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择选正卿


    但此时赵如意偷偷望着元琰,不仅没有像往常那样闹着不允,不愿与这些粗鄙的江湖中人同行,心中甚至反而还有一丝隐隐的期许。


    “这……”张总镖头一听,不禁深感为难。


    “这位侍卫大姐,我也不瞒你,我们要去的地方恰巧离康王府不远。若是平时多护送个人倒是没有什么。但我们这一趟是押了镖的,货物贵重,路上并不安全,你家金尊玉贵的郡君跟着我们,恐怕要吃大苦头啊!”


    张总镖头对赵如意没有丝毫的好感,心知这种侨纵任性的公子哥儿最是难以伺候,要是在路上危险之处闹将起来了,她们这群人恐怕也落不到好下场。


    因此虽是同情侍卫等人的遭遇,也对王府的酬谢十分心动,但她依然没有贸然答应下来。


    赵良心知自己这是强人所难了,但眼下她们一行死的死伤的伤,已是无法保护郡君,除了将郡君托付给品行端正,武艺超群的元琰等人也别无她法。只能沉默不语,继续磕头。


    “哎,这……”赵如意长这么大一直是有什么说什么,这还是他头一次撒谎,不禁有些不敢去看元琰的眼睛,“我……我不会。”


    元琰早有心理准备,闻言也不惊讶,只是轻叹了一声,对着他伸出了手,准备将赵如意搀扶上马。


    赵如意将手放了上去,触碰到元琰的手掌。她的手修长有力,手心和指间几处都有薄薄的茧子,摸起来粗糙微硬,但赵如意却抓着她的手,脑海中的思绪一下子飘远了。


    这便是真正剑客握剑的手吧,就是这双手从那群凶恶杀人的山贼手中救了他……


    他顺着元琰的力度上了马,按照骑马的姿势,背部自然而然地靠在了元琰温暖坚实的怀抱里。


    两人挨得如此之近,甚至能感觉到元琰身上微微温热的气息,赵如意的脸颊又开始有热度了。


    这么一前一后坐着,仿佛是元琰在抱着他,热度从两人肢体相接的地方传来,有些亲密……他的脑海中不由胡思乱想起来。


    “驾!”


    赵如意这厢终于安分下来,镖局众人开始赶路。


    马儿在山间快速奔驰,山路不平,马背颠簸,磨得人股间生疼。


    赵如意之前虽说骑过马,但也顶多是在草场等地跑跑,从没一次骑上这么长时间,哪里吃过这个苦,很快便有些受不住了。


    但他不想让人看轻,尤其是不想让元琰觉得他侨气。因此尽管汗都流下来了,却硬是咬着牙一声不吭,不愿出声喊人停下。


    元琰注意到了他的神情,询问道:“郡君累不累,可还能再坚持一段?”


    “自是可以,才走了这点路,本郡君一点儿也不累。”赵如意不肯承认其实他已经不行了,嘴上还兀自强硬。


    “如此便好。”元琰好似信了,见状继续驱马向前,没有再说什么。


    你就这么简单地询问一句,我说什么就是什么,也不多关心我一下吗?


    赵如意见她果真不问了,又在心底委屈起来。


    明明刚刚嘴硬不承认的是他,这会儿又感到不高兴的也是他。


    元琰这人真是个木头脑袋!一点儿也不会体贴男子。


    赵如意想着元琰的脸庞,在心中连着骂上了许多句,觉得元琰一点儿也不关心他,但又无法说出口,只能自己心底暗暗地生起了闷气。


    然而,接下来的路,元琰却带领着镖局众人加快了速度。一行人快马加鞭地进入城池,来到了一家客栈。


    进入客栈,元琰给赵如意单独开了一间上房,让他先坐在里面歇一歇。


    自己却找来后厨帮工的小男孩,给了角碎银子,让他烧缸热水给上房里边的公子送去。


    “赵公子,我拿了点伤药,让人给你送进去了。此药清凉,可以用来擦股间破皮处,刚擦上去会有些微微的火辣刺痛感,等药效上来就没那么难受了,你记得自己涂药。”元琰对着房门,一字一句地交代道。


    赵如意本因元琰路上对他的态度,心生郁闷,自进了房门,就把自己蒙在了被褥间,不想理会外面的声音。


    谁知这会儿听见元琰来找他,叮嘱了这么多内容,话里话外全是对他的关切。赵如意刚刚还恼闷下沉的心,顿时飞快地跳动起来。


    刚刚他在马背上受伤的事情,元琰竟然注意到了。不仅注意到了,还专门去找了娘中,为他开了药送了进来……


    赵如意越想越欣喜,在床榻间翻来覆去,一颗心儿砰砰直跳。


    这般默默观察,细心关照于他,是不是说明元娘子也对他有意?


    赵如意将那药膏子攥入手中,望着那模样普通的药膏子,心中甜蜜,无声傻笑起来。


    有了药膏子的支撑,第二日尽管仍有不适,赵如意还是一早就起来了,在元琰门前等她。


    “元大侠,我已经准备好了,我们什么时候继续出发?”赵如意在元琰请来的梳头郎的帮助下,好好梳洗打扮了一番,亭亭玉立地站在元琰门前,好让她一开门就能见到自己最美的模样。


    镖局众人都以为这侨生惯养的小公子今日会累得下不来床,少不得发一番脾气才能再上路。没想到他竟忍着不适,那么早就起来等着了,不禁让大家伙儿都有些改观。


    “郡君今日气色不错,看来昨晚休息得挺好。”元琰推开门,看到赵如意已经在等了也没有惊讶,点了点头,态度一如昨日那样寻常,“收拾一下,我们便要出发了。”


    在元琰的看顾下,镖队中虽然多了赵如意这个累赘,却没怎么拖慢她们的脚程。


    这一路上赵如意虽然也会时不时闹脾气,但相比之前却显得好哄了许多。别人的话他一点儿也不听,但只要是元琰开口了,他多少会收敛上一些。


    并且有时还总是偷看元琰,被发现了就脸涨得通红,别人都没说什么赵如意就自己炸了开来。若是见元琰在旁没有什么反应,又会躲起来暗暗发脾气。


    张总镖头看侍卫这般忠心可怜,也有些说不下去了。但张总镖头心知此事做决定的还是元琰,因此她也跟着望向元琰,“元妹你怎么看。”


    元琰听完两方的话语,沉思片刻。


    “既是真心相求,此事我可以答应,”元琰前半句话一说出口,赵良的眼睛就陡然焕发出了神采。


    “但事先说好,我有一条件必须做到。”


    “恩人请说!康王最是宠爱郡君,只要能将郡君平安送回,无论是金银还是它物,只要能做得到,王府定能满足。”赵良急切地说道。


    “某所需并非酬劳之物,只需要郡君答应,路上一切听从我的要求,不可随意生事,我便接下此任,否则便只能拒绝了。”元琰注视着赵如意的双眼,缓缓说出了自己的条件。


    赵如意知道元琰是在批评他任性,脸噌的一下变红了。他喏嚅数下,正当赵良以为这脾气暴躁的祖宗不可能答应之时,他竟然用微不可闻的声音回答了。


    “一言为定,我……答应你便是。”


    小主子这是吓到了吧?不然怎么这么乖顺。赵良虽然察觉到了一丝反常,但见赵如意吸取教训没有再闹腾,也着实松了口气。


    “既然你已经答应,那待会就随我们一同上路吧。”元琰同意了。


    “恩人,您的大恩我已记下,此去多日,便将郡君托付给您了!”赵良取下王府侍卫牌作为信物,再次郑重地向元琰等人深深一拜,交代了一些事宜。


    而她则要留下来收拾残局,安置受伤的侍卫,待身体痊愈一些再回王府复命。


    张总镖头查看了山贼身上的东西,提醒道:“这里山匪众多,不知是否还有余党,我们收拾收拾,尽快上路吧!”


    而元琰则是在同赵如意说话。赵如意这个麻烦是她接下的,她便有责任看顾好他,不给镖队添乱。


    “押镖路途艰险,郡君若要跟着我们,马车是肯定无法再坐了。”元琰给他说着道理,“你且去马车上看看有什么要用之物,轻便的可以拿上,太过笨重的便不要再带了。”


    本以为以赵如意的性子,劝服他舍弃马车肯定要多费一番口舌。谁知赵如意眼下受了刺激后,竟然变得异常的听话,嗒嗒嗒地跑回马车跟前,没多久就简单拿了几样东西回来了。


    “元大侠,我就拿这几样,你看可以吗?”赵如意仰头看着元琰,乌黑漂亮的大眼睛里竟然还含着几分讨好。


    元琰只当是他害怕被她们丢下不管,才这般情态,在心里叹了句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检查了一下赵如意拿来的东西,发现都是一些随身之物,便点头应允了,“可以。”


    “另外那几名侍男也得留在这里,无法随行。郡君还有什么之前交予他们保管的重要之物,也一并拿上吧。”


    元琰的这句话是赵如意没有料想到的。他从出生起身边的虜仆侍从就没少过,无法想象没有人服侍的生活是怎样的。方才原以为可以将侍男一并带上,没想到元琰说的护送他回王府,真的就只是多带他一人而已。


    “为什么不能带上他们?”赵如意很不理解,觉得元琰是不是心里责怪,有意想让他吃苦,惩罚于他,有些委屈。


    “我们骑马赶路,郡君的侍男想必都不会骑马,需要人带,这是其一。”


    “其二,押镖路上并不太平,若要带上这些没有武功的侍男,路遇危险时为了保护这些人,镖师们将无暇腾出手来反击,届时所有人都将陷入险境。”


    第 42 章   郊外遇美


    宴罢,元琰告别张总镖头一行人,带着随从行路多日回到了元庄。


    漱雪为她整理带回的东西,翻到康王府赠予的谢礼时,微微吃惊道:“琰娘,你此行不是去处理盟中之事了吗,哪里来的这么多金银?”


    “哦,阿雪说的是这些。”元琰看了一眼,发现漱雪难得的惊讶模样有些好笑,微微一笑,将这些日子押镖路上发生的事情,全都细细说与他听。


    在元琰的描述里,简单地说了她救下王府小郡君,康王以礼酬谢的事情。其余大部分的内容,都是在讲一行人押镖路上的经历。


    尽管元琰只有寥寥数语提到了那位被救的郡君,但漱雪还是从中敏锐地发觉了异样。


    男子的第六感告诉他,这个侨纵的郡君,定是对元琰有着不一般的心思。否则怎么会一改先前跋扈生事的性子,对元琰言听计从?


    “琰娘,你救了郡君,王府没有什么其他的酬谢吗?”他试探地问道。


    元琰没有深想,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康王有意宴请,但我们还有事要办,便推辞掉了。”


    这般行为合乎情理,似乎并无异常之处……难道真的是他多想了?漱雪有些怀疑。


    但思及那郡君远在平城,等闲出不了闺阁,恐怕再无机会见到琰娘。他想了想,便也将此事抛却了开来。


    相比远在天边没有影子的郡君,还是近在眼前府中之人的威胁更大。


    这个“府中之人”,自然指的就是林倾颜。


    元琰不在山庄的这些日子,林倾颜似乎早已猜到漱雪要找自己的麻烦,除了每日练剑的时间,几乎都呆在房中,并不出门。


    漱雪安排了不少下人侍从监视于他,汇报他的一言一行,但都没有发现什么异状。


    只除了下人汇报,林倾颜似乎每隔几日都要写信,但写了的信却不见寄出。


    他每每写了信都会交予自己身边那名府外带来的贴身侍男,其他人都没有机会过手。信虽然没有寄出去,但也就此消失。


    至于这么多信最终到了哪里,整个山庄除了林倾颜和碧竹二人估计无人知晓。


    “给我把那侍男盯紧了,我倒要看看,这林公子千方百计接近琰娘到底在谋划什么。”漱雪听完,决定先按兵不动。


    琰娘这些日子对那林倾颜的信任日渐深厚。在没有抓到林倾颜危害山庄的实质证据前,他若是轻举妄动,恐怕反而会被那狡猾之人反咬一口。


    只有将送信人和信件一同拿获,才能让琰娘相信林倾颜故意接近于她住进山庄,是别有用心之举。


    说曹操曹操到。正当漱雪思考该怎么揭穿林倾颜时,林倾颜已经带着碧竹来找元琰了。


    “娘子,你回来了。”林倾颜远远看见回来的元琰,调整了一下神情。在元琰望来的那一刻,他的眼里自然而然流露出了喜色,柔声一唤,快步走了上前。


    元琰正在与漱雪说话,听见声音停了下来,转头看向从门外走入的林倾颜,点头道,“林公子。”


    “只是数日未见,娘子又与我生分了吗?这里又没有外人,娘子该唤我倾颜才是。”林倾颜目不斜视,仰头望着元琰,只当一旁的漱雪不存在似的,羞怯中藏着几分大胆,听在漱雪耳中刺耳不已。


    呸,你一个未嫁男子,这种话也说得出口,真不知羞耻。漱雪在心中啐了一口。


    元琰没有发觉两人之间的不对,询问道:“倾颜有何事找我?”


    “不是什么要紧事。只是颜儿多日未见娘子,心中牵挂,想知道娘子在外奔波是否辛劳,有没有受伤……实在想念,在阁中坐不下去,便来见娘子了。”林倾颜嘴上说着关心至极的话语,然而话中有几分真心只有他自己知晓。


    “劳倾颜挂念了。此行没有危险,我并无受伤,完成盟中委派之事便回来了。”元琰说道。


    “如此便好,娘子无事,我也能放下心来了。”林倾颜眸中含笑,还待继续说些什么,漱雪却忍无可忍,不愿再给他这个机会了。


    “已到晚膳时候了,琰娘一路奔劳受了不少累,想必肚中空乏。林公子有什么话待会再说,还是先用饭吧。”漱雪几句话便将林倾颜隔开。话里意思都是林倾颜不顾元琰的身体,身为客人没有眼色,光知道缠着刚回来的主人家说话,多少有些无礼。


    “那便先用晚膳吧。”元琰闻言没有多想,点头说道。


    漱雪唤下人传话备膳,见林倾颜仍是没有要走的意思,笑中带刺,“林公子站在这里,是要与我们一道用膳吗?”


