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嘉没想到自己堂堂梧国皇男,在凰帝后宫却只有这样的待遇,心中自有不甘。
即使杨令仪再不舍,元琰的休沐也很快结束了,恢复到了每日上朝的作息。
元琰第一日回来,上朝路上正巧撞上元骁。
元骁阴阳怪气,“元琰,你这几日可算是享尽了美人恩哪。”
“怎么,三皇妹羡慕了……若是羡慕,便尽早让淑侍卿为你择一门亲事吧,省得有事没事光盯着别人的后院了。”元琰笑着说道。
“元琰——”
元骁气急败坏,眼睛冒火,“你也就是仗着母皇的宠爱,才能这般嚣张跋扈!”
“过奖过奖,论跋扈本王怎么敢与三皇妹相比。见到皇姐直呼其名,这就是三皇妹的礼节?”
元琰说完,不顾在后跳脚的元骁,施施然转身走了。
“殿下这般,也不怕把三殿下气坏。”崔明微旁观了两人来回全过程,笑着摇头。
“怕什么,我那好皇妹不是一贯如此吗?”元琰一撩朝服,踏着殿阶上去了。
今日早朝,元灏突然重提乌勒国之事,决定整顿军备,以防边疆动乱。
就当众大臣还在消化这一圣意时,元灏已经定好了人选,抛下个惊雷。
“朕欲将锐健营交由秦王操练。”
元灏的目光准确地落在了元琰身上,“秦王,你可愿接下这个重任。”这般想着,他心底的野心反倒被激发了出来。
和嘉心中暗下决心,不管用上什么样的手段,他都要征服元琰,得到这位凰主的心,让元琰为他痴迷。
梧国跟来的公公说道:“殿下,水已备好,可以沐浴了。”
和嘉在宫人们的服侍下褪去衣裳,泡入水中。一群宫人往他飘着花瓣的浴桶中洒入液体。
梧帝拓跋鸿被押送到了京城。
当着文武百官和各国使臣的面,元琰命令司礼官高声地宣读拓跋鸿的罪状,并将之封为了“戾顺侯”,软禁起来。
拓跋鸿听着这个称呼倍感屈辱,愤怒至极却不敢有任何反抗之举。甚至面对羞辱还要跪下谢恩,感谢元琰对她的恩赐。
几年前的刺杀之仇,终于在今日彻底得报。
宫中的一些卿侍以为玉少卿的地位会因此受到影响,全都坐等着看他的笑话。
却不料玉儿在母国被灭后,依旧神情自若,毫无悲痛之色。元琰也没有因戾顺侯的罪行,牵连到玉儿的身上……让不少男儿大失所望。
梧国的臣子们除了少数以死殉节的以外,大部分都看出了凰国的兴盛之势无可阻挡,选择归顺凰国,接受了元琰赐下的官职。
系统本以为宿主在攻占梧国之后,会一鼓作气,紧接着出兵凉国,回报凉国当初和梧国联兵攻凰的行径。
然而,元琰对此却似乎并不着急:“急什么,凉国部族众多,情况比梧国复杂。且部众大多骁勇好斗,战力远非梧国可以比拟。”
“我需要一个时机,一个以最低代价取胜的时机。”元琰和世家的博弈,在反复拉锯后终于有了结果。
当新的户籍与田册送到凰案上那一刻,便意味着帝权压倒了世家。
“陛下此举实乃社稷之幸,万民之福也……”杜衡笑着恭维道。
元琰对于这么快就能有所结果也十分满意。良辰吉日,复选开始。
成群的秀男穿着各色衣裳站在殿外,一眼望去如同群花团簇,竞相争艳,好不动人。
郑馥也在秀男的行列中,身形修长,穿着一身月白色的衣裳。“玉侍卿的处置朕已有决断,必会加以惩治,不让你白受这一场罪。”
她的目光落在卢陵玥的脸庞,细细看去,“倒是你自己,脸上可还痛痒?”
卢陵玥见元琰询问,也不说话。只将她的手轻轻贴住,放在了自己的面颊上,微微摇头。
“药效起得很快,侍身已经没那么难受了。”
说话间,呼出的暖气轻轻洒在元琰手上。
元琰感受着手心微凉的肌肤触感,顺着卢陵玥的动作,摸过他的脸庞。
卢陵玥到底是因为玉儿受罪一场。
元琰为了补偿于他,赐下贵重补品,并连着两日探望,留宿在卢陵玥宫中。
至于拓跋玉儿那里,她直接下了圣旨,出言申斥并下令将之禁足。
玉儿不服。
他不过是用了药效最轻的粉末,小小地报复了一下卢陵玥,并未真正打算毁其容颜。
且仅仅只过去一日,便为卢陵玥解了余毒。
这种程度的戏耍在玉儿心里连下毒都算不上,怎么就要将他禁足了。
元琰却不管这些,看着玉儿语带命令,毫无商量的余地。
“把你的那些药全都拿出来,日后没有朕的允许,不许再私自配药。”
“凭什么,你偏心!卢陵玥他明明什么事也没有,你就要这般对我。”
玉儿咬住唇瓣,眼尾微红,“你是不是腻了我嫌我烦了,趁这个机会正好要将我甩开——”
元琰兀自打断。
“朕不知你们梧国如何。但在朕的宫中,绝不允许出现任何用药害人的手段,这是朕的底线。”
“这次已经念你是初犯,且拿出解药为卢侍卿解毒,并未造成严重后果,所以才从轻发落。”
“如果你不肯应下,那就继续待在这宫中。什么时候想明白,什么时候再出去。”元琰语气严厉,面色冷冽,话语间毫无商量的余地。
拓跋玉儿看着元琰那铁面冷然的模样,突然一股控制不住的委屈涌上心头。
他脸色微白,泪光闪烁却憋着一股没来由的劲,和元琰对视,犟着不肯低头。
“我不交。我没有错,是他先把你抢走的。”玉儿强忍眼泪,和元琰争辩。
“朕不是物件。”
元琰看着玉儿,仿佛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童,“朕去哪里,又或是宠幸何人全凭心意,又何来抢与不抢。”
玉儿在这一刻鼻尖一酸,竟是没忍住落下了眼泪。
晶莹的泪滴滑过他白皙的脸颊,像是一颗珍珠滚落而下。
“元琰,你怎么能这么铁石心肠……”
他哭得两眼通红,心口发紧,有股说不出的疼痛。
元琰见玉儿没有要认错的意思,神色微沉,无心和他多说,直接向外头的宫人们下令。
他的衣襟、袖口,都用银线或浅绛色丝线绣着点点红梅。整个人淡雅素净,远远望去,就如同一枝含苞待放的梅花,行走间散发着阵阵清香。
这等容色气度,在一众秀男当中,也算是极其突出的了。
郑馥这次能来选秀,其实是和娘爹私下抗争后争取到的结果。
郑馥母亲很疼爱这个小男儿,觉得郑氏百年世家,不需要通过郑馥的亲事来换取荣华。只希望他能平安顺遂地度过一生,原本并不想送郑馥入宫。
郑母想着请托朝臣说情,向陛下委婉地表达自己所求,将自家男儿从选秀名单中剔除。
但这事不知怎么被郑馥知道了。杨令仪得知后,将两人叫到自己宫中训斥。
“陛下日理万机,为了江山日夜操劳。卢侍卿,你们二人身为后宫卿侍,有幸陪侍在陛下身侧,不思为陛下解忧减乏,反而用男儿家争风吃醋的小事烦扰陛下。”
“你们这样不识大体,哪里还有一点后宫卿侍的样子,怎配侍奉陛下。”杨令仪注视着跪地的二人,心里不悦,语气也显得有点冷。
“臣侍知错,愿领责罚。”卢陵玥没有辩解,低头认罚。
玉儿原本心中不服杨令仪,不甘他能做元琰的凤卿,心中藏有忮忌。
奈何心知此刻做错了事情,还没有得到元琰的原谅,不敢像往日那般刺声。只能收敛脾气,在后面不情不愿地跟着应道。
“那就罚你们二人抄写《男则》、《男诫》和《内训》诸本,在抄好之前便在宫中反省,学学闺中典范,提升操行,做好卿侍本分。”
杨令仪对待耗费元琰精力的两男,一点儿也不手软,一锤定音。
那男则男诫都是男子闺中必学之典。卷帙浩繁,光是《男则》就有足足十几卷。
这些书卷都是历朝历代的贤德男儿所著。
《男诫》是首册男德规范论典。乃是鼎鼎有名的某朝大家才男班櫂所著。
这位班大家在书中强调,男儿天生就比女子劣等,应自视为卑弱,将妻主视作天地,以妻为纲全心辅佐。对待妻主必须柔顺谦卑,绝对服从,死守贞洁,孝敬舅姑。像是顺从侍奉妻主那样,讨好侍奉妻主全家。
《男则》则是前朝开国皇帝的凤卿亲笔所书。他因觉得班櫂此书内容虽好,却不够全面,因此自己亲自动笔,洋洋洒洒补充了十数卷,另成一书。
据传当年这位有名的贤德凤卿在写好此书之后,特意挂在案头,每日诵读用于自我规训,时时劝勉自己不男疾不男户,遵守男德,尽心侍奉妻主……
如此多的文字。若要真全一字一句地抄了去,还不知要抄到猴年马月。
玉儿没怎么读过那些个男则男诫,不知道其书有多长,闻言暗暗撇了撇嘴角,略显不屑。
卢陵玥却是熟悉这些书的,心中明白杨令仪这是要杀鸡儆猴惩戒他们,在后宫面前树立规范,却没有出声反对,默默领受。
“凤卿责罚的是,臣侍一定潜心抄学,静思悔过。”卢陵玥低头。
他虽然一直没有同人说起过,但实际上自从那次临街抛花后,心底就再也忘不掉陛下的身影。
郑馥期盼这次选秀已经很久了。自从听到选秀的消息,他就打听起了后宫一众卿侍的容貌所长,以备未来之需。暗自希冀自己能够入选进宫,成为卿侍,侍奉陛下。
却不料娘爹不了解他心中所想。郑馥内心的一腔渴盼,险些被娘爹阻止。
在得知娘爹打算之后,郑馥和爹爹剖白了自己对陛下的仰慕,几经恳求。
向来开朗大方的他,一度甚至忧闷到了吃不下饭的地步,惹得娘爹心疼不已。这才换得娘亲勉强点头,让他能来参加这次选秀。
这段时日她如有神助,每天浑身上下有着使不完的劲,精力格外充沛。连着数日宵衣旰食,日夜处理朝事,依旧精神奕奕。
系统弱弱举手:【宿主你别激动,先请个太医把把脉再说呢。】
“怎么了,我的身体我很清楚,什么问题也没有,非常健康。”
元琰并不觉得身上有哪里不舒服。但出于对系统的信任,还是叫来了太医前来诊查。
老太医头一次把脉,神情微变,随后又换了只手,细细感受。
她恭敬地询问了元琰近期身体上的一些感受,略有沉思。
元琰逐一作答后问老太医:“王太医,朕的身体可是有什么不妥?”
“回禀陛下,凰体无恙。”老太医叩首。更为难得的是,郑馥为了能与元琰创造更多的共同语言。原本不会骑射的他,还在入宫前特意认真学习了一段时日。希望日后能够凭借这些得到元琰欢心,陪侍在她左右。
这样一个才情出众的美人,看向元琰的眼神中有着掩藏不住的情意,元琰对此又如何看不出来。
她询问郑馥时,郑馥微微一怔,回忆起那日掷花对望的情形,心底不由地泛起了丝丝甜蜜。
“陛下可能不记得了。陛下当初班师回京,许多人长街相迎。臣侍那时就在临街的窗子旁,看着陛下策马经过。被陛下傲然的英姿所吸引,不自觉地手一松,将那朵牡丹花抛落在了陛下身上。”
郑馥说起两人最初的相遇,眼里都带着明亮的光,熠熠生辉。
“臣侍从那时起,心中就对陛下难以忘怀。”他的话语间,含着些许男儿家的羞涩。
元琰经郑馥这么一回忆,也回想了起来。
“那日掷花的原来是你。”
她当时顺着落下的牡丹花向上望去,确实是看到了一群临窗丢花的男儿。
不过元琰那会儿抬头时正逆着日光,却是没有看清牡丹花的主人究竟是谁。
直到今日方才从郑馥口中得知此事,拼全了整个经过。
没想到她与郑馥之间还有着这么一段前缘。元琰心中略有感触。
难怪郑馥会对她格外小意柔情,怀揣一片真心,时刻留意元琰的所言所想。
某一次。
元琰只是话中无意提到了行军打仗途中吃到的某种边关食物,味道特别,令人难忘。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没多久郑馥便让人去边关寻了出来,将会做此种吃食的人送入宫中……这般用心实在难得。
因着这些缘故,再加上郑馥侍寝时的表现也很让人满意。
很快,元琰便升了他的位分,使其和崔明澜、和嘉一道位列少卿。
连着宠幸郑馥不说,还这么快地升了他的位分,足以窥见元琰对其的喜爱。
这下可算是打翻了后宫的大小醋缸子了。
沈莲舟派人主动来请:“陛下已有几日没来臣侍这里了,等会可要来臣侍宫中坐坐。”
元琰答应。
“陛下脉象雍和,中正有力,此乃麒麟投怀之吉兆!”
麒麟投怀……说简单点,就是元琰有孕了。
元琰微微一怔,消化了老太医话中的信息,心中升起了一股由衷的喜悦。
“好,好。”她一连说了两个好,“这个孩子来得正是时候。”
这个世界女子怀孕非但没有难受之感,母体的身体素质还会得到增强。
元琰近来神采奕奕,无论做多少事情都毫无疲惫之感,估计便是这个孩子的原因。
“系统,你把麒麟丹拿出来,我现在就服用。”她在心里对系统说道。
系统也很高兴,宿主怀孕,就意味着很快将有女嗣诞生。
等到江山社稷有了继承人,宿主的皇权地位必定更加稳固,届时掌权度也会迎来进一步的提升
而这个时机也没有让她们等待太久。听见这话,杨令仪却没了声音。
元琰低头一看,就见仪儿不知在何时环住了她的腰,依恋与感动的情绪在杨令仪的眸中交织。
“姐姐,谢谢你愿意将皇嗣交给我……我一定会关心爱护她们,好好抚育我们的孩子的。”
杨令仪深深地吸了口气,平复胸中的奔流,将头轻轻地枕靠在她的腿上,眼中满是温柔。
元琰任由他靠了一会儿,这才拍了拍杨令仪的身子,语气温和,“好了起来吧,宴席应该快要开始了。”
“待会宴席之上朕便晓谕六宫,定下此事。以后皇子们就交给你了。”
与此同时。当后宫众男得知,陛下想将皇子交由内务府和卿侍共同抚育,一些心思活络的卿侍立刻动起了心思。
抚育皇子可是让人争破头的事情,谁不想得到这个机会?
