工具,要打开这个锁恐怕只能开枪,动静太大。我从隔壁进去,两位自便。”
他若无其事地缩回手,若无其事地回到窗边,率先翻了出去。
贝尔摩德看他身影,冷笑一声。又往外看了一眼,发现果真已经没有人再往上攀爬,而其他窗户边若隐若现的枪口也已经消失,而楼下隐约传来的动静都小了许多。
“我们也……”
她噤声。
降谷零也看向门外。
琴酒正在往301的方向走,经过隔壁的303室时,猛然间听见双脚落地的声音。他下意识地摸出腰间的枪,瞄准303门缝隙间闪过的人影。
与那个绝非善类的高大男人四目相对,电光石火间,琴酒忽然头皮发麻。
并非是害怕对方,而是他猜到了对方的身份。
松田阵平把他误认为了外面那一批渡鸦的人,那说明对方确实有可能进来。
比如现在。
而如果对方指认他不是渡鸦……
琴酒站在三楼走廊上,这一层大部分的黑衣杀手都已经下了楼,但他左侧三米,右侧五米外,十米外……一共站着三个黑衣人,此刻都看了过来。
而距离他最近的,已经往这边走。
正前方唯一可以作为出路的窗口,依然是渡鸦的人。
琴酒注视着窗边那人略带迷惑而审视的目光,冷静地放下枪往前一步,
“不是说不让你们进来吗?”
刚翻过来的渡鸦干部:……?
他咽回本来想要解释身份的话,打量这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
对方的银色长发十分显眼,倒是让他想到了一个从未见过、只偶尔从别人口中听说过的无组织杀手。
“黑泽阵?”渡鸦干部试探问。
“嗯。”那银发男人站在门口,平淡地继续说,“我正打算通知你们,一切都在松田阁下的计划中。”
靠,对方真的是渡鸦的人?什么时候吸纳进来的?
渡鸦干部生出一点怀疑,但看见旁边走过来的、同样陌生的黑衣人,又觉得自己多想了。
在今天之前,他都不知道松田阁下手底下有那么多人,多一个也不奇怪。
渡鸦干部点了点头,问:“松田阁下还有什么吩咐吗?”
琴酒看了一眼旁边那堵墙,想起松田阵平的话。
“……等关了屏蔽器,你通知渡鸦的人过来带走309的人,然后回到三楼,暗示301室的两人酒店已经彻底乱了起来,诱导他们逃跑……”
这场大戏的替罪羊就在里面。
但这和琴酒无关,琴酒也丝毫没有同情对方的想法。
他收回目光,冷静地说:“引他们逃跑。”
渡鸦干部瞳孔微微一缩,脊背轻微僵硬。
要命,这个居然早了一分钟,他本来以为只要确保两边撞上就行。
渡鸦干部本有点不爽黑泽阵过分矜傲的态度,但此刻立刻熄了别的心思,镇定道:
“我来做这件事。”
琴酒:“……”
琴酒将他瞬间的情绪变化尽收眼底,意识到这是一个好机会。
他并未拆穿,趁机命令对方:
“可以,带走309的人后,你安排人抓住他们。”
“……好。”
眼看着对方离开,琴酒松了口气,正打算趁机也从窗口离开。
但他目光扫过旁边听完了全程黑衣人,冷不丁想起刚才那个高大男人看向旁边这人时的陌生眼神。
令人不寒而栗的恐惧感,忽然攀爬上脊椎。
松田阵平完全不奇怪外面的两波人都不认识黑泽阵,也不奇怪他不完全清楚这里的情况。而刚刚那个渡鸦的人,似乎也不认识这个黑衣人。
所以这里一共有三批、互不认识的渡鸦的人。
第一批,是“劫持”松田阵平的人。他们和他身边的这个黑衣人一样,会留在酒店内部,直到被明显人数更多的另一方杀光。
第二批,是穿冲锋衣从外闯入来“救”松田阵平的人,他们的死亡人数最多,但却会是“胜利”的一方。
第三批,是刚刚那人负责,需要在酒店外看守,最后抓住那两个替罪羊。
这是一场……如古罗马斗兽场般的娱乐,一方负责防守,一方负责进攻,还有人负责维持秩序。
而松田阵平是这场血腥表演的唯一观众。
那有为什么要让这两人逃跑……不让他们直接被第二批人抓住?
琴酒知道自己不应该再想了,但大脑转的飞快,那个最有可能的荒诞猜想已经自他脑海中浮现。
松田阵平或许只是暂时不想要一个完美的胜利方。
因为还有下次,下下次。
可能吗?
琴酒喉咙干涩。
他在这个空荡荡的房间里独自站了一会,然后走了出去。
走廊上这时仅剩下了一个黑衣人,看见他便望了过来。那双眼睛中没有半点情绪,既不怨恨也不喜悦,只是漠然地等待自己的死亡。
琴酒在他的注视下,站到301门口,轻轻敲了几下。
里面果然没有任何动静。
“通知松田阁下,那两人恐怕已经逃了。”
松田阵平惊讶了下,但联想到刚才那个翻窗进来又翻窗离开了渡鸦成员,立刻猜到了怎么回事。
问题不大,计划又不是临时做的,早一会晚一会都不影响。
正好不用让黑泽阵和虚拟NPC念他特意准备得提醒他们从窗户撤离的台词。
至于降谷零有可能会看到外面的景象这件事……
松田阵平心头浮上几分阴霾。
他的朋友不多,降谷零、诸伏景光、伊达航是少见地在其中留下浓墨重彩的几人。
偏偏他们个顶个的敏锐,没有一个容易糊弄,只要游戏化继续进行,玩家在他身边出没,他们早晚都会彻底确认玩家不要命的“性格”和他在其中发挥的作用。
与其让他们一点一点从别人那里发现蛛丝马迹,在反复的怀疑和不敢置信中努力为他寻找理由,却又最终发现确有其事。
他宁可亲自让降谷零看见。
这也正是他最初不愿意向诸伏景光解释的原因之一。
没有意义。
即使他已经能用轻松的心态对待副本中的玩家,把这个确实没有普通人受到伤害的副本当做真的全息场景来看待。
但他知道这样的自己在别人眼里,会变成什么样。
外面彻底安静下来了。
仓辻速水却心如死灰,他进来之后就开了手电筒,看见松田阵平左手上的手铐和地上的注射器,吓了一跳,却被松田阵平安慰,
“没事,只是肌肉松弛剂,而且药效差不多过去了。”
仓辻速水又连忙帮他撬开手铐,结果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外面的惨叫声此起彼伏。
等最后他一抬头,就看见卷发男人眉宇间的疲惫和压抑的沉郁。
可偏偏这时候松田阵平还回过神,在模糊昏暗的光线中对他笑了,
“抱歉,刚刚有点走神,谢谢。”
完了,忘了这回事。
仓辻速水绝望地想,松田阵平不知道他们会死而复生,那他都听见了什么?
正要悄悄从一楼暗室出来荒海彩收到了仓辻速水的消息。
【仓辻速水:可以让他们死得安静点吗?】
荒海彩:……
【荒海彩:我试试,你别说话。】
荒海彩给目前还在副本里的人群发消息。
【荒海彩:应该是剧情杀,NPC认可度不够不能和松田警官见面,所以这个精英杀手会杀完玩家为止。现在能冲上三楼的立刻冲上三楼找Boss,我和仓辻速水想办法带松田警官出来。】
有了目标,剩下的玩家当然蜂拥而上,冲上三楼,笠原滝也和另外一个玩家也离开。
荒海彩立刻得到了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这个精英杀手真的不上三楼。
坏消息:那真的就剩她和仓辻速水能带着松田警官离开。
而仓辻速水唯一一个格斗技能,是她当初练到一半,被教练劝说增重而放弃的。
C+,相扑。
而现在,精英杀手在二楼游荡。
松田阵平暂时不再想可能会面对的降谷零等人的质问怀疑。
收到了渡鸦高层的邮件,确认那降谷零和贝尔摩德已经和组织的人撞上,被关在309的人也已经被带走后,他按计划走完副本的最后一步。
NPC总要在最后提供一个关键线索。
“我有知道他们在藏了一箱炸药,我们可以做一个陷阱。”
三分钟后,琴酒站在停车场的隐蔽处,亲眼松田阵平所描述的短发女人来到设备间,找到那箱炸药的同时,按下了手里的开启定时炸弹的遥控器。
【副本倒计时:5:00】
停车场:荒海彩脸色遽变,第一时间跑出设备间观察停车场,但琴酒已经离开。
二楼,站在门口努力听杀手动静的仓辻速水震惊地睁大眼睛,
三楼,幸存的玩家也全部沸腾。
“啊啊还有一半房间没搜!”
“到底是谁抓了松田警官,Boss呢!根本没有Boss啊!”
“天台的门开着,是不是从天台跑了。”
“怎么还有天台啊!!”
游戏的最后几分钟,当然是最紧张、刺激的几分钟。
不过由他兜底,玩家不会输的。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
已经没有任何悬念了。
松田阵平就倚靠在暗室门口,听楼上玩家们的脚步咚咚咚,又咚咚咚从上面跑回二楼,还有更多的玩家从一楼二楼进来。
他有点想不通,这时候玩家们不应该想办法都去三楼搜查,或者在一楼布置陷阱吗?
又半分钟。
身边的陌生模样、也根本没有承认过自己身份的仓辻速水忽然出声:
“陷阱布置好了,我们现在可以直接往一楼走……”
说话时,仓辻速水不敢看松田阵平。
如果可以,他希望能蒙着眼松田阵平的眼走出去。
他知道外面走廊上都有什么,就算现在电闸关了,一路上也难免碰到。也因此,仓辻速水没有一点成功救出NPC的喜悦,反而第一次在游戏中生出真实的不安和难过。
为什么副本的尸体不刷新,难道不知道这样会让NPC误会根本没死的玩家为他去死吗。
仓辻速水很想出去做点什么,哪怕想办法清几具也行。但荒海彩却让他留在松田阵平身边。
他深吸了口气,推开门,拼命祈祷别踩到尸体。
但依然开着夜视功能的松田阵平,却在走出这个偏僻的拐角后,怔在原地。
漆黑无光的走廊里。
空空荡荡。
连血腥味都淡得几近于无。
第82章
其实从夜视的角度来看, 走廊里半点也不干净,墙上地上都是飞溅的大块深色血迹,甚至旁边几个房间里还正在悄然渗出血水
但松田阵平脚下是平整的、干燥的, 连吸入的空气中都没有什么明显的异样。
【玩家[安田良]使用了初始道具:一大袋花肥】
【作用:尸体可以成为花肥,所以花肥也是尸体。将花肥倒在尸体上, 可以避免被嗅觉灵敏的生物发现。注意, 花肥不具有影响视觉的功能, 建议自行修整花园地面。】
玩家能把一袋花肥薄洒到各个房间堆满的尸体上已经很不容易, 当然没空修整, 但松田阵平也不会推开旁边房间的门去看一看。
从楼梯间下来时,松田阵平其实还能隐约听见一楼的少许动静, 估计是荒海彩和其他玩家用陷阱拖住了那个精英杀手。
果然, 他和仓辻速水走到停车场的瞬间,爆炸声就在一楼响起。
停车场的天花板和地面剧烈晃动,悬挂的灯管一个个砸下,仓辻速水有点焦急的声音淹没在巨响中。
立体地图上, 唯一一个的绿点,也就是精英杀手,正在飞速往停车场冲,松田阵平反手抓住仓辻速水的胳膊, 拉着他一起往停车场外跑。
没跑几步, 后面突然响起一声轰鸣, 冲击波汹涌,连着掀起了两三辆车, 却堪堪在他们身后消散。
“啊,油箱爆了。”
这么险的陷阱可不像是玩家安排的,应该只是单纯的意外, 可偏偏正好拦住了那个精英杀手。
松田阵平有点惊异。旁边传出仓辻速水停不下的急促喘息,他转头看过去,忽然反应过来,心中浮出几分不可置信。
“我说,你运气也太好了。”
仓辻速水耳朵嗡嗡的响,一个字也没听清,呼吸不匀的问,“什,什么?”