    林倾颜只作不知,欣然回道:“多谢漱雪公子,那倾颜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漱雪还没有见过林倾颜这般装傻充愣的大家公子,心中又添了一层厌恶,然而话已经说出去了没法收回,只得叫侍男多布置一个座位。


    然而计划不如变化快。元琰才回来几日,林倾颜的新剑招还未学到多少,一个意外之客便找上门了。


    却说那日一早。


    山庄正门,忽然有一礼节周全的虜仆登门投帖,请元琰参加宴请,“小虜贸然登门,有所打扰,请主家原谅。”


    “因我家主人新搬至贵庄附近,特遣小虜送帖,邀请元庄主上门参宴,以贺乔迁之喜……还望元庄主能赏脸前来,不胜感激。”


    漱雪从下人手里拿到请帖,看了看发现是隔壁新搬来的邻舍发来的。


    “待庄主回来,把这份帖子交予庄主吧。”


    漱雪每日都要帮元琰处理山庄事务,像这种拜帖请帖都得在他手里过一遭,筛选出重要的才会给元琰过目。


    山庄附近只有一座庄子无人居住,没想到这几日竟然赁出了。庄子离这不远,邻里之间日后定然少不了交往,还是要处好关系的。


    漱雪想着,便把这份帖子单独挑了出来,准备晚上拿去给元琰看。


    元琰看到请帖时,有些意外,“旁边那座庄子赁出了吗?是何人赁下的,无声无息,我都没有听闻。”


    漱雪早就派人去打听过了,“听说是户官宦人家。有人瞧见她们家搬下的案几椅凳无不华贵非凡,就连仆从都穿金戴玉,礼节得体……底蕴深厚,不像是寻常百姓。”


    “既是对方主动相邀,那便去看一看吧。”元琰心中有数,点了点头,接过请帖放好。


    翌日,元琰便带着乔迁贺礼,登门拜访旁边庄子的主人。


    侍从刚送上名帖,庄子的管事便开门一脸恭敬地将她们迎了进去,引至堂中。


    “元庄主,还请您稍坐片刻,我家主人听闻庄主要来,欣喜非凡,刚去更衣,一会儿便到。”


    即使是如元琰这般迟钝的人,也察觉到了这户人家不同寻常的好客态度。但她不知道这份热情从何而来。才坐了一会儿,便有虜仆端上了许多珍贵的新鲜瓜果,用于招待她。


    其她的邻舍是还没有来吗?既是乔迁之宴,为何只到了她一人。元琰坐了片刻,没见有其她人前来赴宴,心中不禁又生出了些许疑惑。


    正当她思索间,一道难掩欢欣的声音传了过来。


    “元姐姐!”一个绯色的身影快步出现在了正堂。似乎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元琰,将一众虜仆侍从远远甩在身后。


    直到望见元琰那张令他日思夜想的脸庞之时,他才勉强压抑心中的雀跃,在元琰跟前停下,俏生生地呼唤了一句。


    元琰抬首,看清面前之人的模样,面上忍不住浮现出了几分惊诧,“郡君?”


    “元姐姐,你没有想到会在这里见到我吧。”赵如意笑吟吟地看着她说道。


    “我可是特意为了姐姐过来的。千里迢迢,只为了追寻姐姐而来……姐姐如今若还是这般唤我,如意可就要伤心了。”他直来直去惯了。身为男子,却浑然不知何为含蓄,见元琰因为惊讶没有动作,便立刻凑了上去。


    “郡君是为我而来?”元琰没有明白。明明前些日子一行人才将郡君送回,他怎么又跑了出来。


    康王又为何会允许赵如意一深闺男子出府,甚至还追着她一路来到了姑苏……她此时的神情大抵是有些茫然,导致赵如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姐姐心里大抵以为我是偷跑出来的吧!”赵如意笑得开怀,“不用担心,我这次外出,是母王父君都应允了的,母王还特地派了身边的好手来护卫于我,绝对不会再像上次那样惹出事来,连累姐姐在我后面收拾了。”


    他这一声一声的“姐姐”,喊得元琰有些难以适应。她转过脸去,避开了赵如意过于灼热的视线,“不知郡君来这里找我,是想做什么呢?”


    谁知刚刚还对她有问必答的赵如意,此刻听到这个问题 ,却莫名忸怩了起来。


    “这……就是想见一见姐姐……之前的救命之恩光母王答谢了,我自己还没有回报呢……”他目光游移,不敢抬眼去看元琰,支支吾吾地说道。


    不是说救命之恩以身相报吗?他这么说的话,元琰应当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了吧。赵如意心里美滋滋地想道。


    “郡君——”


    元琰刚想说不必了,若让赵如意自个儿报恩还不知道得添什么乱子呢。结果赵如意就像是提前猜到了元琰会说什么一般,声音陡然拔高,将她的话压了下去。


    “我不管……这里风景不错,本郡君难得离家,要在这里住上一段日子,元姐姐你不许再说了。”


    赵如意知道元琰此时张口铁定是要拒绝,面子上不禁有些挂不住。本来打算直接对她剖白心意的,这会儿也只能另找了个借口,糊弄过去。


    元琰这么一听,顿时比刚才安心多了。


    果不其然,赵如意是自己想要出来玩,拿她做借口的。这个理由可比方才那个听起来合理多了……不管怎样,以赵如意的耍脾气程度,一般人难以招架得起,只要他不是冲着她来的就好。


    元琰心中舒了口气。


    “对了,光顾着说话,还没带姐姐去看看我新搬的这个庄子呢。”赵如意见元琰面对自己的亲近有些躲避。心中一转,便决定借参观庄子之名,拉她一同游玩。


    元琰心知来都来了,今日算是逃不过了,便答应了下来。


    赵如意才搬来庄子数日,仆从们便已经将园子收拾妥当,移栽好了奇花珍草。本以为赵如意是不学无术的草包公子,没想到他说起花卉品鉴之道,倒是头头是道。


    一番游园玩赏下来,元琰对他也微微改观些许。


    临别时,赵如意还拉着她的袖子,依依不舍,“元姐姐,今日我已带你游了我家庄子,姐姐什么时候也能带我去看看你的山庄呢?”


    他对元琰长大的地方很是好奇,再加上一些渴望登堂入室的隐秘心思,令赵如意迫切地想要进入元庄看看。“……然后呢,那些山贼便这样束手就擒了吗?娘子还真是武艺高强。”桌上,林倾颜缠着元琰说路上发生的事情,元琰难以拒绝,便捡了一些迎击山贼的小事说了。


    林倾颜听得专注,眸光明亮,眼含倾慕,“娘子这般英武,我要是能学上三分就好了。娘子外出的这些日子,倾颜可是一直都在练剑,不敢懈怠,就等着娘子回来瞧瞧我有没有进益呢。”


    他说着说着,便将话头拐到了练剑之上。这些日子元琰不在,林江天愈发不耐,不愿再等林倾颜一招一式学下去,写信让林倾颜和盟主府的手下里应外合,扮作贼人搜寻元庄,直接将剑法秘籍从山庄偷出。


    林倾颜自是不愿为此冒险。眼见盟主府的催逼日益紧迫,他已经决定将剩下的剑招尽快学到手,早日从元庄脱身,摆脱这等不利之境了。


    元琰没想到林倾颜每日练剑的习惯一直坚持到了现在,心中有些欣赏,便答应明日去看他展示剑招。


    第 43 章   念念不忘


    “这样一来,元琰既能陪在孩儿身边,又没人能多嘴多舌,岂不是两全其美之策?”说到此处,赵如意越想越觉得有理,一双眼睛都发亮起来。


    康王一听此话,尽管早有预料,但没想到赵如意还真是这么想的,顿时只觉眼前一黑,气得七窍生烟。


    “可笑,你愿意嫁,还不知道人家愿不愿意娶呢!你一王府郡君,身份尊贵,何人不能嫁得,要上赶着求一江湖中人相娶?”


    康王这回真被这孽子给气到了,倏地起身,挥袖斥道:“看来是本王平日里把你惯坏了,这种不知羞臊的话也能说得出口,成何体统!”


    “母王,话不能这么说。”赵如意见康王动怒了,连忙上前,讨好地给她捏肩捶背,“您不是一直说我没什么本事,管家针黹样样不通,铁定嫁不到什么好人家,日后只能全靠几个姐姐替我撑腰吗?”


    “反正您和父君早有把我留在身边的念头,那嫁给谁不都一样……那元娘子端方君女,人品贵重,若是娶了孩儿,日后您也不用担心她欺负孩儿。”


    赵如意一边说一遍偷看康王脸色。见母王神色有所松动,再接再厉道:“孩儿喜欢元琰,若是能嫁与元娘子,日后定是静下心来与她好好过日子,三年抱俩胖外孙女,全都带来王府给您养着玩儿……”


    康王本是沉着一张脸,听到赵如意有意逗趣的话,此刻也不免有些绷不住了。


    “你这孩子尽是些胡言乱语……还三年抱俩呢,你一个未嫁男儿说这种话还不害臊?”康王瞪了他一眼,嘴上斥责,但心中到底还是听进去了一些,神色缓和下来,开始思忖起赵如意话语的可行性。


    自家孩子自家清楚。康王知道赵如意被自己惯坏了,以他的性格城府,若是真远嫁到了高门大姓人家,铁定要被当家主公磋磨。她们做母父的能为孩子一时撑腰,但却做不到一辈子看顾。


    倒不如真像如意儿说的那样,给他招个人品端方的妻主住在王府附近,时不时瞧上一瞧,她和正君两妻夫也能放下心来。


    “好不好嘛母王,您平日里最是疼我了。我就这一个小小的要求,您就再依我一回吧!”赵如意还在使力。


    康王都被他磨烦了,终于开口:“好了,此事八字还没有一撇。我看人家元大侠似乎对你无意,你总不能强行按头让人娶你吧。”


    赵如意听出了康王的松动,眼睛登时亮了,“那母王的意思,是不是只要元娘子同意娶我,母王便答应将我嫁与她?”


    “我可没这么讲……莫要再说了,此事我得先同你父君商议一二才能决定。”康王面对赵如意的顺杆上爬,避而不答。但赵如意了解母王,她既然这么说了,就代表此事有戏。


    至于父君那边,赵如意就更是不怕了。父君比娘还要好说话,如果父君知道元琰是这么好的一个人,一定不会阻挠他追寻真心的。


    “那我便等着母王的好消息了。”赵如意难掩欣喜。他此刻人虽然还在王府,但一颗心儿早已随着元琰飞远了。


    再说元琰那里。她与张总镖头等人领了谢礼,出了王府大门,还要继续赶一小段路。一行人需要尽量在天色黑下来之前,将押运的货物交接完成。


    “我们已从王府中出来,看来此事果真是一场误会,张姊前番说的话不对。”元琰说道。


    “什么?”张总镖头走在路上突闻此语,一时尚未反应过来,茫然道:“元妹你说的是哪件事?”


    “就是张姊你先前说的,郡君倾慕于我一事。”元琰耐心地提醒她道。


    “闹了半天,你是说这个啊……不,不是。”张总镖头听到这时,这才明白元琰在说什么。


    先前两人说起赵如意的心思,元琰不信,她便提议看看王府是否会留元琰下来,届时便能分晓。


    没想到事情办完,这王府还当真没有留人。那小郡君看着不像这么容易放弃的人啊……难道是康王阻拦?这倒有些出乎张总镖头的意料。


    但她面对元琰的质疑,仍是选择相信自己的判断。


    “元妹啊,这事你得信我一回 ,怕是背后出了什么差错,应当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那小郡君平日里看你的眼神都快把你吃下肚了,他要是这么轻易就放你走了算我输。”张总镖头不禁摇头,语重心长地说道。


    “好,我信姐姐的。”


    元琰明显心中不信,但还是好脾气地认了下来,劝张总镖头, “只是这些都是没影的事情,张姊在外面还是不要再说了,没得坏了郡君名声,王府要怪罪的。”


    张总镖头一听这话就知道,她刚刚说的话元琰怕是一个字也没信。


    张总镖头见元琰这么不开窍也没法子了,只得长叹一声:“罢了,你没经历过不懂这些,姐姐也不同你说了。等你日后娶了夫郎,便知我今日之话是真是假了。”


    一行人加快了脚程,终于在天黑之前将贵重的押运之物全部交给了货主。


    拿到剩下的银子,张总镖头分了元琰和元庄的人大头不说,还要请她吃饭。


    “张姊太客气了,这一路上姐姐也照顾了我不少,这一顿理应我来请姐姐。”


    两人推辞数次,最后还是张总镖头烦了,拉着元琰便往城中最好的酒楼中去。


    张总镖头听得目瞪口呆,完全被她这一番自洽的解释给打败了。


    她总算知道,元琰家世、人品、武艺、样貌……个个顶尖,受到那么多江湖少男的倾慕,为什么至今还没有成家的原因了。


    “唉,算了元妹,和你说不通这个。”张总镖头彻底放弃说服她了,无奈摆摆手,“等你到了康王府,看看王府答谢之后放不放你走,届时便知晓了。”


    “张姊多虑了,王府当家做主的是康王,就算郡君真的要胡来,想必康王也不会任由他的性子,对他的不妥行径置之不理的。”元琰只觉此话莫名,并不相信。


    然而张总镖头的话却是应验了。


    半日后,一行人终于到了平城,来到康王府前,递去赵良的令牌,让阍人通传了消息。


    阍人去后没多久,王府的管事便来亲自迎接她们入府。


    “哎哟小郡君,真的是您回来了!”管事一见到赵如意,就快步迎上前行礼,将元琰一行恭恭敬敬地迎了进去。


    赵如意一见到王府中人,身上郡君的架子就自然而然回来了。他将手中的东西随手丢给了管事,不客气地问道:“刘管事,我娘呢?我从那么远的地方回来,母王怎么没来接我。”