且不说抚育皇子本身的象征意义和皇子长大后的好处。卢陵玥在听闻元琰怀子的消息时,有些手足无措。
他消化了半晌,才想起来去寻陛下。
宫人通报。
“陛下,卢少卿求见。”从消息传出到现在,这已经是不知第多少个前来探望的后宫卿侍了。
元琰这会儿已经打发走了其她人,听见宫人的声音微微颔首。
“让他进来吧。”元琰说道。
宫外,卢陵玥踏入殿中。
甫一见到元琰,卢陵玥的目光便情不自禁地落在了她的腹部上,没能移开。
女子的胞宫是孕育后嗣的神圣所在。而元琰的腹中,此时已经有了个孩子正在孕育。
多么神奇,小小的胞宫却能孕育出全新的生命。
陛下已经怀胎二月有余。在这个女子普遍怀胎六月即可生产的世界里,算算再有些日子,这个孩子就能诞生了。
他将手中的方子放在桌案上,“陛下怀胎,臣侍翻阅典籍,找了些滋补的膳方。想着或许对胎儿有益就带了过来。”
元琰看了眼那张方子,是卢陵玥亲手抄写,一笔一划字迹端正清秀。上面的食材基本都对身体有好处,系统扫描后说是这个世界比较珍贵的方子。看得出来卢陵玥确实费了不少功夫。
“找寻膳方没少花时辰吧,你有心了。”元琰神色温和。
卢陵玥本来因为看了许久的文字,眼睛有些微微发涩。但听她这么一说,只觉得全身上下的疲倦都被扫去,心底的情绪舒缓下来,哪里还能感受到累。
“陛下怀胎辛苦,这是臣侍该做的。”
“再过数月皇子就要出生了,不知陛下可有想好小殿下的名字。”他看到元琰凰案上的书卷,于是问道。
元琰在卢陵玥来之前,正在翻看这些诗词书卷。这个孩子是在元琰的期待中降生的,她什么都想给这个孩子最好的,连名字也是如此。
“朕已经想好了,腹中的孩子若是皇女就叫元翊,皇男就叫元静。”她说着走回到桌案前,提笔写下一个翊字。
元琰其实因为系统的关系,已经知道了腹中所怀的是个女儿。
给皇女取名为翊,是希望这个孩子未来能如同凰鸟般翱翔于万里高空,扶摇而上,护佑凰国更加繁荣昌盛。
元琰抬起头来,眼中含笑,“朕有预感,腹中的胎儿定是位健健康康的小皇女。”
“翊……元翊。”卢陵玥品味着这个名字,不知想到了什么,清凌的眸光注视在元琰的字迹之上。
他下意识地曲指动了动,仿佛在顺着元琰的动作,无声地摹写那个“翊”字飞扬的笔画。
“寓意深远,是个极好的名字。”卢陵玥声音清越,却比平日放缓了半分。
以他的学识,自然是读懂了这个名字背后的含义。
“陛下对小殿下的这份期许,重逾千钧,却也再合适不过了。”
卢陵玥没有像玉儿他们那般,提起小皇子父卿的事情,想来已经是知道了元琰的决定。
其实卢陵玥的内心,并非如他表面一般平静。
尽管知道自己不该抱有那般幻想,但在得知陛下怀子的那刻,他还是难以控制地想象起来。
假如有那么一丝可能,皇子是他与陛下二人的。
皇子的身上流淌着他与陛下的血脉。她将既有着两人相貌上的优点,又如同陛下那般聪慧英武。那该是个多么出色的孩子啊!
光是想象着那种可能,卢陵玥的心就微微颤动起来。一股无法对人言说的隐秘渴盼,被压抑在深处。
这般想来,也许陛下不公开皇子父卿并不是件坏事。
至少这样……他也可以把她视作是自己与陛下的孩子。
卢陵玥在心中对自己说道。
光说在抚育皇子的过程中,陛下定会时不时地前来看望皇子。一来二去,就多了许多见到陛下的机会。这样恩宠不就来了吗?
就连沈莲舟等人听到这个消息也是不无心动的。
有了孩子,就像是与陛下之间有了区别于他人的纽带……光是想象着这种可能,就让人心头不由地为之一热。
这下宫中的男子们全都忙活起来了。
他们使尽浑身解数,竭力在陛下面前展现自己贤良淑德、温柔体贴的一面,想让元琰看到自己才是最适合抚育皇子的人选。
所有人各种本事轮番而上,一时间堪称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在这种情况下,单纯的嘘寒问暖已经不算什么了。
有人一针一线亲手绣起了小衣裳,说要送与未来小皇子。
还有善解人意的男儿轻声细语地说着陛下怀子辛苦,专门向医者学了手法,给元琰捏肩捶背,揉捏解乏。
拓跋玉儿正在为此烦恼。
都说男子最会争宠。
这几日,那些后宫卿侍讨好元琰的法子他都看在眼里,让玉儿也开始着急起来。
这群人一个比一个会献魅,百般手段都用尽了。他要怎么样才能从中脱颖而出,让元琰感受到他的体贴其实一点儿也不输于旁人……
玉儿绞尽脑汁依然毫无头绪,烦躁地揉着手中的花儿,把粉色的花汁揉碎了一手,抬头问起身边的宫人。
宫人献策道:“侍卿不妨为陛下做些孕中滋补的汤羹,想来若是侍卿亲手做的,陛下一定会很高兴。”
“真的,就这么简单?”玉儿想着就做一碗汤而已,元琰真的会高兴吗,不禁有些怀疑。
“那不是普通的膳食,是侍卿的心意。侍卿做得用心,陛下自然领情。”宫人言之凿凿。
玉儿觉得有理,当真在宫人的指导下,手脚忙乱地做了一盅汤。
等汤端到元琰面前时,元琰看着汤羹的颜色和玉儿那仿佛像是打了场胜仗般的骄傲模样,嘴角微抽,拿起汤匙搅了搅汤水,愣是没有下口。
内殿之中,众卿侍已经入座,只等帝后前来开宴。
都说三个男人一台戏。
这么多后宫卿侍凑在一起,矛盾就自然而然地多了起来,免不了一番争锋。
不知是谁先提到了陛下为皇嗣挑选抚育人选的事情。
“这是陛下的第一个皇嗣,尊贵无朋,陛下肯定会为其选个才德俱佳的抚育之人。”杜稚容温温柔柔地说道。
另一位清秀卿侍接话,借题发挥:“是啊,像是某些人平日里就立身不正,德行有亏。想来陛下是绝对不可能让这种人抚育皇子的……否则不是平白带坏了小皇子吗?”
孙应侍一边笑着,一边意有所指地看向拓跋玉儿的方向。
拓跋玉儿因为霸着陛下不放,惹得后宫忮忌,得罪了不少人,这个孙应侍也是其中之一。
因此这次逮到机会,他就忍不住地当众阴阳起来。
卢陵玥拿起茶盏的手微微一顿。
尽管知道孙应侍说的并不是自己。但听到这句话时,卢陵玥仍是不免心中有刺。
他的脑海中回响着那句德行有亏,不由地联想到了自己身上,原本还算明朗的心情瞬间蒙上了一层灰暗。
这么明显的针对话语,拓跋玉儿不可能听不出来。
他本身就是个吃不得一点儿亏的侨纵脾气,哪里会默不作声地忍下,闻言当即勾起唇角,提高了声音。
“孙应侍你有话不妨直说,你这话难不成是说我没有德行?”
孙应侍没想到这会儿正值宴席,陛下马上就要来了,玉儿也敢当众这么发脾气,脸上的假笑不禁收敛了几分。
“哥哥多心了,弟弟我只是随口这么一说,不敢编排哥哥的坏话。”
玉儿毫不买账,嗤笑一声:“都是男子装什么装。你到底是不是故意的,在座的谁还不知道?”
这时和嘉的声音插了进来。
“弟弟,孙应侍说的没错,你从小在梧宫就是宫人带大的,没有人教有时难免礼数不到家。教养皇子是何等重要的事情,还是交给其他卿侍来做吧。”
和嘉等着踩玉儿一脚的心都快掩饰不住了。
凉国内里并不太平。凉国王君耶律楚光与她的侄女耶律黑虎关系恶化,两人为争夺大权,明里暗里斗得不可开交。
同时,凉国境内连年大雪,牲畜大片冻死,发生严重饥荒。
元琰当下嗅到了机会,派遣使者,对木述野、回陀等部族进行拉拢,使其归附。又封吐浑首领为王,与之结盟,分化凉国周边势力。
耶律楚光不是没有发现元琰的动作,但此时她已经无暇她顾了,只想着早日除掉耶律黑虎这个近敌,安定凉国再做应对。
元琰一边消化着梧国的资源,将之化为己用,一边耐心等待着出手的时机。
如同一只蓄势待发的猛兽,埋伏在野外,一双锐眼紧盯着选好的猎物,只等其虚弱之际扑上前去,一击毙命。
时至隆冬,凉国因为天灾内乱变得极度衰弱,内有一众部族离心离德,外有元琰事先布下的棋子虎视眈眈。
元琰观察之下,认为时机成熟了。果断下令出兵,派出梁以迥、张阿蛮、袁拾、段旭超等一众将领,与林泰汇军,率领十数万大军,直指凉国王庭。
在这一过程中,耶律黑虎被杀。
耶律楚光兵败逃亡,试图带着残兵败将投奔其它部族被拒。只能改向漠北逃窜。却在半道被林泰设下埋伏尽数抓捕,押送回京。
得知凉君被擒,周围的大小部族看清了局势。自知不敌凰国,纷纷遣使来到京城,表达归顺之意,自愿每年朝贡。
元琰接受了这些部族的归附,将大量的投降部众安置在了豫州。
而在处置耶律楚光的相关问题上。
同样是曾经的君王,现在的亡国俘虏,元琰对待耶律楚光就比对待拓跋鸿要宽容得多。
她授予耶律楚光闲散官职,赐其良田华服,高宅美虜。时不时邀请耶律楚光参加宴席,在人前给足了她脸面。
世人见了,谁不说凰帝陛下仁德宽和。
没过多久,身处凰宫的和嘉等人也得知了消息。
惊愕过后,和嘉便俨然慌了神。
他一把抓住身侧宫人的手臂,指甲不自觉地掐进了对方的肉里,“你在撒谎!两国近来相安无事,陛下怎么会突然攻打梧国。”
宫人当即疼得白了脸,冒着冷汗,却不敢发出丝毫痛呼。
“少,少卿,虜不敢欺瞒。两国开战的消息,现在宫里宫外都已经知道了。”宫人惶恐道。
和嘉只觉晴天霹雳。连番质问宫人,从其口中了解了些情况,总算找回了一丝理智。
公公也劝道:“殿下振作一点,梧国如今正是危急的时候,若等凰军攻破边关就危险了。如今殿下是唯一能救梧国的人,更该冷静行事。”
和嘉闻言如同被冷水兜头浇下,想要求见陛下,却没走几步就停了下来。
他心里清楚自己不受陛下喜爱,这几年一直无宠。
期间眼睁睁看着玉儿这个贱人仗着陛下的宠爱,升了位分和他平起平坐,在他面前耀武扬威……和嘉心中怨毒,恨透了玉儿。
却偏偏他无论如何打扮邀宠,陛下对他都是态度平平。
和嘉实在无法忍受这种冷落,长时间的受挫,终于让他意识到自己不受陛下喜爱,没有获宠的希望。
于是只能退而求其次,从媵侍当中选了个模样最好且听话的弟弟,牢牢控制在掌心里替他争宠,企图分去玉儿的宠爱。
和嘉命人给媵侍精心打扮,给他制造机会在陛下面前露脸。
在和嘉的一番布置下,陛下确实去了媵侍那里,却没有如和嘉所想一般宠爱对方。只是新鲜了几日,兴致便降了下来。
这下,和嘉想靠媵侍压过玉儿和其它卿侍的计划也失败了。
如今他在陛下面前并无情分可谈,给母国求情这样的事情涉及朝政,一个弄不好非但不能营救母国,恐怕还得搭上自己。
和嘉在公公的提点下总算理清了头绪,眼下若想要求陛下开恩,只能去寻玉儿。
“七皇弟。”元琰见到卢陵玥时,他正躺在病榻上。
药味在殿中若有似无地蔓延着。元琰踏入殿中时,带起一阵凉风,微微冲淡了些许药味。
卢陵玥卸去了玉簪,墨发散开铺陈在枕上,只着一身月白寝衣,闭着眼睛,脸色微微苍白,周身带着几分易碎的脆弱感。
“昨日不还好好的,这会儿怎么突然病了。”元琰走近,端详着卢陵玥的面色,出声问道。
“陛下……陛下怎么来了。”
卢陵玥听见声音,有些迟缓地睁开眼眸。看见元琰的时候,想要挣扎着起身给她行礼,却被元琰抬手制止。
“咳咳……劳陛下挂心,侍身失仪了。只是今日一时贪凉多吹了会儿风,才不慎着了风寒。太医已经来看过,说是无甚大碍,喝了药歇息两日便好。”
“惊扰了陛下,实在不该。”卢陵玥在病中,声音低柔却带着些微沙哑。
元琰听到吹风,微微皱眉,“你是不该,多大的人了,还照顾不好自己的身体。你的宫人们也不劝阻,满宫的下人都在做些什么。”
蘅芜立刻站出来请罪,“陛下息怒,是虜才们伺候不周,未能尽心照料主子,致使主子抱恙……虜才该死,请陛下重罚!”
元琰的目光落在蘅芜身上,认出了这是卢陵玥的得力侍男。
“不怪他们,是我自己没有当心。”卢陵玥侧开脸轻轻咳嗽几声,肩膀微颤,单薄的衣襟微微散开了些许,脸颊看上去有些不正常的潮红。
“夜深了,陛下明日还有早朝,还是先回去吧,莫要在臣侍这里过了病气……”
元琰看着卢陵玥这副病重的样子,就算本来是想走的,这会儿也没法动身了。
她没有理会卢陵玥的话语,在他榻边坐下,伸手触碰卢陵玥的面颊,发现果然有些微微发烫。
“药都喝了,为何病热还没有降下来。”元琰问身旁的宫人。
“回禀陛下,太医说要等主子睡上一觉,发出汗来就会好些。”宫人说道。
两人说话间,卢陵玥的眼眸里带着些焐出来的水色,就这么一直默默地望着元琰。
他确实是真的病了。
毕竟元琰是何等聪明的一个人,若非病重,卢陵玥绝不敢以此为理由请她。
只不过这个病是怎么来的……蘅芜想到了先前那扇大开的窗子,站在一旁心底暗自叹息。
卢陵玥往日展现在人前的都是清冷出尘的一面,如同清幽雅致的梅花,孤零零地开放在角落。直到如今病中乏力,才显现出了几分少见的脆弱。
和嘉来到玉儿宫中,生硬地开口,请他去寻陛下求情,为母国周旋解难。
玉儿听见这话时,正懒懒地躺在榻上,手搭在榻边,看宫人给他涂凤仙花汁。
“皇兄在说什么,我没听清。”玉儿心不在焉道。
和嘉忍着怒意,又重复了一遍。
“以孙士骏的谨慎性子,最大的可能就是扫清罪证,就此收手,让我们再难抓住。”元琰说道。
张孝举被人引入厅堂之时,周围都是侍卫,堂内还停着一具尸身,气氛冷凝。
看见如此奇诡的场景,她却不慌不忙,目不斜视地走入之后,朝元琰行了个礼。
“秦王殿下。”张孝举说道,“不知殿下今日唤我前来,可是查证了我前日的话。”
“女史所言不假,本王已经确认了换囚之事。”
“只是若要想抓出背后之人,光凭这具尸身恐怕不够,还少了些必要的证据。”
元琰问她:“不知女史是否知道庞国安的下落。”
“殿下这话算是问对人了,某确实知晓。这庞国安乃是邹镇人士,此番换囚逃死,她带着家小回乡躲隐,殿下只需派兵前往,便可将之捉拿归案。届时人证物证便都有了。”
张孝举微微一笑,成竹在握。
“既是如此,那就劳烦女史陪同王府中人,一同往邹镇走一遭吧。”
元琰点了余柳、车钜,带领三百府兵,前往邹镇捉拿庞国安。
“殿下放心,卑职等一定将此人捉拿归府。”
余柳知道这件事的重要性,对殿下能够将此事交付给她,深为感激。
元琰颔首,私下让暗卫追阑也跟了过去。下令若那张孝举途中做出什么可疑之举,不必回报,即刻就地斩杀。此时,宫中多了个玉侍卿的事情,已经飞快地传遍了各宫。
就连杨令仪的宫人也在他面前提了一嘴,讲起了拓跋玉儿受封之事。
元琰今日早膳是抽空和杨令仪一起用的,已经在用膳时提前和杨令仪说了此事。
因此杨令仪早有了心理准备,这会儿听宫人讲起也并不惊讶。
琰姐姐还真是顽皮,封弟兄二人一个少卿一个侍卿,也不怕玉侍卿和他那皇兄起了龃龉。
杨令仪心中无奈摇头,面上却道。
“好歹是个皇男。陛下喜欢,封个侍卿也没什么打紧的。”
沈莲舟那边听到宫人谈及玉儿,正想问问此人相貌性情如何,怎么突然得了陛下的青眼。
结果就听宫人来报,陛下过会要来他的宫中。
“陛下何时前来?琥珀玉露……你们快去准备。”
沈莲舟一听,眉眼间的欢欣不由绽放。注意力登时尽数转移,语音也不自觉地比平时温柔了许多。
第 33 章 媒公上门
下人将查到的消息告诉沈姨母。
“家主定然想不到,那女子和沈郎君先前就认识。”
“她是沈郎君从外边带回来的江湖之人,眼下就住在沈府……所以今日赖右她们闹事之时才会出手相阻。”
“江湖人士?”沈姨母一听,面上顿时浮现出不屑之色。
“我这好外甥真是越来越不成样子了。身为男子,竟然和这般低贱的江湖之人搅和在了一起。”
听说了元琰的身份之后,她打心眼里地轻视。
但话虽如此,沈姨母也不得不承认,就今日所见,那个江湖之人武艺确实不错。若是一直这样待在沈莲舟身边,她们的很多手段都使不上了,无疑是个阻碍。
下人看出了她的心思,“家主不必担心。小人从沈府之人口中听说,那江湖人只是暂时借住在沈府养伤,等伤养好了不日就会离开。”
“果真如此?”