“没什么。”
浓烟和火光中,一道黑影若隐若现。松田阵平右手拎起仓辻速水,精准地往前一步,走出了副本范围。
黑影在火焰中消失。
所有的尸体、血迹也在火焰中消失。
一楼,避开爆炸的荒海彩推开一块掉落的门板,从窗口跃出,轻巧地落在地上。
几乎同时,她的五官悄然发生了变化、平平无奇的眉眼舒展,变得明锐凌厉。短发延伸至腰上,身上的冲锋衣恢复为之前的深灰色大衣,手中的左轮手枪随风飘散。
而她眼前,任务界面闪烁的数字停止了跳动。
【副本倒计时:00:16】
【恭喜,你已通关[副本-废弃酒店]】
【副本结算中。】
【奖励:积分+480(本次副本积分上限500),松田阵平的认可度+1】
【任务[被绑架的警官>解救松田警官]已完成】
【奖励:积分+100】
【额外追加奖励:松田阵平的认可度+1】
额外追加?
正要往停车场那边走的荒海彩愣了一下。这两天一共加了3次认可度,再加上之前零散攒起来的,她的认可度已经到了10。
按照之前的认可度规则,每增加五都会发生变化。
她略垂下眸,果然,新的系统提醒弹出。
【NPC松田阵平认可≥10,您的商城-个人技能交易平台等级上限提升为4】
【NPC松田阵平认可≥10,您已可以向该NPC申请……】
界面忽然疯狂闪烁起来。
【系统出错】
【系统自检中】
【该功能已撤回】
【系统自检无误,撤回错误】
【是/否申诉】
荒海彩:……
她还没看见到底能向松田阵平申请什么呢,怎么知道要不要申诉。
是因为添加了主线剧情和各种功能吗?之前这么多年都没崩过的系统界面,现在都开始出bug了。
要不想办法给《第二人生》打钱吧。
荒海彩先点了【是】,还想再研究一下,却听见了远处的欢呼声。
“我够了!!!”
“我的也是,我一下子认可度6了!”
“喔喔喔喔喔!!”
“松田警官!!”
一大群人浩浩荡荡地往这边跑来,个个都神情兴奋,然后不约而同地停下。
废弃酒店的正门外,
橙黄色的火焰裹着爆裂的玻璃向外喷涌,火舌将卷帘门舔舐变形,旁边树上乌鸦惊飞而起,漆黑的羽毛落入火焰。
卷发男人就侧身站在前方,抬头凝视未被火焰侵蚀的顶楼。
火光偶尔照亮他身上的漆黑西装和暗青色的双眼,偶尔又跃动着抽离,仅留下带着余温的黑暗。
半晌,松田阵平轻轻转过头,那双眼中映出了玩家们的身影。
“谢谢你们。”.
松田阵平回到了明立流国际医院。
玩家们也从通过一连串的任务和松田阵平的最后讲述,拼凑出了这次绑架的前因后果:
松田阵平因为朋友的请求临时离开医院,路上意外被人绑架,恰好遇到了笠原滝也,便向他求救。松田阵平不知道绑架他的人的目的和身份,而最后的幕后黑手也已经在玩家们冲上三楼之前从天台离开。
玩家理解,毕竟哪有主线第一篇章就抓住幕后黑手的剧情。
但玩家会阴暗地揣测。
杯户购物广场群聊。
【我怀疑是渡鸦。】
【去掉怀疑,绝对是贼喊捉贼,我们刚从酒店离开,他们就来接松田警官了,演都不演了。】
【可他们不是本来就在?】
【所以才可疑啊,幕后黑手逃跑的时候他们为什么没发现?】
【松田警官说他们在想办法阻止别人误入。】
【松田警官还说渡鸦首领是好人呢。】
【……】
【不管怎么样,我永远相信松田警官的敏锐和洞察力!昨天去探望松田警官,松田警官一眼就看出来了我的职业。】
【那松田警官有没有看出来你想摸他的大腿。】
【……】
【想想仓辻速水。】
【我们还是说正事吧,已经五天了,有没有人猜出来荒海大佬从副本里拿出的那个笔记本上写的字母是什么?】
【第一个C!】
【废话就不必说了。】
【猜不出来我就默认是corax(渡鸦),然后作为证据呈给松田警官,请他速速与渡鸦首领决裂!】
【好主意,不如我们造假一份渡鸦首领的手稿吧。】
【我能伪造字迹,但要先有一份真的,】
【所以还是要先把这个人挖出来。】
刚来到东京,好不容易混到这个群里的玩家没搞清楚状况,谨慎发问:
【这是怎么了,我记得之前大家在世界频道,对渡鸦的意见还没这么大。】
【亲,这边建议上论坛搜[明立流国际医院观察总结][住院部六楼到底藏了多少渡鸦]】
【那个不行,去搜[松田警官今天同意离开医院了吗?][岩崎介羽去送了一次饭,银座最有名那家三星米其林餐厅的厨师就被明立流国际请过去了……]】
【上面几个都过时了,去看今天的新帖,[分析松田警官十分钟走神三次,看手机四次,到底是在等谁的消息?]】
松田阵平在等很多消息。
比如组织和渡鸦的谈判。
比如降谷零一直没来的质问。
还比如诸伏景光和大城信幸。
五天了,这两人到底在干什么,打算什么时候过来?
就算诸伏景光可能已经从降谷零那边知道了酒店的事,也怀疑了他……组织这边的戏总也要演下去。
谈判都要结束了。
松田阵平抓了抓头发,换了身衣服,走出病房,又给班长发了条消息。
【我今天有事,先别过来了。——松田阵平】
【那你明天出院?我去接你。——伊达航】
【行。——松田阵平】
松田阵平坐上一辆不起眼的日产车,又看了一眼玩家行为日志上大城信幸的地点。
“去……歌舞伎町。”
第83章
上了车, 松田阵平才打量汽车内的情况。
司机是渡鸦的人,噢不,好像不是。
开车的青年先是震惊地哇了一声, 然后完全不遵守交规地快速回了个头,对后排的松田阵平打招呼。
“松田警官晚上好, 这个点去歌舞伎町是不是有点早?要不要先去吃个晚饭。我知道那边有一家拉面特别好吃, 正好您还没吃晚饭。”
“……不用。”
松田阵平半点不意外对方是怎么知道他还没吃饭的。
自从一大批玩家的认可度达到5之后, 松田阵平第一次意识到, 把翻明立流的墙进去当日常和把潜入明立流见到他当做日常是有区别的。
玩家们彻底认真起来后, 本来还算是铜墙铁壁的明立国际医院立刻就变成了漏风的筛子。
——本来不至于这么快,但是当看见四处巡视的渡鸦肉眼可见地越发精神紧张、西尾瑛撑了三天后也主动汇报是否可以从基地调人过来时, 松田阵平选择让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想看就看吧。
松田阵平想起自己打开玩家日志之后同样能看到每个玩家的情况, 就释然了。
玩家们又没有什么恶意,他大部分时候也并不介意被玩家看着——实际上更多的时候都想不起来这回事。至于不想的部分,他也向系统申请了隐私保护。
系统在这方面考虑的相当周全,他只是说了大概思路, 系统就为他列出了无数选项。比如拉上窗帘后默认房间为隐私空间,玩家尝试偷窥或者防止监听监控会被警告;比如设置非公开环境下不可录像录音,玩家尝试录制时会花屏;比如关门后只有得到邀请才能进来等等。
松田阵平大致看果一遍,发现如果全选的话, 就基本相当于认可度等于零, 哪怕他人在面前, 玩家都可能会鬼打墙一样和他错过,所以他只是按需勾选一些。
嗯, 剩下一些看情况随时调整,或者让渡鸦来作为补充。
他只是让渡鸦恢复了一般的巡逻力度,又不是撤掉了防护。比如有玩家趴在树上偷窥他, 一分钟两分钟还好,超过三五分钟,就会被渡鸦警告。
也因为这个原因,已经有好几个玩家对他说渡鸦居心叵测,建议他离开医院。
松田阵平活了二十多年,第一次学会了端水,一边对说玩家说渡鸦只是保护他没有限制他,一边对渡鸦说这些人只是活泼没边界感并没有在监视他。
收效甚微。渡鸦依然警惕,而玩家……松田阵平本来是让渡鸦安排车的,结果来的是玩家。
至于怎么拦的,松田阵平看了一眼玩家日志,心情复杂,
“下次不要往车上泼浆糊,你们等会自己想办法把那两辆车弄干净。”
“收到!但刚才就已经有人去帮忙洗车了,是他们不让我们帮忙!松田警官,他们把我们想的实在是太坏了,我们又不可能偷这么普通的车,啊不,我是说不会偷车。”
“你如果偷了,我后天回警视厅就顺便把你带回去关几天。”
松田阵平哼笑一声,给西尾瑛发了条消息,让他把车留给玩家来处理。西尾瑛答应的很快,但又在邮件里补了一句。
【……松田先生,如果他们安了监控器,可以拆掉吗?——西尾瑛】
松田阵平:。
松田阵平只能继续端水,让他们拆。
但是水端多了,真的容易翻。
大城信幸对此很有话说。
起先松田警官受伤的时候,他因为不是前辈动手而大松了口气,后续也一直想办法引导玩家忽略前辈的存在。
其实效果不错,玩家们印象更深的是当时就在酒吧内部之后又潜入了明立流国际医院的安室透,以及开枪打伤松田警官的莎朗.温亚德,和他们相比,绿川雅也就不起眼多了。
但出于愧疚,已经摆烂许久的大城信幸强行支楞起来,安排玩家们保住菊池佐。
结果,失败了。
比起群情激愤的其他玩家,大城信幸反倒更看得开,就地开始思考背后的原因。思考着思考着,松田警官被绑架了。
大城信幸担忧又稀里糊涂地和大家一起寻找松田警官。但因为当天已经得知了前辈所在的那个组织的名字是渡鸦,松田警官又和渡鸦首领认识,所以他并没有联想到前辈身上。
在他的印象里,前辈是一个很能看清局势、又很冷静的人。摩纳酒吧内的冲突应该给前辈也造成了一定影响,在那之后,他不太可能再一次得罪松田警官。
就是怀着这种莫名的信任,他从“供应商”口中问出了劫持松田警官的人的身份。
大城信幸仅剩的那点乐观破碎了。
前辈绑架了松田警官。
他玩过太多游戏,得到这个答案的瞬间,脑子里面疯狂闪过了无数个可能的剧情。
比如他们最后找到松田警官的时候,看见黑发蓝眼的男人作为幕后黑手站在那,温和冷漠地说出自己绑架的原因。战斗轮之后,前辈或被他们击杀、或自杀、或被外面飞来的一颗子弹灭口……
任务提示音响起的时候,大城信幸甚至忍不住抖了一下。
但真看见任务界面时,他又愣住了,因为那个任务是:
【渡鸦异常>菊池佐之死(二)】
不应该是【被绑架的警官】吗?
大城信幸懵了,他把任务描述详详细细地读了一遍,发现里面说的是,绿川雅也和菊池佐之死有关,需要从绿川雅也口中得知菊池佐之死的内幕。
太好了,从死刑变成了死缓。
所以前辈可能只是【被绑架的警官】的中间环节,前面的主场是【渡鸦异常】。下面一系列任务是调查抓住前辈,而前辈在途中再掀起一系列意外,等到任务【渡鸦异常】快结束的时候,前辈作为幕后黑手站在那,温和冷漠地……战斗轮……灭口……
这不还是一样的吗!!!