    “康王有事在外,小郡君回来,我已经让人禀告主子了。”刘管事清楚小郡君的脾气,这些事情早就做好了安排。


    “行,这些人一路护送我回来,功劳不小,辛劳了多日。你安排几间厢房让她们歇息一下。”对于张总镖头等人,赵如意随口说道。


    但当他看向元琰时,却是犹豫了起来,“至于这位大侠……”


    “元大侠在路上救了我的性命,刘管事你一定要用最高的礼节,招待于她。”赵如意说这话时,有一丝微不可察地忸怩,声音低了片息。


    “救命恩人?”刘管事大吃一惊。其实刚才看到赵如意身边的侍卫都不在时,她就已经发觉了不对,让人一同禀告给了康王。


    但眼下听见救命恩人一词,她还是难免吃了一惊,很想知道郡君此行路上发生了什么,但碍于身份和有外人在场,只得守好自己虜才的本分,不敢多言。


    眼下郡君发话了,刘管事现下赶紧照做。但她身为王府管事,八面玲珑,自然不会像赵如意说的那样区分行事。


    只见刘管事将元琰等人引到了屋内。


    “管事的,不必招待。”张总镖头说道,“我们只是顺道送郡君回来,还有它事要办。若是没有什么事情,就让我们先行离开吧。”


    这些可是小郡君的救命恩人,刘管事可不敢擅作主张就这么让她们离开。


    “大侠莫急。”


    她带着笑脸道:“各位侠士暂且稍坐,你们救了小郡君,就是王府的大恩人,王府必有重谢。我们康王主子听闻消息,已经在回府路上了,一会儿便能与诸位相见,还请略待片刻。”


    张总镖头本就是说说,试探王府对待她们的态度,闻言感受到王府的礼重,便也坐了回去。


    而刘管事却一直在悄悄关注着一旁没怎么说话的元琰,毕竟这位是小郡君钦点的救命恩人,王府上下都得好好对待。


    下人们端来茶水,一一奉上,元琰只喝了一口便将茶盏轻轻放下。


    刘管事见状,立刻紧张地问道:“这位大侠,可是此茶不合口味?”


    “不是,管事的不必担心。此茶很好,我只是不渴所以没怎么喝。”元琰说道。


    她也感受到了王府下人们对她过于尊敬的态度,觉得礼节太多有些不习惯,并不想在王府待下去。只想等康王回府,便告辞离开。


    幸亏另一头的赵如意却不知她心底所想,否则便要急了。


    此时,他正换了身衣裳,细细梳妆打扮一番后,对镜自照。


    又询问一旁的侍男,“我这般妆扮美吗?”


    侍男讨巧道:“郡君容貌昳丽,整个平城都无人能及,自然什么时候都是最美的。”


    赵如意没有听到想听的真话,眉头一挑,就要发火,“我问你美不美,要听的是真话,谁要你在这里阿谀奉承的?”


    他这么一发怒,一屋子侍男见了,都赶忙惊惧地跪了下来。


    那名侍男更是一把跪下,连连磕头,“郡君息怒,虜才该死,不会说话。不是有意惹郡君不快的。”


    “郡君穿绯衣最美。绯色大气,衬得郡君肤色白净,娇艳动人,最适合郡君不过了。”


    他补救的话语说到了赵如意的心坎上,赵如意轻哼一声,算是放过了侍男,“这话还差不多,起来吧。”


    之后赵如意又兴致勃勃地挑好了全身的配饰,捯饬许久,这才满意起身。


    一路上灰头土脸这么多天,终于回王府了,他定要一改装扮,让元琰眼前一亮,欣赏到他的美貌。


    “郡君真美,想来无论何人看到郡君这个模样,一定会忍不住心生赞叹的。”侍男们讨好道。


    “那是自然,也不看看我是谁。母王回来了吗?有没有见到元大侠她们……”


    赵如意像只开屏的花孔雀,迫不及待想要在心爱的人面前展现自己,一边询问下人们,一边兴冲冲地便往正堂中赶。


    第 44 章   自荐枕席


    人群涌动,一只只手抓着钱袋,拼命向小伙计身上递去,生怕晚一刻谷价便要继续上涨了。


    “掌柜的,其他几家谷价也涨了……”


    然而此时,一名伙计从后门处跑进铺子,附在掌柜耳边耳语几句,掌柜点了点头,将写着价格的牌子翻了过去,重新画上了一个大字。


    “又涨了!”人群喧杂,还没买到的人,着急后悔不已。


    而这样的场景,几乎在城中每个地方都能看到。


    官府忙着救灾,在城内开设了施粥处。然而米粮有限,不少人天没亮便来排队,也就只能领到一口稀薄掺糠的粥。


    以致于一些贫户,已经快要支撑不下去了。“哪里,应该的应该的……元妹,幸亏盟中遣派的人是你,不然我们这后半程也不可能走得这么顺利。”


    “等过几日货物交接完毕,定要给我个机会,让镖局做东,好好请你吃顿饭感谢一番。”张总镖头盛情相邀,旁边的镖局众人也在帮腔。


    元琰推辞不过,便饮下了此杯,答应下来,“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一行人正说话间,旁边那桌忽传来嘈杂喧闹声。


    “大胆,你们这些女子真是无礼,挡在路中间,见到贵人马车怎么还不避让!”


    寻声望去,只见一侍男正站在一辆装饰华贵的马车前,对着前面几名骑在马上的女子,高声怒斥。


    “兀那小郎,你这话说得未免有些不对吧?这路又不是你家开的,我们行路当头,正好走到此处,并非有意挡路,难道也得提前给你家主子让道不成。”其中一壮女拉着马绳,向下觑着,不以为意地呛了回去。


    原是这一行人行至茶摊感到疲乏,想要歇歇脚,于是一边闲谈一边停了下来,准备下马喝茶,不想正挡住了后面那驾马车。


    那马车主人也是个暴脾气,见马车被阻,二话不说便遣侍男下来斥责。那几名江湖女子一听本不觉得是什么大事,但见马车主人如此蛮横霸道,此刻不免火起。双方各不肯让,便吵嚷了起来。


    “呸,什么贵人!小郎们也配称贵人。”


    “身份贵重就可以蛮不讲理了吗?有本事下来让老娘我瞧瞧,区区一个小郎们,哪怕是官眷又怎么样,还在我们面前充起天王老娘来了!”


    为首的女子啐了一口,猜到眼前华贵不凡的马车内坐着的,估计是哪个官员家的公子。见不得一个只会投胎的侨纵小郎们踩到她们堂堂女人头上去,于是话语间更加激烈,带上了一丝羞辱的味道。


    马车内。“杀啊!”


    “这是伙儿肥羊!马车这么华贵,一定是给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儿坐的。姐妹们拼一把,宰掉这些侍卫,里面的金银就都是咱们的!还有那侨滴滴的公子哥儿,也一同抢回去给寨主做压寨相公!”山寨二当家的盯着那红绿带金的马车,舔了舔嘴唇,眼里贪光大盛。


    旁边的小喽啰看着不远处受伤的自己人有些犹豫,“可是二当家的,这些侍卫武艺高强,姐妹们已经被伤了好几个,看起来不像是普通商户的人……”


    二当家的正在兴头上,听不得这丧气话,“少啰嗦,咱们人多,怕她作甚?今天就算是只凤凰来了,在我这山头也得乖乖落下,咱做的不就是这门买卖吗!抢劫、抢劫,难道还得挑人不成?!”


    她这么说着,抡起斧头,也冲了下去。


    “郡君,赵良也受伤了,这可怎么办啊!”马车中,几个侍男听着外面的打杀声,吓得脸都白了。


    其中一个侍男畏畏缩缩地掀开车帘一角向外看去,发现侍卫长赵良被山贼围攻砍伤了,惊慌失措,声音都发抖了。


    “瞧你那没用的样子,不过一些乌合之众罢了,怎么敌得过王府的侍卫。我们还没落败呢,有什么好怕的!”


    赵如意其实此时心中已经后悔方才选择了这条路。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这路上的山头,竟然被一伙儿山贼霸占。且山贼人数众多,王府侍卫难以抵抗。


    赵如意再侨纵,毕竟也是个闺阁男子。此刻见到这般凶恶的山贼,他心底同样害怕。但身为郡君的骄傲依旧让他强撑着一口气,沉着一张小脸,不肯在虜仆们面前露了怯。


    “郡,郡君——赵良倒下了,她们朝马车奔来了!”另一名侍男尖叫一声,随后眼睛一翻,俨然是被吓晕了过去。


    “呃……”赵如意用力咬牙,袖袍下攥紧了手中的金钗,暗暗做出了决定。


    他是康王之子,天潢贵胄,如果要落到这帮贼人的手上,他宁可自尽也绝不受辱!


    马车外,最后一个侍卫勉力支撑:“我们是康王府的人,车里坐的是康王嫡子,你们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打劫皇亲国戚!”


    “哈哈皇亲国戚?谁家皇亲国戚会出现在这深山老林里,唬人也不选个像样的名头!真当娘们是傻的了不成!”山贼们不屑,一拥而上将侍卫戳了个对穿。


    下一刻,车帘被人掀起,“让我看看里面都藏了什么好东西……”


    “哎呀,好一个俊俏的小郎们。”二当家那张丑脸挤了进来,看见赵如意艳丽的俏脸时,她眼前登时一亮,龇出了一口黄牙。


    “这里还有一、二……四个小郎。嘿嘿,这下姐妹们赚大发了!”


    她的视线淫浊不堪,在一众男子身上扫过,仿佛要透过衣衫看到他们毫无遮蔽的身体。


    “受死吧,淫贼!”


    赵如意何时被人这么羞辱过,闻言顿时勃然大怒,忘记了眼前的形势,一挥鞭子重重地向她抽去。


    “哟,还是匹烈性的野马呢。”二当家和身后的山贼们笑得更开怀了,以赵如意的三脚猫武艺,这一鞭子在她眼里根本不痛不痒。


    “再烈也不怕,老娘正好这口。小美人儿不如就跟了我,我带你吃香的喝辣的,在这山头上做对野鸳鸯,岂不快活……”


    二当家望着赵如意那张艳若桃元的面庞,心里痒痒,满口调笑,错身躲过那鞭。等鞭子下落之时,她一把拽过,顺着长鞭就要将赵如意扯进自己的怀中,伸手去摸他的脸。


    那老公公见此情景,哆哆嗦嗦地扑了过来,护在赵如意身前,“莫要动我家公子,老虜跟你们拼了!”


    二当家见好事被坏,转脸看见公公那张满是褶皮的老脸,勃然大怒,“老东西找死!”


    刹那间,斧子重重一挥,便要向下劈落。


    赵如意心头大悔!早知自己的任性会害了公公和所有人,他是决计不会不分场合地耍脾气要求换道的。


    只可惜此时后悔已经太晚。由于他的随口一言,随行侍卫们死的死伤的伤,公公危在旦夕,侍男们难逃一劫,连他自身也将落入贼人之手……


    赵如意满眼悔恨,泪水满溢,头一次品尝到了自己痛苦的泪珠。


    如果这就是老天对他任性的惩罚,那就惩罚他一个好了。他情愿死在此处,也好过再多连累公公等人。


    眼看斧子已在头顶,赵如意奋力将护在自己身上的老公公推了开来,闭上了眼睛,只待斧头落下,劈砍到他的身上。


    “不要啊殿下……!”老公公被推倒在地,望着斧子下的小主子,凄怆大喊。


    “锵——”


    斧头撞击的声音传来。


    一名衣着华贵的小郎君正坐其中,面带恼色,涨得通红,更衬得他一张娇容艳丽无双。贴身老公公拦着想要起身的他,极力劝说。


    “小郡君,这些贱民没有礼数,莫要理她。您是堂堂康王爱子,身份贵重,无需与这等人计较。”


    “此次外出,康王殿下交代的事情还没有完成,我们带的侍卫不多,万万不可惹事啊……”


    老公公语重心长的话语还没有说完,奈何赵如意此时已经完全听不进去了,“公公不要拦我,这些贱民挡路在先,辱我在后,无礼至极,并非我有意惹事。就算母王那边怪罪下来我也自有话说……如果今日我不给这些人一点教训,传扬开来别人只会觉得我康王府好欺负!”


    他一把将老公公推开,掀开车帘,提起鞭子,“侍卫何在?”


    小主子的命令一出,马车周围的侍卫顿时动了起来,将这一行人尽皆围住。


    那些女子见此场景,也知事已至此是无法善了了,有心反抗。但偏偏王府侍卫个个武艺过人,这一行人连同为首的女子在内,竟然都不是这些侍卫的对手,没怎么出招,便纷纷被压制得无法动弹。


    张总镖头看得直摇头,言语间颇不认同,“这是谁家小男子,只是同路人生了些口角便要动手出气,未免行事太过了。”


    但是她毕竟是经验老到的江湖中人,看得出这小郎恐怕身份不凡,无意干涉其中,以免惹祸上身。因此心中虽然很是看不惯这小郎的行为,但也没想去管。


    赵如意气势汹汹地跳下马车,见那些人已被制住,扬鞭便向对面为首的女子抽去!


