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他们突然回来, 张英群高兴得不不行,上楼顶抓了只鸡下来,手脚利落地杀了炖上。
厨房里很快就飘出浓郁的鸡汤香味。
炖上鸡,张英群又搓着手, 看着桌上的菜, 总觉得不够丰盛,嘴里念叨着:“你们大老远回来……就这几个菜, 不行, 我去巷口切点卤味回来。”
想到以前俞盼很喜欢吃的熟食卤味,张英群就要解围裙出门。
“奶奶,这些菜够了。”沈砚舟把老人拦下, “您坐着歇歇, 陪盼盼说说话,要真添菜,我去买。”
张英群拗不过他,只好点头, “那…那行, 你知道地方, 就之前小盼喜欢吃的那店。”
沈砚舟应了声“知道”,同时冲正帮忙剥蒜的俞盼说了句, “盼盼, 哥买菜去了。”
俞盼抬起头,笑得眉眼弯弯的,“知道啦哥。”
沈砚舟也点头, 这个地方对俞盼而言是一个熟悉安全的环境,即使他离开,俞盼也不会特别慌。
只是沈砚舟这一去, 花费的时间比预想中的要久,张英群都把鸡肉炒好了,鸡汤也端上桌了,还没见着沈砚舟的人影。
她忍不住朝门口张望,有些纳闷地嘀咕,“小盼啊,这店就在巷口,来回顶天一刻钟,你哥别是迷路了吧?”
俞盼正摆着碗筷,闻言肯定地摇摇头,“不会的,哥记性可好了。”
这话刚说完,楼梯口就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
张英群抬眼看过去,就见沈砚舟提着好几个鼓鼓囊囊的袋子和盒子进来了。
“哎哟,怎么拿这么多东西?”老太太惊讶地迎上去,“不是就去买个熟食吗?”
俞盼赶紧小跑过去,接过沈砚舟手里的盒子,“不多不多!爷爷奶奶,这些都是,哥买给你们的!”
说着,他放下东西,拆开其中一个最大的纸盒,露出里面的黑色收音机。
插上电,熟门熟路地调试着频道,很快,收音机里就传出一阵咿咿呀呀的唱戏声。
张英群喜欢听戏曲儿,她们白溪着逢年过节都会请戏班子在政府门口唱戏,她没一天落下的,这突然听见大黑盒子里放戏曲,可算是把她给惊到了。
“这……黑盒子,还能唱曲儿!”老太太又惊又喜,围着收音机看了又看。
“是呀。”俞盼用力点头,脸上带着点小得意,仿佛这新奇玩意儿是他弄出来似的。
他又拿起另外一个稍小些的盒子,递给旁边一直笑呵呵看着的杨永福,“爷爷,这是给你的。”
里面是一副镜框,杨永福之前那副眼镜的镜腿都用胶布缠了好几圈。
张英群看着沈砚舟陆续放下的东西,除了让他去买的熟食,还有盒包装精美的人参礼盒,一瓶看起来就不便宜的药酒,几盒点心……
看得她直心疼,忍不住念叨:“回来就回来,看看我们就行了,还带这么多东西……这得花多少钱啊,太浪费了……”
“不浪费的,奶奶。”俞盼拿起那盒人参,认真地看着背面的说明,努力用自己的话解释:“这个,吃了对身体好,补元气……还有这个,”
他又指着那瓶深色的药酒,“这个,大夫说对,风湿骨痛,可有效了……”俞盼记得在白溪镇时,每逢下雨天,老太太就一边捶腿一边干活的样子。
“还有这个…”俞盼摸着那台黑色的收音机,“有了它,可以天天听戏,解闷……都是能用上的好东西,不叫浪费钱。”
“你……哎!”老太太看着他认真的模样,又是感动又是无奈,最终所有话只能化作一声带着笑意的叹息,“你们这俩孩子啊……”
吃饭时,俞盼叽叽喳喳地跟老人们说话,说澜洲的高楼大厦,说哥哥给他请的老师,说家里那面大大的书墙,说他第一次坐飞机……
当说到他们在澜洲看病,老太太听到他们今天排队看这个大夫,明天排队缴费做这个检查,又去看那个大夫时,心疼得不行,直说这大城市的大夫怎么还挑活儿呢?这个看不了那个治不好的……
“奶奶,不能这么说。”沈砚舟解释,“术业有专攻,大夫也一样,各有各擅长的领域。”
“倒也是这个理。”老太太听完点点头,又摸摸俞盼的手背,“好在小盼现在也好得差不多了,瞧着气色也好,话说得也好!”