大城信幸怀疑自己端的这碗水已经注定要洒了,但他还是忍不住庆幸,跟他一起过来的玩家因为无聊而跑出了这个房间。此刻审讯“供应商”的只有他自己,目前没有其他玩家得知绿川雅也绑架了松田警官。
联系了荒海彩,得知那边果真已经得到了关于松田警官下落的线索后,大城信幸终于下定决心。
他隐瞒了绿川雅也的存在,并用了一点小手段,让“供应商”暂时说不出这件事,决定先向前辈问个清楚,在考虑怎么做。
至于怎么问。
松田阵平当时从玩家日志看见的是:
【xx年11月24日下午,玩家[大城信幸]领取了[渡鸦异常>菊池佐之死(二)]】
【xx年11月24日下午,玩家[大城信幸]给NPC[绿川雅也]打了个电话。试探出对方的下落。】
松田阵平对此条稍有不满。
诸伏景光连留言都不愿意和他说清楚事情经过,却愿意在行动之前接大城信幸的电话,还真的让大城信幸得到了情报。
但他还是任劳任怨地发了任务,引导大城信幸继续带人去找诸伏景光。
【xx年11月24日晚,玩家[大城信幸]发现了正在被追杀的NPC[绿川雅也]。】
【xx年11月24日晚,玩家[大城信幸]带几个玩家暗中开枪并设下陷阱,逼退追杀NPC[绿川雅也]的一群人,并发现其中有几个身影似乎有些眼熟。】
【xx年11月24日晚,玩家[大城信幸]和NPC[绿川雅也]一起处理了路上留下的痕迹,并发现NPC[绿川雅也]轻微受伤,带其回到自己在歌舞伎町的住处。】
【xx年11月24日晚,玩家[大城信幸]为NPC[绿川雅也]提供了医疗用品。之后,在玩家[大城信幸]的接连逼问下,NPC[绿川雅也]承认了受人所托绑架了NPC[松田阵平],并告知了玩家[大城信幸]几个可能杀死菊池佐的公安。】
【xx年11月24日晚,玩家[大城信幸]表示会继续调查菊池佐之死,但希望NPC[绿川雅也]暂时不要离开这里,NPC[绿川雅也]答应了。】
然后就再也没走。
松田阵平试着联系了诸伏景光,可几天来一直都是手机关机。
从大城信幸的玩家行为日志来看,诸伏景光的伤已经好了,但是偏偏连续几天都非常有耐心的留在那边,每天询问大城信幸的调查进度,然后和大城信幸共同分析,安稳得不可思议。
大城信幸却故意更换了手机号,其中有几条日志还是这样的。
【xx年11月24日深夜,玩家[大城信幸]在房间里坐到凌晨。】
【xx年11月25日深夜,玩家[大城信幸]在纸上写了一堆乱码。】
【xx年11月26日深夜,玩家[大城信幸]在NPC[绿川雅也]卧室门口徘徊,发现自己吵醒了NPC[绿川雅也]后,又快速回到自己房间。】
【xx年11月29日……】
松田阵平硬生生等到现在,耐心终于耗尽,打算亲自去问问这两位想要干什么。
“松田警官,到了!”开车的玩家说。
松田阵平回过神,给对方发了5积分,关上光屏,看向眼前仅有三层楼的单身公寓。
一下车,二楼左侧第三扇窗户,就有模糊的身影就隔着夜色,遥遥向他望来。
【他终于过来了。】
诸伏景光用自己新换的手机,给降谷零发了一封邮件。
第84章
诸伏景光看见松田阵平的时候, 松田阵平也同样看见了诸伏景光。
很好,没出任何意外就顺利看见本人。
松田阵平松了口气,但他刚往前迈一步, 就看见窗口那人对他笑了一下,接着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窗边。
松田阵平愣了两秒, 陡然反应过来, 冲进公寓跑上二楼。
但还是晚了一步, 等他跑到刚刚诸伏景光所在的走廊边缘的203时, 房门敞开着, 里面空空荡荡,一览无余。
松田阵平快速打量了一眼, 没有进去, 先感觉到一阵微冷的风从右侧传来。
他侧头,发现公寓外走廊上的窗户敞开着,稍微走近两步,就看见下方窗框上的灰尘出现了一小段明显的空白, 像是有人从这边跃了出去,留下的衣服刮蹭的痕迹。
这是……躲他?
松田阵平不解,往窗外望了一眼,这边的窗口对着几家巷子里的小餐馆, 一眼扫过去没发现任何可疑的人影。
身后传出凌乱的脚步声。
不知道从哪里涌出来了一二三四五个玩家, 和刚刚开车送他过来的玩家一起冲上来。他们气还没喘匀, 就已经很有玩家素质的询问:
“松、松田警官!您怎么过来了,有什么需要我们做吗?”
“不……等下。”
松田阵平随意手指碰了一下窗台上被刮蹭干净的那一块, 却摸到了一层肉眼不可见的薄灰,顿时眼皮一跳,折身越过他们回到203。
那间公寓仍然是空无一人, 但之前紧闭的窗户不知何时开了条缝。
松田阵平:……
真不愧是你啊,hiro旦那。
反追踪和逃命的技能都用在了我身上。
玩家们像开了自动跟随一样跟了过来,后涌出来的几个玩家探头看了看,错愕,
“这不是大城家?松田警官,你是在找大城吗,要不我叫他过来?”
松田阵平本想拒绝,但目光又一次扫过房间,口中的话忽然拐了个弯,
“我刚才看见这边有一个眼熟的身影,跑上来却发现对方不见了……”
“是那个人!”
其中一个玩家脱口而出,有些懊恼,“大城前段时间带我们救了一个人来着,可能和公安有关,大城说那人受伤了,所以把他留下养伤,还让我们盯着点附近……”
“可能是看我跑上来,误以为有危险才离开了。我在这等,你们找到人后带过来,他应该就在附近。”
“好的好的。”玩家们连连点头,帮他开车的那个青年临走前又回头,“那松田警官,要不要帮您点份餐送过来?”
“不用。”
松田阵平发了任务催促,青年只好心满意足又遗憾地离开了。
等脚步声都消失了,又看着他们从公寓门口离,松田阵平才拉上厚实的窗帘。
房间登时昏暗,角落却响起吱呀一声。
立式衣柜被推开,又被人妥善关好,诸伏景光温和的声音响起:
“我还以为你会直接点出我的行踪。”
松田阵平背对着他,说:
“你出现在窗边,不就是希望我跑上来,引本来在下面蹲守的他们几个上楼。他们的观察范围出现盲区,又亲眼看见空荡荡的房间,误以为你从趁机从窗户离开。”
“是这样,我猜也瞒不过你。”
诸伏景光的声音比平日里轻一些,“但我之前确实没想到,大城信幸真的没有和其他人说出我的身份,这在你的预料之中吗?”
“嗯。我知道他一定会帮你,他脑子好使,又很有……声望。大部分时候,这些家伙都不愿意动脑子,也不会怀疑身边的人,所以大城信幸只要有心,就能轻易帮你遮掩过去。”
“所以大城信幸真的也隶属于渡鸦,和仓辻速水一样?”
“……嗯,他们一样。”
“完全不像啊。”
“不像什么?”
“有声望,让人信服的渡鸦……在我的印象里,他怕麻烦,遇到困难就会打退堂鼓,轻而易举地就会放弃本来的想法。这是他对外作出的伪装吗?”
“我不知道。”松田阵平说,“但应该不是,他没必要在你面前伪装。”
“那当初追杀普拉米亚时,他亲手杀了不少重伤的渡鸦成员,你知道。”
“知道。”
“第二天你被公安监视,他故意出现在楼下,误导公安,也实际上是为了解除公安对你的怀疑。”
“对。”
“当初在摩纳酒吧,大城信幸也是因为你才过去,而不只不是听从荒海彩要求。”
“对。”
“之后在警视厅外……”
“也是。”
松田阵平冷静地打断,
“这些都和我有关,要么是我安排的,要么是我早就知情的。”
诸伏景光久久不能言。
沉默中,他看着卷发男人转过身走来。
他依然穿着一套价格顶得上普通刑警大半年工资的昂贵西装,却自若地弯腰勾起茶几上的半盒廉价香烟,用打火机点燃其中一支。
齿轮转动,机械喷吐出的高温火焰熄灭,星点般的火光却持续在灰白的烟体上缓慢蔓延。
指尖夹着烟的卷发男人说:“本来我以为你是因为那个卧底的原因才躲在这,但刚才一想,你们其实应该已经确定下来人选了吧?给大城的线索是故意摆给我看的,目的就是等我过来。”
“要不然你也不会之前几天都安安生生的留在这里,等我一过来就伪装逃跑。你这么做,说明目的已经达到了。”
诸伏景光点头,平和地道:
“我认为明立流国际医院不安全,所以没有过去,才想利用大城引你过来。但我也不放心大城安排的人,所以先引开他们,让他们不知道我还在这边。”
松田阵平理解。
在降谷零亲眼看见废弃酒店的情形后,已经知情的诸伏景光再谨慎都不为过。
但这时诸伏景光却反问道:
“那你呢?你刚刚就看出来了我故意引我过来,那为什么还进来,并且还是配合着我支开其他人,单独留下。”
松田阵平默然,接着转移话题。
“你还想问什么?接着问吧。”
他说到一半,先无奈地笑了,“我猜应该是酒店的事。他这几天,一定查了很久。”
却没有什么收获。
那天按照计划被渡鸦栽赃之后,降谷零和贝尔摩德回到了组织,理所当然,先受到了一番审查和讯问。
但很快,组织就确定了这件事情是渡鸦的报复,远比降谷零预料的时间要短得多。甚至朗姆也只是警告了他一番,就轻轻放过。
降谷零心有疑窦,一边暗中调查组织内有没有类似的风声,一边联系公安,让他们调查废弃酒店的情况。
但那时距离二十四号晚上已经过去了一天一夜。虽说爆炸声势浩大,引起了警视厅的当附近警署的关注,但因为无人伤亡,所以很快就被定性为意外。
“无人伤亡?”
“对,似乎是油箱泄漏导致的连环爆炸,已经被炸成了一片废墟,安排人去勘验过两次,现场没发现。有人在爆炸中丧生的痕迹。也打听了周围数公里内的人家,无人失踪。”
降谷零凭借着记忆,找专业人士帮忙画了数张亲眼看见的脸,有男有女,但最后调查结果都是查无此人。
只他和贝尔摩德看见的死者,就起码有十几个,但是,一个都查不到。
“哪怕是长相有几分近似的,我们都调查过,但家里无人失踪,查户籍也没发现问题。”风见裕也答复说。
降谷零觉得荒谬。
但荒谬的事不止如此。
他之前递上去的查询渡鸦情报的申请,被驳回了,理由是不存在这个势力。
不存在。一个不存在的势力需要过了好几天才驳回申请吗?
降谷零得知消息的时候,就意识到渡鸦的能量远比他原想象中更可怕。
但他没打算就此放弃,而是故意以发现了不明势力为理由,递交部分所知的渡鸦的情报。
当天下午,这份情报被他的上级,渡边管理官拦下了。
“降谷警官。”
过去看似严苛但实际上一向十分信任配合他的上司,这次极为严肃地告诫他,
“这不是你能到接触的事,这一份情报我会销毁,当做没看见,我希望这是它最后一次递到我的桌前。”
就这样,曾经追杀过他的渡鸦不存在。
废弃酒店内,他亲眼见到的、渡鸦成员的血腥死亡也不存在。
无人知他们作恶,也无人知他们赴死。
昏暗的光线下,公安警察的眼睛暗如深海,又翻涌出一片蓝灰。
“我想问……”诸伏景光说,“如果我没有提议绑架你,没有引渡鸦来救你……”
松田阵平怔住,陡然抬头,震惊而不可置信地看向诸伏景光。
往日从容温和的男人眼中带着迷茫,迷茫中,痛楚隐隐而生:
“他们是不是不会死?”
第85章
松田阵平来之前做好了被质问被怀疑的心理准备, 但却没想到会先面对诸伏景光的自疚。
他瞠目结舌,并不灵敏的感情神经被重重一凿,猛然意识到这件事会额外给诸伏景光和降谷零带来什么样的阴影。
“不是……”
松田阵平扔了烟蒂, 往前一步,“景光, 你在想什么, 这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你只是提出了一个想法而已, 答应这么做的是我, 你什么都不知道。”
“难道你就知道吗?”
“我当然知道, 我在答应你的时候就已经想过会发生什么。
“那如果我没提出呢?”
“那我也会……”松田阵平倏而闭嘴。
那双蓝灰色的眼睛注视他,像是一出戏唱完, 伪装也卸了下来似的, 平静得看不出半点刚才的悲伤,
“会什么?”
松田阵平站在原地,没生气,反倒有点抓狂,
“别拿这种话来诈我,也别装出刚才只是糊弄一下我的样子。我难道不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明明这样最难受的是你自己。”
“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我的错,我考虑不周, 从一开始就不应该让你掺和进我和他们的事。”
松田阵平真心后悔, 但却不能告诉诸伏景光他们并未死亡。
没有挽救的办法。松田阵平烦躁又愧疚地坐在了旁边的单人沙发上, 两人的位置紧挨着,方才一站一坐对峙般的气氛荡然无存。
松田阵平冷静下来, 感觉到身侧存在感鲜明无法忽视的目光。
“你在想什么,想怎么揍我吗?”