    “啪——”


    长鞭破空传响。


    赵如意虽然人长得美艳,面若美玉,眼若星辰,下手却极其狠辣。若是这一鞭子让他给抽实了,恐怕女子脸上少说也得见血留条深疤


    元琰经过坊市时,甚至看到了一个卖孩子的男子。


    那男子浑身灰扑扑的,皮肤黝黑,手脚粗大,似是个农家夫。带着一个小男孩跪在路边。男孩脸瘦瘦尖尖的,眼睛显得很大,头上还插着草标,来做什么的显而易见。


    农家一年到头,勤勤恳恳侍弄庄稼,然而上交过后每年收成所剩无几,一旦遇灾便无以为食,很快就到了卖女鬻儿的地步,实在可怜。元琰心中同情,不自觉停下了脚步。


    发现元琰在他们面前停了下来,那男子眼中不由地多了一丝希望的光,看着元琰的衣着打扮不似常人,身后还有随从,他忍不住恳求道。


    “这位娘子您行行好,买下我家狗儿吧。这孩子手脚麻利,吃得少干活多,只需要一袋粮食,换了他为侍为虜全都使得,定不叫您吃亏……”


    元琰没有说话,那男子便要拉着狗儿给她磕头。


    “这位大郎,不必如此。”元琰看不下去了,止住了两人的动作,示意随从给他们买来了两个饼子。


    “这……”男子惊讶地看着饼子,下意识吞了口唾沫,但他并没有直接去吃,而是将其中一块掰成四块,自己和狗儿分食了两小块,其他的仍然包起揣在怀里,准备带回家给当家的和小女儿。并向元琰磕头道谢。


    “多谢恩人、多谢恩人……”


    “回去吧,不要再卖孩子了。我虽能力有限帮不了多少,但也不忍见到这样骨肉分离的场面。”


    “若是困难,可明日至元庄门口,有薄粥施送。”元琰心中做出了决定,对男子说道。


    回到山庄,元琰便立刻找来漱雪,说了自己这一路上的所见之景。


    “阿雪,我想……”她话才刚到嘴边,漱雪便立刻伸指轻轻按住了她的唇口。


    “琰娘不用说了,我已知晓。”漱雪与她朝夕相处这么多年,早已知道元琰是个怎样的人。心知在这样的时景下,以琰娘的为人,必定不可能独善其身。


    他拿出账簿,翻看着说道:“山庄中囤粮充足,除去山庄中人的耗费。余下七成可用来施放,三成留作不时之需。琰娘你看如何?”


    阿雪还是一如既往的支持她的所有决定。


    元琰知道漱雪懂她,心中微暖,“阿雪的布置一向不会有错,就按阿雪说的办吧。”


    “一路走来,让我不免想起当年饥荒之景。想到当年,我也是在如此纷乱的场面下遇到阿雪的,触景生情,不免心软三分。”她叹气着对漱雪说道。


    漱雪轻轻握住了她的手,“阿雪知道,琰娘心善,且爱护于我,不忍有人似我当年那般为娘爹所弃,琰娘你是阿雪的救命恩人,也是无数人心中的英雌。”


    第 45 章   庶卿进门


    林倾颜没想到元琰会如此细心,接过的动作慢了半拍。他拿着水囊,还未出声道谢,元琰却已经和随从向路人走去,询问起了方向。


    “前面还要再行十几里,才能到下一个村子,届时便可好好休整一番了。”


    林倾颜闻言没有在意,因为他心知几人是到不了那个村子的。好戏即将开场,前面就是他为元琰准备的绝佳戏台了。


    果不其然,再度上路没多久后,行至茂密的山林,元琰一行人便发现了贼人一伙的身影。


    一番追寻后,元琰丢弃马匹,施展轻功,与那为首的蒙面贼人在林间打斗起来。随从们也纷纷迎敌,将林倾颜保护在后面。


    扮作蒙面贼人的方敏武功自然不是元琰的对手。只几招,她便落入下风,隐露颓势。


    “可恶。”方敏咬牙,同是武林年轻一辈中的女夋杰,她不愿承认自己比元琰差上许多。但以眼前之势,再这般缠斗下去,她非得落败不可。


    到时候被擒不怕,就怕身份暴露,坏了颜儿的好计。


    方敏不是元琰的对手,这一点林倾颜其实早有预料,并就此定下了计策。


    想起颜儿信中所写的内容,方敏虽是不甘,却也只能照做。只见她拼着受下元琰一剑,向后跃起,一个翻身跳到了林倾颜身旁,一把擒住了林倾颜,将剑抵上了他的脖颈。


    林倾颜受惊之下,忍不住双眸含泪,求救地喊道:“庄主……!”


    “快点放了我们,不然我就杀了这个小郎们。”方敏一手捂着自己流血的伤口,压低嗓音,恶狠狠地说道。


    贼人放了还能再抓,但林公子不能出事。在地上,偷偷瞧了她一眼,见元琰果然没有立刻责罚于他,心下大定,不禁又生出了一丝希冀。


    “小虜所言句句出于真心,求庄主垂怜,行行好收了小虜吧……”


    兰叶向前膝行几步,一边动作,一边欲将自己身上最后的单薄小衣脱下。


    “哪里来的贱虜,大胆!”


    然而,这一幕正巧被踏入屋门的漱雪看见了,他刚刚打发走守夜的小厮,便是想亲自过来守着琰娘。


    谁知就这么耽搁了一会儿,竟被这小贱人钻了空子!


    漱雪望着眼前兰叶衣不蔽体的模样,怒急攻心。想到这贱人竟然不知廉耻至斯,害得琰娘看到这样不堪的场面。又气又男户之下,一双漂亮的眼眸几乎要喷出火来。


    情急之下,他甚至忘记了要在元琰面前扮演端庄淑男,一个箭步冲上前去,狠狠地甩了兰叶一个巴掌。


    “你竟敢趁着庄主醉酒,作此丑态。自个儿不知羞耻,自甘下贱也就算了,还平白污了庄主的眼,该当何罪!”他厉声怒斥,一把将兰叶扯落开来。


    转而望向元琰时,却是满眼担忧,活像兰叶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男子能把元琰怎么样似的,拉住她的手,急着检查她的身体,“琰娘,你没事吧。”


    元琰当然不会有事。即便醉酒,以元琰的武功,若是不愿,一百个兰叶也未必能伤到她分毫。


    她摇头道:“阿雪不用担心。”把事情的经过简单说了一遍。


    闻言,漱雪总算冷静了一点,但还是心怀愧疚,“都怪我管束不严,让下人里出了这等居心不良的人,害琰娘受扰了。”


    “来人!”漱雪转头将院中的下人们唤了上来,冷然道:“将这不知廉耻的贱虜给我拖下去!”


    哭哭啼啼的兰叶闻言,骇然不已,以他现在衣衫不整的模样被拖出去,不出半日,山庄内所有人都将知道他勾引庄主,爬床不成的事情了,到时候他一个男子哪还有脸面再活下去?


    更别说漱雪这人在庄主面前装得温婉,实则背地里手段毒辣。上次命人将下面一做假账的掌柜当众生生打断了一只手,平素对待不安分的小厮更是向来不留情面。


    要是这次真的被罚,哪还有什么活路?


    兰叶大急,慌乱不已,连忙朝元琰磕头:“庄主,小虜知错了,求您饶了小虜吧!小虜再也不敢了……”


    “阿雪,把他调离主院吧。”元琰说道。


    此人犯的错可大可小。但已经有了异心的人,却是不适合在主院服侍下去了。


    漱雪闻言,没再说话。


    这贱虜倒是机灵,知道琰娘心善,不忍重罚。但琰娘出身高贵,又哪里知道,他们这种泥里从小生长到大的贱虜的劣性呢?


    变故之下,元琰依旧冷静,她只是思考了片息,就将剑尖垂了下来,“放开林公子,我就让你们走。”


    “不行,谁知道你们这些武林正派的大侠说话算不算话。”方敏黑布下的脸,不无恶意地露出了一丝笑容,“你让那些手下退到山下去,自己丢了剑给我过来。”


    “不可啊,庄主!”随从闻言大惊失色,纷纷劝道。


    “贼人阴险狡诈,这样做太危险了!”


    “好。”然而元琰没有理会手下,怕贼人情急之下伤到林倾颜,干脆地答应了。


    即使没有了手中剑,她也不惧贼人。


    元琰将剑丢到了脚边,发出了“哐当”一声。


    虽然算准了以元琰的侠义心肠,此时绝不会弃他不顾,但当林倾颜看到元琰为了他弃剑弃得毫不犹豫时,心脏仍是不可避免地重重一跳。


    “好好好……好一出英雌救美的戏码。”方敏见她真的为救林倾颜丢了剑,心中猜疑的无名男户火反而涨得更旺了。


    这几日颜儿暂居元庄,两人之间真的没有发生什么吗?若是如此,这元琰怎么会这般相护,连自身安危都不顾了……


    她越想越恨,冷笑道:“还有,让你的人都滚下去。”


    “嗯……”碧竹一连唤了好几声,林倾颜这边才悠悠醒转。


    “碧竹,我的头好沉,这是怎么了。”


    刚醒过来的林倾颜似乎还有些茫然,不知身在何处,视线朦朦胧胧间,气力不足地问道。


    “公子,您夜里发热了,小虜看您情况不好,自作主张请了元庄主过来。现在娘中已经看过了,小虜这就给您喂药吧!”碧竹小心翼翼地扶着林倾颜的身体,让他靠着枕头坐起。


    “什么,你把庄主请来了……”


    直到这时,林倾颜才仿佛看到面前的元琰一般,小小地惊呼了一声,讷讷道:“庄主……”


    这下,林倾颜终于意识到自己现在衣衫不整地出现在了元琰的面前,还紧紧地抓着她的手不放。


    他如同被烫了一下似的,飞快地松开了元琰,脸上瞬间飞起了一团红云,羞极了地缩回了被褥里。


    “庄主,您怎么来了……”“林公子,你刚刚病愈,身体还没有恢复完全,不宜奔劳。”元琰知道这对于闺阁男儿来说,实属不易,有些动容,但考虑到林倾颜的身体不能支撑路途奔波之劳,还是婉言拒绝了。


    “不若请公子将身边侍男借与我几日,让他来辨别也是一样。”她提议道。


    “庄主好意,倾颜感激不尽。但实不相瞒,侍男胆小,慌乱之中只顾呼救,并未留意贼人形貌。”林倾颜没有应下,还在争取,“反倒是倾颜,自幼记忆过人,又与贼人有过近身接触。若是再见贼人,定能将其认出。”


    “庄主放心,倾颜身体已然恢复。还请庄主莫要因为怜惜倾颜,而错过了捉拿贼人之机。”


    见元琰有些动摇了,林倾颜又适时地填了一把柴,提醒她机不待人。


    元琰闻言犹豫了片刻,但最终到底还是早日擒拿贼人,为百姓除此一患的想法占了上风,思虑过后同意了下来,“既是如此,那便要辛苦公子了。”


    商议好后,元琰便带着数名随从及林倾颜迅速上路了。


    顺着贼人遗留下来的线索,她们一路向西追寻。由于急着赶路,林倾颜主动提出将他乘坐的马车换为马匹。


    那贼人流窜甚远,为了捉拿此人,接下来还不知道要再奔波几日。马车换马,辛苦数倍,里面的娇公子能行吗?


    随从们闻言都有些怀疑。


    但不得不说,这两日因为要顾及马车,一行人赶路的速度放慢了不少,如果换马的话,众人肯定能更快地赶上。


    只有元琰担心林倾颜是在硬撑,关心道:“林公子,你身体重要,不必勉强。”


    “庄主不用担心,倾颜无事。”林倾颜的声音透过车帘传来,欲言又止,“只是我不会骑马……”


    林倾颜又不是什么真的柔弱公子,他当然会骑马,但他不会轻易暴露出这一点,让自己露出破绽。


    于是在他的有意诱导之下,元琰果然说出了林倾颜想听到的话,“如果林公子不介意的话,可与我共乘。”


    元琰虽然注重女男之防,但不是不晓得变通的人。事急从权,眼下追查紧急,其他的事情都不及此重要。


    林倾颜被扶上马,坐到了元琰身前。


    为了减少肢体接触,元琰骑马时手臂向外,身体微微靠后,尽可能地和男子的身体保持了一点距离。


    林倾颜这样多思的人,自然也发现了她的小心。他一向不喜她人触碰,此刻见元琰如此端方守礼,心中倒是难得少了几分排斥。


    行路半晌,知道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会很累,林倾颜本想装作善解人意的模样,让元琰不必太顾及于他。


    谁知元琰见他神色变化,以为林倾颜是累了,于是招呼随从们停下歇息,自己解下一个水囊递了过去,“林公子,口渴了吗?喝口水暂且休息片刻吧。”


    林倾颜的嘴微微发干,显得有些憔悴,他自己没注意到,但元琰却是发现了。


    “碧竹说你发了高热,我和阿雪担心你的身体,就过来看一看。”元琰见状,知道两人此时相处不合礼数,站起身来,体贴地退到了屏风前面,隔着屏风与其说话。


    林倾颜羞怯道:“倾颜羞愧,住在庄里搅扰多日不说,如今生病,还要劳烦庄主费心看顾。”


    “林公子何出此言?令母来信让我照顾好你。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元某理当尽力而为。”元琰温声说道。


    美人羞怯,肌肤相触,都到了这种地步了,元琰还是自持有礼,人品确实难得。


    不敢想,若他真是个落难被救的公子,此时恐怕早已对元琰情根深种了吧!


    只可惜他林倾颜生来就不是什么温柔娇怯的大家公子,只是一只会吐信的地底毒蛇,向来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世间男子皆追求的情爱,偏偏对于他来说一文不值。


    林倾颜早已从爹爹被弃的事情中吸取了教训,这世道男子多艰。那些所谓的内宅争斗、妻主宠爱皆为泡影,唯有权利地位才是真。


    是以就算这元娘子再是个好人,又与他有什么关系?哪怕为了觊觎已久的玄铁令,他也不可能手下留情的不是吗?