沈姨母闻言放心下来,“既然这样,那我便再等上一等。待那人走后,我定要让沈莲舟那小男好看。”
“还有你去告诉赖右她们,公堂之上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她们心里应该有数。若是供认出了不该说的东西,不光银子没了,还得小心她们的家人。”
“是,小人这就去办。”下人应道。
系统又问:【宿主,你打算怎么办呀!】
“拓跋玉儿已经是我的人了。更何况我还答应过他,要将其接回凰国。倘若消息为真,自然不会放任不管。”元琰沉吟起来。
【可是这要咋管。】
系统头疼,实在想不出来,【宿主你再厉害也管不着梧国的事情,难不成要让人去把他爹俩从皇宫里偷出来吗……】
它这么说着,自己都觉得离谱,声音里充满了疑惑。
“不,我要不费一兵一卒,让拓跋鸿主动将她的男儿给我送来。”元琰似乎已经想到了什么,声音笃定。
系统呆愣:【啊?】
它本想说拓跋鸿除非脑子坏掉了才会这么做,结果就见元琰叫了大臣上来,商议了些什么。
大臣得旨后,依言退下。
没过多久,梧帝拓跋鸿得到禀报,乌勒国有意向凰国示好,献男和亲。
乌勒国主派出的使者带着和亲皇男的画像,已经在赶往凰国的路上了。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为何现在才来禀报。”拓跋鸿皱起眉头,声音沉了下来。
乌勒国处在两国之间,虽然国力弱小,但地理位置十分关键。
表面上态度中立,实则暗中偏向梧国。先前甚至还帮着梧国以使臣拜见的名义,混入歼细对付凰国。
但如今在看到元琰率军大败梧凉联军,连夺梧国两州后,乌勒国主本就不算坚定的态度这回彻底倒向了元琰。
在得到元琰使者释放出来的接受和亲的暗示时,她大喜过望,一口就答应了下来。把几个男儿全部叫出,让画师画了画像,恭恭敬敬地送去给元琰挑选,着手准备起了和亲事宜。
拓跋鸿不是傻子,看到元琰这会儿突然拉拢起了乌勒国主,边军也有所异动,不由地往深处想到了其它地方,警惕万分。
梧国两次败北,国力损耗,兵力大减。此时正如同一只受伤流血的兽,元气大伤,动弹不得,原本领地内臣服的其它兽类也开始蠢蠢欲动。
元琰此举绝非寻常。她是不是想要联合周边小国,换种手段,继续蚕食侵吞梧国?又或是打算借道乌勒国再度用兵,将梧国彻底攻占。
拓跋鸿想到这里,心头犹如乌云笼罩,神情愈发凝重。
她叫来大臣商议应对之策。
然而,梧国这会儿才刚刚输了大仗,就算发现凰国异动想要提前应对,也实属有心无力。一众大臣凑在一起商讨半天,都没能想出个万全的方法。
“陛下,臣有一法或许能解当下困局。”直到一位大臣站了出来,开口说道。
拓跋鸿看向大臣:“爱卿有何良策,不妨直言。”
大臣的提议很简单,她直言与其等凰国联合它国攻上门来,不如主动向凰国示弱示好,争取时间,换得一时休养之机。
“示好,如何示好?”拓跋鸿眉头紧锁。
以两国长久以来的关系,矛盾早就不可调和了。
在众人的目光中,大臣开口。
“和亲。”大臣语气肯定,“它乌勒国能献男和亲,我们又如何不能?”
这话一出,拓跋鸿还未表态,旁边的大臣就忍不住出言反对。
“荒唐,我大梧的皇男怎能嫁与伪帝!”
“周大人莫要生怒,这只是一时之计也。眼下的形势,大人若不同意,不知是否有更好的法子。”大臣摇头。
周大人噎住了,但还是固执坚持,“就算如此,也不能出此下策……”
卢陵月身为世家男儿却只当上了侍卿,位分远不如沈莲舟,原因世人皆知。
另一位命夫摇头惋惜地说着,意识到自己有些失言,连忙停下,掩唇微笑。
“呵呵……瞧我说这些做什么,茶都凉了,快喝茶罢。”
其余的命夫听在心里,感慨之余,有的人不由地起了些别样的心思。
陛下后宫空虚,膝下尚且无女。若能将自家的男儿送入宫中,侥幸得了恩宠,诞下个一女半男,岂不是泼天的富贵。
抱有这般念头的人不在少数,各自盘算着送男入宫的门道。
长皇男入宫来看杨令仪。
“仪儿,近来宫中之事可还顺遂?”长皇男坐在锦墩上,慈爱地看着杨令仪。
杨令仪:“劳爹爹挂心,六宫诸事皆有旧例可循,并不繁琐。陛下勤政,孩儿只需打理好后宫,让陛下没有后顾之忧,这对孩儿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如此便好。”长皇男欣慰地点点头,轻轻放下茶盏,话锋随之温和一转,“我儿如今将后宫打理得井井有条,人人称赞,为父很是骄傲。只是……爹爹心里还记挂着一件重要的事。”
长皇男的声音放缓了些,话语之中充满了关切。
“如今国丧已过,天下归心。你与陛下琴瑟和鸣,自然极好。”
“但这皇嗣之事委实不可再拖了。先前陛下忙于征战,无暇顾及这些倒还说得过去。现在边疆已定,朝堂稳固。陛下若还是没有皇女,你这个中宫凤卿便属失职。”
“届时不光朝中那些大臣会借题发挥,奏请陛下广纳后宫,便是宗室亲贵们,怕是也要生出许多不该有的心思。”长皇男拉着杨令仪,谆谆教诲。
“爹爹,这一道理孩儿不是不明白……孩儿和陛下感情深厚,也很想有个女儿。但这女嗣是看缘分的事情,实在是急不得。”
长皇男心中也知道杨令仪说的没错。但奈何身处在这个位置上,就算杨令仪和元琰不急,也有的是人替她们急。
“仪儿可有让太医瞧过?”他又问。
“看过了,我与陛下的身体都很康健。太医说只需顺其自然,不必过于忧思,只是开了些温补的方子,让我定期服用,静候佳音便是。”杨令仪说道。
长皇男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心中酝酿了许久的话说了出来。
“仪儿,若是实在不行,便让雪霁晴岚服侍陛下吧。他们都是为父为你精心挑选的陪嫁侍男,母父家人都在爹爹这里,比常人忠心,对你并无威胁。若能让陛下得女,或许可以去求陛下将孩子抱养在你膝下,从小养着也是一样…… ”
等元琰回来的时候,杨令仪将今日卢父请见卢陵玥的事情告诉了元琰。
“卢侍夫娘家请见本来也没有什么,但以眼下卢家的情形,我想着还是得同姐姐说声才行。”他在替元琰时卸去发冠时轻声说道。
卢陵玥和卢氏……元琰睁开了微阖的双眼,有一瞬的皱眉。
卢氏来王府还能是为了什么,她几乎是不用思考就有了答案。
因此元琰做好了卢陵玥来找她求情的准备。
但奇怪的是,这次卢陵玥却没有开口。翌日他在将元琰请到院中用膳后,并未谈及其它。
一直到午膳用得差不多了,元琰都没能从卢陵玥口中听到半个同卢家有关的字眼。
这般明确划清关系的态度,让元琰微微挑眉。
卢陵玥倒是比卢氏这些人清醒些,知道对于卢家的清算无可避免,没有向她开这个口,俨然是已经和娘家彻底决裂了。
卢陵玥感受到元琰的目光停留在他的脸庞上,似乎带着些许若有所思,侍候元琰用膳的动作不由缓缓停了下来。
“殿下为什么一直看着侍身。”元琰指节轻叩桌案,直觉捕捉到了一丝异样。元琰在得知消息的那刻,就让人联络留在王府的属下,了解京中情况。
然而,王府属下那里传来的消息和元琰现知的一样,并无更多有用的细节。
【宿主,你是在担心什么。】系统询问道。
“自然是京中局势。”元琰思索。
系统不解:【可是信里不是说没有问题吗?】
“以如今的形势来看,没有问题就是最大的问题。”
元琰说着反问系统,“你说母皇病危这么大的事情,仪儿若是知晓会怎么做?”
【让我想想啊宿主,你不是嘱咐了杨令仪在你远离京中的这段时日,借助探望太后的名义,时不时入宫看看的吗?这样宫中若是生出变故,他一定会想方设法提前写信给你的。】
“是啊,可是仪儿没有。”元琰抬起眼来。
“不仅如此,距离仪儿上次送信过来,已经过去数日。我们约好每隔几日便要通信,既是互报平安,也是为了掌控宫中形势。现在一连多日没有回音,这个情况属实不太正常。”她沉吟着说道。
【对哦……宿主听你这么一说,好像的确有些奇怪。】系统闻言也跟着思考起来。
“我有些担心仪儿,京中此时必定是出事了。”元琰下了结论。
为了尽快赶回京城,元琰命大军舍弃辎重,轻装疾行,以最快的速度行军。
行至京郊,元灏的圣旨送达。
“朕病体沉重,自知时日无多。秦王率军凯旋,功在社稷,朕心甚慰。为彰其功,特允秦王本部兵马驻扎于灞桥大营,众将士安心休整。”
“另,秦王麾下有功将佐,袁拾、薛朗、张蛮等,皆国之栋梁,当随秦王一同入宫见驾,接受封赏,以慰军心。”
侍官宣读罢了,含笑说道:“秦王接旨吧,这可是莫大的恩典,小人在此恭贺殿下了。”
听完圣旨,阿蛮车锯以及一众军士皆是欢喜不已。袁拾和余柳几人却不由地对视了一眼。
元琰跪在最前方,面上神情自然,叫人看不出心中所想。
“谢陛下隆恩。”元琰接下圣旨,谢过侍官,让人送其出营。
薛朗代元琰送侍官出门,“大人请。”
“有劳薛大人了,就送到这里便可。”
侍官笑眯眯地对薛朗说道。
然而,出了大营侍官便敛去了面上的笑容,回到宫中。
“殿下,秦王已经接旨。她只说谨遵陛下旨意,整装过后即刻入宫,并未有任何怀疑。”侍官向殿上之人恭敬禀报。
元琰:“你近来变化颇大,让本王都有些惊讶了。”
“侍身性子没变,只是经历过种种后想明白了一些事情,知道了什么才是对侍身真正重要的东西罢了。”卢陵玥说道。
他在说这话时难得没有避开元琰的视线,眸光中压抑着某种深藏的情感,话语中重要的东西是什么显然不言而喻。
“你说的不错,人这一辈子总是需要有所决断的。”元琰的眉头落下了。
卢陵玥:“是啊,可惜侍身明白这个道理太晚了……”
他的声音很低,元琰并未听清。恰巧此时下人突然急匆匆地赶来,打断了卢陵玥的话语。
“殿下,太傅府那里……”下人低声耳语。
“竟然发生了这种事。”听完下人的禀报,元琰的语气中蕴含了一丝诧异。
卢陵玥见状心知元琰有要事要忙,收住未尽的话语站了起来,压住心底的那一丝情绪,先行退下避开。
等卢陵玥走后。晨光熹微。
卢陵玥他们昨日和杨令仪一样苦等了大半夜,直到侍卫回报了殿下镇压逆党,平安回府的消息,这才勉强放下大半心来。
沈莲舟本想一直守在前院,等着元琰归来,但杨令仪见危局已解,便令二男先行回去了。
因此直到此刻,卢陵玥和沈莲舟才终于见到了元琰。
元琰走入堂中,“莲舟,仪儿已经同我说过了。筹集军粮一事你们都出了大力,这些日子实在是辛苦你们了。”
卢陵玥望着元琰面上的笑,心里仿佛被什么极轻又极烫的东西撞了一下,旋即漫开一片温热的酸软来。
这么长时间以来,这还是元琰头一次对他露出这样的神情。
那笑意并非往日疏离淡漠、不达眼底的笑,也不是那般含着嘲讽的冷笑,而是宁静的微笑。
这种他许久未曾得见的温和之色,在卢陵玥的心底不由地掀起了波澜。
就在他怔神之际,沈莲舟已经同元琰说上了话。
“为殿下分忧是侍身的本分,何谈辛苦。”
“殿下在边关为百姓浴血奋战,才是真正的苦累。侍身等人在王府之中,不过是尽了微末之力。若能有一丝一毫帮到殿下,侍身便心满意足了。”
明明为了元琰,沈莲舟与沈家付出了大半身家,牺牲良多。但沈莲舟此刻却全然没有以此邀功的意思,只是温柔地注视着元琰,在卢陵玥前面开口说道。
“舟儿总是这样体贴大方。”
元琰笑了笑,握住了沈莲舟的手,“放心吧,这个亏本王不会叫你们白吃的,沈家的功劳本王记下了。”
沈莲舟被她握着手,肌肤相贴的地方传来阵阵暖意,眼眸不由地染上了浅笑,“那侍身就先替沈家谢过殿下了。”
元琰与他接着叙话了几句,这才看向卢陵玥。
“还有卢侍夫,这次军粮能及时送达边关,你也功不可没。”
元琰这话指的是卢陵玥提议办宴筹银的事情。仪儿对此没有隐瞒,将整个的经过全都和她说了。如果没有卢陵玥相助,所需的银两必定没法那么快筹集。
因此元琰难得和缓了神色,对卢陵玥展现出了平和的态度。
卢陵玥微微垂首,避开了头顶那道令他心绪翻涌的目光,声音清冽如常,却无端轻柔了几分。
“事情都是正卿与沈庶卿在办,侍身只是尽己所能,并没有帮上什么大忙。”卢陵玥的心一直在跳,努力控制着心中的浪潮说道。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传来。
“卢侍夫太过谦逊了。”杨令仪走入院中,“你这次可算是立下了不小的功劳……殿下若是要赏,也不能忘了卢侍夫才是。”
他说着微微转头,对着元琰莞尔一笑。
与此同时,杨令仪又像是无意一般,走到元琰的身旁,拉住了她的另一只手。
卢陵玥注视着元琰身边的杨令仪和沈莲舟,听着杨令仪那极具正卿姿态的话语。刚刚才得以舒展的心,又缓缓蜷缩起来,漫上一股挥之不去的酸涩。
“王老太傅死了。”元琰沉吟,同系统说道。
【王老太傅……宿主我想起来了,就是那时力挺元景的老臣吧!】系统回忆起了齐王派请立太女时的事情。
“是啊,就是她。”
先前元景逼宫之时,王任舆也曾试图劝阻,但元景避而不见,强行让人将她架着送回了府。
紧接着就传来了元景兵败自焚的消息。王任舆羞愧不已,觉得是自己没有教好齐王,才让她走上了这样一条犯上谋逆的道路。
于是在留下了一封谢罪书后,她便支开了下人女嗣,自绝在了府中。
【啊?我不明白,齐王谋逆她又阻止不了,为什么要以死谢罪……】系统大受震撼,甚至宕机了两秒,表示实在不能理解。
元琰:“她是为了清名而死。”
王任舆一直坚定地支持元景,把元景推向了尚书令的位置,结果元景反而成为了那个不忠不孝之人。
造成这样的结果,王任舆认为自己也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王任舆的死,无疑是在用性命告诉世人,齐王走到这一步,非她所愿。她已用这一方式尽了最后的臣节与师责。