“不,想给你找个理由。”诸伏景光道, “你知道他是一个性格很认真的人,这么多年来,我从未怀疑过他说的话。但那天我反复确认了很多遍,直到他将那天的情景完整的复述了出来才敢相信。”
“抱歉。”
“这时候说道歉,未免太轻飘飘了。”
“那我能做什么补偿。”松田阵平问,“除了渡鸦相关的事,什么都可以。”
诸伏景光没说话。松田阵平等了一会,终于还是道:
“……其实我知道你还相信我。否则的话你没必要单独留下等我。我不希望你们认为我有什么苦衷,认为我迫不得已做了不想做的事。”
诸伏景光已经够内疚了,他不能在这种事情上再给诸伏景光增加压力。
“我知道我自己在做什么。”
松田阵平顿了顿,又说,“也已经有人通知我公安内部有人调查渡鸦。他有一位好上司,把他的身份遮掩了下来,但是再有下一次,他没准就要被人推出去了。”
单听这句话,实在很像威胁,这种颇为松田阵平式的发言,让诸伏景光终于抬头。
“好。”诸伏景光说,“我会告诉他。“
松田阵平终于无话可说了。他起身打算离开,又忍不住回头看向诸伏景光:
“今晚组织的人和渡鸦的人见面,一切顺利的话,你马上就能回到组织了,所以这段时间别再断联。之后……”
之后还能怎么样。
算了。
“你们能联系上我,如果有事又一时间联系不上……”
松田阵平把一枚带有渡鸦标志的徽章放在桌子上,“就找大城信幸、荒海彩,或者你们知道的哪一个渡鸦成员谁都可以,他们会想办法通知我。”
这种徽章的材质特殊,数量稀少也很难伪造,渡鸦内部都认识。
至于玩家那边,他安排系统设定了触发式任务,如果有人带着这枚徽章找上玩家请求帮忙,会自动触发相应任务,算是松田阵平给他们上的一道保险。
话说到这个份上,松田阵平好像也没有理由留下了。他走到门口,停了一下,就推门离开。
房间内,诸伏景光独自坐了好一会,忽然听见噔噔噔的脚步声。
接着门一下子被推开,穿着粉色衬衫灰白格大衣的年轻男人出现在门口。他看见诸伏景光还在这,脸上的些许不安立刻转为庆幸。
“前辈,刚刚松田警官让我帮你继续遮掩行迹,还同意我之后帮你。”大城信幸小心地问,“你是不是和松田警官握手言和了?”
“不是。”诸伏景光凝视大城信幸完美融入歌舞伎町的穿搭,缓缓道,“是不欢而散了。”
大城信幸看起来像是路过被踢了一脚,露出几分颓丧。
他张张嘴又闭紧,走过来,坐在刚刚松田阵平坐的沙发上,又自然地身体倾向诸伏景光,试探着商量:
“其实我觉得松田警官应该没生你的气,只要前辈你之后不再和松田警官起冲突就行。”
“万一会呢?”诸伏景光故意问。
大城信幸脸上浮现出为难:
“前辈,要不然你服个软吧。我不知道你们之间有什么矛盾,但是松田警官其实挺好说话的,也不怎么记仇,之前……”
他含糊地隐去了后半截,又说,“如果你是担心自己的安全,我可以保证,松田警官现在没有想对你动手的意思。如果将来……”
大城信幸挣扎了一下:
“如果前辈你不是自愿的,是被人逼迫或者诬陷,我可以找松田警官说清楚。”
“你觉得他不会因为厌恶我而动手吗?非要有证据才行?”
“当然!”
大城信幸回答地毫不犹豫,
“其实就是前辈你真做了什么,恐怕松田警官最后也只是把你送进……嗯……监狱……他不会私下动手的。”
诸伏景光置于沙发扶手上的左手手指轻轻颤动了一下,而隐在身侧的右手却已经紧握成拳。
而大城信幸还在说服他。
“松田警官有时候只是看着凶一点,但实际上是个好人,你相信他……”
相信,诸伏景光当然相信。
倘若他是与松田阵平多年未见乍然,得知废弃酒店的事情才过来质问,或许会真的动摇。
可是重逢以来,一桩桩一件件,历历在目。他蒙上眼睛堵上耳朵,也难相信松田阵平已堕入黑暗无药可救。
所以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
诸伏景光盯着桌子上那一枚只有百元硬币大小的徽章,盯着栖息在荆棘中的渡鸦。
大城信幸下意识地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瞳孔骤然一缩:
“……前辈?这个是你的?”
诸伏景光回神,看大城信幸震惊的样子,心念微动。他故作随意地拿起来,递到大城信幸面前,“你想看就看。”
大城信幸刚接到手里,眼前就闪过系统通知。
【你已解锁信物-渡鸦徽章】
【物品描述:徽章持有者可无视渡鸦内部阶级,任意借用渡鸦力量实现需求。
ps.玩家亦可代替渡鸦满足徽章持有者愿望,并向NPC[松田阵平]领取奖励】
等下、等下,代替渡鸦?
大城信幸CPU烧干时,冷不丁想起他之前的推论——松田阵平对他们的实力认可不足时,会倾向于让渡鸦完成任务。
那这个渡鸦徽章的意思是,他们也可以抢松田警官给渡鸦的任务?
大城信幸的眼睛亮了起来。
还有!前辈有这么重要的信物,这是不是意味着前辈其实是可拉拢的,可以从渡鸦阵营跳到他们的阵营。
但是凭他怎么能说服前辈离开渡鸦……
大城信幸一直说前辈性格很好,但其实心里清楚,能在几次帮派混乱中轻易脱身,甚至直接跳槽到前仇家的帮派中的前辈能是什么善茬,说铁石心肠都为过,怎么会因为他的几句话动摇。
想一想,一定有办法,先稳住前辈。
大城信幸深吸了一口气,又想起前几天对渡鸦的调查,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不靠谱的主意,
他装作看见徽章之后,才下定决心承认:
“前辈,其实我也是渡鸦的人。”
打不过就先暂时加入,不能让前辈跳槽,可以假装前辈的同事。其他玩家知道有任务,绝对不会介意这件事。
看前辈并未出声反驳,大城信幸心里有了几分底,继续打补丁,
“但其实大部分渡鸦并不了解我、我们,甚至不清楚我们的存在。”
“……嗯。”前辈垂眸,依然没有露出什么不信任的神色。
“更多的我不能再说了。”大城信幸深知多说多错,到此为止,“但如果你有什么需要我们做的,可以随时吩咐我们。”
总之别去找渡鸦!
虽然玩家单兵实力不够强,但是玩家命多!
年轻的男人不知何时坐直了身体,粉色的衬衫衣角坠在藏蓝色的长裤上,眼里亮得惊人,像是能随时燃尽自己。
诸伏景光忽生不安:
“你对松田……阁下,也是这么说吗?”
松田阁下已经抵达渡鸦和组织谈判的地点,一家高级私人会所。
刚上了楼,他就看见一个眼熟的身影。
“黑泽阵?”
银发男人定在原地。
第86章
因为组织和渡鸦都不愿意在彼此的地盘上谈判, 所以最后商定的谈判地点也就是这家私人会所,既不属于渡鸦也不属于组织。
现在,以二楼渡鸦高层和朗姆所在的会议室为终点东西两侧, 分别被渡鸦和组织的人牢牢把控。
会议室中,组织和渡鸦的谈判正在僵持。
戴黑色眼罩的中年男人看着对面的渡鸦高层,
“我很好奇, 这些苛刻的条件到底是渡鸦的首领提出来的, 还是那位松田先生提出来的。”
渡鸦高层的年纪比朗姆还大, 此刻呵呵一笑, 打起了太极:
“在渡鸦内部,松田阁下的态度就是首领的态度, 首领的态度也是松田阁下的态度, 多年以来从未变过。而且贝尔摩德伤松田阁下在先,绑架松田阁下在后,其间还有数位组织的代号成员闯入明立流国际医院意图对松田阁下不轨,难道你们想敷衍了事吗?”
朗姆忍下没有去反驳其中泼下的脏水, “那家药企可以给你们,明金港口那两家的盈利也可以给渡鸦三成,但运输线不可能共用。”
“不共用,直接给我们也行。”渡鸦高层身边, 短发的健壮男人咧嘴一笑, “说起来, 我前段时间忽然听见一点风声,怎么东京有家高利贷的公司, 实际上是地下银行……”
朗姆眼中顿时透出几分冷厉。
“詹姆斯。”渡鸦高层在同一时间喝住了他,很是不满,“别乱说话, 我们都是做正经生意的,怎么会知道别人家怎么洗钱。”
被称作詹姆斯的短发男人,也就是那天进入废弃酒店寻找松田阵平的渡鸦干部闭上了嘴,却转过头与朗姆身边站着的那人对视。
梳着银色单马尾,穿着黑色西装的女人正盯着他,一蓝一银的双色瞳孔森然毕现。
“但话又说回来。”
渡鸦高层和善道,“其实不答应也没什么,毕竟以诸位和组织的实力,在哪儿发展又有什么区别,何必死盯着日本不放呢?”
话说到这,已经是不能再退让的意思了。
毕竟这可是松田阁下拼着受伤设下的陷阱,但凡少拿一点,他都没法回去交代。
朗姆不可能读懂渡鸦高层的忧虑,只觉得这一次的谈判,渡鸦狮子大开口的像是根本没打算休战,而是只想找个借口动手。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麻烦了。
朗姆想起几天之前,贝尔摩德当着他的面对Boss说的话。
“我们都猜错了,渡鸦的那一群疯子根本就没有死绝,不,看他们的年龄没准是一批新的。”
“或许如今的渡鸦首领确实想要韬光养晦。但是松田阵平,他的行事手段和之前的渡鸦首领一模一样,甚至有过之而不及。”
金发女人讥诮地笑了一声,
“我现在觉得,或许当初在酒吧里的那一枪,都是他故意让我打中的。Boss,我们能把现在渡鸦当做对手,但是之前的渡鸦……恐怕只能同归于尽了。”
渡鸦还有多少人命能耗?没人知道这个答案,也不敢去赌。
虽然Boss没有明说,但朗姆知道,他这次要考虑的其实不是怎么尽可能保存组织的利益,而是试探出渡鸦的真正态度,确保渡鸦不会在这个时候和他们撕破脸。
而他和贝尔摩德都认为,关键点就在于松田阵平身上。
如果渡鸦已经动了心思,那为什么松田阵平不直接对组织出手,而要大费周章地设置这么一个陷阱,让自己师出有名?
只能是渡鸦首领与松田阵平的观念不统一,而松田阵平在渡鸦首领的压制下,只能用这种委婉的手段达到目的。
那么效率最高的手段,就是通过渡鸦首领继续压制松田阵平。
但他们根本见不到渡鸦首领。
这么多年来,他们唯一得到的消息就是渡鸦首领身体虚弱。之前几次出现又挑起风波的,都是松田阵平,连渡鸦首领对于渡鸦内部的实际掌控力度还有多少他们都不清楚。
只剩下了另一种办法,直接稳住松田阵平。
朗姆想起码先见一面。
但渡鸦高层拒绝了。
“除非是你们Boss亲至,否则有什么资格请松田阁下来参与这一场小小的谈判?”