俞盼被夸得不好意思的蹭蹭沈砚舟的腿。
吃完了晚饭,老太太一拍脑门,才想起睡觉的事儿。
“哎哟瞧我这记性!光顾着高兴了!你们晚上睡哪儿?你们那屋我倒是经常扫着,干净是干净,就是被子……”
“没事,奶奶。”沈砚舟打断她,“我们随便收拾一下就能睡。”
“那不行,我柜子里还有干净的被单,我给你们拿出来……”老太太说着就要转身回屋。
“真不用,奶奶,我们带了。”沈砚舟说。
老太太狐疑:“又骗奶奶?你们出远门还带被子?”
“奶奶,是真的。”俞盼在一旁帮腔,跑到他们的行李箱那儿,在最上边的夹层掏出个袋子,“这被单,是我们一直带着的。”
沈砚舟担心俞盼睡不好,特意带出来的。
得知他们没为此额外花钱,老太太这才放下心-
自从知道俞盼耳朵好起来后,张英群一直有打扫他们的屋子,就是怕他们突然回来。
只是被子什么的没经常晒着,不过现在大热天,开风扇睡都嫌热。
屋里还保持着他们离开时的模样,俞盼给沈砚舟那台优秀员工奖电扇插上电,按下按钮。
电扇“嗡——”的一声转了起来。
洗完澡上床,俞盼看着熟悉的床顶,心里一阵说不出的舒坦和安宁。
他们回来了。
沈砚舟刚在他身边躺下,俞盼就一个翻身黏了过来,手臂搂着他的腰,脸贴着他的肩膀。
“不热?”沈砚舟低声问,白溪的天气比澜洲要热要黏,电扇风力有限,两人挨着确实更热。
俞盼在沈砚舟肩上蹭了蹭,声音闷闷的,“热,热也要挨着。”
沈砚舟笑着捏了捏他的鼻子,“惯的你。”
俞盼理直气壮地哼哼,“就是你惯的我。”-
他们这次回来,也不单是只看望书铺爷爷和房东奶奶。
第二天中午吃完饭,沈砚舟便开着俞盼给他买的那辆二八大扛自行车,载着他,太久没骑,一踩起来整辆车都在响,倒也没散架,就这么吱吱呀呀地骑着去找谭明了。
也是正巧,谭明今天本来要去帮人运一批货的,临出门时被他弟弟谭白的班主任截在家门口。
看着班主任身后那个鼻青脸肿,袖口还撕裂了一大条口子,仍梗着脖子一脸不服气的弟弟,谭明就觉得自己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血压直线升高。
告别了老师,领着人回家。
“又犯事儿了?”谭明按着额头问,显然这句话很多余。
谭白“哼”了一声,别开脸,语气冲得很:“他们天天招我,嘴欠手也欠,我揍他们怎么了?活该!”
“喊什么?我又不是不让你打架。”谭明拿出家里的红花油,没好气地往他额角那个肿得明显的包上用力按了按,“但你至少也得有点长进,别回回给自己伤着!亏不亏?”
“嘶!”谭白疼得龇牙咧嘴,倒抽着气,嘴上还不服软,“他们……他们就是仗着人多!真要一个一个来,指不定被窝打成什么……”
“笃笃笃。”
谭白话还没说完,一阵不紧不慢的敲门声就响了起来。
“谁啊……”谭白没好气地嘟囔着,“大白天的。”
谭明放下红花油,瞥了弟弟一眼,“呵,还能有谁?准是你打的那几个小子的家长。”
他边说边走过去开门,心里已经准备好了说辞。
然而门一打开,外面站着的却是他完全想不到的人。
“沈砚舟!?”谭明惊讶地喊出声,脸上的怒气也瞬间被惊喜取代。
“什么沈砚舟?”屋里的谭白觉得莫名其妙,忍着痛一瘸一拐地凑过来看,心里嘀咕,我打的人里头可没这号人物啊……
“啥时候回来的啊?”谭明侧了身,让人进来。
沈砚舟笑了笑,“就前两天。”
“谭大哥!”俞盼从沈砚舟身后探出脑袋,脆生生地喊了一句,结果看到谭明身后那个脸上挂彩,表情不善的谭白时僵了一下,默默把身子缩回到沈砚舟身后。
谭明当即探头往沈砚舟身后瞅,一脸的难以置信:“刚才谁说话呢?我看看,谁说话呢……”
他仔细瞅着俞盼,“治好了?”