    林倾颜眼底幽暗,闻言还想继续说些什么,但元琰却没给他这个机会。


    “现下药温正好,公子先喝药罢。”


    元琰心知夜深,身为女子,她不便在男子闺房久留。因此,见林倾颜已然醒转,她只说了两句,便想告辞。


    林倾颜见状,心里不由一哂。


    他的目的还没达到呢,这就想走?那怎么行。


    为此,当碧竹把药匙舀起,林倾颜尝了一口后,却说什么都不肯再喝第二口了。


    “碧竹放下吧。这药太苦了,先放一放,我一会儿再喝。”


    林倾颜说话时,垂下眼睫,脸上略带几分逃避,神情还有些孩子气的委屈,让人一看就知道他是不想喝药而找的托词。


    “这怎么行公子,药还是要趁热喝为好。”


    碧竹苦口公心地劝道,“您向来不喜欢苦味小虜是知道的,可眼下当然是身体最重要,若是因不喝药耽误了病情,回去后小虜又该怎么向盟主交代……”


    “现下又不在盟主府。你不说,母亲她不会知道的。”林倾颜又咳嗽两声,坚持说道。


    碧竹实在劝不动,无奈道:“公子……”


    元琰本想离开,结果就看见林倾颜不肯喝药的一幕。


    这样下去病怎么好得了呢?


    知道这个侍男大抵是劝不住自家主子的,元琰转身接过药碗,对碧竹说道:“你先下去吧。”


    “林公子,良药苦口利于病,早点喝了才能好。”她把药碗重新递了过去。


    林倾颜心里不耐。


    戏都演到这种份上了,元琰怎么还是无动于衷,真是块不解风情的愣木头,这种时候难道不应该是亲手喂给他喝吗?


    第 46 章   二男相遇


    “既是琰娘这么说了,那便饶你一命吧。”漱雪一边说着,一边转头催促进来的下人:“还不赶紧动手?”


    下人们按住哭喊求饶的兰叶,堵嘴将他拖了出去。


    “奉墨哥哥,您看这个贱虜要怎么办?”下人将他拖到院外后,松了手,向奉墨询问道。


    “这还用问吗?公子的意思是这人不用再留了,喊他老娘来领走,就说山庄留不下这样心大的虜仆。”奉墨嫌兰叶给他们丢了脸,没好气地说道。


    “不!庄主没说要将我赶出山庄,你们不能这么对我!”


    兰叶一听,又气又急,在地上害怕地嚷嚷起来。


    “你有如此下场怨不得别人。谁叫你做出了这样勾*引娘子的事情,公子没有将你发卖已经是手下留情了。”


    兰叶绝望之下,哭喊道:“漱雪你个贱人,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对庄主的那点心思。你心思阴毒,手段狠辣,早晚会有报应的唔唔……”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这贱虜的嘴堵上?!”奉墨没想到他死到临头了,还敢胡乱攀咬,顿时气急。


    只可惜下人们的动作不够快,他嘶喊的声音太过响亮,还是有些许飘进了主院。


    元琰和漱雪在院内都听见了。元琰本想点住他的睡穴,但林倾颜攥得实在太紧了,活像生怕他那手一松元琰便要跑掉似的,整个人都贴了上来。


    这下一动作,两人顿时挨得极近。透过一层薄薄的衣裳,她甚至能感受到林倾颜发烫的体温。


    元琰的身体微微僵住了,她向来对男女情事不感兴趣,平日里从未与除了漱雪以外的男子有过亲密接触。这还是她第一次被不算熟悉的男子抱住,还贴得那样近,心里不免有些异样。


    奇怪的是,林倾颜抱上来后,却仿佛一下子找到了依靠,瞬间安定了不少,身体不再剧烈颤抖,就连紧蹙的眉毛也微微放平了一些。


    “琰娘……”漱雪看着这一幕,心底酸得不行,幽幽的声音在房内响起。


    “林公子高热,许是风寒,庄主还是不要离得太近了。不若让我来吧,同为男子也更方便,我一定照顾好林公子。”他道。


    听到漱雪的话语,元琰这才想起了房中的其他人。


    担心弄伤林倾颜,元琰也不敢使力挣脱。想着等会林倾颜用完药或许能清醒一些,她便没再尝试。而是回首对漱雪摇头:“阿雪,你今日辛苦了一天,明日还要早起,便不要陪我在这里等了。”


    “我料理完这里,不会耽搁太久的,一会儿便回院了。”她注视着漱雪的脸庞,温声说道。


    这怎么行?漱雪心中抗拒。天榜更榜当日,一女子在台上接过了代表着“天榜”第三的令牌。


    台下人声嘈杂。


    “快看,那便是元琰娘子!”一女子高呼。


    “大败铁笛张寒的元庄主竟然如此年少……当今江湖,真是英才辈出,我们这些老人真是不服老不行啊!”


    另一女子摇扇道:“听说这位元琰娘子天资聪颖异常。夜观星象,在家传剑法之上,自悟了一套剑法,气蕴自然,招招精妙。就连天机阁阁主观之都为之惊叹,直夸此女乃不世之材,假以时日内力精进,武功必在她之上……如此高评,此女当真是不简单哪。”


    长街上,元琰骑马离开。


    道路两旁,有大胆的小郎君向其掷帕:“元琰娘子!”


    这一掷仿佛激起了不少公子少夫们的热情,一时间香帕纷飞。


    一条香帕恰好落入元琰的怀中。身后马车内的元漱雪见了,幽幽说道。


    “琰娘,书上有闻掷果盈车,一群少夫被潘月娘子的容貌打动,自发往车上投满了果子。今日一见,方知并非书娘杜撰。端的是翩翩娘子,淑男好逑啊。”


    “此地民风热情,不过是观一时新奇罢了。阿雪,你也学会拿我打趣了。”元琰没有觉察出他话语里的微妙之情,淡笑摇首回道。


    元漱雪:“庄主,唉……罢了。”


    元琰年纪轻轻,就已跃登天榜前三,武艺高强,心地仁善,侠名远扬,更是一庄之主。兼得容貌清朗,气质出群,实是许多少年郎眼中的佳妻人选。


    这些香帕分明是少男心意,元琰却是丝毫没有往这上面想。


    时光如逝,距他第一次见到琰娘,已有十年。转眼间琰娘都到了成家立业的年纪,却还是这般不通情窍。只此一点,让他又爱又恨,往后倘若真的娶夫过门,该如何是好啊。


    元漱雪心里叹息。什么,救人?这种人也配?


    假好心、冤大头!


    你一个衣食无忧的贵小姐又懂什么,少做出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谁要你帮她们了!


    招妹闻言咬牙,心中非但没有半分感激,反而觉得女孩是被家里娇惯傻了,吃喝不愁,以致不识人间疾苦,白白舍出去两张饼,当真败家至极。


    但他面上却什么都不敢表现出来。怕老仆和侍从丢他下去,招妹装得老实。路上甚至不敢随意发出声音,偶尔老仆要做事,招妹也会很有眼色地主动地搭把手。


    谁知晚上用饭时,那女孩却把一张饼撕成了四份,侍从和老仆原本各有一张饼,女孩又把自己的饼各给了她们一份,自己只剩下半张。


    然而她动作依然未停,把剩下的两份中的一份,递给了饿得发昏的招妹。


    “饼有点硬,你许久未进食了,含软点再吃。”


    招妹不理解:“为什么给我一半……你自己不吃吗?”


    “我和你人小不需要干活,所以可以吃得少一点。侍卫姐姐和张妈妈要照顾保护我们,必须吃饱才有力气。”女孩说道,“我们目前的干粮是够的,但不能保证后面的路途一样顺利,所以要省着点吃。你和我这段时间就只有这么多粮食,再忍耐一下,等我们到了姑苏就好了。”


    所以……女孩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富裕不知世事,那为什么还愿意多管闲事救他呢?招妹发现这一点,突然茫然了。


    之后果然如小姐所说,她们到了姑苏后,那里没有流民,没有饥荒,一切都好起来了。


    此时招妹才知道小姐的身世,和他一样,是无父无母,亲缘俱断的可怜人。相比之下,小姐甚至更可怜一些,毕竟他没有那样如狼似虎,紧紧逼迫的族人。


    招妹活了这么大,头一次为自己心底的想法感到后悔。


    后面喜欢上小姐是一件很自然的事情。


    在和元琰的相处中,招妹渐渐发现,元琰竟是如她的名字一般,是个表里如一的如玉娘子,心地善良,温雅通透。无论是谁有真正的困难求到她的面前,元琰都会尽力去帮助对方。


    担心元琰这样的性格,会被有心人利用,招妹不得不强硬起来,替元琰打理起身边的一切,把某些心术不正的人赶出府去,离她越远越好。


    “招妹这个名字我不喜欢,小姐你替我重起一个吧。”


    “你也是我的家人,以后就随我姓元……就叫元漱雪怎么样?”


    “漱雪,元漱雪……”元漱雪念着自己的名字,空落落的心突然有了种安定感,眼睫湿润了。


    回到元庄,下面管事早已等候许久。漱雪刚下马车,就得处理管事们的事情,分身乏术,却还是不忘吩咐下面的小厮:“把冰鉴拿来,取几颗玉杏放一放,莫让庄主贪凉多食。”


    “晓得了,公子。庄主每次回来你都要说,早就备上了。”闻棋笑道。


    元漱雪瞟了他一眼,“就你贫嘴。”


    等元漱雪走后,旁边新来的侍男向闻棋打听道:“闻棋哥哥,不知这位公子可是庄主房里人?看着倒是年轻,为何……”


    “你是想问,偌大元庄,怎么是这位在管是吧?”闻棋了然道。


    “漱雪公子并非庄主房里人,不过其实也并无太大分别。此事涉及到庄主身世,你是外面进来的,当然不知。不过庄上老人都知晓,说给你听倒也无妨。”闻棋卖了个关子,徐徐道来。


    “我们庄主幼年丧母,不久之后,其爹哀痛过度,亦随妻主而去。庄主当时年方七岁,族人以庄主年幼代为照顾为由,鸠占鹊巢谋其家产,百般苛待。唯有一忠心老仆和几名侍从,带庄主趁夜出府,来此姑苏寻求生路。”


    “当时正逢饥年,不少百姓弃家逃荒。而这漱雪公子,便是庄主在去往姑苏的路上,收留的孤儿,与庄主相伴十年有余,情谊深厚,最得庄主信重。”


    林倾颜此人心机深重。此次病重来得莫名,还不知是否是冲着庄主来的。


    想到这里,漱雪一点也不想留元琰在这。但奈何元琰虽然脾性温和,但对于坚持要做的事情却很难改变主意。


    再加上林倾颜此番病重,看上去实在可怜,以琰娘的性格,肯定是不忍就此不管的。


    实在拗不过元琰,又想着昏睡过去的林倾颜大抵也耍不了什么花招了。于是漱雪犹豫再三,还是被她劝着歇息去了。


    元琰把林倾颜扶着躺下,就这样坐在床边,任由他攥着自己的手。


    “庄主,药来了。”


    终于,碧竹端来了煎好的药。


    “公子,醒一醒。”碧竹捧着药碗上前,轻轻地叫醒公子,准备给他喂药。


    “公子?公子……”


    漱雪的身体顿时一僵,掌心指甲生生掐进了自己的肉里。


    兰叶的那点咒骂对他来说,其实根本算不了什么。


    漱雪能够以一侍男之身稳稳管家多年,靠的就是雷霆手段。每年犯错被他发落的下人管事不知凡几,不知有多少人背地里对他恨之入骨,他却一点儿也不在乎。


    为了琰娘,他就算死后堕入阿鼻地狱也是心甘情愿的。


    “琰娘,我……”漱雪素来刚强,但他此刻却不敢去看元琰的眼睛,生怕会从中看见失望。


    元琰看出了他的忐忑,轻轻叹气一声,将他的手拉了过来,抚了抚上面的月牙儿痕迹:“说过多少次了,不要掐自己……阿雪,你这一生气就伤害自己的毛病怎么到现在也没改掉。”


    漱雪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不由怔住了,小心地试问道:“琰娘,你不生气我处置了那个下人吗?”


    “朝夕相处这么多年,阿雪是什么人我还不知道吗?”元琰摇摇头,无奈地笑了笑,“我还在奇怪,这两年来你怎么改了脾气,不像以前一样易怒,原来是长大了……”


    想当年,她们刚在姑苏落下脚来,打算自立门户。有不少仆从看元琰这个主家年幼,亲信下人也不多,欺上瞒下,想要将那份不多的家业分食殆尽。


    老仆年迈精力不济,忠心的侍从不通管家之事,元琰又一心练武无暇他顾。在那时,是同样年幼的漱雪咬牙站了出来,支撑起整个家业,努力学习珠算管家之事,镇压住了这帮刁仆。


    之后又一点点购田置地,置办铺子,将这份家业发展成如今的样子。


    “阿雪,你是为了我,才逼迫自己刚强起来的。男儿在这世上生存本就不易,想做出像女子一样的事情更是难上加难,我敬你佩你还来不及,又岂会因此责怪你呢。”元琰拉着他的手,充满怜意地说道。


    漱雪眼睛一酸,听到这话再也忍不住了,放任自己缩进了元琰的怀里,“琰娘……”


    不,琰娘你不明白,正是因为你的这份温柔,才让我忘记了自己的身份,越陷越深。如今的我,已经完全离不开你了。


    第 47 章   幕离美人


    林倾颜垂下了眼睫。


    不过,好在方敏此言及时刺醒了他,让他意识到自己偏离的内心……错误现在纠正还来得及。


    林倾颜想到这里,眼睛紧紧闭了闭。再睁开时,里面已经是一片冷情。


    “方少侠,倾颜不是这个意思,你误会了。你是为了帮助我才这么做的,倾颜感激都来不及,又怎么会反过来怪你呢。”


    林倾颜重新拾回了微笑的假面。温言软语,短短几句便哄得方敏安心下来,打消了怀疑。


    这下,方敏无名男户火没了,心情平复下来,又懊恼起了自己方才的态度,连忙道歉,“倾颜莫怪,是我多想。刚才都是我在胡言乱语,还请你原谅我一回,别往心里去。”


    “方少侠这话说的,倾颜是这么小气的人吗?”林倾颜抿唇一笑,算是将此事揭了过去,说回正事。


    “元琰这人正直侠义,捉拿贼人一事既然接手了,必定会追查到底。”


    “为了避免纠缠之下,露出破绽,只能劳烦方少侠制造贼人伏诛的假象了。”


    林倾颜嘴上说着让一手下假死,替代方敏结案。但实际上他心底清楚,假死哪有真死让人信服,以方敏的为人,此番定会选择逼其中一人赴死,彻底了结此事。果不其然,方敏对于林倾颜的请求一口答应了,回去之后却是唤来了一个与她身型相仿的手下,命令手下换上自己的衣物。


    由这名手下带着原先的黑衣人们,吸引元琰手下的注意力向外逃去。


    之后几日,元琰果然没有放弃捉拿贼人,亲身追击,终于在一处山崖前,将走投无路的贼首斩杀于马下。


    剩下的贼人哄散逃走,有几个来不及逃的,则被元庄的人或杀或擒。


    元琰挑开贼首尸身上的面巾,发现面巾下是一相貌不起眼的脸庞。


    这群贼人数目不少,且能养得起马,一定不是普通贼人。但元琰回忆了一番,却没有搜寻到与她们相关的通缉令。


    “说,你们是什么人。”元琰以剑对着擒来的一人脖颈,眸光寒肃,逼问道。


    “大侠饶命啊,大侠饶命!”看见元琰和他如友般交谈的模样,莫名的,林倾颜有些不愿破坏掉眼前的气氛。


    元琰见林倾颜听得专注,又道:“那林公子呢,林公子你幼时又是怎样的?”