可谓是一死以全清名。
自这次之后,沈莲舟又送来了些贵重之物,作为礼物感谢元琰的帮忙。
或许是沈莲舟毫不避讳地展现亲近之意的缘故,很快下人们的风言风语就传入了沈父江氏的耳中。
因此这日一早,沈莲舟便被江氏叫到了院中。
“舟儿,上次我与你说的那招赘之事,媒人已经寻到了人,我让下人将那女子领在了院外。”
“舟儿若是有空,待会便见上一见吧。”江氏说道。
“是啊,沈公子,”媒公也在一旁帮着说话,“贵府的这桩亲事我是再上心不过的了。为了公子的要求,我可是四处奔走,才寻摸得这么一件好亲。”
“对方家住王家村,样貌端正,是个老实本分的读书人,还有个秀才的功名在身。若非家境贫寒,家中无法供读下去,也不会答应入赘……这般条件的女子可不多见,错过了可就再难寻得了。
媒公的一张巧嘴,说得那叫一个天花乱坠,任谁听了都觉得是沈莲舟高攀。
“人来都来了,舟儿你便去相看一眼又有何妨。”
江氏亦是瞧上了对方秀才的身份,想着将来王秀才若是能够中举,对沈家也有数不尽的好处,在旁劝道。
第 34 章 甘为贤夫
原本沈莲舟已经答应了爹爹要招妻入赘。
但此刻不知为何,听到江氏与媒公的话,他心底的抵触之感变得强烈起来,无法忽视。
“兰心,你先送媒公回去。”沈莲舟直接对江氏房中的侍男说道。
“是,公子。”兰心闻言走上前去。
“何媒公,走吧。我家公子改了主意,今日不想再相看了。”
媒公犹豫。若是说成这门亲事,沈父定会给他大笔的谢媒礼。想到这么多银子,他心中实在不舍,面上不由地浮现出了几分不愿。
兰心一眼便瞧了出来,适时将一个锦袋塞入媒公手中。“劳媒公白跑一趟,这点谢银还请收下。”
媒公感受到手中之物的重量,心头一喜,这下再无迟疑,当即应道。
“多谢公子!”媒公笑逐颜开,“既是公子无意,我这就带王秀才离开。”
沈父见沈莲舟当着他的面把媒公和王秀才强行送走,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舟儿,爹爹好不容易为你寻来这般合适的人选,你为何不愿相看。”
“人家读书之人,尚未嫌弃我沈家商贾门第,你个男儿反倒拿乔不愿,这是什么道理。”沈父生气责备。
“孩儿并无挑拣之心。只是我心中已有了属意之人,不想再招赘入府了。”沈莲舟垂着眼说道。
“本宫才是凤卿,而陛下却自始至终眼里只有那个贱人,毫不在意本宫。这样的冷待,本宫硬生生忍受了多年。”凤卿的眼里似有幽焰跳动。
“本宫只恨动手得太晚了,又顾忌着不敢被人发现,没有将元琰一起毒死。”
“好,做得不错。本王记你一功,事成之后必有重赏。”
那人转过身来,负手而立,赫然正是元景。
等近侍退下后,元景整了整衣冠,走向元灏寝宫。
寝宫内,药味浓重。元灏闭目躺在龙榻上,周围侍立的全是凤卿的心腹宫人。
“咳咳……”元灏压抑的咳喘声在宫中回响,宫人们本该上前服侍,见元景前来,却立刻放下了手中的事情躬身退开。
元景走到榻前,望着无法起身的元灏,照常行礼。
“母皇,儿臣又来看你了。”
元灏光听声音便知是谁来了,疲倦地没有睁眼:“你来做什么。”
“儿臣是来告诉母皇一个好消息的。”
元景脸上挂着平静的微笑,“二皇妹就要进宫,母皇很快便能与她相见了。”
元灏几乎是立刻听出了元景的意思,终于睁开了眼睛。她的脸上没有血色,面容消瘦,一双凤眸却依旧威严锐利。
“母皇,如今京城已经尽在儿臣的掌控之中,儿臣已在宫中为二皇妹备下了天罗地网,只等二皇妹入宫。”元景并不在意母皇的神色,为母皇掖了掖被角,自顾自地在榻旁坐下。
元灏对元景铤而走险的原因心知肚明。如今朝内外都在称颂元琰的功劳,齐王一派愈发式微,再加上凤卿被元灏变相幽静了起来,逼问下毒之事。导致元景受了刺激,觉得继位无望,打算强行夺位。
元灏听着元景的话语,只觉身上的疲惫更重了些。
“景儿,你不是老二的对手。”
“二皇妹能征善战,屡立战功。儿臣如今在母皇眼里,自是哪里都比不上二皇妹。”元景说道。
“可是没关系,等此事罢了,一切便可以结束了。”
“儿臣倒要看看,二皇妹到底是不是如同传闻所言,乃是太祖转世之躯。任何情势下都能得天庇佑,逢凶化吉。”元景语带嘲弄。
“若能再早些年得到毒药,在王府之时便除了林枫,怕是根本不会有今日之事,本宫的景儿也不会落到这个下场。”他不禁冷笑。
凤卿先前得到毒药时,正好是林家最受器重的那段时日。
最开始,他对毒药的效力将信将疑,便暗中命人将毒下在了林枫的饮食里,姑且一试。
结果一段时日后,林枫的身子越来越虚弱,太医们不管怎么检查,都找不到病因,认为林枫得了奇病。元灏没有办法,张榜寻医也难解其症,只能眼睁睁看着林枫病逝。
凤卿见了,心中痛快之余,又有些后悔没有将毒直接用在元琰身上。现在林枫刚死,若是短时间元琰也出现了同样的病症,肯定会被人发现是下毒,到时候陛下彻查下来,他与孙家难逃罪责。
遗憾之下,凤卿只得暂且罢手,将毒药收好,留以日后再用。
【不是,这个逻辑怎么那么奇怪……凤卿觉得皇帝对他不好,他去毒死皇帝啊,去毒皇贵卿算什么?】系统无法理解这古怪的想法,满头问号。
“因为他不够聪明,觉得自己的不受宠都是皇贵卿害的。”
元琰听到这里,已经冷静了下来,“正常人有这种毒药,肯定会优先除掉对自己威胁最大的敌人。原身与皇贵卿之间,绝对是毒死原身这个皇嗣更划算,而他却选了皇贵卿,明显是已经被多年积怨冲昏头脑了。”
“孙,如蕙……你这个毒夫!”
元灏听到这里已经怒火滔天,吃力地喘起气来。一只手抓住身边最近的东西向着凤卿砸去,另一只手紧紧地扶住元琰的手臂作为支撑,胸口剧烈起伏。
凤卿没有闪躲,任由物件砸在他的身上。看着元灏现在的神情,他的心底莫名生出了一丝难以言说的快意。
元灏望向凤卿的眼神里藏着压抑不住的厌恶,“像你这样心狠手辣的人,怎配坐上后位。这么多年,朕真是看错你了。”
凤卿:“到了现在,随便陛下怎么说,我已经不在乎了。”
不在乎?他现在丧失亲女一心求死,当然可以不在乎,可原身父卿的仇还没有报呢。
元琰心里想道。
战场上。
多日以来,元琰和金钺仑几度交兵。
凰军英勇,猛将众多,还有元琰这位声名远扬的主帅坐镇,士气大涨。
几场仗打下来,金钺仑被元琰逼得放弃了汝阴,兵退野外,驻扎在了潞水之畔。
“殿下,可要末将率兵前去追击。”
见此情况,袁拾请示元琰。
“潞水……”元琰闻言却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望着沙盘,目露思索。
看着敌营所在的地势,她沉吟片刻,否决了袁拾的提议。
“不,我们用火攻。”
袁拾讶然,“火攻?”
不光是袁拾,帐中其她将领听见这话,都不由自主地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迟疑过后,薛朗站了出来。
“殿下,此地怕是不适合火攻。”她委婉地提醒道。
“敌营紧靠潞水支流,水源充足,土壤潮湿,本就不易点燃。”
“更何况敌营在北,当下时节南风居多,逆着风向点火不仅难助火势,还有可能伤及己身。”
薛朗理智分析道。
其她人亦是心下赞同,不管怎么看,潞水之畔都是火攻的绝地。
哪怕说用水攻都比火攻来得现实些,不知一向英明的殿下为何会突然有此提议。
“是啊殿下,梧军挨着水源,又逆着风向,实在是不适合火攻。”
为了提醒元灏,她像是被凤卿的话语情不自禁地勾起了痛苦,眼中泪花闪烁。
“父卿一向最爱美了,可是在病逝前,他形销骨立,连铜镜都不敢照。又怕病中消瘦的模样让母皇伤心,无论如何也不肯让我请母皇过来……”
元灏听着元琰的话语,呼吸微滞,眼底不由滑过一丝痛楚之色,让人端来了断肠散。
断肠散是凰国的宫廷密毒,毒性强烈。中毒之人在死亡过程中所受的痛苦极其恐怖,让人闻之色变。
“琰儿,母皇这就为你父卿报仇,将这毒夫送下去给枫儿赔罪。”元灏说道。
凤卿看着那碗毒药,眼里透出些了然,自嘲一笑。就因为他让林枫中毒而亡,所以元灏也要让他体会同样死法的痛苦吗?
近侍在元灏的旨意下很快带来了毒药,强行制住凤卿,给他灌了下去。
“啊……杀了我……啊啊啊……!”
一碗毒药下肚,凤卿面容扭曲,四肢抽搐着,污血从口鼻接连涌出。
死前浑身痉挛不止,五脏六腑传来撕裂般的疼痛,让他最终还是没能忍住惨叫出声,求着元灏尽快结果了他。
然而无论是元琰还是元灏都没有理他,只是沉默地看着凤卿痛苦挣扎,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咳咳咳……”元灏坚持看完了这一幕,剧烈咳喘着,像是刹那间苍老了许多岁。
“齐王谋逆伏诛。凤卿深感教女无方,罪孽深重,无颜面见天下人。为谢其罪,保全皇家体面,引咎自尽。”元灏闭上了眼睛。
短短的几句话,便定下了凤卿最终的结局。
星星点点的血溅在龙袍上,元琰的眼神微微一顿,让宫人将母皇搀回榻上,语气自然地带上了焦急。
“母皇,儿臣这就让太医过来。”
终于在两军多日交战后,凉军率先退兵。
凉梧联兵被破,梧帝眼看自己这边形势正好,耶律楚光却一声不吭地退兵,气得去信大骂耶律楚光言而无信,背弃盟誓。
然而耶律楚光看到信却丝毫不以为意,只回了一句“现在的凰国不是轻易就能攻克的国家,凉国就此退兵,两国盟约作废”,便让信使原话转告梧帝。
梧帝听闻此语,有何反应暂且不提。
元琰这边倒是如她所料。在凉国退兵后,元灏嘉奖元琰,犒赏三军,即刻下令命元琰带兵驰援颍州。
“殿下的计策这么快就起效了。一封信退却凉军堪比万军,末将着实佩服。”段旭超说道。
“并非计策之功。若没有众将奋勇杀敌,使敌胆寒。以及张幕僚孤身深入凉国,说动白纥部动手。此计恐怕难成。”元琰说道。
为了鼓动白纥部与耶律楚光争斗,元琰让张孝举送去信件兵甲,用一张三寸不烂之舌,挑动白纥部趁乱夺权,逼得耶律楚光不得不下令收兵,总算是暂时解决了这个威胁。
接下来就只剩下梧国了。
元灏却止住了元琰的动作,神情颓然。
“琰儿,是朕害了你父卿……若是知道他的死是孙如蕙所为,他会不会心里怨朕。”
这话说的,好像元灏当真有多么深爱林枫一样。
爱林枫,却把两人的女儿当做平衡朝堂势力的棋子,心存忌惮,出手打压。如果不是元琰穿来,原身最终的下场只会比元景更惨。
林枫和原身这对父女的悲剧,全都源于眼前的帝王。
元灏此时又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说这种话呢?
元琰心中带着少许讽刺,面上却不动声色地安慰道:“母皇,父卿一辈子最在乎的就是母皇与儿臣。父卿若有在天之灵,一定不愿意看见母皇这般难受。”
“儿臣现在便加紧命人为母皇寻药,天下的名医这么多,一定有人能认出这味毒药治好母皇。”说着,元琰便作势起身。
“朕身体自己清楚,毒性深入五脏六腑,即使找到解药恐怕也晚了。”元灏说道。
却说沈姨母那里,这两天日子可不好过。
由于近来沈莲舟在生意上针对旁支的各种围击,沈姨母名下的铺子岌岌可危。
赚到的银子缩水了大半不说,名声还坏了,就连许多原本稳定的老主顾都离开了她们家。
眼看着自家生意就要彻底黄掉,心知这是沈莲舟对上次之事的报复,沈姨母气恼不已。
“不就是上次让人去铺子里闹了一通吗?还被那江湖人中途阻拦,他沈莲舟什么损失都没有,还那般记仇。”
“这小男下手出奇的狠,全然不给我们半条活路,他的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姨母长辈了!”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沈姨母可不觉得自己有半分错。只认为是她技不如人,被沈莲舟一个小辈压在了头上,愈发深恨。
“沈莲舟,既然你做初一,就别怪我做十五了。”
沈姨母本来想等那江湖人离开再动手,但现在被逼到了绝路,便再也按捺不住,决定倾尽全力除掉沈莲舟。
“你去给我找些身手高明的亡命之徒来,要多少银子我都答应,只有一点,务必确保将我那好外甥干净做掉。”沈姨母唤来心腹,低低说道。
心腹闻言,给她出主意道:“主子,既然要做,不如做绝。”
“可以这样……”心腹在沈姨母耳边悄声说道,“如此一来,即便沈家小男能侥幸逃脱出来,怕是也没脸活在这个世上了。”
沈姨母听完心腹的话,当即下了决定。
“好,那就按你说的去做。”
“这是我们旁支翻身的最后机会了,能不能成就在此一举。”沈姨母眼神狠辣,闪过一道厉光。
第 35 章 莲舟出事
翌日。
沈莲舟外出之时没有看到元琰,便询问侍男。
“林娘子呢,今日怎么不见娘子。”
玉露说道:“女娘说她有一份礼物要送给公子,现在便出门为公子准备去了。”
礼物?沈莲舟闻言,一颗心不由地跳快了几分。
好好的,今儿又不是什么特别日子,林娘子怎么会突然想到给他送东西,她说的礼物又是什么……
沈莲舟尽管有些不解,但思绪已经不由自主地沉浸在了其中。
玉露笑道:“依我看啊,林娘子心里也有公子,不然怎么会这般惦记,还想着送给公子物件。”
袁拾望着这片纷乱坠落的箭雨,向来沉稳冷静的她,此刻也不由地张了张嘴,眼里闪过一丝茫然。
余柳愣在原地,不敢相信地喃喃:“北风真的起来了……”
这北风早不起晚不起,偏偏在梧军放箭半道起来了。这样的巧合,真的不是上天在有意相助吗?