沈砚舟笑着点头,带着俞盼进屋,“算是吧,恢复得不错。”
进了屋,俞盼和谭白不认识,他有些局促地挨着沈砚舟坐下,又有些好奇地偷摸打量对面,那个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少年。
“我弟,谭白。”谭明简单介绍了一下,语气里带着无奈。
沈砚舟冲谭白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之前跑货时有听过谭明提起,这个正处于叛逆期的弟弟。
许久未见,谭明那叫一个高兴,拉着沈砚舟问东问西,聊着聊着,沈砚舟才知道,谭明已经没在白溪鞭炮厂干了。
“自己一个人跑车,没劲儿。”谭明捏了根烟,没点,在手里把玩着,“你弟现在好了,以后有啥打算?还在白溪这儿?”
沈砚舟沉吟了一下,坦诚道:“我现在在澜洲跟着搞工程。”
接着把在澜洲遇到林思远的事儿简单跟谭明说了说。
“我去,这人来头这么大?”谭明咂咂嘴,一脸的佩服,“你运气可以…不对,也是你有本事,不然也吃不上这碗饭。真是缘分了。”
沈砚舟和谭明说话没避着两个弟弟。
俞盼对这些生意经,事业规划什么的不怎么感兴趣,注意力全被桌上盘子里的花生糖吸引,小声问过沈砚舟后,拿了一块,小口小口地掰着吃,吃得腮帮子一鼓一鼓的。
谭白对这话题同样也不感兴趣,他百无聊赖地靠在椅背上,一边忍着身上的伤痛,一边打量对面这兄弟俩。
他听他哥提过几次沈砚舟,知道是去年一块跑货车认识的哥们儿,挺能耐一人,还有旁边那个吃东西像松鼠似的……
不是说是哑巴吗?
哥哥们聊得投入,不知不觉窗外的天色开始泛黄,直到墙上的老式挂钟“铛”地响了一声,才发觉竟然六点了。
谭明这才后知后觉“哎哟”一声,拍腿起身,“光顾着聊了!都这个点了,走,咱们下馆子去!必须得喝两杯!”
但因为还有些事儿想私下细聊,他们最终没有在喧闹的馆子里吃,而是去饭馆里打包了几个硬菜,又提了一箱啤酒和一瓶白酒,回到了谭明家里。
四个人围着小桌坐下,谭明热情地给沈砚舟倒酒,啤酒白酒都满上,俞盼面前则倒了一杯健力宝。
谭白今天刚打完架,脸上青青肿肿看着吓人,谭明怕他喝酒影响伤口,就没让他碰酒,和俞盼一样,只给他倒了杯健力宝。
惹得谭白又是一阵不爽,他又不能当着人脸上下他哥面子,只能闷头啃鸡腿。
“说起来,你弟和我弟年纪是不是差不多?”谭明喝了口啤酒,看眼谭白,“我弟这混小子,今年都十七了。”
“盼盼比他大两岁。”沈砚舟说着,给俞盼夹了块烧鸭翅。
谭明看向沈砚舟边上啃着鸭翅的俞盼,“嚯,看不出来啊,长得真显小。”
“嗯,长得显小。”沈砚舟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宠溺。
哥哥们继续聊着天,俞盼注意力全在吃的上面,偶尔听一耳朵。
桌上的菜口味偏重,俞盼越吃越觉得口渴,就伸手去摸自己面前那个装健力宝的杯子,
恰好这会儿谭明不知道说了啥,沈砚舟笑了,俞盼就侧头看他。
就这么一分神的功夫,他摸到杯子也没细看,拿起来就灌了一大口。
一股极其辛辣刺激的味道瞬间在嘴巴里炸开,顺着喉咙一路烧下去。
俞盼脸“唰”地一下就红了,呛得直咳嗽,眼泪控制不住地流。
沈砚舟最先反应过来,拍着他的背帮他顺气。
俞盼咳得眼泪汪汪,好不容易才压下那股火烧火燎的辛辣劲儿,只觉得舌头到胃里还残留着那股烧灼感。
他抬起眼睛,看着沈砚舟,语气也委屈得很,“哥…辣死我了…”
沈砚舟这才去看俞盼刚才用过的杯子,凑近一闻,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谭白在一旁看着有点傻眼,他八岁就跟他哥一块喝酒了,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一口白酒就能变成这样。
脸和脖子红得像煮熟的虾,咳得撕心裂肺的,看起来可怜又有点好笑。而且看样子还是自己拿错了杯子。
谭明也乐了,“盼盼都会帮你哥挡酒了啊?不过这酒量可得练练啊哈哈哈哈!”
沈砚舟没理会谭明的调侃,看着怀里的人眼神都发直了,知道这是酒力上来了,无奈又心疼。他揽着俞盼的肩,让他靠得更舒服些,低声问:“头晕不晕?”