    “我……”林倾颜没想到她会反问自己,一怔过后,下意识地选择了隐瞒实情,“母亲对我们管束严格,倾颜和弟弟们待在府中,很少出去过。”


    “那便有些可惜了。”元琰的眼里透出一丝惋惜,善意地提议道,“但元庄不是盟主府。此番回去后倾颜若是想出去,可以让山庄中人陪你看看。”


    “好,颜儿等着。”林倾颜声音越发柔和。


    只可惜这样的时光终究是短暂的。很快,大雨渐渐小下去了,元琰的随从找了过来。


    “主子,还好您与林公子都没有出事。”见两人平安无事,随从们不禁松了口气。


    “庄主,您受伤了?伤口有些深,需要尽快医治……”


    但很快就有人发现了元琰肩膀上的伤口,不无焦急地说道。


    “无妨,这点小伤不算什么。大雨难行,贼人此番逃跑必未走远,还是追拿贼人要紧。”闯荡江湖怎么可能不受伤,元琰早已经习惯了,也就是手下关心她才会觉得严重。


    好在跟着来的随从都是元琰的亲信,了解她的为人,知道怎样劝说才能让元琰改变心意, “庄主,您就是不为自己着想,也要顾及一下林公子啊!男子体弱,淋了雨需要及时驱寒,不然若是留下病根了怎么办?”


    “说的在理,是我考虑不周。”元琰听到会连累林倾颜受寒,登时改变了主意,歉意地冲林倾颜一笑,“既是如此,先去前面的村子暂作休整。元二,你们留下来保护林公子。元大,随我去探查贼人的踪迹。”


    林倾颜没想到元琰都到这个份上了,还一门心思追拿贼人,实在不爱惜自己身体。心中不知为何有些生气。


    另外方敏那头,他也尚未来得及联络,万一在这期间,她和盟主府的人当真被元琰擒住了就不好了。


    出于多重考虑,他心中当下便有了决断,扶着额头,软软地向元琰身上倒去,“娘子,我头有些难受……”


    “林公子你怎么了?”


    元琰下意识地伸臂接住了他。


    林倾颜很轻,浑身软软的,抱在怀里轻飘飘的,没有什么重量。


    这让她不由更担心林倾颜的身体了,催促手下道,“现在就走。快些上路,去找郎中来。”


    一行人来到村子,在村中人家歇下了脚。这时林倾颜才仿佛终于缓过劲来,悠悠醒转。


    元琰前来看望他,“林公子,你没有事吧。”


    林倾颜靠在床上,清咳一声,声音微微发哑,“颜儿无事。”


    “或许是今日太过疲累,身子略微有些不适,娘子不必管我,让我躺着休息一会儿便好了。”


    元琰知道他今日辛苦,“那好,你先在此好好休息吧。门外有村童候着,元三她们也在屋外,有事唤人便可。”


    “多谢娘子费心。”


    林倾颜将她支开,在附近做下了联络的记号。这才回到屋内,静静地等待方敏上门找他。


    夜半,方敏摸黑找了过来。


    “倾颜,今日双方交手时太过混乱,我来不及细看,你有没有受伤?”她一见到林倾颜,就忍不住询问道,一双眼睛直往林倾颜身上瞧。


    “小声点,元庄的人都在附近几间屋子里。”


    林倾颜在她这番毛躁的做派下,心中不耐,但想到后面还有用得着方敏的地方,只得按捺了下去。


    “我自是无事。方少侠,此次找你来,是想问一问今日你在山上与元琰交手的情况。”


    “当时计划已经完成,你为何还要偷袭,伤了元琰?”林倾颜讲到此处,又想起元琰为了保护他,肩膀上落下的剑伤,语气不由地冷了下来。


    “这有什么,倾颜,你心软了?”方敏只当林倾颜身为男子心地善良,不忍见此。没有在意,循循劝道。


    “她本就是我们的敌人。倘若倾颜你日后取得秘籍,交予林盟主,定会与之彻底成仇。趁现在能伤到她,也算是一件好事。”


    “若是我武功再高一些,说不定可以斩其一臂。失去了执剑的右手,再好的剑客也会是个废物,届时便不必担心留下隐患了。”方敏说到这里,甚至有些得意,向林倾颜邀功道。


    方敏也算是武林正派小有名望的少侠,行事却如此狠辣。眼下能为了一个男人毫无底线地作恶,日后便亦能为了一己私利害人性命……与他那武林盟主的母亲一样,都是空有名声的虚伪小人。


    林倾颜虽然早就知道方敏是什么样的人,并心安理得地利用着这一点。然而这一刻他的心底莫名泛起了一阵恶心。


    既有对方敏的,也有对他自己的。


    明明说起狠毒,林倾颜自己也不遑多让。但此时此刻,他却不由地想到了元琰。


    和他们这些阴暗小人不同,元琰是一个难得的好人。好到林倾颜头一次会为自己利用,而感到隐隐的不舒服。


    方敏见他没有应声,神情不对,也逐渐回过味来,“怎么,倾颜你这般表情……不会是真的于心不忍了吧?”


    “她元琰是谁,不过是剑法秘籍的主人。别忘了林盟主的话,如果不能取回秘籍,倾颜你就要被迫嫁给此人了。”


    方敏说着说着,越发怀疑,之前被自己好不容易按下的男户火又涌上心头,忍不住质问起来:“……还是说,倾颜你这些日子住在元庄,和那元琰朝夕相处,已经心生情感,想要听从母命嫁与这厮了?”


    心生情感?


    林倾颜被她这话点中,心头突兀一跳。


    怎么可能?他林倾颜幼时目睹爹爹惨状时,便已经发过誓言,此生绝不会将真心交付与人,沦为后宅中心绪任由女子牵动的玩物。他要掌控武林,让林江天付出代价,为爹爹报仇。


    剑光泠泠,那女子吓得屁滚尿流,当即全招了,“我们只是小村的村民,因年成不好,闹饥荒实在无法,才投靠了山贼,落草为寇。”


    “那日,老大见一貌美的富家小公子路过,见色起意。强迫不成,被大侠您发现,担心事情闹大受到官府缉拿,于是带领大家伙儿转移,没想到最终还是没能逃过……”


    此番说辞,看似圆了方才的疑问,但元琰却没有言语,长眉微拧,心中总觉得还有些不对劲的地方。


    “庄主,这些贼人怎么办?”一随从见状,向她请示道。


    贼人一听,不由哀声求饶,“求求大侠,我们也是没有办法才落草为寇的呀!请您行行好,放过我们吧……”


    元琰心知尽管村民可怜,但当她们选择成为山贼的那一刻起便已手染鲜血,在场没有无辜之人,因而不为所动。


    “既然是山贼,那便送交官府吧,官府自有拷问手段。”她一语定下了结局。


    于是贼首尸身与余下贼人都被元庄之人送去了官府,元琰也带着林倾颜返回了山庄。


    “现今贼人已除,不知林公子下一步有何打算?”元琰温声询问林倾颜道。她的意思是想送林倾颜返回盟主府,顺道帮他一并处理了府内来去的采花贼。这样既不辜负林前辈嘱托,又能尽快送林倾颜回府。


    谁知林倾颜却没有直接答应,而是鼓起勇气,向她提出了请求,“娘子,经此一事,倾颜感受颇多……有一难以启齿之事相求。”


    “不知何事?林公子但说无妨。”元琰微感诧异,但还是耐心地听他诉说。


    林倾颜似乎有些难以开口,“……庄主剑法高超,擒拿众贼之时招招制敌。倾颜观之,心潮澎湃,向往不已,想向庄主学剑。”


    元琰没料到身为大家闺秀的林倾颜会提出这样的请求,虽然她心中并没有瞧不起男子的想法,但此时却不得不打破他的幻想。


    “林公子,习武需要从小打下基础,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积年累月方能寸进……”元琰欲言又止,语意含蓄。


    而林倾颜年纪已大,且男子身体侨弱,习武不易,若是从现在开始习武定要吃上不少苦头,亦未必能有什么成效。林倾颜这样的深闺公子受得了吗?


    林倾颜自是听懂了她的未尽之意,知道元琰是好心为他着想。


    但他本就不是真心为了习武,而是心怀他谋,想另辟蹊径,借习武之名,习得元琰一二剑招,伺机谋得她的自创剑法,因此并不在意。


    “小男虽知习武不是一朝一夕之事,但仍希望在面临困境之时,不至于像此次一般无从抵抗,能拥有微自保之力。”林倾颜恳切地说道,“娘子勿忧,倾颜并非侨气怕累之人,若是娘子愿意教我,我一定勤学苦练,不辜负娘子的教导。”


    他说得诚心,饶是元琰对此并不看好,也被林倾颜的话语打动了几分。她本就不是藏私之人,心胸宽阔,乐意指点追求武学的后辈,思虑再三,最终还是点头答应了下来。


    如此一来,送林倾颜回盟主府的日程便又向后推延了。


    漱雪听到下人禀告时,正在打理花木。得知林倾颜打着向元琰学习剑法的幌子留了下来,他指甲微微用力,将手下的叶子掐出了汁。


    习剑,就凭他?区区男子也想效仿女子习得武艺,真是可笑。


    他还是小瞧这林倾颜了。本以为林倾颜身为大家公子,多少有点矜持心。


    第 48 章   缘分不浅


    数日后,庆云县郊外。


    自天榜更替那一日起,慕名前来元庄挑战的江湖人士众多。元琰不胜其扰,于是接受了武林盟的委托,前往潮嘉,解决当地匪患。


    “救……命……!有贼人……”


    这日她刚踏上归家的路,路过山林,忽听见林间似有男子求救声传来。


    “吁——”元琰当即勒马,辨听了一瞬,调转马头,朝林间奔去。


    “桀桀……小郎君莫怕,我会好好怜惜你的。”一道含糊低哑的声音响起,耳畔猛地传来衣帛撕裂声。


    “不要,不要欺负我家公子!我和你拼命了——”小厮愤而哭嚷道。


    “住手!”元琰高声斥道。林倾颜回去后便开始打听,寻找机会。


    从下人口中得知,元琰若不出府,每日必定会在听雨亭前练剑。


    次日申时未到,林倾颜便带着侍男碧竹,提着一个食盒,来给元琰送吃食。


    两人到亭前时,元琰刚舞完一套剑法,收剑时犹如游龙归海,刹那间锋芒尽敛。


    林倾颜也是懂剑之人,远远看着,在心底不由地叫了声好。都说这元琰乃这剑之一道上难得的天才,今日又见,方知果真不假。


    元琰今日穿着一身玄色长袍。一剑舞罢,只见她墨发高束,衣襟微开,汗珠顺着鬓发滴落,随着胸口的微微起伏,滚入襟口。


    这,这也太有女子气概了……


    他的侍男碧竹只远远看了一眼,脸就红了,心儿怦怦直跳。林倾颜在侍男痴愣间,却已然朝着收剑的元琰迎了上去。


    元琰一剑舞罢,抬头就见到不远处的林倾颜主仆二人。


    “林公子。”


    听雨亭偏僻,这主仆二人怎么会来到此处?元琰心里微升疑惑。


    “元庄主,”林倾颜从碧竹手里接过食盒,走到元琰身边,笑容羞涩,“倾颜闲来无事,做了一些点心,不知道味道如何,想请您尝一尝。”


    说是不知味道如何,但食盒里装着一些如意糕,糕体做得小巧漂亮,边上装饰着带着露珠的花瓣,看着很是精心。


    但其实,这些糕点不过是林倾颜派手下绕远从城北买来的。他才不会为了讨好女人,洗手作羹汤,徒增劳碌,折损自己的美貌。那些傻事都是被情爱冲昏头脑的无知公子干的。


    吸取爹爹的教训,这样的事他林倾颜这一辈子都不会去做。


    为了做戏逼真,林倾颜还特地让碧竹塞给庖厨管事几两银子,借用庖厨,在那里呆了一个多时辰。


    递上食盒时,林倾颜装作无意地露出了手上包着的布条。碧竹在一旁反驳道:“才不是呢,公子是特意为庄主做的。为了做这点心,公子不到卯时就起来了,只为了采到最新鲜的花瓣。做馅时还不小心伤了手……”


    林倾颜故作慌乱,将手背至身后,呵止道:“碧竹你……你乱说什么,这是我自己不小心弄伤的,和做点心没有关系。”


    元琰的目光落在他的手上,看见了那包在纤纤玉指上的白色布条,一时间有些讶然。


    “林公子,这些事情只要吩咐一声,自有下人去做,何必劳动公子呢。”


    “庄主救了倾颜,倾颜无以为报,只是想亲手做给庄主做一些吃食,聊表心意。”嘴上说着回报救命之恩,但林倾颜说话的时候,脸上却染上了点点绯红,少男心思昭然若揭。


    这幅情态一出,就连迟钝如元琰也似乎感受到了什么。


    其实这种事情并不少见,元琰心地善良,行走江湖,少不了仗义救人。再加上她清朗如月的外表,之前也曾有被救的男子恋慕于她,想要以身相报,自请为侍,但都被元琰婉言拒绝了。


    想到林倾颜或许也是在被掳受惊之下,因她的相救产生了依恋之情,元琰神色微微放缓,轻声宽解道:“林公子不必如此,我辈江湖中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常有的事,救林公子之事对我来说只是顺手而为,从未想过回报。林公子是山庄的客人,不必特意去做这些事情。”


    “并非如此……为庄主做这些事情,是倾颜心甘情愿的。”林倾颜闻言忍不住辩解,似是有些不好意思,说到少男心事处,声音微弱。


    元琰没有当真,刚要说什么,突然被远处一声“庄主”打断。


    原来是漱雪不知从何处走了过来,面向元琰道,“庄主,关于田庄一事,我有事要禀。”


    等他走近后,仿佛才刚刚看到林倾颜般,漱雪微露惊讶之色,掩唇道:“林公子,你也在这里啊。”


    “平日里庄主在此练剑,最是不喜有人打扰,山庄中仆侍知道这点都会避开……没想到今日林公子也在。”


    这是在拐着弯说他打扰了元琰练剑?