朗姆怀疑对方是首领一派,不希望松田阵平的影响力进一步增加,于是内心冷笑一声,越过渡鸦高层,找上了渡鸦的另一方。
他找上了岩崎介羽。
据之前的观察,她对松田阵平的态度尊敬和亲昵皆有,显然比渡鸦高层更近,应当属于松田阵平这一派系。
果然,岩崎介羽答应了转达,后续又传回消息:松田阵平答应了。
朗姆故意没有把这事告诉渡鸦高层。
此刻,松田阵平过来时并未掩饰行踪,所以在会议室的两方第一时间得到了他的消息,神色不约而同地发生了变化。
朗姆知道后面还有场硬仗要打,所以稍有些紧绷。
渡鸦高层却不知道松田阵平的来意,心里咯噔一声,怀疑是这边进展太慢了,惹得松田阵平不耐烦。
他匆匆起身,“朗姆先生不如再考虑一下,我去迎松田阁下。”
中年男人一道站起来,如刚才的渡鸦高层一样和善亲切:
“松田阁下来了,我怎么能坐在这里,不去亲自迎接。”
两个加起来一百多岁的人就在这僵持住了。
走廊里,银发男人也和松田阵平僵持住了。
旧话重提,这间私人会所既不属于渡鸦,也不属于组织,但是两边分别由双方的人把控。
琴酒知道松田阵平之前把他当成了渡鸦的人,也知道松田阵平今天会过来,这种时候暴露在对方的目光下简直是找死,所以他根本就没有过来。
反正有朗姆带着库拉索,贝尔摩德也会易容过去。
琴酒没想过贝尔摩德会易容成他。
贝尔摩德也没想到,松田阵平不仅认识琴酒,还精准地叫出了琴酒在外最常使用的名字。
她凝固在走廊上。
贝尔摩德是在会议开始之后才来的,这里大部分是朗姆的人,而且除了在会议室的朗姆和库拉索,也没人知道琴酒的脸。
她借的其实是琴酒的在外使用另一个身份,曾经活跃于东京的雇佣杀手黑泽阵。
会所的老板希望找人简单关注下现场的情况,以免出了大意外他却毫不知情。而黑泽阵熟悉地下势力的规矩,也不会轻易触了谁的霉头,算是个不错的人选。
……就是现在不错得有些过了。
穿着黑西装的卷发男人已经走近,他看上去心情不是很好,眉头稍微拧着,但看见他后又稍微舒开一些。
“现在谈判进展的怎么样了?”
既不是当时隔着门与贝尔摩德说话时那种漫不经心中带着警告的态度,也不是在摩纳酒吧时出演警察松田阵平的正直凛然的态度。
他随意又强势,像是笃定了琴酒必然会回答他似的。
贝尔摩德的嗓子却因此而堵住了,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可是那个曾经在黑暗中一枪精准命中她,又将所有人玩弄于鼓掌之中、狠戾冷酷的松田阵平,此刻却半点也没生气。
他对琴酒的态度居然可以说得上是宽和,
“你怎么又不说话,不清楚就说不清楚。”
贝尔摩德的嗓子里艰难地发出了琴酒的声音。
“我也刚到……”
“嗯,他们是哪间?”
贝尔摩德不知道琴酒之前是怎么和松田阵平相处的,此刻一个字都不敢多说,僵硬地指了指身后不远的那个会议室的大门。
门开了。
瘦高的白发老人和矮壮的中年男性一起走了出来。
紧接着是更为年轻的詹姆斯和库拉索。
四人的目光几乎同时聚集在松田阵平身上。
渡鸦高层最先恭敬迎上来,几句废话般的寒暄之后,接着又是朗姆的废话,然后,几人的目光渐渐落在贝尔摩德身上。
朗姆和库拉索自然都装作不认识他,但渡鸦高层身后那个比琴酒还要身量高大的男人,是那天非要说自己是组织准代号成员的渡鸦干部詹姆斯。
詹姆斯黝黑的眼珠中正透出冷光,一错不错地盯着黑泽阵。
那天从废弃酒店离开之后,他就把发生的事情上报了。而提前引导贝尔摩德以及波本离开的事,他确实动了隐瞒的心思,但被上级斥责了一通,最后还是如实在邮件中说明。结果得知,黑泽阵已经提前告知了松田阁下这件事。
听见时,詹姆斯直接出了一身冷汗。要是黑泽阵说了而他自己也隐瞒不报,那他估计当天就已经在惩戒室里了,有什么话不能当场点明白,非要背后阴他?
詹姆斯有心报复,调查黑泽阵来历,却没找到对方的档案,便猜是松田阁下私下招揽。
再一想那天黑泽阵毫不客气颐指气使的样子,更觉得黑泽阵是借着松田阁下的看重排除异己,此刻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那股明显的恶意终于刺激贝尔摩德的大脑转动起来,她没有立刻说出她被会所老板雇佣的身份,而是贯彻了刚才松田阵平亲口说出的,唯一一个已知人设。
沉默。
她用琴酒的脸,沉默着看了一眼松田阵平。
正要进去的松田阵平察觉到了,他用与刚刚一般无二的态度,
“你去吧,不用在这等着。”
一句话,让根本没有自报身份黑泽阵有了这里的通行证。
贝尔摩德有点麻了她看着松田阵平进去,渡鸦高层和朗姆进去。
库拉索进去,詹姆斯……他在门口停了一下。
詹姆斯转过来,发达的手臂肌肉隆起,语气中隐约带有威胁之意。
“你还在这里站着干什么?”
詹姆斯冷笑,
“你觉得你以为你有资格进去吗?”
詹姆斯继续冷笑,
“你以为松田阁下会对你这种背地里告状的小人有好感吗?”
詹姆斯再次冷笑一声,当着他的面走了进去,把门关上了。
贝尔摩德:……
她看似自然实际上僵硬地往组织把控的方向走了几步,发现那边的人看她的目光明显警惕起来。
她又回过头,往渡鸦的方向走,渡鸦的人只是淡淡的扫了她一眼,并没有什么排斥之意。
贝尔摩德觉得自己好像抓住了琴酒的一个把柄,又觉得这个把柄来的实在太荒谬,以至于她不敢相信。
最后,她木然地下了楼,走出了这家豪华的私人会所,拨通了电话。
“琴酒。”她轻柔地问,“你什么时候加入组织的?”
大约十几年前。
那时候,组织和渡鸦因为基地的事情发生了冲突,明立流国际医院落到了渡鸦手里。
也就是根据他们强行留下的明立流国际医院和研究资料,Boss才推测出新上任的这位渡鸦首领恐怕身体不太好。
接着,大概三年前,组织又一次从奥野清十郎口中确认:
渡鸦首领的身体很差,亟需新的治疗手段。
他放任松田阵平大肆搜罗医疗人员,恐怕不只是帮松田阵平救治那个已经昏迷了快一年的幼驯染,更是给自己的病情打幌子。
也就是因为有了这个底气,组织这两年的动作才越发频繁,可是谁能想到松田阵平根本不是从外空降而来的他的副手,而是……
前首领一脉。
因为最疯狂的那一股渡鸦,就掌握在他的手里。
黑色的单人沙发上,戴着墨镜的卷发男人倚着沙发背,散漫地说:
“组织觉得用一条运输线加上几个小公司抵渡鸦的损失不划算是吗,正好我有个别的主意。”
“我听说你们组织在东京有个很不错的研究员。”
“叫……雪莉?”
第87章
雪莉的事情要从西尾瑛和城野医生说起。
或者说从松田阵平自己身上说起。
这段时间他一直在明立流国际医院, 所以几乎每天都会去萩原研二的病房。
预约是不可能预约的,松田阵平基本上什么时候想起来,就什么时候过去。
如果当时萩原研二在住院部的病房, 他就会去住院部的病房,如果萩原研二当时正在地下四层接受治疗, 他就到地下四层。
也因为时间固不固定, 所以他断断续续地围观了大部分的治疗、护理和康复训练。
起初他看得有些不适。
即使萩原研二身边有一流的护理团队, 他们细致、妥帖、专业, 能让萩原研二永远维持现代医学所能达到的最好的状态。但当松田去逐渐接受萩原研二活着后, 就很难再继续看着那个印象中甜蜜而开朗的青年毫无知觉地躺在床上,甚至无法自主咀嚼和吞咽。
不过松田阵平很快就克服了那种不自然, 甚至在护工使用各种设备帮萩原研二做肢体和关节锻炼时尝试自己上手, 帮萩原研二做了几次简单的屈伸运动。
前两天,松田阵平一边思考给玩家的下一个任务链,一边顺手帮病床上的萩原研二活动手指和腕部关节,回过神时发现城野医生大概已经在病房门口站了有一会。
他看松田阵平转过来, 什么也没说,就默默地走了。
第二天,城野医生沉着脸递给他一打资料,说是这几年明立流观察过的、有可能会在脑部和神经科学有些造诣的人才, 问他有没有想聘请过来的。
松田阵平其实没什么想法, 这些人还是留在其他地方为医学做贡献吧。但就是那么一翻, 翻到了年仅十五岁的宫野志保。
父母是被诱骗到组织的科学家,又在组织中意外死亡。姐姐是组织的普通成员, 她则因为天赋惊人被组织当作专业人才培养送到美国留学,十三岁回到东京,似乎已经获得代号雪莉,
这么小的年龄,却要一直留在那种地方……
松田阵平手指捻了捻那一页薄薄的资料,心情有些沉重。那天晚上,他躺在床上时依然思索这件事,结果接到了的岩崎介羽的电话。
玩家们除非急事,否则几乎不会给他打电话,但每隔一两天,他也总会接到一两个玩家的电话。而且到现在为止,打电话的人都没重过。
松田阵平接通,就听见岩崎介羽代为转达的朗姆的邀请。
岩崎介羽还一个劲儿的问他,“他说自己叫朗姆,我觉得朗姆怎么也不可能是个人名,这是个代号吗?”
松田阵平惊讶之后,说对对对,然后一律按渡鸦内部分支处理了。
怕两边对不上,他还打补丁说这些人明面上不会提自己是渡鸦,甚至渡鸦内部也很少有人知道,比较隐秘。如果她和其他玩家遇到类似的人也不要轻易相信,先找他确认。
等岩崎介羽全都应下来,松田阵平熟练地拒绝送饭申请,并且承诺将来一定去她开的餐厅吃饭,又更熟练地挂了电话。
第二天上午他联系了荒海彩,用10积分换到了大量的谈判经验技巧。
‘如果您想要的那样东西,确实是对方极其不愿意给出的,那最开始谈判条件一定要更高……如果您这边占据的优势足够多的话,可以高到让他们觉得不可置信。’
所以松田阵平联系了渡鸦高层,让对方到时候把谈判条件咬得死一点,别轻易让步,最好让他们怀疑渡鸦其实没有和平谈判的意图。
到了今天,他估计着谈判已经陷入僵局,才磨磨蹭蹭地来到谈判地点。
‘但是不管怎么拖延,在您说出来的时候,对方只要不蠢,都一定会意识到这才是您真正的目的。不过这不是问题,谈判本来就是双方心知肚明的拉扯,这一步只是为了让对方放低心理预期。’
说出雪莉的名字之后,一直观察着朗姆的的松田阵平果然看见独眼中年男人脸上浮现的恍然和一闪而逝的轻微庆幸。
‘然后呢。’松田阵平问荒海彩,‘当他们意识到不会发生他们想的最糟糕的结果,之前仅仅是谈判手段,他们的底气也会回来吧。’
‘我觉得,那就不是您需要在意的了。您不是专业人士。所以只需要表态,让其他人帮您争取。’
‘如果争取不到?’
‘那就把人撤下来,换上您觉得能做到的人。’
但松田阵平不想撤下或者是处罚做不到的那个人这件事。
所以他从一开始就没告诉渡鸦高层自己的想法,而是选择今天临时表态。
因为他知道以渡鸦对他的敬畏,必然会竭尽全力去做。如果做不到,那就是真的做不到,到时候他就可以用他自己没有提前这个理由,合情合理地不去处罚对方。
当然,现场的压力必然还是稍微有点大。
松田阵平隔着墨镜,稍有些内疚地看了一眼旁边头发短须都已经全白的渡鸦高层。发现对方更紧张了之后,又连忙收回目光,转向对面的朗姆:
“我给你点时间,让你联系一下你们的Boss。”松田阵平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半小时吧,你们半小时之内给我个结果,我没什么耐心。”
说完,他径直推开门走了出去,留下了同样汗流浃背的渡鸦高层和朗姆。
朗姆皮笑肉不笑地问:“现在这位松田阁下的意思依然是首领的意思吗?”
渡鸦高层僵硬地提起嘴角,镇定地说:
“是的,当然是。但朗姆先生,容我提醒,您只有十五分钟和你们那位Boss回禀。我需要剩下的十五分钟,来确保最终的结果能让松田阁下满意。”
朗姆:……
难道你就不能考虑一下让松田阵平放宽要求吗?