段旭超的脸上也有着同样的困惑与难以置信,她恍惚地握紧手中的长剑,那冰凉的触感提醒她这一切不是在做梦。
双方士卒全都处在震惊当中,耳畔尽是呼啸的风声。
就在这时,张孝举的声音打破了这片寂静。
“天佑大凰!”她振臂高呼。
“南风易向,助我火势!此乃上天庇佑之兆,天命在我凰国!”张孝举发出了响亮的呐喊。
身边骤然响起的呼喊声,让元琰微微看了张孝举一眼。
不得不说张孝举确实聪明,反应迅速。在没有和元琰事先通过气的情况下,都能飞快从震撼中抽神,顺势而为。
眼下可不就是个鼓动士气的绝佳机会吗?
凰军听见张孝举的带头呼喊,顿时犹如醍醐灌顶,跟着大喊起来。
“天佑大凰!凰国必胜!”喊声震动天地。
看着这突然刮起的北风,听着凰军洪亮的呐喊。
梧军内部一阵骚乱,士卒惊慌。元景在话语间嗅出了异样,心中不详的预感越来越重,更加迫切地想要见到凤卿。
“母皇不可能下这种旨意,定是你们这些宫人在中间作祟。”
“让开,本王要去见父卿。”元景呵斥宫人,威严的声音中带出了一丝威胁。
但近侍依旧分毫不让,语气恭敬道。
“殿下明鉴,就是再给虜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假传圣旨。此乃陛下金口玉言,还请齐王殿下不要为难我等了。”
元景通过近侍的话语,感受到了母皇的态度,一颗心不由沉坠而下。
“大皇姐,你怎么在这里。”一场宴席,秦王卿请来了京中大半的诰命夫郎与大家闺秀。
杨令仪性子喜静,自从嫁入秦王府以来,除了宫中的一些宴席以外,极少在其它场合露面,更没有主动举办过宴席。
这次难得有这么大的动作,让收到帖子的各家男儿都有些好奇。
“骆弟弟,你也来了。”崔氏公子崔明澜向身旁落座的公子微笑致意。
“自然,这可是秦王卿的宴席。秦王卿亲自下了帖子,小男肯定要来的。”骆公子说道。
“倒是崔哥哥这次特意赶来赴宴,让弟弟有些意外。”
骆公子说这话是有原因的,崔明澜本来是在涿州的姨母家小住,接到帖子特意从涿州赶来,显得格外重视。
“我并非因为秦王卿的邀约而来,而是闺中旧友写信相邀。这是他嫁人后头一次请我,我又岂能不应。”崔明澜摇了摇头,淡笑说道。
骆公子顺着崔明澜的目光望去,看向了主位。
今日杨令仪坐在主位,穿着鸾鸟纹饰的王卿服制,容颜明丽,端庄大气。
而在他下首,坐着的正是卢陵玥。只见卢陵玥一身清雅的湖绿色衣裳,神情平静,眸光清冽,宛若一泓不起波澜的寒潭,周身自带一股孤清的气息。
“崔哥哥说的旧友……是卢侍夫?”骆公子的目光在卢陵玥身上转了转,想起了这位卢侍夫的家世以及与秦王之间的那段传闻,不禁问道。
崔明澜笑了笑,没有说话。
卢陵玥成为秦王府的侍夫后,便同他们这些昔日密友断了往来。
有人觉得卢陵玥或许是因为卢家悔亲之事传开没了脸面,无颜再出来与他们相见。也有人觉得是他位分低微,在王府的日子过得不好,身为侍夫也鲜少有机会外出。
但现在崔明澜远望着卢陵玥的神情,觉得这些猜测或许都不对。卢陵玥此时虽然位居在杨令仪之下,但看他的衣裳气色,并不像是受到了亏待的样子。
崔明澜看过去的视线太过明显,卢陵玥如有所感,也回望了过来。
“卢侍夫。”
“明澜,许久不见。”
卢陵玥对上了崔明澜的视线,微微颔首。
放眼席上,除了崔明澜等人之外,这次赴宴的高门男儿还有不少。
这里面大部分人都是看在秦王以及秦王卿的面子上来的,但也有一些公子则是受到了卢陵玥的邀请。
“郑弟弟。”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从前方响起。
元景抬起头,发现来人是刚从宫中出来的元玟。
看见元景被阻拦在外,元玟似乎也不感到惊讶,只停下欣赏了一阵元景的神色,才开口出声。
她看热闹的表现是那样明显,元景本来不想理会元玟,但想到元玟来时的方向,她眼神变化,暂且按捺下来。
“本王来看望父卿。”
“看六皇妹的样子,似乎是刚从母皇那儿出来?”元景换上一副神情,不动声色地打探。
“是啊,母皇召我进宫,我这不就来了。”元玟笑吟吟地说道,似乎并未察觉到元景的打探之意。
元景想要探问母皇召见元玟所为何事。谁知刚走到元琰身边,她便缓缓睁开了眼睛。
“莲舟。”元琰看着他,眼眸里含着浅浅的笑。
“殿下累了,怎么不去榻上睡。”沈莲舟讶然地看着她,温声问道。
元琰:“本王不累,就是这些日子一直待在院里没有外出走动,多少有点闷了。”
她这段时日为了避人耳目,基本都待在院中,很少出去。
杨令仪和沈莲舟他们虽然轮着来照看元琰,但两人毕竟都忙,白日里还要处理王府中因元琰苏醒而骤然多起来的事务。能和元琰在一起的时间并不算长,如今反而比先前分开的时间要多些。
沈莲舟眼下一听这话,果然就想到了元琰这几日的情况,有些心疼。
“要不……侍身明日搬进东屋来吧。”
沈莲舟想了想,“离殿下近些,可以多陪殿下说说话。”
他打算向杨令仪提出,将自己的住处搬过来。这样虽然见下人处理事情多了点麻烦,但可以挤出些时间多陪伴元琰。
“莲舟已经很辛苦了,为妻怎么舍得让你这么劳碌。”元琰却摇头拒绝了。
她也不管沈莲舟还想说些什么,直接拉着他躺到了榻上。
“舟儿也累了一天了,陪本王一道躺会儿吧。”
元琰像只大老虎似的,不容拒绝地将沈莲舟圈在自己怀里,懒洋洋地抱着他说道。
沈莲舟本来想说自己不累。但被元琰这么搂着,感受着她温热的怀抱,他口中的话顿时没有了,本来还想着继续做事的心慢慢地放松下来。
“殿下,还有一事……”沈莲舟声音都变得迟钝了些,带上了微微倦意。
元琰却拍了拍他的背部,轻声截断了沈莲舟的话语。
“嘘,睡吧。剩下的事情明日再想。”
最多再过几日,迟早有人会坐不住,这样的局面应当很快就要结束了。
两人相拥在一起,逐渐沉入了安眠。
但元玟只是年纪小又不是真傻。她本来就和元景有隙,在元景手上吃过大亏,眼下自然不会据实相告,随意应付了两句,便将话题转移到了元琰身上。
“大皇姐。”元玟笑着说道,“二皇姐运筹帷幄,连胜数役击退凉国,瓦解凉梧之盟。”
“如今近敌只剩下了一个梧国。以二皇姐的用兵之能,能打败梧国一次,也定能打败第二次。”
“如此想来,二皇姐不日便能回来了。”
元玟看起来好像很高兴,言笑晏晏,“不知大皇姐准备好如何为二皇姐庆贺了吗?”
满朝皆知户部拖粮的事情和元景有关。元琰和元景之间的此等大仇,关乎生死。
倘若元琰回来,恐怕第一个就要找元景算账。到时候,失了圣心的她对上战功赫赫的元琰,真的会有胜算吗?
元景听到这里,终于维持不住平和的假面了,眼神幽深,凛冽起来。
“这点小事,就不劳六皇妹费心了。”
元景碍于宫人在场没有发作,冷冷说道,挥袖离去。
然而元玟说的话,却也揭破了元景心中最深的忌惮。
回到王府,她便立刻让人召来了心腹。
“如今本王不得圣心,处境艰难,父卿是何状况也不知晓……若是实在无法,本王也只能放手一搏了。”
元景此刻似是下定了决心,脸色变了又变,终于说道。
金钺仑神色凝重地望着对面士气大涨的凰军,神情难看,命手下的将领安抚兵卒。
“放弩箭!快!”
在张孝举的提醒下,薛朗在短暂的怔愣过后,迅速回过神来,命令士卒齐放火弩。
燃烧的弩箭借着北风,如陨星般成片坠落,狠狠地击中了梧军营帐。
火势在火油的相助下,迅速蔓延开来,红光映亮了天空。
“救火,快救火!”梧军将领大声嘶吼。
金钺仑事先让人预备下的水很快用上了。其余的士卒们纷纷前往潞水汲水,但这些水用来灭火根本不够。
大风呼啸间,火星四散飞溅。梧军营地中,一个帐篷刚点燃,火星就被吹到几十步外的粮草垛上。烟气滚滚,到处都是熊熊燃烧的火焰。
梧军救火的速度远远比不上凰国点火的速度。
为了躲避绵延开来的火势,无数的士卒不顾命令涌向潞水,马蹄踩踏,造成了难以制止的混乱。
甚至不用等凰军近前动手,梧军就已经溃不成军。
将领呵斥,想要挽回溃败的局面,却是徒劳。
金钺仑心中明白。
其实早在看到北风骤起时,梧军就已经输了,不是输给了元琰,而是输在了天时人心。
元琰斥问:“她们在哪个方向?”
沈姨母心如死灰,颤颤巍巍地说了出来。
元琰听到了自己需要的信息后,立刻将沈姨母丢掷在地。
“关进大牢。”
说罢,她其它一个多余的字也不愿多说,大步流星向外,拽起一匹马就飞跨而上,骑了上去。
“驾!”元琰一抽马儿,催起全速,向城外奔去。
“殿下,您千金之身,不可犯险。一个男儿,还是让下面的人去救吧……”
郭兴槐跟到外面,还想着劝阻。结果话未说完,就吃到了马尾后的一口冷风。
再一回头,却发现余柳和林桓她们早已带着数名军士骑马追了上去。
“还等什么?还不赶快追上去啊!”县令反应过来,心中暗暗叫苦,赶紧催促手下官差带上自己一起前往。
“越王殿下若是有事,我们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别想活了!”
第 36 章 身份揭开
一炷香前。
沈莲舟坐着马车,前往城外的茶庄。
路上,沈莲舟始终有些难以定心。向来满心只有生意之事的他,今日却只想着早点巡看完茶庄,回府去见林娘子。
然而出城不多远,沈莲舟便觉得心口有些不舒服。撩开车帘一角,望向前方林子,心底莫名有股不安的感觉。
“孙二,我身子略感不适。路途还有多远,不然今日便先回去吧。”他微微蹙眉,开口说道。
谁知他话一刚出,家丁还未回答,前方的林间就传来了窸窣的响动,一众山贼从林间跳了出来。
这伙人数不少的山贼像是专程等在这里的一般,看见那辆带着标记的沈府马车,互相交流了个眼神,便向着马车包围而来。
这一举动令车旁的家丁护卫全都绷紧了神经。
“不知这是谁给大皇姐出的计策,一石多鸟,阴毒至极。”元琰缓缓说道。
“若是本王因此退兵,大皇姐便能将擅自退兵,致使前线溃败的罪名全都扣在本王头上。届时倘若凉国铁蹄真的踏破国门,本王就成了凰国的罪人。”
“又或是本王立刻动身,带兵回京找大皇姐算账,如此便成了举兵谋逆,大皇姐定会打着平叛的旗号调集兵马,清剿我等。”
元琰虽然不怕和元景交兵,但此时凰国外敌环伺,若是她与元景在此刻打起来,被凉梧两国趁虚而入,凰国恐怕就真要完了。
并且无诏带兵回京属于谋逆,名分上自动矮了元景一头,会让许多原本支持元琰的大臣改变站队。就算她最后真的登位成功,也属于得位不正,其后必有祸患。
因此,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刻,元琰并不想以这种留有隐患的方式取得皇位。
以及最重要的一点,母皇现如今只是病重无法理政,还没死呢。眼下局势不明,如何行走下一步更要谨慎。
系统闻言气炸了:【元景这么拖延军粮,就不怕凰国战败,梧国人攻打进来吗?】
【若是连国家都没了,争抢皇位又有什么用!】系统义愤填膺。
“宁与外贼不与家敌。看来我这个心腹大患带来的危险甚至超过了梧国凉国,让元景寝食难安到了这个地步。”
“又或许是元景觉得局面都在她的控制之中,她有把握在除去我与林家的同时,力挽狂澜。”元琰说道。
系统立刻否决了第二种猜想:【呸呸呸,元景要是有这个能力,还轮得着你来亲自打仗吗?】
听了元琰的话语,帐中众将总算冷静了些。这一次她停顿的时间比前几次都要久,语气也有了细微的变化。
“秦王抬爱了。在下不过是梧国寻常兵将,当不起秦王另眼相看。”
这话有戏。
元琰何等敏锐之人,当下便听出了她的松动,不由笑了。
“段将军家里有几口人?”元琰不急不缓地问道。
殿下突然问这个做什么。元琰来到书房,身体恢复大半的张孝举已经提前等在了那里。
见到元琰后,张孝举先是感谢了王府在她养伤期间的照顾,随后才说到了正事。
“恭喜殿下立下大功,受任凰卫大将军。”张孝举拱手道贺。
“百姓都在传颂殿下的功绩,就连小人这两日也听闻了不少。”
“殿下如今各方面的才能都展露出来,朝中声势越来越高,有压倒齐王之象。”
张孝举微笑道,“自古有言得民心者得天下,小人在这里先恭贺殿下了。”
“还没有到这种程度,本王心中有数,张女史不必恭维本王。”
元琰却很清醒,她也不爱听人说这些场面话,闻言摇了摇头,“女史有什么话要说,直言便是。”
“这正是小人要说的话。越是这种时候,殿下越不能大意。虽然眼下形势正好,但齐王再怎么无为,朝中也有一批拥趸之臣。”
张孝举说道,“就如那王老太傅,便是一心支持齐王的老臣。有这些人在,齐王只要不犯大错,根基就暂时动摇不得。”
“殿下如今占据上风更要稳住,万万不可心急,做出逾矩之事落人话柄。”
元琰颔首:“女史放心,本王并非那等轻狂张扬之人,不会为了一时风光自断前程。”
张孝举:“殿下的为人小人清楚。”
“只是不光殿下,王府上下以及殿下麾下的将士们在这段时日都得谨慎行事,莫要受人设计做出连累殿下声名的事情。”
张孝举步步小心。如今她把未来全都赌在了元琰身上,所以更得审慎地为新主考虑,不想叫任何意外影响到元琰上位。
元琰:“女史考虑得甚是周到,本王从今日起会加倍约束从人。”
张孝举见元琰将她的话语全都听了进去,心中不由地感到了些许欣慰。从前她在齐王府时,劝说元景都要斟酌再三才能开口,就是怕说到不中听的地方惹得齐王不悦。
但现在换成元琰,她却无需顾虑这么多。只要是有道理的话,元琰都能入耳。
这才是她张孝举期待已久的明主啊。
张孝举心中感慨,看着元琰越发觉得自己做对了选择。
阿蛮疑惑。
段旭超心里生出了几分预感,她喉咙滚了滚,话语不自觉吐了出来。
“家母早逝,家中现下只有一老父与一双夫女。”
老父年迈,女儿正幼,唯有夫郎一人支撑府中。虽然段旭超昔年留下的银子足够她们生活了,但府中并无年长女子顶立门楣,难保她不在了,一家子日后不会受人欺辱。
这也是段旭超放心不下,被俘后没有立刻自刎的缘故。
“将军可有信物?”