俞盼先是点头,随即又用力摇头,整个人没长骨头似的完全依偎在沈砚舟怀里,脑袋昏沉沉地枕在他肩上,呼吸间都带着浓浓的酒气,“哥,你别动,不要,转我。”
“好好好,哥不动,不转你。”沈砚舟放柔了声音,像哄小孩一样轻轻拍着他的背,试图让他好受一点。
然而俞盼也只是安分了那么一小会儿,就又开始往沈砚舟怀里蹭来蹭去,一只手紧紧抓着沈砚舟腰侧的衬衫布料像是怕他跑掉一样,含糊地嘟囔着,“哥,困了,要睡觉。”
醉酒的俞盼比平时更加黏人,就一会儿功夫,几乎都要坐在沈砚舟腿上了,蹭得沈砚舟衬衫扣子都松开了两颗。
沈砚舟倒是很镇定,安抚着怀里不安分的小醉鬼,转头对谭明说:“看来这酒是喝不成了,我先带他回去休息。”
谭明连忙点头:“好好,我要不开车送你们吧?”
“你也喝了不少酒。”沈砚舟提醒他,“没事儿,不远,我带他慢慢走回去。”
说完,他试着想扶俞盼站起来,可醉猫一样的人根本不配合,感觉到沈砚舟要把他弄开,立刻不满地哼哼起来,整个人往沈砚舟身上挂。
“不起…哥抱我…”俞盼把脸埋进沈砚舟颈窝里,完全不顾旁边还有谭明和谭白看着。
“好,哥抱你,你也得先起来是不是?”沈砚舟哄着他。
俞盼蹙着眉,似乎是在思考这个提议,然后跨坐在他腿上,“这样,抱。”
沈砚舟依着他,手臂稳稳地托住他的臀腿,顺势站了起来,调整了一下姿势,让俞盼能更舒服地趴在自己肩上,跟谭明道别。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谭白,看着那个漂亮得过分,此刻却醉得人事不知,毫无形象地赖在别人怀里,甚至被像抱小孩一样抱走的俞盼。
他下意识抬手摸了摸额头还在疼着的鼓包,心里莫名涌起一种……非常古怪,又难以形容的感觉——
作者有话说:谭白:不二铁汁们,兄弟是这样相处的吗
第32章
他们是骑自行车过来的, 照俞盼现在这个样儿,车肯定是骑不了了。
沈砚舟本来打算把自行车先放谭明家院子这儿,明天再来取。谁知才出院门,俞盼就闹腾着喊着要车。
“乖, 车先放这儿, 明天睡醒了咱们再过来骑回去。”沈砚舟停下来,试图和俞盼说明白。
“不要!”俞盼挣扎着要下来, “那是我, 给你买的,车子!不能…丢下它……”
“好,好, 不丢下它, 我们推回去,一起推回去。”
喝醉的人劲儿都不小,沈砚舟怕摔着他,只好把人放下来, 扶着俞盼跌跌往自行车那走。
俞盼一看到自行车, 就立刻扑过去, 双手握着车把推了两下,没推动, 又莽着劲儿再推了两下。
沈砚舟看得胆战心惊, 赶紧从身后半搂着他的腰,防止他连人带车一起摔倒。
“盼盼,还锁着呢。”沈砚舟拿出钥匙开了车锁。
俞盼这才又试着推车, 这次车轮终于缓缓滚动了一下,他像是完成了一件无比重要的大事,微微舒了口气后, 身体却更软地靠向沈砚舟。
沈砚舟一手稳稳得把着车头,一手揽着俞盼的腰,“盼盼,我们要推车回去的话,哥就不能抱着你走了,得这样扶着,行不行?”
“嗯…”俞盼似乎听懂了,含糊地应了一声,接着沈砚舟的力道勉强站直了些,一只手搭在沈砚舟扶着他腰的手臂上,另一只手搭在车把上。
一起推回去!
沈砚舟就这么把着车头,半扶半抱着俞盼,慢慢地在路上走。
可还没走多远,怀里的俞盼忽然地小声抽泣起来,大颗大颗的泪珠滚落下来。
“怎么哭了?哪儿不舒服?”沈砚舟把车支好,将人揽紧了,拇指拭去他脸上的泪水。
俞盼却蹲下来,把脸埋在膝盖里,哭得肩膀一抽一抽的,声音断断续续,满是委屈,“你是不是…一点也…不喜欢…我给你买的…车……”
沈砚舟听得心里又酸又软,单腿膝盖点地地蹲在他面前,捧着他的脸,“喜欢,哥怎么会不喜欢,我不是每天都骑着上工?”
“可是,你第二天,就去,出差了。”俞盼哽咽地控诉道,分别的那半个月,他记得最清楚了。
“哪有第二天?”沈砚舟纠正,“第二天你发烧,我不是在家陪了你一整天?忘了?”