    这元漱雪不愧是打理着整座内宅的人,消息灵通,他这才到元琰面前多久,元漱雪便来了。


    林倾颜这两日也打听了一些山庄内的事情,自是知道这漱雪公子在山庄中的地位不只是一名普通侍男那么简单。


    此人分明掌管着山庄中大大小小的事宜,分身乏术,但一听到他接近元琰的消息便立刻赶来了。看那样子活像是生怕来迟一步,元琰这女人便要被他这个狐狸精勾了去了。


    林倾颜脸上伪饰的少男怀春神情还来不及散去,就听见漱雪暗讽的话语,心中不由一恼,面上却露出了一个略带失落的笑容,端的是佳人低眉,惹人怜惜。


    只可惜元琰自漱雪一来,便没再看他,完全没有留意到这方情态。


    “漱雪公子说笑了,倾颜只是想送点心给庄主,不曾想竟是打扰了庄主练剑。”


    见情势危急,来不及近前,元琰暗运内力,挥臂掷出佩剑。


    只见一道白光,宛如长虹贯日,须臾间刺穿蒙面贼人肩头,令其手臂瞬间垂落,如失骨般软软而下。


    元琰运起轻功,从马上飞身而出。那贼人见势不妙,丢下地上的一主一仆,捂着受伤流血的手臂,扭头仓皇逃走了。


    元琰顾及着被她救下的人,没有去追,而是望向那名受伤的男子。


    只见地上伏着一青衣公子,身姿袅袅,一侧长袖被撕破,香肩雪臂隐隐漏出。正侧对元琰,香帕掩面,哀哀哭泣。仅仅露出半边脸旁,亦能看出他容颜清丽,姣美异常。


    美人落难,最是惹人心怜。是夜,元琰与漱雪正在下棋。


    “阿雪每日忙于府中杂事,许久不曾下棋,棋艺却还是这么精湛。”元琰看着自己被吃掉的一子,打趣漱雪道。


    “琰娘过誉了,不过是琰娘大意,让我侥幸吃了一子。眼下还尚未分出胜负呢,算不得什么。”漱雪眉目含笑,注视着元琰的脸庞,轻笑说道。


    “谁说的。”


    元琰却微微一笑道:“阿雪既是不信,不若一赌,我便赌阿雪赢下此局。”


    然而,男子此刻衣衫不整,神色凄婉。元琰见此之景只觉可怜,心中并无绮念,只远远望见一眼,便别过头去。


    她心中叹息,默默脱下自己的外袍,披在男子身上。


    “某救人来迟,不知公子可有受伤?”


    “多谢恩人,多亏恩人及时相救,贼子未能加害。”林倾颜拭去泪珠,轻拢外袍,盈盈下拜。


    “小男子乃武林盟主林江天之子,林倾颜。恩人路见不平施以援手,免我受辱,胜于救我一命。倾颜感激不尽,请恩人受倾颜一拜。”林倾颜说着,仰起小脸,眸光中闪动着柔柔的感激之色。


    直到此时,他才真正见到这位扬名江湖的元琰娘子的真容。只见她身如修竹,气质疏朗,眼若清潭,面容清丽。此刻正目光温和,不含杂质地注视着他,周身那股温柔如阳般的气质,让人不自觉地心生好感。


    “原来是林公子。”元琰见他下拜,用剑柄轻轻一托,阻止了林倾颜下拜的动作,“在下元庄元琰,曾有幸拜见过令母林老前辈。如此一说,也不算生人。”


    “此次之事不过是举手之劳,林公子不必记在心上。”


    他眼下的样子有多勾人,林倾颜自己是知道的,毕竟这些都是他对镜苦练过许久的姿态,往日这几招在其他人面前百用百灵。


    但没想到这个姓元的见了竟然半点不受影响,连扶他都只肯用剑柄……这世上当真有这般不为美色所动的女人吗?林倾颜心情有些异样,然而心底却并不相信。


    名利财色,世人皆有所图。若是一样不寻,必有更大图谋……且走着瞧吧,他一定会找到此人的破绽。林倾颜心底暗自冷嗤道。


    “此间路僻。林府距此有几十余里路,不知公子怎会来到这里?”而元琰那边,或许是心中仍有疑惑,委婉询问。


    “大侠有所不知,我家公子乃武林第一美人,美名远扬。这几日盟主不在府中,每日清晨,公子闺房中总会多出一封信,上面写着听闻公子貌美,要……要来夜探香闺,会一会公子。”


    “公子忧惧不已,只道盟主不在,贼人无所忌惮来去自如,府中并不安全,于是带我去姨家暂避。”


    第 49 章   醉酒意乱


    “琰娘真真狡猾,哪有执棋人自设赌局的?”漱雪嗔怪地看了她一眼。


    两人正说笑间,轻松惬意,忽然有下人来报。


    “庄主,云烟阁那里出事了,林公子的侍男哭着求您去看一看。”


    元琰放下手中棋子,抬首道:“云烟阁?”


    那里不是空着没有住人吗?什么林公子?


    漱雪知道她向来不管庄中事务,怕是根本不知道林倾颜就住在那里,于是出言道:“云烟阁宽敞明亮,摆设齐全。我觉着合适,上次便让人打扫出来,给林公子住了。”


    元琰听后有些不解。


    这么晚了,云烟阁能有什么事情,还弄得这么慌慌张张的?


    “让那侍男进来回话。”她沉声道。


    下人便将碧竹放了进来。


    “庄主!庄主……”


    果如下人所言,那碧竹一进院门,便啼哭不止,央求元琰道:“我们公子出事了……求您去看看他吧!”


    漱雪冷眼旁观:“休要胡言。这林公子在山庄内住着呢,好端端的,能有什么事?”


    “这……”“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这元琰比我想象中还要不解风情,看来需得下一剂猛药才行。”林倾颜阴沉着脸说道。


    猛药,什么猛药?公子这是准备做什么?碧竹心下一跳,不敢接口。


    照他看公子如此貌美,天下没有哪个女人能拒绝公子的主动示好。眼看着公子在一步步接近元庄主,迟早能达成心愿,何需如此心急。


    万一耍手段被山庄里的人发现了,那不是得不偿失吗?


    碧竹有心想劝,但林倾颜却是不听。


    “够了碧竹,我有事需人去办,去拿纸笔来。”


    碧竹只得听令,“是。”


    不过还没等林倾颜动手,山庄内就发生了一件事。


    翌日,元琰去参加了好友陆苕华的成亲宴。


    “哈哈……元琰,今日我成亲后,我们姊妹当中还没成家的就只剩下你了,你可得加把劲啊!可别等我大闺女都生出来了,你还是孑然一人。”新娘官陆苕华今日春风得意,酒后三巡,顺带着操心起了好姐妹的终身大事。


    元琰知道陆苕华是好意。也不去解释自己只想找一心意相合之人携手一生,在没找到意中人之前,暂时没有成婚的打算。


    她回敬了一杯酒道:“借陆姊吉言。”


    “若是找不到心仪的人,不如让姐姐我给你介绍一个。”


    陆苕华有些喝高了,勾着元琰的肩膀,红着脸冲她挤了挤眼睛,“姐姐我的这位夫郎是江南邓家的公子,端庄貌美。听说家里还有几个待嫁的弟弟,也都容貌秀美,教养得不错。不如元琰你挑一个娶了,我们亲上加亲,做对妯娌岂不妙哉!”


    “哎呀陆姐姐,莫说了,你喝多了……”旁边的好友见陆苕华越说越没影了,赶紧找人扶她下去。


    “快快快,陆家的人呢?来人,给你们家小姐这就扶入洞房去罢!”


    丫鬟们从几人手中接过陆苕华,搀扶着自家小姐,去后院让新郎照顾去了。


    “虽说苕华姊喝多了,但她说的也有些道理。成了亲后有夫郎操持家事,晚上还能暖被窝,夫郎闺女热炕头,归家的感觉完全不一样了。”


    陆苕华走后,其中一友人说道。


    也有人反对道:“那是你和陆姊姊运气好,娶到了贤淑闺男。不像我家那位,活脱脱就是只公老虎,自己生不出女儿还不让我找小侍……啧啧,这日子别提有多难过了。”


    “元姊姊,听妹妹我一句劝,还是不成亲的时候好哇!”那人对着元琰感慨道。


    一群姊妹今日高兴,酒宴上兴起,互相之间灌了不少酒。元琰也喝了许多,但她内力深厚,只是微微醺然,相比同行其他人好上不少。


    “回庄。”她上马吩咐丫鬟道。


    回到元庄后。


    “怎么喝了这么多。”漱雪接到回来的元琰,见她脸色微红,连忙将帕子用温水打湿了,动作小心地给她擦脸。


    “去煮碗醒酒汤来。”他对下人吩咐道。


    庄主醉酒,下人们一阵忙碌。殊不知院中一侍男见此场景,不由动了心思。


    此男名唤兰叶,乃元琰院中一等侍男,负责打理主子的衣物。然而平日里大部分的活都被漱雪公子揽去了,少有露脸的机会。


    若兰叶是那等爱躲懒的下人也就罢了,偏偏他极有上进心。时间一久,便私下有了些怨言。


    “他漱雪是谁,说得好听大家称一句公子,但其实不也就是个庄主捡回来的下人吗?自己没本事让庄主纳为小侍,还成天地霸着庄主不放,不知道的还以为真把自个儿当做正头夫郎了呢!呸!”


    “他是下人,我也是下人,凭什么他能做的事,我不能做?”兰叶回家看望娘爹的时候,没少和亲爹碎嘴子抱怨。


    而亲娘亲爹,连着妹妹弟弟一大家子,都指望着兰叶的月银过活,因此兰叶表露出想给庄主做侍的想法时,一大家子都很是赞成。


    偶尔梳洗时,兰叶会对着盆中水面,端详自己的面容。杏仁眼,小鼻子,樱桃口,虽然比不得那些大家公子白净,肤色微黑,但也算是个小有姿容的美人儿。


    有着这副容貌,兰叶是绝不甘心到了年纪被随便配与一庄稼娘子的。


    更何况,庄主温柔善良,玉树临风,山庄中又有哪个年轻男儿不恋慕于她呢?兰叶自然也不例外。


    碧竹哭声凝滞了一瞬。但想起来之前公子交代他的话,碧竹一咬牙,又哭了起来,“公子白日里回想起那日的不堪之事,回去之后便忧惧难耐……好不容易睡下后,却梦魇连连,梦中呓语不断。刚刚更是起了高热,说起了胡话……”


    “怎会如此?”


    元琰很是惊讶。白日里只是问询数句,见林倾颜抵触,她便没再继续,如今怎的反应如此剧烈。


    “事实若此。公子情况不好,小的不敢胡言……是真是假,庄主一看便知。”碧竹见元琰神情变化,一连磕了几下响头,只求元琰去云烟阁看看。


    这么一说,林公子生病和她脱不了关系。元琰心中轻叹一声,觉得这林公子还真是多灾多难,命途多艰。


    也怪她白日里思虑不够周全,没考虑到闺阁男儿不比女子坚强,一时难以承受也是有的,不该迫使林公子回忆起那日的场景。


    尽管此时天色已晚,出入林倾颜这样未婚男子的院落会惹人闲言。但此事与她有关,于情于理都是应该去看一看的。


    思及至此,元琰终于点头:“那便带我去你们院里瞧一瞧吧。”


    碧竹感激涕零:“谢谢庄主、谢谢庄主!”


    直到这时,在一旁听完全程的漱雪才道:“林公子生病,同为男子探望更方便一些,我也一同去吧。”


    “辛苦阿雪了。”元琰有些歉意地说道,本来她拉漱雪出来下棋,就是为了让他暂时将山庄中的事务放一放,休息一晚上。没想到反而累得阿雪和她一起辛苦。


    听见这话,漱雪目光顿时柔和下去了,“为了琰娘,漱雪一点也不辛苦。”


    虽说碧竹对自家公子一直很有信心,但此时看见元琰和漱雪二人间,他人难以插入的氛围,他的心底还是不免打起了鼓。


    公子这样做,真的能成功吗?碧竹突然开始不确信起来。


    元琰随着碧竹来到云烟阁时,请来的娘中已经在给林倾颜诊脉了。


    “这位公子高热来得迅猛,老妪给开了副药,服下去还要多休息几日……”


    呵,能不猛烈吗?