“有……是个香囊。”段旭超犹豫片刻,将东西取了出来。
段旭超身上的香囊是夫郎亲手缝制,里面放有两人的发缕,象征恩爱永结。
狱卒搜身时觉得不值钱便扔在了一旁,又被段旭超捡了回来,原本是准备带着它奔赴刑场的。没想到听秦王的意思,似乎是愿意帮她送到夫郎手里。
段旭超一片死寂的心中,又重新燃起了希冀。
“我夫一切以我为重,看到这个香囊他就会明白了。”
看段旭超这个样子,貌似和夫郎挺恩爱的,也难怪一开始说什么也不肯受降。估计是怕自己降了,夫郎老父全得遭殃。
元琰让人将东西接了过来,略一颔首:“本王知晓了,段将军尽管放心。”
“薛朗,扶段将军起来。把她送去本王别庄之中,请大夫来给段将军看治。”
“是,殿下。”
薛朗当即走上前去,将段旭超扶起,把她交到了后面侍从们的手中。
“段将军随我们来吧。”几个侍从将带伤的段旭超送往别庄。
“多谢……殿下。”段旭超声音微微沙哑,走前低声说道。
【宿主,什么放心?你在和段旭超打什么哑谜啊。】系统似懂非懂。
“你说呢,你觉得我没事问她家里情况干什么。”元琰在心里回了一句,随后微微扬声。
“车锯,你去外面散布消息,就说段旭超宁死不肯归降,被本王一怒之下让人斩了。”
车锯听令,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段旭超不是还活着吗?
但她嘴上却应得飞快,“是,卑职得令。”
“追影、追风、追月。”元琰一口气唤出了三名暗卫。
“属下在。”追影等人不知从哪里闪现出来,跪拜在地。
“在此期间,本王命你们潜入梧国,带着这个信物,速速将段旭超家小带回。”
【宿主我明白了……你是想放出风声段旭超不肯归降而死,趁着这个时间把她的家人都偷偷带回凰国是吧?】系统兴奋起来。
倘若段旭超投降的消息传回梧国,梧国肯定不会放过她的家小。到时候段旭超是会对梧国死心,还是痛苦消沉一蹶不振,一切都不好说。
还不如将她的家小带回凰国,一方面作为人质,另一方面也可以让她再无后顾之忧,死心塌地归降凰国。
元琰是这般考虑的。听见系统的话,她嘴角微翘,夸赞道:“不错,还算有点长进。”
【嘿嘿那当然,也不看看我跟的宿主是谁。】系统难得受到元琰夸奖,忍不住嘚瑟起来。
事情办完,薛朗此时上前。
“殿下,梁将军前来拜访,说她与张将军等人明日想请殿下吃酒,为这次大胜归来庆贺一番。”
梁以迥和张玉她们?元琰了然,知道这是将领们私下的庆功宴。
话说起来,元琰的武将缘一直很好。朝中武将大多很敬服于她。跟她一起上过战场的梁以迥等人,算是有了过命的交情,这次回来后俨然更加亲近了。
“好,把袁拾、阿蛮她们也都叫上,姐妹们一道好好聚聚。”元琰骑上马儿,答应下来。
余柳:“齐王当真歹毒!这样一来,殿下我们该怎么办。”
“元景打着拖延军粮的主意,自是希望本王兵败。而本王偏偏不会让她如意。”
“上面的几条路本王哪条都不会选,留下来解决掉凉军才是唯一的破局之法。”元琰语气坚定。
“可是殿下,将士们没有粮吃也打不动仗啊。”阿蛮忍不住犹豫道。
“现在军中余粮还能支撑数日,先封锁住消息,这件事本王会解决的。”元琰临危不乱的表现,一定程度地抚平了众人的焦急。
一众将领陆续离开后,张孝举单独留了下来。
“殿下打算怎么做?”她询问元琰。
“想办法筹措军费,速战速决。密切关注母皇的病况,随时准备调整下一步计划,提前做好最坏的打算。”
元琰和张孝举商议了许久,定下了之后的决策。
她一边动用朝中势力,攻击户部官员,将元景的所作所为在朝中传扬开来,给元景一派制造压力。一边密信联络王府中人,吩咐了杨令仪几件事。
“琰姐姐我明白,爹爹那里由我去说。你只管专心领兵,剩下的事情就全部交给我们。”杨令仪一一答应下来,按照元琰信中的安排去做。
在元琰的遥遥指挥下,先是长皇男进宫,请出太后。
太后很快以陛下需要静养,兴庆宫环境宜人、开阔舒心,更利于陛下恢复为由,将元灏挪动安置到了兴庆宫,身边照顾的宫人也悄无声息地全部换了一批。
凤卿闻讯匆匆赶来,见元灏已被太后派人从宫中接走,脸色出奇地难看。
“陛下病重正需要人精心照顾。太后可是信不过臣侍,否则为何要将陛下从臣侍宫中接走,这些服侍惯了的宫人也全部换掉……如此恐怕不利于陛下休养。”
他僵硬地扯了扯唇角,来到太后宫中,想要将元灏接回,却被太后一言否决了。
“凤卿。”太后直截了当地打断了凤卿的话。
“皇帝重病,哀家自是心忧如焚。为求皇帝静心养病,这才将皇帝移到兴庆宫,一应宫人悉数更换,由哀家亲自挑选稳妥之人伺候。”
“怎么,凤卿难道是觉得哀家这个皇帝的生身父卿,还比不上你一个为人夫郎的照顾来得妥帖?”
太后说到后面,微微眯眼望着跪地的凤卿,语气已经逐渐锐利起来,带了一丝许久未见的锋芒。
太后吃斋念佛多年,已经很久不理事了。但他再怎么不管宫中之事,也是后宫名义上地位最高的人,多年积威依然存在。
沈父眼里身份低微的江湖之人,突然变成了天潢贵胄,不禁让他有些错乱,连忙拉着沈莲舟和他身边的下人们问话。
等沈父确认了事情的经过,便是狂喜。
“这么说,我儿救了越王?!”
这可是救王之功,天大的荣光啊!简直是祖宗保佑,三生有幸,竟然让沈家立了这样大的功劳。
沈父想明白之后,激动得眼神都变了,陡然站立起来,询问沈莲舟。
“舟儿,殿下有没有同你说些别的什么话?”
第 37 章 赠尔玉佩
沈莲舟知道沈父想问什么,但是他此时并无心情回答。
“爹爹这般激动做什么,难道林娘子是越王这件事就让你这么高兴吗?”沈莲舟反问道
“瞧你这孩子说的,这可是救王驾的功劳,还得了天家赏赐,说出去就连祖宗都面上有光,如何不是件天大的喜事。”沈父嗔道。
“是吗。”沈莲舟却不这样认为。
在得知元琰身份的刹那,他先是惊讶震惊,随后便是一股难以言说的失落。
难道在母皇眼里,元琰就这般不可替代吗?元景心中的危机感越来越强。
元琰领兵的事情已成定局。百姓听闻秦王带伤请战的消息,多有感动,一时间元琰的声名更响亮了。
杨令仪和沈莲舟知道元琰实际并没有受伤,听到消息都有了心理准备,忙着给元琰收拾行装。唯有卢陵玥在知晓后立刻赶了过来,求见元琰。
“阿……殿下,你的伤势还没有养好,如何能在这时领兵打仗。”
卢陵玥望着元琰,把那声差点脱口而出的阿琰咽了回去。
他进来时神情焦急,平日里一双清透的眼眸,此时蕴满了沉甸甸的情绪,一颗心更是坠到了谷底。
“殿下就算为了凰国,也要顾及自己的身体。莫要因为急切征战而落下病根……”卢陵玥知道自己改变不了元琰的决定,但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
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元琰打断了。
“卢陵玥,本王那日没有受伤。”元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定定地看向卢陵玥的眼睛。
此时隐不隐瞒伤势已经不重要了,所以她直接说出了口。
“什么……”
卢陵玥的脑海迟钝了一瞬,眼瞳微微放大。但他毕竟是个聪明人,只是几息便理解了元琰的意思。
“此事。”卢陵玥说得有些艰难,“正卿也知晓吗?”
他听到元琰的话语,第一句竟是问起这个,让元琰有些诧异。
“自然知道。”她坦然道。
卢陵玥的心中泛起一丝苦涩,但他自知自己如今在元琰心中的地位,和杨令仪相比一个天一个地,听到这样的答案颇有种意料之中的感觉。
“怎么,你不怪本王利用你欺骗卢氏。”元琰看到卢陵玥的反应,眉梢微抬。
卢陵玥闻言,自嘲般笑了一声,“……侍身有着那样的母家,殿下信不过侍身是人之常情,侍身有什么资格责怪殿下。”
他一边说着,一边缓缓摇头。“可美人在本王眼里,却比你的那些哥哥们都要出挑得多。”
元琰没有理他,从绿绮妩媚的眼睛,小巧挺翘的鼻子,一直向下抚摸到那修长白皙的脖颈。
绿绮被她摸得浑身都不自在。凡是元琰用手触碰过的地方,都仿佛在肌肤下燃起了一层火苗,酥酥麻麻的痒意从心底一路蔓延而上,让所有的血液都向着脸庞上涌,霎那间染上一层薄红。
他没再试图躲闪,而是故作羞怯,轻轻覆住了元琰的手,拉长了声音,像是在撒娇一般。
“不要嘛,殿下是不是对每个男儿都这样……”
绿绮无法控制自己身体的反应,每次只要一被元琰触碰,全身就不由自主地软了下来。
但是心底却因为元琰来者不拒,随手逗弄男子的举动,生出了几分难以言说的忮忌与恼意,咬唇说道。
“本王如何了。”元琰像是随手抚摸天鹅一般,懒懒地摩挲着他的脖颈,看看上面因为情绪变化而浮现出淡青色的血管。
“就是对每个男儿都这般……亲近。”
绿绮克制住心底那股想要用力咬牙的感觉,努力压制情绪,试图用调笑的口吻随意说出。
“怎么会呢,本王向来不屑于理会那些庸脂俗粉,自然是只对美人这般。”
元琰轻轻一笑,摩挲绿绮脖颈的手突然微微收紧,用力了一些。
这一动作,顿时让绿绮感觉到难以呼吸。
他没想到元琰会突然捏住他的脖子,瞳孔微微放大了些,脖颈上浮现出淡青色的脉络,仰着脸在元琰手下小口喘息着,喉间有种轻微的梗阻感。
像是一只被狼犬叼住脖颈压倒的小鹿,只能匍匐在狼犬的嘴吻下,发出微弱的哀鸣。
好在这个过程只维持了几秒,元琰便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淡淡松开了手。
“呃……哈……”绿绮急促地呼吸,胸口起伏,眼尾的红色更深了一些。
元琰这人才多久没见,怎么变得阴晴不定,看上去更加难以捉摸了。
“殿下,为何要这样对虜。”
“可是虜有哪里说错话,惹得殿下不悦了。”
绿绮有些招架不住了,本能地感受到危险,觉得再这样和元琰单独相处下去怕是要出事。
一边楚楚可怜地说着,声音带着些许喉咙被伤到后的喑哑。一边悄然后退,将一只手偷偷地伸到腰间,取出早已准备好的迷香。
【宿主,空气里有迷香,是先前咱们标注过的成分——】系统检测到空气中的成分,惊讶的提醒声立刻响起来了。
【等等,标注过的?】
这次没等元琰回答,它就突然间反应过来。
【宿主,这香是上次那个什么玉儿身上的,所以这男子难道也是他们一起的人?】
“你说呢。”
系统正在推测之中,却见元琰早已闭气,运转起了内力。
【不是,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系统震惊,看着元琰的举动有点破防,觉得自己白瞎了刚才提醒她的劲。
它委屈道:【宿主,你早就发现了,怎么也不告诉我……】
“我刚刚就问过你了,是你没有听懂。”元琰微微挑眉。
而且告诉系统有什么用,推测半天就得出来这么个结论,实在太笨。
“美人哪里都好,就是与本王的一故人长得有点像,让本王想起了那不听话的故人,有些生气罢了。”元琰慢条斯理地说着,凤眸微眯。
绿绮被她一噎,听着元琰吐出故人二字,心里顿时升起了一股不好的预感。
什么故人?哪来的故人?
他都易容成这样了,和原本的外貌毫无相似之处。上次元琰没认出他来,没道理这次就会露馅。
是了没错……元琰这人一贯狡猾,每次都这样,一定又是在诈他!
绿绮漂亮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慌乱,但他很快将那点闪烁心虚压了下来。
“殿下在说什么,小虜没听明白。”绿绮装傻。
然而他的掌心却起了一层薄汗,湿湿的,又有些发烫。
迷香这个时候差不多也该到时间了吧,怎么还不起效?
绿绮拖着时间,一颗心却咚咚跳得飞快,在元琰的注视下如坐针毡,只能维持着面上的神情,嘴角挂着微僵的笑容。
“呵呵。”元琰见绿绮死不承认的样子,只觉有趣,在他惊疑的神情里笑出声来。
疯了疯了,元琰一定是在战场上打仗打疯了,把头打出问题来了。
绿绮不安地捏紧腰间的迷香,祈祷药物快些起效,他实在受不了和这样的元琰共乘马车了。
“殿下到了。”侍卫在马车外说道。
事与愿违,迷香没能药倒元琰,反而是王府先到了。
以现在的情况进入王府,等会恐怕更难脱身。
绿绮下了马车,脚步便有些挪不动了。
“美人怎么还不进来?”元琰停下来瞧他。
“虜家腿脚慢,这就来了殿下。”
甚至心底还涌上了一丝庆幸。至少这说明他对元琰还有用不是吗?
时至今日他还能帮到元琰,这就够了。
卢陵玥看着元琰的神情,还有许多话想对她说。然而千言万语交错在心头,最后只凝出了一句。
“殿下,让我为您穿一次甲胄吧。”他几乎是用央求的口吻说出了这话。
元琰同意了。
卢陵玥帮元琰整理衣角。他的指尖微凉,动作却很轻柔,穿过元琰的发丝,抚平折起的衣褶,像是一点飘落的细雪洒落在她的身上。
当一切都整理好时,卢陵玥终于松开了手。
元琰正要转过身来,突然腰间被一双手臂抱住了。
卢陵玥站在她的身后,抱着元琰的腰,一点泪水落了下来,沾湿了元琰的衣襟。
“阿琰,你没受伤我很高兴。不管怎么样,我都希望你能平安无事,早日归来。”
他的手臂收得有些紧,那一点湿意在元琰的衣裳上扩大开来,让她不由出声。
“卢陵玥,你——”
门开的声音打断了元琰未尽的话语。
“琰姐姐。”杨令仪推门而入,抬头就看见了这一幕。
他说怎么没有在后院看到卢陵玥,原是跑到这里来打扰姐姐了。
杨令仪抿了抿唇,脸色不佳。盯视着卢陵玥,直到他放下触碰着元琰的手臂,这才开口说话。
“卢侍夫,原来你在这里。”
“偏院的人正在找你,侍夫在这里待得忘记了时辰,还是快些回去吧。”
卢陵玥看到元琰在杨令仪进门的那刻,目光就从他身上移开了。知道自己是多余的那个,元琰想见的人从很早开始就不再是他了。
心口突然间闷得喘不上气,酸酸涩涩地泛着细密的痛感,让他勉强扯了扯嘴角。
元琰看出两人间的不对付,出言打断了二男的僵立:“行了,甲胄已经穿好,卢陵玥你回去吧。”
“是,侍身告退。”卢陵玥努力压住心中翻滚的情绪,眼眸微黯,行礼离开了。
卢陵玥走后,杨令仪牵住了元琰的手。
“姐姐,我知道你早有准备,这次一定会上战场,也不说什么相劝的话了。”
“但是仪儿想请姐姐答应我,不要冒险,战场上尽量以自身安危为重,好吗?”他轻轻拉着元琰的手臂,贴在自己怀中,一双清澈漂亮的眼眸恳求地望着元琰。
越王府。
“公子!殿下回府了!”蘅芜听闻消息,立刻回到院中,告诉自家公子这个好消息。
“什么……”卢陵玥闻言下意识地站起身来,桌边的茶盏不慎打翻,水流洇湿了他的衣裳。
元琰她回来了?