俞盼脑袋昏沉得厉害,努力回想,却只剩一片混沌,最后干脆耍赖,“我不管,你就是,不喜欢。”
“喜欢,哥真的特别喜欢。”沈砚舟说,“盼盼送哥的东西,哥没有一样是不喜欢的。”
“那你现在……怎么不骑?”俞盼追问,眼泪还挂在睫毛上,执拗得像在要一个沈砚舟很喜欢他送的车的证明。
沈砚舟叹了口气,拿小醉鬼没办法,“我骑了,你怎么办?你现在这样,在后面能坐得稳吗?抓得牢吗?哥怕摔着你。”
“我力气,很大的。”俞盼不服气地说,还展示了一下自己的弘二头肌。
沈砚舟被他逗笑,“好,我们力气很大的盼盼,那我们就骑车回去。”
他当然没让醉醺醺的俞盼坐后座,而是让他侧坐在自行车前那根大铁杠上,用胸膛和手臂为他圈出一个相对安全的空间。
俞盼是第一次坐车杠,即使是醉了也感到新奇,暂时忘了哭。
他整个人靠在沈砚舟的怀里,后背是沈砚舟结实的胳膊。
俞盼一只手圈住沈砚舟的腰,另一只手则握住车把。
“坐稳了?要走了。”沈砚舟一只脚撑地,低头凑在俞盼耳边问。
“嗯嗯……”俞盼迷迷糊糊地点了两下头,抱着沈砚舟腰的那只手紧了紧。
沈砚舟用力一踏脚踏,自行车便缓缓往前走,晚风迎面吹来,吹散了少许酒气,也吹得俞盼的头发轻轻飘动。
俞盼安静下来,感受着这种奇特的,被完全包裹着的骑行方式,偶尔发出一点无意义的哼唧声。
现在已经是晚上九点多,小镇的街道早都没什么行人,店铺也关了大半。
摇摇晃晃地骑着,总算回到了书铺楼下,书铺早就关门了,老太太也睡得早,二楼窗户漆黑一片。
沈砚舟先把俞盼从横杠上抱下来,带他从侧边的门进屋,让他在楼梯口坐着:“盼盼,在这儿等着,哥去把车推进来。”
俞盼含糊地“唔”了一声,靠着墙,眼睛都快闭上了。
沈砚舟麻利地把自行车推进天井里靠墙放好,半扶半抱地把俞盼弄上楼。
俞盼第一次喝酒,对酒精毫无抵抗力,再加上刚才在路上吹了风,这会儿酒劲似乎更上头了。
他几乎是完全倚在沈砚舟身上,被带着往上走,嘴里反复嘟囔着“哥”,偶尔还冒出两声“沈砚舟”。
进了他们的小房间,沈砚舟把俞盼放在床沿坐着,给他脱掉鞋袜和衣服裤子时,俞盼配合地抬手抬脚,乖得不像话。
沈砚舟用热毛巾给他擦脸,擦脖子和手臂时,他也只是舒服地哼哼两声,像只被顺毛顺舒服的猫。
等沈砚舟好不容易给他套上睡衣,正准备让他躺下时,俞盼眉头突然紧紧皱起,脸色也变得苍白。
他猛地捂住嘴,发出一阵难受的干呕。
沈砚舟心道不好,赶紧把装热水的脸盆端到他面前,俞盼就“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吐完后,俞盼像是浑身脱了力,额头上冒出虚汗,眼角还挂着泪。
沈砚舟迅速清理干净,又接水过来给俞盼漱了口后才让他躺下。
俞盼几乎是一沾到枕头就睡沉了,沈砚舟守了他一会儿,确认他不再难受,才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才上床睡觉-
俞盼是在一阵钝痛中醒来的,脑袋像被小锤子一下下敲着,又沉又胀,喉咙也干。
他难受地哼唧了一声,眼皮掀开一条缝。森*晚*整*理
“醒了?”
身旁传来沈砚舟的声音,俞盼转过头,看到沈砚舟正侧躺看着他,眼神清明,显然早就醒了。
“哥…”俞盼声音沙哑得厉害,他皱起眉,不自觉地撒娇:“头好痛……难受。”
“喝醉了当然难受。”沈砚舟伸手按上他的太阳穴,轻轻地揉着,“以后还喝不喝酒?”
“喝酒?”俞盼茫然地眨了眨眼,“我…喝酒了?”
“嗯,把我的白酒当水喝了一大口。”沈砚舟语气里带着无奈,揉按太阳穴的手指慢慢滑到他耳后,继续轻柔地按着,“然后就变成了一只又哭又闹的小醉鬼。”
俞盼脸瞬间红了,“我,我闹什么了?”