但渡鸦高层哪怕额头已经冒出汗水,也依然像是脚上生了钉子一样坐在原地,丝毫没有去请求松田阵平的意思。
朗姆将这一幕看在眼里,为松田阵平对渡鸦内部的威慑力而暗暗心惊。他只浅浅讽刺一句,就不再多说,去了隔壁的休息室内联系Boss。
另一边贝尔摩德和琴酒的电话也到了尾声。
那天琴酒从废弃酒店离开之后,并没有把这件事报告给boss。毕竟这件事情实在荒诞。
一来是这件事实在巧合颇多,很容易让boss多想;二来是如果真要说起的话,未必能藏住他间接促成了松田阵平计划损害了组织利益这件事。
到时候贝尔摩德和波本给他额外造成麻烦事小,被boss怀疑事大。
但同样,琴酒也没抱着永远不会被发现的侥幸心理。
他能想办法调离日本,组织又不会搬离日本。
那个渡鸦干部已经认出他,那天又似乎已经和贝尔摩德直接接触过,之后两方相遇,暴露得可能极大。
但琴酒没想到这么快……也没想到,松田阵平精准地认出了他的脸。那要么是那个渡鸦干部告知了松田阵平,要么是松田阵平在那间暗室中就已经通过某种手段,确认了他的长相。
无论哪种,松田阵平都一定知道他不是渡鸦的人。可是……
“詹姆斯,那个渡鸦干部,只是嘲讽了你几句?”
贝尔摩德语含笑意地讥刺,
“只是?看来你得罪他得罪得不轻。不过估计也不是什么大事,毕竟你对那位松田阁下的用处,可比一个渡鸦干部大多了,对吧?”
琴酒语气中没有丝毫异样:
“贝尔摩德,你可以把今天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boss,看boss是否相信我是渡鸦的卧底。”
贝尔摩德:……
别说boss了,其实连贝尔摩德自己都不信琴酒是卧底。而且,你见过哪家的上级会在两方人马同时在的场合,直接叫破自家卧底的名字的。
贝尔摩德还特意当着朗姆的面试探了一下,但松田阵平从头到尾都没改变说话的态度,说明他根本不觉得这件事会给黑泽阵造成影响。
换句话说,松田阵平可能根本不知道黑泽阵是琴酒。
贝尔摩德知道自己抓住了琴酒的把柄,但也知道这只是一个把柄而已。
但是正因为这,松田阵平对“黑泽阵”的态度才让人觉得不敢置信。
贝尔摩德努力不让自己的语气飘忽起来,“不逗你了,琴酒,那么黑泽阵到底是怎么认识松田阵平的。”
琴酒道,“……只是碰巧。”
“亲爱的琴酒,你难道非要我说出来?你已经有快半年没用过黑泽阵这个身份活动了。”
“贝尔摩德,难道你以为我每次用这个身份时都会让你知道?”
贝尔摩德还是不信,但是她余光一瞥,就发现有个恶魔般的卷发身影出现在了会所门口。
她脊背僵硬,快速地说,“……人设,黑泽阵在他面前的人设,告诉我。”
琴酒:……
松田阵平已经知道他之前是装的了,不拆穿他大概是因为恶趣味。这种时候,还非要让贝尔摩德用他的脸,陪着松田阵平玩该死的扮演游戏吗?
琴酒冷漠地说:
“少说话,安静点。”
“……没了?”贝尔摩德幽幽道,“琴酒,我现在用的可是你的脸,到时候得罪了松田阵平,你猜遭殃的是谁?”
“……”琴酒许久不说话,像是在斟酌利害。
贝尔摩德等得却有些心焦。早在松田阵平真正走出会所大门之前,她就已经将拿着手机的手换成左手,甚至更为精细地调整了一下手枪、烟盒、火柴盒在衣袋和腰间的位置……琴酒是左撇子。
但她依然觉得这些还不够——当她眼看着松田阵平转头注意到黑泽阵,本想要走过来,却因为他正在接电话而停在半路上耐心地等他打完时,心中的悚然之意就越发清晰。
松田阵平怎么会对一个人这么体贴?或者说,琴酒做了什么,让松田阵平对他这么……额外不同。
贝尔摩德感觉不能再拖下去了,她就要挂断电话,却听见琴酒说:
“听松田阵平的话,不管他说你是什么身份,你都当做那是真的。”
贝尔摩德先是茫然了一瞬,接着脑中闪过了一些古怪的想法。
“然后呢,你承认他给你的身份后呢?你会陪他做什么?”
“……”
琴酒迟迟不说话。而松田阵平之前那种强势但又宽容的态度忽然掠过贝尔摩德心头,让她手指轻轻抖了一下,
“你们……最常用的是什么身份?”
琴酒沉默了足足五秒,然后直接挂断了电话。
第88章
琴酒可以不回答, 贝尔摩德却不得不面对眼前的局面。
她听着身后脚步声越来越近,心一横,收起电话, 自然地转了过去,看向站在会所门口的台阶下的松田阵平。
夜色暗沉, 但卷发男人正好站在照树灯柔和的灯光的范围之内, 对视间, 贝尔摩德敏锐地捕捉到松田阵平眼中那一丝微不可察的怔然。
不妙, 出错了。她在心里把说话遮遮掩掩的琴酒骂了百八十遍, 强撑着没有立刻调整视线,反而匆匆向松田阵平的方向走了一步。
两人距离稍近了一些, ‘黑泽阵’才如同刚反应过来似的, 将目光错开一个角度,显出几分不明显的回避来。
这碰巧就和松田阵平印象中的渡鸦十分相像了。
松田阵平本来察觉出一点异样,却被贝尔摩德精湛的演技所欺骗。毕竟他也和黑泽阵不熟,只在黑暗中见过几分钟, 不了解对方。
他不再多想,看向走过来的黑泽阵,
“出什么事了?你表情这么凝重。”
黑泽阵垂眸,“一点小事。”
“……私事?”
松田阵平本意是不想为难渡鸦的人, 也不想探听别人的隐私。但听在贝尔摩德眼里, 却显得颇为古怪。
对于黑泽阵这种雇佣杀手, 什么样的事算是私事,什么样的不算?
贝尔摩德不敢赌能陪松田阵平玩“扮演游戏”的琴酒已经把黑泽阵的‘私事’向松田阵平透露了多少, 斟酌利害,决定先往生意上说:
“不是,是前段时间的任务留下来的麻烦, 很快就能处理好。”
结果卷发男人侧过头看了她一眼,这个角度背光,他鼻梁上又架着一副墨镜,显得神情有些模糊,
“任务?你那天找我被他们看见了?找你麻烦了?”
贝尔摩德呆住了。
她看松田阵平似乎真打算为他处理麻烦的样子,脑子里一下子闪过刚才渡鸦干部詹姆斯的话,
‘你以为松田阁下会对你这种背地里告状的小人有好感吗?’
琴酒,你之前到底都对松田阵平告了什么状?又在他心里留下了什么样的印象,才让他觉得你会被人找麻烦到需要他出头?
偏偏这时候,琴酒的提醒又从她心底冒出来。
‘听松田阵平的话,不管他说你是什么身份,你都当做那是真的。’
这也是你们角色扮演的一部分吗……
贝尔摩德既不能认下又不敢全盘否定,最后含糊地说,“现在还不确定是谁。”
“……嗯?”松田阵平站在原地,视线落在空地上,像是在思索。半晌,又摆了摆手,自己走到一边,拿出手机给谁发起了消息,像是去确认这件事。
贝尔摩德心都提起来了。
既为了自己捏上一把冷汗,庆幸刚刚没把话说得太死,又震撼于松田阵平在黑泽阵的事上表现出的惊人的行动力。
而松田阵平的消息已经发出去了。
特殊提示音响起的瞬间,正在尝试给松田阵平建模的仓辻速水猛地抬头,拿起电脑桌上的手机。
【你们那天在废弃酒店,除了那个笔记本,还有什么其他的发现吗?——松田阵平】
【有!——仓辻速水】
下一秒,手机的铃声响起,仓辻速水手忙脚乱地接通:
“松、松田。”
“嗯。还有什么,你们之前怎么没说?”
“因为那时候还不确定……”仓辻速水心虚地看了一眼自己电脑屏幕上的东西,悄悄将窗口最小化,才继续道,“我去见你之前,发现有有人听到我的动静之后,不仅没有拦着我还往反方向走了,我追过去,但是什么也没看清。”
“所以回来后又仔细回忆了一下当时的场景……从窗口的反光和倒影测算了一下,大致能确认当时应该有一个身高接近一米九的银发男人,但是更多的就不知道了。”
“我把这件事告诉了荒海彩,最近也一直通过各种街头监控和公众场合监控设备搜索这个人,但是进展太慢了。”
仓辻速水越说声音越小,懊恼地觉得自己帮不上什么忙。
松田阵平沉默。
他有点想象不出来到底是怎么才能事后从记忆中捕捉到漆黑中窗外微光形成的反光和倒影,并测算出黑泽阵的大致身高。
“松田?”仓辻速水那边的声音感觉更微弱了。
松田阵平回神,有点可惜地叹了口气,“我刚刚在想,你要是能做警察就好了。”
警视厅真的很需要这种人才……不过玩家怎么也不可能在游戏里正经上班的。
结果仓辻速水有点迷惑的问,“是想让我考警校吗?现在公安已经不再抓我了吧,我当然可以,为什么不行?”
这回轮到松田阵平愣住了。
“你有那么多时间?”
“我当然有。”仓辻速水奇怪地道,“就是体力不及格,到时候可能要想想办法。”
松田阵平忍不住看了一眼旁边已经打开的玩家日志。
现在光屏还停留在他刚刚搜索“黑泽阵”的界面。
但对当前的事没什么参考价值,因为最早一次条记录都在几年以前,所以他才试着联系了仓辻速水。
此刻,松田阵平又搜索了一下的仓辻速水的日志,然后震惊地发现他每天(玩家的现实一天)上线的时长,高达18到20个小时,偶尔还能更多。
哪怕是荒海彩,每天的下线时间都比他长,仓辻速水几乎可以说是长在游戏里了。
松田阵平又以学校为关键词粗略搜索了一下,发现仓辻速水几乎每一次更换身份都是在上学,出勤率有时候甚至和普通大学生差不多。
……这不对吧。虽然松田阵平知道那个世界的科技水平远高于这边,而且他们的全息舱似乎也可以做睡眠仓使用,但是这个上线时长已经很不正常了。
他不工作吗?不上学吗?就算他实际上已经过了上学的年龄,又生活无忧不用上班,他难道就不拿出时间来做点现实中想做的事?
松田阵平有些担心了。
“仓辻速水。”
“啊?”
松田阵平找了个理由,也确实想让班长帮他观察一下仓辻速水,“我明天出院的时候,你过来一趟吧,我有个朋友一直想要见你。”
“!”仓辻速水脑子还稀里糊涂,人已经唰一下子坐直,“好的好的。”
接着松田阵平才说回黑泽阵的事,“别再找他了。”
仓辻速水:“好的好的。”
松田阵平挂了电话还没忘记给仓辻速水发过去一个任务。
【松田阵平的邀约】
刚发布,就看见任务已经变成领取状态。
起码玩游戏还是很积极,而且刚刚还在偷偷建模。平时看起来除了内向了一点,好像也没有别的问题……松田阵平有点琢磨不透,暂且压下担心,走回黑泽阵身边。
“差不多没事了,明天我再当面和他说一下。”
“是说……仓辻速水?”