第 38 章 避子汤
元琰遇刺消息传来后的这些日子里,卢陵玥比先前瘦了许多。
只见他如湖水般的眼眸中,蕴藏着浅淡的情绪。衣袍宽了些许,唇色淡得几乎与肤色融为一体,给人一种近乎透明的脆弱之感。
但美人再怎么憔悴,依旧是美的。
元琰正在奉旨养伤。
元灏走前下旨,这段时日要元琰在王府好好养伤,闲杂人等一律不得搅扰。
这道圣旨来得恰当好处,顿时隔绝了外间纷扰。
元琰乐得清静,一边待在府中“养伤”,一边将道道命令通过薛朗余柳等心腹传达出去。
那些精挑细选的府兵,已经投入了训练。元琰将这支兵交给了阿蛮和袁拾等人,命她们大力操练,务必再练出一支超越锐健营的队伍。
“殿下,卑职有一件事必须得告诉殿下。”就在这期间,余柳一脸愁容地来找元琰。
“何事。”元琰忙着看今日的密报,头也没抬。
“就是……齐王让人给卑职家中送去了八千两银子,家中之人不晓事,卑职知道的时候,已经将银票收下了。”
“卑职是殿下的心腹属官,京中无人不知。齐王好端端的让人悄悄送银子给卑职,只怕是为了买通卑职,让卑职对殿下不利。”
“可卑职对殿下的忠心,殿下是知道的,怎么可能这么轻易被人收买。”
“这银子摸得烫手,卑职得知来历后立刻带着银子赶来。现在人和银子都在这里了,任凭殿下处置。”
余柳一边说着,一边将怀中的银票掏出,呈上给元琰过目。
元琰听完这些话语方才抬头,就看见余柳跪呈银票,一脸深愧的模样。
元景倒是舍得,肯用八千两买通一位王府属官。
余柳在外的表现,相对于古板的薛朗,和呆憨的阿蛮来说,一直都显得更为精明圆滑。因此被元景当成了突破口,企图买通她来对付元琰。
估计在元景的眼里,余柳是绝对无法拒绝这么一笔重金的。殊不知余柳远比她想象中要忠心得多,拿到银子转头就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元琰。
【宿主,元景把手都伸到王府里来了,你打算怎么办?】系统问她。
元琰在心里回它:“不用急,先看看她想做什么。”
“起来吧。”只见元琰搁下笔,对余柳说道。
“余柳你也跟了本王许久了,本王是什么样的人你应当清楚。不是你的过错,本王是不会轻易怪责于你的。”
余柳神情微松,感激道:“殿下宽宏,卑职深为感激。”
元琰接着道:“这张银票你先收着。”
余柳一愣:“卑职不敢。这银子烫手,不管是八百两还是八千两,卑职都不能收……”
“本王知晓,这银票是齐王给你的,她的东西不要白不要,暂且先将银子拿着。”
“元景后面如果找你,不论提出什么要求,你都只管先答应下来,本王倒想看看元景弄这一出这是想做什么。”元琰说道。
“殿下的意思,是让卑职假装为人收买,替殿下做个内应。”余柳了然,眼睛亮了起来。
元琰嘴角微勾,笑了一下,颔首道:“不错。”
“卑职明白了。”余柳高兴应下,“殿下放心,卑职一定办好此事,套出齐王的真实意图。”
余柳和齐王府的人接触,对方向她试探性地问起了元琰的伤势恢复情况。
“就和她们说本王伤势严重,动弹不得还在将养。”元琰授意余柳如此回复。
而元景在证实了元琰伤势愈合缓慢,短时间内确实无法回来上朝后,总算稍稍安心了些。趁着这个时间,她又开始动手,将袁拾等关键将领调离锐健营,将其换成自己的人。
在元琰的暗中示意下,兵部侍官赵预统站了出来,弹劾齐王未经三省合议,就自作主张调动锐健营将领,坏了朝廷法度,伏请陛下明察,交有司再议。
元景见元琰即使重伤,在不知能否痊愈的情况下,朝中拥趸依旧忠心维护。心中忌惮愈发高涨,但碍于形势也只能放弃原本的想法,改用更加隐蔽的方法对付元琰。
元琰和元景隔空交手,虽是因为“养伤”不用上朝,但也少不得变忙了些。
杨令仪见前来议事的人走了,提着汤羹,轻手轻脚地走了过来。
“琰姐姐快歇歇吧,你都看了好久的东西了。”
“我跟府中公公学做了个乳鸽羹,温养身体,姐姐快来尝尝味道怎么样。”
元琰听见杨令仪的声音,当即放下了手里的东西,微微一笑。
元琰又问了他几个问题,玉儿极力抗拒着,但嘴巴却不听使唤,一刻不停地开合。
他白皙的脸庞渐渐染上了绯红,呼吸急促,眼神失去了焦距。
元琰发现玉儿状态不对,终于停了下来。
“怎么,不舒服?”她拍了拍玉儿的脸颊,发现他的脸有些发热。
“我,我好难受……”玉儿的脸越来越红,停下了口中的招供,喘着气说道。
“哪里难受。”元琰皱起眉来问她。
玉儿似乎已经有点糊涂了,迷迷蒙蒙地望着元琰,嫣红的唇瓣微微张开。
“绳子……绳子捆得太紧了,我好难受……”
他像是求助又像是委屈,大脑热滚滚一片,仅存的一点神智像是已经被烧没了。身上麻麻痒痒,像是无数的蚂蚁在啃咬,血液奔腾涌动,让玉儿难受得呢喃不止。
元琰成了他眼中唯一能看得见的东西。
“好热……”
玉儿还在大口喘息着,他身上的绳子还没解开,整个人挣扎着,不断地努力向元琰靠近。
当终于贴到元琰的腿时,他情不自禁地发出了一声喟叹。
只见玉儿此时脸烧得通红,眼眸氤氲,像只小动物似的,只知道往元琰身上不住磨蹭。脑子俨然完全成了浆糊,彻底没了思考能力。
“系统,你给我出来。”
元琰看着玉儿这副模样,额角一跳,几乎是立刻就锁定了罪魁祸首。
“给我解释一下,他这是怎么回事。”她沉声质问。
【啊?】系统钻了出来,看看玉儿,又看看元琰。
【就是蛊虫的一些小小副作用,反正也不影响宿主,应该不严重吧……】
系统回翻了商品信息几眼,看见上面括号里被它遗漏的几行小字,吓了一跳,瞬间心虚起来。
元琰:“说实话,你到底卖了什么给我。”
【是子母蛊,作用就是刚才跟你说的那样……只不过它还有个名字叫情蛊,只能用在女男之间。】
【宿主我跟你说,这东西的效果特别好。一旦中了情蛊,对母蛊宿体来说毫无坏处,但子蛊宿体从此之后就离不开母蛊了。不仅不能违抗母蛊宿体的命令,还会发自内心地亲近母蛊宿体,渴望得到她的抚慰。】
系统害怕元琰骂它,还在努力为自己找补。
【要不是这个蛊虫有限制条件只能用在女男身上,绝对不会只卖3000成就点的……】它在元琰不善的神情中,声音渐渐弱了下来。
元琰看系统那又怂又心虚的样子,哪里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分明是这家伙又出岔子了。
“有副作用为什么不提前和我说,系统看你做的好事。”
系统被她这么一斥责,顿时像是泄了气的皮球,开始呜呜地连声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宿主,我真不是故意的,搜索出来符合你条件的商品第一个就是这个,我也没想到上面还有一行小字,求你别骂我呜呜呜……】
与此同时,元琰感觉到玉儿蹭她的力度越来越大。
得不到安抚的他,不顾身上绳索的紧紧束缚,剧烈挣扎,只为了向元琰挨近。像是一只想要亲近人类却不得其法的小兽,将她的衣裳下摆弄得凌乱。
“停,告诉我,他如果一直这样下去会怎么样?”元琰看了眼神智全无的玉儿,打断了系统的嘤嘤。
【这个,也没什么,就是会被体内的蛊虫搅得生生痛死吧……】系统支支吾吾。
元琰不说话了。玉儿还有用,显然不可能让他就这样死掉。
“现在没空和你说这个,等会再来找你算账。”
她不再废话,将执著于往她身上贴的玉儿提了起来,用自己的衣裳一把将他全部裹住,大步流星走出地牢。
“殿下……”薛朗守在外面,远远地看见殿下似乎抱了个人出来,神情微讶。
“回主院。”元琰没有一句解释,将人带了回去。
路上,玉儿还在她的怀里扑腾,脸一个劲地往热源处贴,恨不得要钻到元琰的衣襟里。
“给我……”他语句破碎,贴着元琰喃喃说着。只能依稀听见几个词,就连呼出来的气都是热烫的。
元琰快步将他丢到床榻上时,周围的下人早已回避。
她按住再次想要黏上来的玉儿,忍不住开口。
“急什么,绳子还没解开。”
却见他眼神失焦,眼尾通红,对元琰的话毫无反应,只知道本能地顺着元琰的手,追寻着她的指尖。眼睫上挂着泪滴,欲掉不掉,看着好不可怜。
元琰刚把绳子扯开,玉儿就已经等不及地寻觅了上来。
他张着嘴,叼住了元琰离他最近的手指,像是渴望急切排解,却又找不到出口一般,发出着急的呜咽声。
“但谁知道殿下却不想让他有机会沾染女嗣,事前命人端来了避子汤,令卢侍夫喝下。”侍男悄声告诉同伴。
由于现在王府后院之中,只有卢陵玥一个位份不高的男主子,因此他的一举一动都被全府的下人们看在眼里。
“这……侍夫给王府添女不是好事吗,为何殿下要这么做。”另一个侍男纳闷道。
第 39 章 区区侍夫
“你傻呀……眼下正夫还没有进门,卢侍夫不过一个低位侧室,有什么资格成为殿下长女的生父。”侍男撇嘴道。
卢陵玥站着的身体没动,神色冷淡。听见侍男这样的话,蘅芜立刻担心地去看主子的神情。
尽管卢陵玥没有出声,但蘅芜却知道这些话语肯定进入了主子的心里。
想到卢侍夫这些日子独霸殿下的行为,侍男心中那股男疾男户就再也憋不住了,忍不住继续说道。
“这人还曾经是殿下的未婚夫呢,如今却落得这般田地,也不知道他后不后悔。”
“仪儿你来了,怎么又给我做了吃食。”
杨令仪将食盒摆放在桌上,将里面的汤羹取了出来。
“还不是看姐姐太过辛苦,想让姐姐多吃一点,补补身体。”
“姐姐要记得歇息,有什么事让下面的人去做便是,不要太过劳累。”他一边动作,一边絮絮叮嘱着,声音温柔和煦。
这段时日元琰一直待在府中,杨令仪表现得活像她是真的受伤了一样,变着花样地送来各种补膳。甚至为了元琰,专门去请教王府公公,学了几道元琰喜好的菜食。
“仪儿,我现在的身体健壮得很,哪里还需要进补。”元琰看着那道汤羹,笑意略显无奈。
“倒是仪儿自己应付府内外的大小事情,清减了许多,才是最需要补身子的那个。”她的视线转移到杨令仪的脸庞上,语气温和。
“姐姐不用担心,近来有沈庶卿帮我分担了些事情,并没有那么劳累。”杨令仪摇头。
元琰遇刺以来,为了管好王府上下,不让消息泄出,他花费了大量心力。
知道此事对琰姐姐的重要,杨令仪甚至将一部分掌家权分给了沈莲舟,让他协助打理王府,只为了不出一丝纰漏。
做下决定时,陪嫁公公劝他:“小主子,你这又是何必呢。中馈大权给出去容易收回来难。你把这些事情交给了那个沈庶卿,往后要是他生出些不该有的心思,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
“如今是紧要关头,一切以殿下的安危为先。这些内宅之事都不重要。公公不用再做多言,我心里有数。”
杨令仪在这件事上却没有听公公的,坚持说道。外人眼中重伤难愈的元琰,此时正在屋里听暗卫回报。
“殿下,我等遵从殿下吩咐,已从梧国将段旭朝家小悉数带回。”追影低首禀报。
段旭超被凰国俘虏后受斩的消息在梧国传开,她那老爹当场就晕了过去。
段夫郎抱着女儿不住流泪,看着身边的这一老一小,心底愈发悲恸。
妻主就这么去了,丢下她们爹俩相依为命。这座府宅中全是两人的美好回忆,一想到与妻主昔日恩爱相伴的画面,他就不禁悲从中来。
如果不是女儿还小,恐怕段夫郎也支撑不住想随段旭超去了。系统小声道:【但是母蛊要是出事了,子蛊宿体肯定也活不了……】
元琰听见了系统的话语。不过她因为敏锐察觉到了玉儿身上某些可以突破的地方,没有急着拿这个来威胁他,同样也没有催动蛊虫控制玉儿。
她想听听玉儿的真心话。
玉儿道:“母皇这次是铁了心要杀你,这么多年我还是第一次见母皇派出那么多的暗阁人手刺杀同一个人。”
“天级刺客手段诡谲,比我这种半吊子强上许多。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认出我来的,但她们和我可不一样。就算你人在王府有侍卫军士相护,也难免会有疏漏的时候,防不胜防。”
元琰:“这里是凰国,不是你们梧国,恐怕你那母皇还没有那个本事。”
她注视着玉儿,说了一番话。
玉儿才听几句,几乎是从床榻上蹦了起来。
“这不可能……你想让我帮你对付母皇?”他不敢相信地摇头,想要从元琰的臂弯间挣脱出去。
“这有什么不可以。如果你那母皇真的看重你,会让你来做这些危险的事情吗?”
元琰还记得那日听见的玉儿和手下的对话。嘴角微微翘了一瞬,制住了玉儿挣扎的动作,臂弯压得更紧了些。
玉儿被元琰搂在怀里,源源不断的热意透过衣裳向他传来。
元琰那过分直白的话语,让玉儿缓缓地停下了挣扎,嘴唇微张,神情复杂。
没错,他对母皇来说确实不重要。玉儿心道。
他生父地位卑微,只是凤卿身边的一梳头侍男。一次梧帝酒后,侥幸承宠没有被灌下避子汤,使得梧帝得了玉儿。在这之后没过多久,他们父子俩便被心怀忮忌的凤卿打发着住到了废置偏殿,眼不见为净。
梧帝膝下也不缺皇男。仅是玉儿前面,就已经有了数位皇男。梧帝在玉儿没有长开前,压根就不记得宫中还他这号人。
直到多年后玉儿逐渐长开,容貌昳丽,格外突出。梧帝于某次宴席上偶然得见,觉得这张脸将来可以一用,才将他与爹爹从堪比冷宫的偏殿中挪了出来,给了他皇男的待遇。
之后玉儿为了自己和爹爹在宫中能活得好些,又自愿接手了暗阁,为母皇做些私下里见不得光的事情。
这些本该是他一直埋藏在心里的话语。但不知为何,玉儿今日却很想诉说。
“你说得都对。爹爹位分低微,我的出生只是个意外,母皇并不在乎我这个人……”
他眼睫濡湿,嘴角升起了一丝淡笑,却显得有些无力。
元琰听着玉儿的身世,没有去安慰他,只是开口说道。
“梧帝对你如此,如果知道你刺杀再次失败会怎么做,你的心底应当清楚。”
“倒不如听从本王的提议,本王对自己的男人一向大方。你为本王办事。本王能给你的,绝对比你母皇能给你的多得多。”
“哪怕是为了自己将来的日子,你也应该赌一赌,不是吗?”元琰的话语里含着诱哄。
赌一赌……
玉儿的心微微一颤,他真的有决定自己将来的机会吗?