他只依稀记得一些零碎的片段,好像有自行车……
“我好像,记得,坐在车杠上了?”俞盼不确定地说。
沈砚舟揉着他耳后的手顿了顿,有些意外,“这个倒记得。”
“真的啊?”俞盼眼睛微微睁大,忘了头疼,“我真的,那样坐车,回来的?”
俞盼仰着脸看向沈砚舟,因为宿醉,眼底还蒙着一层水汽,看起来格外柔软。
沈砚舟低头看着他,目光落在俞盼近在眼前,红粉的唇瓣上。
他没有立刻回答关于自行车的问题,而是问:“还很难受吗?”
俞盼诚实地点头,“嗯,头还晕。”
沈砚舟手臂环过他,将他更紧地揽入怀里。两人的身体隔着薄薄的睡衣,能清晰感觉到彼此的体温。
“哥帮你缓缓……”沈砚舟的声音几乎成了气音,他低下头,吻住了俞盼的唇。
这是一个带着薄荷味儿的吻。
俞盼乖顺地承受着这个吻,宿醉带来的晕眩感似乎在这个亲吻里变得模糊了,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安心感。
吻逐渐加深,变得缠绵。沈砚舟的呼吸不知不觉间也粗重了几分,按在俞盼脑后的手也微微收紧。
迷迷糊糊中,俞盼感觉有什么东西变了。
虽然他被吻得有些缺氧,脑子也晕,但好奇心依旧被着熟悉又陌生的触感勾了起来。
趁着沈砚舟让他呼吸的间隙,手偷摸往下——!俞盼还没来得及动,就被沈砚舟攥住了手。
俞盼吓了一条,不解地看着沈砚舟。
沈砚舟的呼吸依然很重,眼底翻滚着浓重的鱼丸。他握着俞盼的手腕,将他的手拉开了,然后深吸一口气,把脸埋进俞盼的颈窝里,平复着过于急促的呼吸和身体的躁动。
“……不舒服,别乱摸。”沈砚舟声音沙哑得厉害,滚烫的呼吸喷在俞盼敏感的颈侧皮肤上,瞬间觉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俞盼似乎有点明白了,但他乖乖的没有再动,只是小声问:“哥,你也,不舒服吗?”
沈砚舟在他颈窝里低低地笑了一声,“嗯,有点,一会儿就好。”
沈砚舟又抱了俞盼好一会儿,才抬起头,眼底的清誉已经褪去大半。
他抬手刮了下俞盼的鼻尖,岔开话题:“不是记得坐车杠子?某个小醉鬼死活不肯放下自行车,非要一起带回来,还委屈巴巴地哭,说我不喜欢他送的车,最后只好那样载他回来了。”
俞盼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了,脸一下子红透,这回轮到他把脸埋进沈砚舟颈窝,发出懊恼的呜咽声:“好丢人……”——
作者有话说:我来求收藏了……各位看官,星星点点[可怜]
第33章
沈砚舟低笑, 把人捞出来,“好了,昨晚天黑,没人瞧见。”
“真的?”俞盼抬起头确认。
“真的。”沈砚舟语气肯定, 下床倒了杯温水递到他嘴边, “喝点水,会舒服些。”
俞盼慢慢坐起来, 用手腕撑着床, 就着沈砚舟的手,小口小口地喝了大半杯水,胃里果然好受了很多。
但那段坐在车杠上的记忆也越来越清晰, 他抿了抿唇, 小声嘀咕:“那样坐着…好像,也挺好玩的。”
沈砚舟闻言眉头微挑,看了眼俞盼还泛着红晕的脸,“头还疼么?能不能起来?”
“嗯?”俞盼一时没反应过来, 眨了眨眼, “不太疼了, 起来干嘛?”
“不是说那样好玩儿?”沈砚舟伸手捏捏他的脸,“再带你玩一次。”
“啊?现…现在吗?”俞盼怔住了。
“嗯, 早上空气好, 顺道透透气。”沈砚舟说着,起身换衣服,“看看风景, 说不准脑袋也好受些。”
俞盼被他的话勾起了兴致,点头应道:“嗯!”