“嗯。”
贝尔摩德艰难维持表情的平静,用专业演员的素养,向松田阵平道了谢,而心里已经翻起惊涛骇浪。
让她捋一下发生了什么……
黑泽阵在某次任务中找了松田阵平。被仓辻速水撞见,所以仓辻速水在暗中找琴酒的麻烦。
这个任务是否存在不好说,有可能只是琴酒对松田阵平撒了谎,装作有任务。但被仓辻速水撞见却一定是真的。
仓辻速水对松田阵平的心思,她那天在摩纳酒吧看得很清楚。所以仓辻速水是在什么情况下撞见了黑泽阵和松田阵平,才会愤怒地找黑泽阵麻烦。
贝尔摩德感觉自己知道太多了……如果平时知道这些情报,她一定能借此从琴酒那边拿到不少好处。但现在,站在风暴中心的是她自己。
偏偏贝尔摩德脑子还转得很快,在这种境地下,她还能想到。她刚刚似乎,无意识的、不小心的、把这件事情捅给了松田阵平。
于是松田阵平立刻联系并制止了仓辻速水。
渡鸦干部詹姆斯的冷笑又一次浮现在贝尔摩德脑中。
反正……渡鸦早就知道黑泽阵是怎么样的人了……对吧……
贝尔摩德感觉到松田阵平隐约的视线,又想起刚才随风飘来的电话中内容,猛然惊醒,不敢在这时候走神,专心应付松田阵平。
而楼上,朗姆已经将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了Boss。
“Boss,恐怕从一开始就是松田阵平设下的局。”
朗姆阴沉地说,“很可能连我们主动邀请他都在他的意料之中,而他的目的就是雪莉。您知道,渡鸦手里有当初宫野夫妇的部分研究结果,而雪莉是他们的女儿。”
Boss在电话那头冰冷地笑了一声,“是吗,那松田阵平倒是出乎我的意料,我以为他会希望渡鸦首领早点去死。”
“也许这其中还有我们不知道的事。比如松田阵平暂时需要借助渡鸦首领来控制渡鸦的人……”
Boss像是思考了一会,才缓慢地说,“就算如此,松田阵平两次以身涉险,就为了现在才十五岁、不知道能不能在她父母的基础上更进一步的雪莉。说明渡鸦首领的情况已经十分危险了。”
“您是说……试探一下他们是不是非要雪莉不可?那如果是……”
“可以让雪莉暂时去渡鸦……别忘了,她还有一个姐姐,她会回来的。”
“我懂了。”
朗姆脸上泛起阴狠的笑,但又忍不住看了一眼旁边钟表上的时间。
已经十三分钟了。
理智告诉他,就算超时也不一定真的会出事。但他不由又想起松田阵平表现出来的连自己人都毫不顾及的强势冷漠。
“既然如此,那我就……”他匆匆开口,说到一半无意中瞄向窗外,声音顿时卡住。
窗外会所门口不远处是一棵高大的银杏树,向上照射的景观灯,精巧的埋置在树根一周,将整棵树映得金灿而梦幻。
树下,是贝尔摩德易容成的琴酒,和松田阵平。
从朗姆的角度看不见两人在说什么,但能清楚地看见,‘琴酒’从衣袋中拿出了一包烟,卷发男人略低下头,就着‘琴酒’的动作,伸手从中随意抽出了一支,用打火机点上。
“朗姆?”Boss的声音又从电话中传来。
独眼的中年男人几次张口又闭上,忽然间想起这段时间调查的、有关松田阵平的真真假假的桃色传言。
“Boss,您觉得琴酒有可能背叛组织转投渡鸦吗?”
“你觉得呢?”
“……我只是发现,或许我们还有其他的办法可以试探松田阵平。”
第89章
不到半小时, 松田阵平就等来了结果。
组织不同意将雪莉交给渡鸦,但是愿意让雪莉暂时为渡鸦效力三年。
“三年后我们要还回去?”松田阵平坐在休息室里,听见这个答案, 不由挑眉。
来单独汇报的渡鸦高层站在一边,连忙否认:
“这只是明面上的说法, 组织总不能将代号成员直接卖给咱们, 未免让他们内部的人齿寒。只要您觉得雪莉还有用, 她就会一直留在渡鸦。”
“但是……”渡鸦高层欲言又止, “松田先生……”
“说。”松田阵平刚开口, 就觉得自己语气太生硬了,感觉自己在虐待老人, 不太自然地开口, “你先坐。”
渡鸦高层比他更不太自然地坐下,还没坐稳就继续解释,
“您应该知道,雪莉还有个姐姐叫做宫野明美。”
“组织不打算把人一起送过来?”
“不……朗姆说, 今天上午,宫野明美出任务时死了。”
宫野明美死了,一个普通的组织成员,中枪死在一个普通的任务里。
如果她的妹妹不是雪莉, 事后组织的人赶到时, 甚至不会费心完好地带回她的尸体交给雪莉。
朗姆这么说, 渡鸦高层当然不信,他要求亲自看宫野明美的尸体确认。看宫野明美就要先联系雪莉, 而这位年仅十五岁的代号成员情绪激烈,宁死不肯让姐姐的尸体遭受这种侮辱。
渡鸦高层可以不在意朗姆,但不能不在意松田阵平亲自点名要的雪莉的性命。即使知道这件事必有蹊跷, 也只能先来找松田阵平禀报。
渡鸦高层额头渗出些许冷汗,又轻轻舔了下嘴唇,说,
“属下觉得,还是需要确认宫野明美的尸体才行。如果宫野明美没死,而是被组织暗中扣下用来控制雪莉,她恐怕不会真心为我们做事。”
渡鸦高层说的有道理,但松田阵平在心里把整件事过了一遍,忽然生出几分悚然,意识到了其中关窍。
“不,就当做宫野明美死了,让雪莉单独过来。”
“但……”
渡鸦高层还想说话,但是松田阵平平静的一眼看过来,他立马就熄了声,“属下这就去。”
临出门,又听见坐在沙发椅上的卷发男人冷淡地警告,“别做多余的事,你知道我的意思。”
渡鸦高层背后渗出冷汗,彻底扔了那点小心思,原模原样地把事情转达给了组织。
消息很快就传到了雪莉所在的研究所。
办公室里,僵硬站在原地、脸色苍白的茶发少女剧烈地喘了口气,眼中终于有了神采。
不远处,琴酒收起了枪,嗤笑一声,
“看来你和你姐姐运气不错,都保住了一命,也省了我的事。毕竟杀了宫野明美,再把尸体处理成几小时前死亡也很麻烦。”
组织当然不可能把一个已经得知了组织不少情报而且极有价值的科学家拱手送给渡鸦。
如果渡鸦不愿意让活的宫野明美作为把柄留在组织手里,那么渡鸦得到的就只是两具尸体。被琴酒杀死之后处理过的宫野明美的尸体,和得知渡鸦要强行验尸之后悲愤“自杀”的雪莉的尸体。
松田阵平正是意识到到了组织的打算,才不让渡鸦高层继续强逼下去。
“但这样,渡鸦的人不可能不怀疑我另有目的。”
知道宫野明美不会出事后,短短几瞬,穿白大褂的茶发少女已经镇定下来,
“按照你刚才所说的,点名要我过去的是渡鸦里地位极高、可能仅次于首领的核心人物。这种人怎么会给我向你们传递消息的机会?”
换做平时的琴酒,这时必然会警告她几句,但现在却莫名沉默起来,只是眉宇间隐隐浮现出微不可察的烦躁,
雪莉心有不安,却不得不继续争取,
“别说让我自己想办法,我将来的‘工作地点’十有八九是明立流国际医院,你和苏格兰进去都被抓住,更别说我只是个研究员,难道那位松田阁下会好心地给我放假?”
“这你不需要管。”琴酒终于开口,“你只需要想办法确认渡鸦首领的情况,最好能亲眼见到对方,其他的等消息。”
眼看着穿着黑色大衣的男人就要离开房间,雪莉深吸了口气,强撑着冷声问:
“你就这么走了,你亲眼见过那个松田阵平,难道不应该告诉我你知道的情况?”
琴酒在门口顿住,
“晚点贝尔摩德和你说。”
“她巴不得我到渡鸦的第一天就触怒渡鸦的人被杀,恐怕到时候你们的打算就落空了。”
琴酒:……
想杀人,但是一个都不能杀。
“松田阵平是个……性格恶劣、善于伪装又心机深沉的人?琴酒,你就是这么和雪莉说的?”
两小时后,贝尔摩德轻轻捻着一根烟,声音调侃,但是目光从琴酒身上移开,转向雪莉时又化为森然。
雪莉隐约觉得贝尔摩德话里意有所指,但迫于压力不能继续思考,绷紧脊背,攥紧了手中的笔,毫不退让地与她对视。
“贝尔摩德。”留在这儿防止贝尔摩德做什么手脚的琴酒出声警告。
这一声吸引了贝尔摩德的注意,金发女人转向琴酒,唇角勾起,笑容里那种戏谑和幸灾乐祸更加明显了:
“我怎么了?我只是觉得你和我说起松田阵平的时候,好像不是这么说的。”
她说完之后,本来看起来就情绪不佳的琴酒脸色更加沉冷:
“如果你只有这些废话,那就可以滚了。”
“琴酒。”贝尔摩德笑容也淡了下去,神情阴晦地道,“别忘了我今天晚上遇到了什么。”
“那是你自找的。”琴酒冷笑。
当着雪莉,他们两个人谁都没把话说得太明白,但等离开研究所。
上了琴酒的保时捷,贝尔摩德又变了一种态度。
她先是用一种奇异的目光,将琴酒上上下下的打量一遍,但又在琴酒发火之前,悠悠地将刚才就拿在手里的半包烟放在中控台上。
“你干什么?”
“你认识的那位松田阁下可是亲自从里面拿过烟,你还是自己收着吧。”
贝尔摩德轻笑,“不过据我观察,他大概不喜欢这种高浓度的卷烟。”
琴酒不想知道松田阵平喜欢什么类型的烟。
贝尔摩德坐在副驾驶上,看着窗外的夜景,“让我猜猜你是怎么和boss解释的?你用黑泽阵的身份来做组织的任务时,遇到了表面是个警察的松田阵平?你恐怕不会向Boss承认承认你们早就认识,那就这个月,11月8日到11月17之间。”
“你那段时间哪天有可能和松田阵平路径重合呢……12号还是13号?看来我猜对了。”
琴酒不言,虽然动机和实际见面的时间完全猜反了,但她确实是这么和Boss说的。
贝尔摩德得到他的默认,继续猜下去,“然后你对Boss说,你当时还不知道渡鸦的存在,又顾忌不知道在哪儿的仓辻速水,所以没有贸然得罪松田阵平,反而和他保持了还算友善的关系。”
说到一半,她忽然轻轻挑起纤细的眉,探究的目光坐在驾驶位上的银发男人:
“你该不会和boss说,你们只见过一次吧?”
琴酒木然:“我们本来就只见过一次。”
“真大胆。不过,Gin,你的演技比我想象中要好点。”
简直是杀人诛心。
琴酒听到这,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但当他继续听见贝尔摩德说“我告诉了Boss,松田阵平对你有点别的心思”时,还是两眼一黑。
偏偏贝尔摩德还没完:
“如果朗姆没看见的话,我倒还想帮你遮掩一下。可惜了,如果不是你自己招惹了松田阵平,又藏着掖着,怎么会出这种事。起码我没说出去你们两个人真正的关系。”
琴酒听不下去了。两个小时前挂断电话时,他就知道贝尔摩德恐怕误会了,但他很清楚松田阵平绝对没有半点别的想法。所以贝尔摩德只要和松田阵平交流,就应该能发现真相。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难道是松田阵平故意诱导的吗?
琴酒将车停在因为景观灯全部熄灭而显得阴森森的公园入口处,平复了一下心情,才说:
“把今晚的事完整地说一遍。”
诸伏景光全说完了。
他已经得到了消息,组织两天后会将雪莉交给渡鸦,苏格兰也要在那时候回到组织。
支开大城信幸之后,他就把这件事、以及他和松田阵平的对话原原本本地告诉了降谷零,包括松田阵平承认故意设计渡鸦的人死亡的事情。
“我觉得他没有骗我。”
诸伏景光一闭上眼,就会想起松田阵平静默地站在房间里毫无动摇地承认一切的样子。
但随之而来的,还有那天松田阵平向他提及那批渡鸦的人时,眉眼间不自觉流露出来的无奈和柔软。他没去额外为松田阵平解释,因为他知道电话那边的zero和他想的一定是一样的。
“我找了班长。”zero道,“班长说,松田曾经问过他,要怎么才能约束一个相信着他的人的行为。”
“几乎没有什么善恶观,既不算正直也不算邪恶。他有时候会真心实意地做好事,有时候也会因为很微小的理由,轻率地想要做出一些会伤害到别人的事。”
“这是松田阵平对‘那个人’的评价。”
诸伏景光听懂了,低声道:
“我想应该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批人才对。这和大城信幸这边的情况也对上了。”
这几天,诸伏景光一直在尝试向大城信幸套话。大城信幸实际上是很机警的人,当他觉得有些东西不能说的时候,就一个字也不会透露。
但诸伏景光也并没有和他硬碰硬,而是去寻找那些大城信幸觉得不重要的边边角角的信息。
“大城很在意松田,他提起松田时有种自然地亲近和信任,但……他之前根本没正面见过松田阵平。”
如果一个人很在意另外一个人,那提到对方时,很难不提到两个人近距离的情景,大城信幸却从来没说过。
他所描述的松田阵平,都是远远看见的、电话中的、短信里的,没有半点近距离相处。
诸伏景光起了疑心,多次试探,这两天终于确认了这件事。
“松田不是对自己身份遮遮掩掩的人,那天得知了他们试探反叛渡鸦后,也是打算直接去见他们。如果早就认识,他们不可能没见过松田阵平。”
松田阵平的确没有骗他们,但是却隐瞒了极为关键的一件事。
“他是在近期才和这些人接触。”
降谷零攥紧了手机,继续道,
“11月6号晚,有几个人为了引出普拉米亚导演了一出炸弹自杀,那时候松田比我还震惊。”
他冷静地说,“他的痛苦,绝对不是演出来的。”
那可能是松田阵平第一次意识到这些人会因为他的遇险做出什么可怕的事。
所以他向班长求助。
“之后摩纳酒吧那次,松田重伤昏迷,远比当初被普拉米亚威胁要严重。但他们没有拼命,虽然用了重型武器,但袭击我们时谨慎有序,也没有以命相搏。”
而距离第一次不过短短九天的时间。松田阵平一定在其中做了什么,才达成了这样一个结果。
第三次,松田阵平被绑架。
他们再一次变成了那种疯狂的模样,甚至远比第一次更夸张。
事后,这批人不再隐藏行迹,不加掩饰地出现明立流国际医院内外窥探监视松田阵平。
降谷零道:“他们只能接受松田阵平在他们的视线范围之内。”
那问题来了,松田阵平并非善于蛊惑操纵人心的人。一群之前甚至没有和松田阵平近距离接触过,甚至是松田阵平最近才知道他们存在的人,为什么能为了松田阵平疯狂到这种地步?