他一时间没有说话,无声的沉默弥漫在两人之间。
“我为你做事倒是无妨,但万一事情暴露,我爹怎么办,他还在梧宫。”玉儿的眼里闪过挣扎,咬住了唇瓣。
“事成之后,本王会想办法把你和你爹接到凰国,保全你们。”
玉儿很少听见元琰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刚刚那守宫砂消散的地方,又开始隐隐约约地烫了起来。
他心里有个声音在说,你什么都能给我。那正卿的位置你会给我吗?
也就是这时,追影和追月等人赶到,将信物交予段夫郎,告知了段旭超尚在人世的消息。
段夫郎闻言又惊又喜。惊的是自家妻主竟然转投了敌国,喜的则是不管怎样,妻主都至少留得了一条命在,一家人还有重见的机会。
“我,我跟你们走……”段夫郎就是个以妻为天的小男儿,闻言后没有犹豫多久,就紧张地答应了下来。
他不在乎妻主为哪国效力,只知道孩子需要母亲,他需要妻主。天下那么大,唯有妻主在的地方才是他的家。
于是在追影她们的行动下,这一家子当日就被快马加鞭,悄悄送出了城。
经过数日奔波,终于在这日入了京城,与段旭超相见。
“这桩差事办得很好,你与追月她们下去领赏吧。”元琰闻言颔首,奖赏了追影等人。
她又叫来薛朗,思考后吩咐。
“薛朗,你去安排一下,让人将本王的那座别院收拾出来,安置段旭超一家住下,地契也直接交给段旭超的夫郎。就当是本王给段将军一家安居的贺礼了。”
薛朗明白殿下这是要笼络段旭超,让她彻底在凰国扎根下来,听令道:“是,卑职这就让人去办。”
底下人的动作十分麻利,很快元琰这边就听到了系统的播报声。
【恭喜宿主,再度收服一员猛将,手下又添人才,掌权度小幅上升,目前为54.3%。】
系统高兴地给元琰播报情况:【段旭超和夫郎现在已经在院子里住下了,看样子她很感激你,心有归附之念,忠诚度目前为67。】
元琰微微一笑,“好,我知道了。”
余柳来向她禀报,“殿下,陛下追查刺杀之事,已经查到了梧国头上。”
元琰闻言,伸手将杨令仪拉入自己怀中,放在腿上。
“但是仪儿确实瘦了许多,抱起来都有点硌手了。”她微微叹了口气,捏了捏杨令仪没什么肉的胳膊。
“真的吗……姐姐真这么觉得。”
杨令仪听见元琰这么说,脸上有些迟疑,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元琰摸过的地方。
他身形纤细,腰若杨柳。此时被元琰抱在怀里,如同一片柔软的羽毛一般,轻轻的没有什么重量。
“自然,我喜欢稍稍有些肉的男儿,仪儿还是要多吃点比较好。”元琰故意说道,神情严肃。
凰国向来以男儿纤瘦体态为美,京中风气尤甚。杨令仪到了京城后,都在公公的严格教养下又有意减瘦了些。
但姐姐原来喜欢有肉的男儿,那他或许也不是不可以……
杨令仪内心开始动摇了。
元琰看出了他眼里的摇摆,把汤羹拿到面前,自己先吃了一口。
“仪儿手艺进步很大,味道很鲜。”
她说着便又舀起一口汤,将汤匙掉转过来,喂到杨令仪嘴边,“仪儿也尝尝。”
杨令仪看着她的动作,白皙的脸庞上,浮现出浅浅的粉红。
他这回终于张开了小口,乖乖就着元琰的手,将汤喝了下去。
“怎么样,好喝吗?”元琰注视着他,带笑问道。
元琰说得没错。
大理寺那边顺着三皇女的线索往下追寻,果真有了新的发现。
“怎么办父卿,大理寺这帮人现在竟然查到儿臣头上来了。”
元骁得到消息。先前还嚣张不已的她,此刻才终于急了起来,连忙求助父卿。
第 40 章 获封秦王
赵如意向旁边一看,发现周围的侍卫们毫发无伤,但每个人手上紧握的剑却都被击落在了地上。
这些侍卫都是母王身边的好手,放在外面少说是江湖一流的高手。此行若不是路途较远,且带不了太多侍卫,母王也不会派她们来保护于他。
没想到这些侍卫,竟然在一个照面间,便被此人打落了手中的剑!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眼前的剑客若是想要打伤她们,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为首的侍卫心中大惊,只有同为剑客才知道想要做到如此程度,夺剑而不伤人是多么困难的事情。
此人绝对是位用剑高手!
“你……你是什么人?!”赵如意反应过来,方才那一瞬间,他看着元琰飞来的剑招忘记了言语,心中震撼。
但此刻回转过神来,他不仅不承认看元琰的剑看得呆住了,反而因为察觉到了自己刚刚过快的心跳,变得更加羞恼。
“刚刚已经说了,我乃元庄元琰。”
元琰垂下手中的剑,神色依旧平静,像是早就料到了众人的反应,徐徐说道:“不知今日小公子和这位大侠能否给我一个面子,和平解决此事?”
“凭什么!”然而,元庄此举不为名也不为利,单纯是不忍心见人受苦,所以早早地开始了施粥,有些迂傻却又仁善至极……这完全像是元琰会做的事情。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林倾颜本在写信,闻言立刻放下了手中的笔。
碧竹想了想,“听说从今日卯时就开始了。”
林倾颜闻言,二话不说,起身便向阁门外走去。
“公子,您这是要干什么去?”碧竹很是不解,施粥的地方乱糟糟的,还有很多脏兮兮的灾民,公子平日里最是爱洁,不喜脏污之地,为什么现在却偏要往这种地方去。
“碧竹,你知道女人喜欢什么样的男子吗?无论什么样的女人,都喜欢能够理解、支持她的男人。越是这种时候,我越不能躲在后面。”林倾颜淡淡地说道。他不用想也知道,此时漱雪那厮必定和元琰在一起,如果他不露面,无疑是被比了下去。
碧竹虽不理解,但也只得赶紧跟了上去。
等两人来到山庄门口时,粥已经施完,但还有几个没有领到的灾民在这里徘徊,不肯离去。
“这几日睡觉警醒些,让大家伙儿都打起精神来。”元琰背对着他,正在交代手下加强山庄的防卫。
“是,庄主!”手下听令。
漱雪则在与账房的人说话。
在场的所有山庄中人都在忙碌,还是漱雪身边的侍男看见这主仆二人,出声行礼,元琰等人才发现了他。
“林公子,你怎么来这里了。”元琰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林倾颜,面露诧异。
“听闻娘子在此施粥,倾颜想来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地方。”林倾颜看见眼前的场景,面上略微浮现出一点儿失落,“倾颜得知消息之时就立刻过来了,不想还是来得有些迟了……”
“不迟,明日还有。林公子若是不嫌劳累的话,可以和阿雪一起分粥。”元琰见林倾颜有心出力,自是不会拒绝。
“谢谢娘子,倾颜当然愿意。”林倾颜有些欣喜,抬头说道。
“林公子来得正好,我正要去找你呢。”听见二人讲话,漱雪让管账的下去,带着侍男走了过来,有意无意地站在了林倾颜前面。
“漱雪公子有何事要寻倾颜?”林倾颜问道。
“是这样的,庄主施粥之余,还想筹建善堂,所需花费我准备多方筹集,不知林公子身为林盟主之子,可愿为此出上一份力?”漱雪微笑地说道。
他的这番话合乎情义,林倾颜自然没理由拒绝。
况且眼下正当着元琰的面。林倾颜此时非但不会拒绝,反而要全力支持,尽可能地展现自己的善良。
“此事关乎百姓,漱雪公子能想到倾颜,是倾颜的荣幸。”林倾颜语气郑重,转头看向碧竹,“碧竹,你去把我妆奁第一层里的首饰尽数取来,交予漱雪公子。”
“第一层?那可都是公子您最喜爱的首饰呀。”碧竹很是吃惊。
林倾颜催促道:“让你去便去,哪来这么多话。”
“这……”碧竹迟疑地走了,取来一堆精美的金玉首饰。
漱雪只远远看了一眼,便知都是好物,林倾颜着实出了不少血,微微一笑,“林公子大义,所捐之物价值不菲,漱雪替百姓谢过林公子。”
“漱雪公子言重了。娘子所行之事让倾颜感动不已,是以拿出这些金玉首饰,聊表心意。和娘子的善心相比,倾颜所为不值一提。”
林倾颜并不接招。一边用敬慕的眸光看着元琰,一边轻言细语地说道,任谁都能听出他话中的情意。
元琰被他这么注视着,也微微有些不自在了,拱手道:“公子所行善事,必有善报。”
“善报与否我不在意,我只希望娘子能够不再为此烦忧。”林倾颜微微一笑,灿若花开。
他的这句话明摆着是告诉元琰,他不信善报,只是为了她才出力的。此话虽是为了博取元琰好感,夸大了许多,但也有几分真心。
元琰在洪灾面前,不像那些富绅豪商一样只想着顾全己身,而是尽己所能地散粮施粥,兴修善堂。这样纯粹的善举,即使林倾颜自己做不到,但他内心深处还是有一丝敬佩的。
“多谢倾颜好意。”元琰听着他的话语,心中微暖。
漱雪见林倾颜又借机向元琰表明心意,越发觉得此人心机深沉,心下厌恶。在一旁状若不经意地打断了两人的话语,转头扬声道:“今日帮忙施粥的人都辛苦了,庄主体恤,在场每人可领二钱赏银。”
“多谢庄主!”山庄众人感激不已,纷纷向元琰拜谢。
之后几日,林倾颜果真戴着面纱,带着碧竹来帮忙施粥了。
“公子,你累得汗都出来了。咱们只是来帮忙的,何必把自己弄得那么辛苦呢?”碧竹给自家公子擦着汗,心中不太理解。
如果是为了博取元庄主的好感,待在这里做做样子就好了,哪里需要这么卖力?
“你懂什么。”林倾颜也不和他解释。
是真心还是假意帮忙,元琰难道看不出来吗?像她这样刚直方正的人,若是发现他所言并非真心,之前的努力肯定全都白费了。
他远远望了望前面元琰与灾民交谈的身影。
元琰在人前做事,他在后面帮忙,这种感觉莫名有些像妻夫……想到这里,林倾颜的心中刚刚泛起一丝甜意,就仿佛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冷水,迅速冷却了下来。
他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这些时日的所有相处,都不过是一场虚情假意的骗局罢了,什么妻夫,说出来徒惹人发笑。
等剑法秘籍全部到手,他就要离开这里了,此后与元琰恐怕再难相见。就算再见,知道了他所作所为之后,元琰不视他为敌就算好了,又怎么可能像现在这样温柔相待……
想到这里,林倾颜的一颗心陡然下沉。
然而还没等他继续深想下去,元琰就结束了和灾民的交谈,朝他走了过来。
“你以为你是谁,你不过是剑使得比较好罢了,凭什么逼我改变决定。”赵如意闻言,看着眼前护着那女人,让他平生第一次在大庭广众之下丢脸的元琰,心中莫名生出了几分委屈。
他的眼里漫出了几分水色,咬着嘴唇,瞪视着元琰,一脸不服输的神色。
元琰还没有回答,那侍卫长便自行站出来拦住了赵如意,“殿下不可。”
“此人应该就是前些日子圣上御赞的元大侠。此人武艺高强,我等武艺皆不及于她,若有冲突,恐怕难保殿下安全。”侍卫长低声劝告道。
“康王对此人也很欣赏,若是得知殿下得罪于她,定然不会高兴,殿下不可再过了。”
此言一出,赵如意顿时安静了下来。他虽然侨纵,但也知道以母王的喜恶为先,不然也不会是康王最疼爱的儿子。
听见侍卫长略带警示的话语,他纵然心有不甘,此刻也只得忍下气来,一双带火的明眸怨愤地瞪了元琰一眼,这才转头扭过脸去。
“好,好一个‘侠义过人’的元大侠。本公子今日就给你一个面子,不计较此人冒犯之罪。”
“但若有下次,此人再犯到我面前,届时无论何人求情,都必不可能轻饶。”
赵如意从小就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性子,长这么大,这还是他头一回在人手上吃瘪,心中的委屈恼恨可想而知。脸上更是有些下不去,只得放下狠话,为自己挽回一些颜面。
然而,元琰可不知道眼前的小男子心底有这么复杂的心思,闻言道谢,周全了礼数,“如此,元某多谢公子宽仁。”
赵如意闻言怒气不消反涨,“你算什么人,要你来夸我宽仁?”
他经过此事连带着恼上了元琰,觉得此人行事一板一眼没意思透了,再不言语,气冲冲地带着一众侍从上车离去。
“多谢大侠刚刚出手相助!”
身后的女子一行见此事竟然在元琰的帮助下得以解决,都有些劫后余生的感觉,不禁对她感激不已,纷纷上前道谢。
“这小男子行事乖张跋扈,刚刚若非大侠,我们恐怕难逃皮肉之苦。”为首的女子郑重向元琰行礼道谢。
“不必言谢,江湖中人,路见不平自然不能坐视不管。”元琰回礼道。
张总镖头这时也来了。刚刚元琰突然跃至包围中间插手此事时,她还来不及反应。之后想要帮忙,却见元琰很快就解决了事情,心中不由更添一层敬佩。
“元妹啊元妹,都说你心地仁善,侠义无双。当初我听闻江湖所传,还不以为然,今日为姊亲眼一见,方知我不及你远矣啊!”张总镖头拍着她的肩膀,真心实意地长声叹息道。
“总镖头过誉了,您也是为了此行顺利着想。今日我没有顾及身上所负之责,擅作主张干涉了他人之事,张姊不嫌我多事便好,再有夸赞我实在受之有愧。”元琰自己心善愿意助人,但并不会强求她人也必须出手相助。
张总镖头算是看出来了,这元琰当真是个品行无可挑剔的真君女,摇头道:“你啊你啊……”
经过这一风波,镖局众人也没有了喝茶歇息的心思,收拾停当继续上路。
路上,由于所行方向相同,未到一日她们竟然又在路上遇到了那刁蛮小公子的马车。
这一回马车中的人发现她们,远远便避了开来,俨然是不想再见到押镖队伍中的某人。
赵如意的躲避之意过于明显,就连镖局中的人都看了出来,不禁调侃了元琰两句。
“元大侠瞧瞧你也太不怜香惜玉了。说出剑就出剑,丝毫没有手下留情,把人家小郎君都给吓怕了哈哈……”
这些女人们爽朗的说笑声传出去老远,声音响得连前面马车内的赵如意都听见了。
“混说!之前我那是给母王面子,才放过了那几个人……这元琰不过一个江湖草莽,武艺再高又算得了什么东西,谁怕她了?”赵如意听了两句,气得直跳脚,要不是身边的老公公和侍男们竭力拦着,恐怕他又要跳下马车了。
“殿下,这些人身份卑贱,说话粗鄙难听。您又何需与此等人计较,没得自降了身份,还是算了吧。”
在身边仆从们的好言劝说下,赵如意才总算恢复了几分理智,但他依旧愤愤难平。
“公公,这些人太讨厌了,尤其是那元琰,义正辞严的样子看得人就烦……看样子她们也是往前边去的,我实在不想再见到她们了,要不我们换条路走吧。”赵如意抱着老公公的手臂,撒娇央求。
“小殿下,我们走的都是官道,路途较近。若是换一条路的话,恐怕会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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