洗漱后,沈砚舟跟正在楼下生火煮粥的老太太打了声招呼, 说带俞盼出去逛逛。
老太太笑眯眯地应了,叮嘱他们早点回来吃早饭。
还是那辆二八大杠,虽然是二手的,但质量扎实。去年涨水泡了两天,又闲置一年。
他们去澜洲前,沈砚舟只是给它简单清洗一遍,上了点油。这次回来,车子也没见哪里生锈,只是开着吱呀响。
他们没在镇上人多的地方骑,沈砚舟载着俞盼出了小镇,沿着白溪鞭炮厂那条泥山路往里走。
路上偶尔碰上几个挑着菜筐去镇上卖的老人家。
山里空气清新凉爽,确实让俞盼的脑袋舒服了不少。
他们到了一座缓坡底下,沈砚舟刹住车,支好,看向俞盼,拍了拍那根车前杠:“来。”
俞盼看着那根细长的铁杠,又看看沈砚舟,到底是抵不住诱惑。
沈砚舟抚着他的腰,帮他侧身坐了上去。
铁杠有点硌人,但能忍受,俞盼正想着,沈砚舟的手臂就从身后环了过来,握住车把。
“坐稳了?”
沈砚舟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俞盼应了声“嗯”。
他一只手抱住沈砚舟的腰,另一只手也搭在了车把上,这个姿势,和昨晚模糊记忆里的片段重合了。
沈砚舟脚下一蹬,自行车便沿着山路向前滑去。
速度不快,俞盼微微眯起眼,感受着身体随着车辆摇晃,后背抵着的是沈砚舟坚实的手臂,侧边是他温热的胸膛。
视野也因为坐在前面而异常开阔,路边的野花野草,远处起伏如画的山峦都一览无遗。
和昨晚醉酒时的迷迷糊糊的感觉完全不同,此刻他是清醒的,全身心地体验着这种新奇又亲密的骑行体验里。
“好玩吗?”沈砚舟的声音带着笑意,混着风声送入俞盼耳中。
俞盼用力点头,发梢蹭到了沈砚舟的下巴,“好…好玩!”
沈砚舟笑了声,没再多说,蹬着车,载着身前的人,慢悠悠爬上一段小土坡,又沿着另一条路滑下去。
俞盼放松地靠在沈砚舟的怀里,看着不断延伸的小路,心神渐渐放空。
骑了一圈,临到镇子时,俞盼又下了车,坐回后座,他抱着沈砚舟的腰,颇有些意犹未尽,“哥…回澜洲,再买一辆,自行车,好不好?”
“好,”沈砚舟应得没有半分犹豫,“回去就买。”。
返程的路经过镇上的初中,白色围墙里传来学生富有朝气的朗朗读书声——
“有人说,何首乌根是有人形的,吃了便可以成仙,我于是常常把它拔起来……”
自行车很快驶过,那声音便远了,模糊了。
沈砚舟却忽然听见身后的俞盼在小声地,断断续续地跟着念,正是方才那些学生读的课文。
“长的草里,是不去的,因为…相传,园里有,一条很大,的赤练蛇……”
他念得并不流畅,会有短暂地停顿,声音也轻,却让沈砚舟微微一愣,“盼盼,这篇文章叫什么?”
“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俞盼语气里有一点小小的骄傲,“初一学的!哥你看,我还记得!”
沈砚舟的心像被羽毛挠了一下,他放缓车速,“嗯,盼盼竟然还记得这么清楚,哥都快忘光了…”
俞盼脸上的笑更深了,带着被认可的开心,“我还记得,木兰诗,哥我给你,背——”
“唧唧复唧唧,木兰当户织,不闻机杼声,惟闻女叹息……”-
吃了早饭后,沈砚舟跟老太太说了声去朋友那儿,中午不回来吃。
于是带着俞盼去了谭明家,想着继续谈昨天说完的事儿。
到了谭明家院外,发现院门虚掩着,里面隐约传来说话声。
他们刚推开院门,就看见谭明穿着齐整地从屋里出来,一副正要出门的样子。
“沈砚舟?”谭明看见他们,顿时笑了,“我正说去找你们了,你们就来了,真巧了!”
他大步走过来,帮着把自行车推进来,“进来坐!”
俞盼和沈砚舟跟着他进了院子。
院子里,谭白正蔫头耷脑地趴在院里的石桌上,面前摊着纸笔,一脸的苦大仇深,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看见他们进来,尤其是看到俞盼,谭白表情别扭了一下,下意识想把手下的纸藏起来,又觉得欲盖弥彰,动作僵在半途,最后没好气地扭过头去。
“接着说昨天的事儿?”沈砚舟接过谭明递过来的粗瓷茶杯,问道。
“哎,没错。”谭明叹了口气,在沈砚舟对面坐下,“去澜洲我肯定是想去的,但是你看我弟这德行…三天掀锅五天打架的。把他自个儿扔这儿,彻底没人管了,不得闹上天了……”
沈砚舟目光扫过旁边鼻青脸肿,趴桌上划着笔,消极怠工的谭白,心下认同。这半大不小的年纪,不好好管着,确实容易出事。
沈砚舟刚想开口,就被旁边一阵不大却刺耳的响声打断了。
只见谭白写得越来越暴躁,破罐子破摔,把笔狠狠一摔,发出“啪”的一声脆响,嘴里低声骂了句脏话。
这动静引得三人都看了过去。
谭明对他弟这狗脾气习惯了,说了句“别理他”,就扯着沈砚舟继续聊。
俞盼安静地坐在沈砚舟身边的小凳子上,视线原本只是无意间扫过石桌,却被谭白手下那纸上的字迹吸引住了。
他看得很认真,不自觉地蹙起了眉头,眼神透着一丝……困扰?