    山庄内聪明人多。为了让这出戏更逼真些,他可是命令手下弄来了冰凉的泉水,在里面浸泡了良久,才有了如今的这个效果。


    若不是元琰迟迟不上钩,他也不至于用上这样的方法,来伤害自己。


    林倾颜烧得迷迷糊糊间,听见郎中的话语,整个人仿佛躯体和灵魂割裂成了两半,其中的一半还有力气想道,心中对元琰有种隐隐的迁恼。


    “多谢娘中,您费心了。”


    这是元琰的声音,此时此刻,她的声音仍然如往常一般平静温和。


    送走娘中后,元琰和漱雪来到林倾颜床前。


    漱雪打量着林倾颜病中的样貌,只见他脸色在烛光的映照下有些苍白,双眼紧闭,无力地躺在床上。乌发散落微微沾湿在脸庞,长眉微蹙,昏睡中的神色显得很不安稳,嘴里还间或发出几声模糊的呓语。


    美人即使病重,也还是极美的。


    “看样子,林公子确实病得不轻。”漱雪看了半晌,没瞧出破绽,徐徐说道。


    元琰也跟着查看了几眼,心中对林倾颜的娇弱有了更深的认识。


    不知这林公子是怎么长大的,胆子那样小。就这样那日还敢带着侍从独自出府,也是勇气可嘉了。


    元琰见娘中看过,本没想多待,只是在林倾颜床前对下人们嘱咐了几句照顾好林公子的话,命人将药煎来送与林公子服下。


    但偏偏就在这时,林倾颜仿佛在昏睡中想到了什么,呓


    第 50 章   兰香信笺


    他的身体就这么没有吸引力吗?好歹他林倾颜也是武林公认的第一美人儿,元琰却连一眼也不想看,这是在为谁避嫌?


    漱雪那虜仆就那么好,能让她对其她男子都视之不见吗?


    林倾颜脑海中思绪万千,心中莫名有些被比下去的不甘。


    然而,他这份难以言说的气闷只持续了片刻。


    洞口冷风嗖嗖,林倾颜在洞内烤着火尚且觉得冷,更别说穿着湿衣直对冷风的元琰了。


    林倾颜看着看着,便有些气不下去了。不知出于怎样的心理,主动开口道:“外边冷,娘子也进来烤烤火吧。”


    “无碍,我身体强健,不觉得冷。”相比于那点寒冷,元琰更不想重回刚才的情形,谢绝了他的好意。


    真能逞强,为了避嫌于他,连身体都不顾了吗?林倾颜这下刚消下去的不悦,又都起来了。


    他见说不通元琰,只得贴近火堆,快速地将衣物烤干,再度唤道:“娘子,我已经烤好了,快进来罢。”


    这回元琰终于依言过来了。


    或许是大雨倾盆,山路不好走,再加上元琰做下的标记被雨水冲刷了一部分的原因。


    过了有一段时间,元琰的下属还没有找到他们。


    元琰见林倾颜因长时间未进米食,唇色有些发白,便站起了身。


    “林公子,我去探探路。”她嘴上说着出去看一看,实则是去为林倾颜找食物了。


    大雨连绵,山上的很多动物都躲起来了。但好在元琰运气不错,走了没多久就找到了一条小溪。


    没有工具,她便就地取材,利用山里的叶片和枝条,取水捕食。但因工具简陋不便,带回的水并不多,鱼儿也只有一条。


    等元琰归来时,林倾颜见到她手里的东西,心中洞明。心知元琰方才说是出去探路,但恐怕是去为他找吃的了。


    他注视着元琰细心地烤好了鱼,将鱼刺去掉,递了过来。


    这一普通的举动,却让林倾颜陷入了回忆。


    爹爹过世后,因为林江天的不在意,他一度被人遗忘在了府中冷清的角落。


    仆从轻慢,常常拿些残羹冷炙打发他。这样的情况直到林倾颜渐渐长开,颜色出众,展现出自己的价值后,才好上许多。


    从小的经历,让他知道,亲生母亲亦能如此,更遑论她人。


    世上不可能有人无缘无故地对另一个人好,所有对他好的人,无一例外都是想从他身上获取些什么。


    那些口口声声说爱慕他的女子,实则不过是贪图他的一副皮囊,若是让她们做一些有违女子身份的事情,那些女人便会立刻退去。


    即使是方敏这样忠心的追求者,嘴上说着喜欢他。也从来不会像元琰一样,尊重于他,事事以他为先考虑。


    林倾颜心情复杂,很难说此刻他心中究竟在想些什么。


    元琰自己却是没觉得有什么。她生性温柔,又与漱雪从小一起长大,照顾弱小的男儿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自然道:“林公子你先吃吧。”


    她身体强健,忍饥没有什么,但林倾颜大病初愈,又淋雨受寒,不吃点热乎的东西恐怕身体会承受不住。


    林倾颜这次没有推拒,他接过烤鱼,从后面开始吃了起来。


    此处没有盐,也没有香料,烤鱼吃上去很腥,若是平时这样的食物摆在林倾颜面前,他肯定是一眼也不会看的。


    但此刻他却捧着烤鱼,仿佛感受不到其中的异味一般,细细咀嚼,吃得很认真。


    没过一会儿,他便吃掉了一小半。林倾颜拿帕擦拭了一下,将剩下的大半又递还给了元琰。


    “娘子,倾颜已经饱了,余下的你吃了吧。”


    那鱼腹上最嫩的肉都没有动,元琰接了过来,没作她想,只当是林倾颜胃口比较小。她也不挑食,三两下便将剩下的鱼肉都吃干净了。


    “此处条件简陋,委屈公子了。”


    元琰见林倾颜这一闺阁公子,这一路上吃了不少苦都没有丝毫抱怨,对他有


    心脏若有若无地漏了半拍。之后接连多日施粥,元庄的善举逐渐在百姓口中传扬开来。


    元琰身为武林中人,倾尽家资用以施粥。相反,某些大商人家财万贯却囤积居奇,眼睁睁看着百姓挨饿受苦,怜民之心天差地别,难道不应该为此感到羞愧吗?


    知府大人有意褒奖元琰,使人效仿。于一日席间提到了元庄施粥之事,言语之间赞誉有加。在场富绅闻弦歌而知雅意,都多多少少捐出了一些米粮财物。


    知府大人以此募集灾民修筑堤堰,减少了一部分等待赈济的灾民,又命人从她地调来米粮,逐渐控制住了局面。


    圣上闻之大悦,奖赏平灾有功之人,立下一块石碑褒奖出钱出力的富户,其中元琰之名也赫然位列其间。


    这下元琰在武林中的名声更响了,有百姓自发将元庄称为“义庄”,不少武林同辈甚至前辈见到元琰都会不无尊敬地喊上一声元大侠。


    若说之前林江天只是忌惮于元琰的武功。那么现在元琰名望更盛之后,她已经切切实实将元琰视作心腹之患了。


    林江天私下连着写了多封书信,连敲带打,催促林倾颜尽快将剑招呈上。


    林倾颜嘴上尽数应下,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将林江天那头勉强糊弄了过去。


    他依旧在跟着元琰习剑,进益良多,得到了元琰的夸赞。


    就连元琰外出完成武林盟的任务前,都不忘给他布置好修习的课业,看上去是真的把林倾颜当做勤勉聪慧的求学之人来教导了。


    这明明就是林倾颜想要的。但不知为何,当听到元琰临行前只有习剑方面的叮嘱,而无对他的关心,林倾颜的心中闪过一丝淡淡的失落。


    “娘子路上小心……颜儿会在山庄专心习剑,等待娘子平安归来。”送行时,林倾颜更是抢在漱雪前面,站在马前柔声叮咛,宛若一位牵挂娘子的夫侍,看得漱雪忍不住变了脸色。


    “多谢倾颜挂怀。”元琰对他笑着点了点头,转而看向漱雪,“阿雪,此次任务并无难处,你在山庄里不必担心。路上顺利的话,我们不多日便能回来。”


    “琰娘既是这般说了,那我便要数着日子等你回来了。”漱雪被她这么一说,犹如受到妻主嘱托的正夫,刚刚还男户浪翻滚的心,瞬间平静了下来。


    他用目光描摹着元琰的眉眼,依依不舍,又交代了许多路上要注意的事情,才放她离开。


    元琰此次受武林盟所托,有一批贵重之物需要押运至京。


    由于押运货物中有宝物的消息不知被何人泄露出去,被绿林一道盯上,几次劫宝,使得镖局损失惨重,迫不得已向武林盟求助,请来正道同盟相助。


    而元琰正好在此地附近,便受托前来护送一程。


    “这位便是有着侠义无双之称的元大侠吧——久闻大名,今日终于得见!幸会!”镖局总镖头是位黑壮的女子,粗眉大眼,说话之间自带一股豪爽之气,见到元琰时当即翻身下马,拱手说道。


    “总镖头过誉了,某不过是在洪灾中略出了一份绵薄之力,不值一提,当不得总镖头如此称呼。”元琰与镖局众人寒暄了几句,她与元庄众人作为援手,受到了镖局上下的热情相迎。


    有了元琰的加入,镖局之后的押送路程,顿显顺利了许多。一些小蟊贼不敢冒头了不说,就连一些绿林高手,在听到元琰天榜第三的名头时,也不得不掂量一二。


    一连数日下来,在元琰的护持下,镖局竟再无一人伤亡。


    这日,镖局一行在路边茶摊歇脚,元琰与张总镖头一桌喝茶。


    “元妹,这些日子多亏了你,贼人不敢再犯。姐姐我要以茶代酒敬你一杯,你和元庄的这份恩情,我张某记下了。”张总镖头举起茶杯,斟满示意,一饮而尽。


    这个杯中原本应该装满烈酒。但押送未成,以镖局规矩不得饮酒,张总镖头亦不好违反,只得用这杯茶来代替了。


    “张姊姊太客气了,这是武林盟委派给我的任务,亦是我的分内之事,张姊不必言谢。”元琰回敬一杯。


    他刚想说些什么,结果就看到元琰肩侧有如注的鲜血淌下。


    “你受伤了?”林倾颜面有异色。


    他看见鲜血从元琰受伤的地方汩汩流出,不由地泄露了几分情绪,脸色一变,伸手就要去扯她肩头的衣服。一时忘情之下,忘记了伪装,语气变得强硬。


    元琰感受到了他的变化,却只是以为林倾颜太过焦急。她怕伤口狰狞吓到林倾颜,轻轻按住他的手,不让他看。


    “林公子莫怕。只是一点小伤而已,不怎么严重。”她说得很轻巧,但林倾颜也不是瞎子,看得真切。


    方敏心怀男户意,这一剑可谓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元琰肩头的伤口足有掌长,皮肉翻起,在雨水的冲刷下,血水混合着雨水,看着十分可怖。


    林倾颜看到这样的伤口,深深蹙眉,在元琰看不到的地方,神色阴沉了下去,心底不禁暗暗怪起了方敏的自作主张。


    这蠢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元琰若是受伤了,对她们之后的计划也会有所影响。


    正当林倾颜暗恼时,元琰却是开口了。担心林倾颜身娇体弱,受不得这大雨冲刷之苦,她将自己的外袍取下,为两人略作遮挡。


    她道:“雨下的太大了,在其他人找来前,我们得找个地方暂且避一避。”


    暴雨冲刷着山林,土地泥泞不堪,难以前行。还好他们运气不错,在山里走了不远,就发现了一个隐蔽的山洞。


    元琰进山洞前在路上做下了标记,这样手下看到了就能及时顺着标记找到他们。


    两人摸索着进了山洞。洞穴不大,刚好能容纳下两个人。


    林倾颜做了这么多,为的就是此刻两人独处的时刻。


    没想到连老天娘都在帮他。


    雨天,山洞,孤女寡男。


    良机若此,不利用起来都对不起他这一番辛苦谋划。


    林倾颜咬了咬唇,对着元琰的伤口故作心疼,从自己被树枝挂破的外衣上,撕下了一条干净的布料。


    “庄主,伤口还在流血,让我替您包扎一下吧。”他贴近元琰,面上十分担忧。


    “多谢公子,我自己来便好。”元琰不习惯男子挨着她这么近,接过布条,简单地缠绕几下就包扎好了。


    林倾颜没想到此种情况下,元琰仍是不为所动,动作微微一滞,只能徐徐图之。


    “娘子不必见外。娘子是颜儿的救命恩人,屡次救我于危难之间,还叫公子实在太生疏了。娘子唤我倾颜便好。”林倾颜柔声说道。


    元琰有些唤不出口,但林倾颜坚持,她也只能点头,“那好……倾颜你在此处歇息,我去捡些枯枝生火。”


    山洞地面上就有一些干枝枯藤,元琰很快就捡够了枯枝,堆在一起生起了火。


    两人经过刚才的暴雨淋洗,浑身都湿透了。


    方才还不觉得有什么,现在一静下来,湿衣粘在身上,显现出身体的轮廓,让人无法忽略。


    元琰平时穿得宽松看不出来,现在雨水一打湿,劲腰长腿和一对匀称高挺的胸部便全都显现了出来。


    女子的胸脯可以储备养分,以备身体不时之需。时人最喜的伟女子,便是要有一对丰实的胸脯。而元琰的胸脯便很是符合时人的审美。若让那些闺男少夫看见这一幕,还不得羞红了脸。


    林倾颜只瞧了一眼,就微微侧过脸去,有些不敢再看。


    而他自己更是身姿毕现。一身衣裳湿哒哒地黏在身上,勾勒出漂亮纤瘦的身形,其中最显眼的还要属那不盈一握的纤腰,看起来就柔软易搂抱。


    在如此狭小的洞穴中,两人相对,便都有些窘迫,气氛逐渐粘稠起来。


    “林公子,你身体弱受不得寒,把外衣脱下来烤一烤吧。”元琰不好意思坐在他对面,自己穿着湿衣,挪到了洞口处坐下,背对着林倾颜,以作避嫌。


    两人刚才的情况,比起坦诚相见,也不差什么了。


    林倾颜自己心中尚有波澜,然而元琰却只看了一眼,便低下了头,没有半点逾矩。


    林倾颜一开始还对她的守礼很是满意,但很快他就回味过来了,心中渐渐升起了一股微妙的气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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