诸伏景光低下头,缓缓摸索了下手里面那枚沉甸甸的渡鸦徽章,想起大城信幸那一瞬间的灼热目光。
“也许他们注视的,不是松田阵平,而是某种身份。”
“这个身份可以属于松田阵平,也可以属于别人。”
废弃酒店那一晚之后,他们才不再只是在附近观察,而是进一步地靠近松田阵平。为什么?
“因为那一晚松田做的事,被他们彻底‘认可’了?如果换个人去持有这个身份、去做类似的事,也会被认可,从而获得他们的‘信任’?”
诸伏景光因为这个猜测而脊背发凉:“如果是这样,那按照松田的意思,这样的事还会继续发生。”
松田阵平不能阻止,也认为他们无法阻止,所以他在一开始就将他们排除在外。
是这样吗?
“班长说,他会帮我们试探下。”
“仓辻速水。”
第二天,松田阵平和伊达航走出医院,看见了匆匆忙忙赶来的俊秀青年。
第90章
仓辻速水接的长发前几天就拆了, 但是染过的头发没有染回去。所以玩家们远远地蹲着,就看见亚麻色短发的俊秀青年凑近了松田阵平。
凑近了!
“我可以接受任何一个人和松田警官去吃饭,但唯独不能是仓辻速水这个欧皇。”
银灰色的面包车敞着门, 门对着墙,后车厢里的四个玩家面沉如水, 时不时透过窗看一眼不远处公交站前等车的三人。
一人先骂:“仓辻速水的脑子呢, 他不知道开车过来吗?为什么要让枪伤还没好的松田警官在外面等公交。”
第二人再骂:“今天轮班的出租车司机是谁, 人呢?为什么不过去接人?”
第三人继续骂:“渡鸦的人为什么也没出来, 他们是傻【哔——】吧, 就让松田警官在距离明立流国际医院不到两百米的地方站着。”
第四个人疑惑:“那为什么你们不去?”
第五个人不假思索地回答:“因为松田警官说了他今天中午要和朋友吃饭,让我们今天别过来了。”
“……”
第一二三人和第五人都猛地转头, 看向车厢门的方向。
那里蹲着一个灰发的青年, 他长相十分俊美。上半身穿着一件丝绸衬衫,袖口挽着,露出一块精巧的方块腕表。稍微带着点弧度的水晶镜面被淡金色框起,又链接在咖啡色的皮质表带。
第一个说话的玩家扫了一眼, “好贵的表,兄弟,你混的也太好了吧。”
“假货,但仿得好。”
灰发青年摘了下来, 对着表盘吹了口气, 又晃了晃, “一口价,两万, 要不要。”
“不要。”四个玩家一起转回去看松田阵平,然后第一个玩家又猛地转回来,“不对, 看你有点眼生啊?外地玩家?”
“不把,我看他有点眼熟……”另一个玩家迟疑说,“总感觉在哪见过。”
灰发青年斜睨了他一眼,眼睛也是咖色的,带着点雾蒙蒙的感觉,
“废弃酒店外面那个复活点,你拽着我的胳膊骂一楼那个精英杀手,骂了整整三分钟。”
这个玩家想了想,发现确实是有这么回事,逐渐恍然,然后自己往边上蹲了蹲:
“上来,给你挪个地。哎,你怎么穿这么少?”
青年缩上车,“刚知道松田警官今天出院,着急跑过来。”
旁边的热心玩家从座椅下面拽出一个破了洞的夹克递给他。
灰发的俊美青年嘴角若有若无的笑僵住了,“我其……”
没等他说完,松田阵平他们等的公交已经到了。
“快快快,开车,开车跟上!”
那个玩家直接把衣服塞到他怀里,然后就翻到了前面,没等其他几个人坐稳扶好,就一踩油门跟了上去。
后车厢里栽倒一团,只有灰发青年眼疾手快地抓住了车窗侧面的把手,冲着前面叮嘱,
“别跟太紧,容易被发现。”
“对对,不然松田警官会生气的。”
旁边一个玩家往前爬了两下,上半身越过灰发青年,趴在正副驾驶之间的扶手箱上,从缝隙处对开车的玩家说:
“我知道这趟公交,它等会儿会绕路,我们可以走直线先超过去,然后等他过来,这样比较自然……靠,别趴在我身上,沉死了。”
他把莫名其妙爬到他背上的另一个人甩了下去了,对方正好撞在第三个人身上。三人扭打了起来。
车内剧烈震荡,灰发青年失去了笑容,半个身子紧贴在车门的位置。
松田阵平坐在公交第一排最右边的位置,通过后视镜看见了那辆摇摇晃晃已经接近危险驾驶的面包车,脸色微变。
他正要起身,却顿了一下,先调出了玩家日志,搜索面包车,迅速搜到了结果。
松田阵平:……
他拿出手机,给后面三个玩家发消息,无人发现,于是他又给开车的玩家发了条消息。
几乎是同时,紧贴着后车厢车门的灰发青年眼前黑影一闪,他迅速伸手抓住,发现是一把带消音器的手枪。
前面的驾驶座传出毫不留情的声音,
“松田警官生气了,开枪,给我弄死他们三个。”
打成麻花的三人自如地停下,摇摇晃晃的面包车迅速恢复了稳定。
正在盯着玩家日志的松田阵平:……
他先是无语,然后又觉得有些哪里不对,正想细看,第二排的伊达航靠近。
“怎么了,有人找你?”
注意到伊达航目光仿佛不经意地瞥了一眼他的手机,松田阵平立刻将其收起,沉稳地说:
“现在没事了。”
松田阵平身边,因为晕车而昏昏沉沉的仓辻速水迟钝抬头:“怎么了?”
“没事你接着……”
伊达航却从后排拍了一下仓辻速水的肩膀,呵呵一笑,“如果要考警校的话,仓辻你接下来恐怕要多锻炼一下了。”
颇为学生气的俊秀青年转头看了一下伊达航放在他左肩上的手,又抬头望向后排的伊达航。
他眼里黑沉沉的,稍一对视就挪开目光:“好。”
伊达航恍若不觉,依然热心,“用不用我帮你写个锻炼计划?你之前没经验,别到时候过度锻炼再受伤了。”
仓辻速水没答话,反而看向松田阵平。
卷发男人靠着椅背,懒洋洋地说,“不用问我,需要就让班长帮你写,或者和我去拳击馆也行……”
那个刚刚还因为晕车而显得恹恹的俊秀青年眼睛一下子亮了,
“可以吗?”
伊达航注意到他眼中过分清晰的渴望,心中生出几分异样。
但这时,公交车第四排,有人已经露出了狞笑。他在“杯户购物广场”群聊里发:
【来一个能立刻到涩谷的狙击手。】
【多少钱,杀谁?】
【杀@仓辻速水】
【仓辻速水:……】
【荒海彩:?】
【我觉得仓辻速水今天和松田警官见面并吃饭,起码应该算两次正式见面,接下来两轮之内不用再算他了。谁赞同,谁支持。】
伊达航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看见仓辻速水又垂下了头改了口:
“我还是要训练计划吧。”
旁边的松田阵平先愣了下,然后像是一下子反应过来了什么,露出几分恍然,接着头偏到窗边无声地笑个不停。
即使伊达航不知道怎么回事,还是能看出松田阵平正在笑仓辻速水。
穿着白色套头衫的俊秀青年本来有些闷闷不乐,但当松田阵平笑起来时,他却没进一步生成气恼,反而愣愣地望了过去。
等松田阵平含笑转过来,他更是直接呆在那,耳尖慢慢染上一抹红晕。
等等、等等。
伊达航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而松田阵平已经笑完了,也猜到了玩家们在背地里搞了什么,又是感动又是有点无奈。
“那班长,你帮个忙,咳,就算不考警校,他锻炼一下也没坏处。”
“我已经说了要考了。”仓辻速水嘟囔。
“你们俩……”
伊达航心头起初那点疑虑,已经完全转成了另外一种疑虑。
他有点纠结地往后一靠,回到了自己的位置,盯着前面两人的椅背,进行了激烈的思想斗争。
等到站的时候,伊达航已经说服了自己,情绪稳定和前面两个人一起下车。
没走多远,就到了他挑选的餐厅。
伊达航随意地四边打量一下,然后就看见了一辆在医院门口见过的,很眼熟的银灰色面包车。
伊达航:……
松田阵平出院,邀请了好友伊达航和仓辻速水两人一起吃饭。
请问过程中出现的玩家有几个?
答:四十二个。
松田阵平用玩家行为日志数了一遍。
路过病房外树上的第一批玩家时,伊达航笑容爽朗,只是目光稍微偏移了一下。
路过围墙上和医院周边的第二批玩家时,伊达航笑容收敛了些,眼中多了几分认真。
路过餐厅里的第三批玩家时,伊达航若无其事地选了包间。
路过来上菜的第四批玩家时……这很再难说是路过了。
松田阵平按住伊达航悄然摸向手机的右手,对着那个樱花发色的年轻女人道:
“岩崎介羽。”
“松田警官!”装模作样上菜但眼神一直往这边瞥的岩崎介羽立刻抬头,精致甜美的五官绽出惊喜的笑,“好巧,我今天正好在这边,你就来了,我们真是心有灵犀。”
松田阵平接过她手里的餐盘,随手放在桌上,
“不巧。你开车过来的路上超速了,记得去交罚款。”
“什么!您怎么……好的好的!”
伊达航有点错愕,但立时从记忆中找到了这个名字,
“岩崎小姐,您是警视厅外面那家居酒屋的老板?”
“对呀。”
这个看起来只有二十二、三岁的女人十分热忱,哪怕松田阵平这个中间人到现在为止也没为他们俩出声介绍。她也和伊达航一样,特别自然地聊了起来,
“伊达警官之后好像没去啦,其实我还特意嘱咐了店里的人你和松田警官以后过去都免单呢。”
“欸,我们两个吗?”
樱粉发色的女人不假思索的点头。
伊达航有点夸张地惊讶起来,同时不着痕迹的看向松田阵平和仓辻速水。
松田阵平稍有些无奈,但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仓辻速水看见岩崎介羽后,却抿了下唇,往后坐了坐。
包厢里是四人间,榻榻米上摆着矮桌,松田阵平和伊达航盘腿坐在外侧,仓辻速水坐在松田阵平同一边的内侧。
此时其他上菜的适应生都已经退出去了,樱粉发色的年轻女人却在说话的时候,跪坐在榻榻米边沿靠近松田阵平的位置。
而她看着松田阵平的目光,比仓辻速水更不加收敛。
“松田警官。”
“嗯?”
“里面有两道菜是我做的,您要不要猜猜是哪两道?”
说话间,她的手指轻轻搭在浅胡桃色的矮桌边缘,与松田阵平包裹着黑西装的小臂的仅有一指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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