俞盼就这么微微歪着头,专注地看着,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目光有多直接,多明显。
谭明正因为写这破保证书憋了一肚子火,看什么都极其不顺眼。
一抬头,正好对上俞盼那直勾勾,带着研究意味的视线。
那视线的落点……正是他那份见鬼的保证书!
谭白顿时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股混合着羞恼的无名火直冲头顶。
“喂!”谭白“噌”地站起来,冲着俞盼没好气吼道:“你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
语气冲得仿佛下一秒就要扑过来。
俞盼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发作吓了一跳,迅速低下头,往沈砚舟身边缩了缩。
沈砚舟眉头微皱,刚要开口。
“吵什么吵!”谭明先吼了谭白一嗓子,然后没好气地走过去,“又在这儿磨蹭啥呢?写个保证书写一早上了!拿来我看看!”
他说完,不由分说地从满脸不情愿的谭白手里一把抽过那几张,已经被折腾得皱巴巴的稿纸。
谭明皱着眉,目光扫过保证书,刚看了两行,脸上的表情就从不耐烦变成了难以置信,紧接着火气就蹿了上来。
“保正书?保什么正?”谭明的声音陡然拔高,指着纸上的字对谭白怒吼:“还有这个,‘尊近地老师’,五个字儿错俩!?谭白你真是个人才啊!”
“你是小学生吗谭白?这么多年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这么多错字,你还好意思摔笔?还有你这狗爬字……”
谭白被他哥骂得脸涨得通红,梗着脖子想顶嘴,却又实在理亏,只能呼哧呼哧喘粗气。
俞盼第一次见谭明发这么大火,吓得又往沈砚舟那边缩了一下,沈砚舟拍拍他的背。
谭明骂也骂了,最终还是得面对现实。他重重叹了口气,对梗着脖子站一边的谭白没好气地说:“还杵着干嘛?去屋里把字典拿出来,一个个字给我查!”
谭白脸色铁青,极其不情愿地“嗯”了一声往屋里走,背影都透着浓浓的烦躁。
谭明这才转回身,努力对沈砚舟挤出个笑,“你看我弟这个样,真让他自己待着,绝对能上天……”
俞盼仍坐在沈砚舟边上,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到躺在地下的那个纸团。
他眼神好,谭白趴桌上写的东西他看到了不少,那些错别字在他脑子里挥之不去,一种近乎执拗,对文字正确性的本能让他有点坐立难安。
俞盼犹豫了一会儿,趁沈砚舟和谭明说话的间隙,悄悄站起身,走过去捡起那个纸团,也朝着屋里去了。
沈砚舟注意到他的动作,视线追随了他一瞬,谭明刚要开口说什么,被沈砚舟一个噤声的手势止住了。
俞盼轻手轻脚地走到屋门口,看见谭白正背对着门,趴在吃饭的方桌上,桌上摊着一本字典,嘴里还不耐烦地嘀嘀咕咕咒骂着什么。
他站在门口,有点不敢进去,踌躇了好一会儿,才很小声地开口:“那个……”
谭白正烦着呢,听到声音猛地回头,见是俞盼,眉头立刻拧了起来,语气依然冲:“你来干嘛?看我笑话啊?”
说完,下意识用胳膊挡住桌上的纸。
俞盼连忙摆手,声音更小了,“不是……我不是,故意,盯着看的,对不起!”
谭白愣了一下,没想到这人会这么就道歉了,怒气僵在脸上,片刻后,有些不自然地扭回头,含糊地说,“行了,知道了。”
说完,他又抓起笔,对着字典和保证书较劲儿。过了一会儿,谭白再次烦躁地扔下笔回头,不耐烦地说:“你怎么还不走?”
俞盼抬起握着纸团的手,小声说:“你可以,先把这上面的,错字改过来,吗?”
怕谭白更生气,俞盼又急忙磕磕绊绊地解释:“我只是,不习惯,看错字,没有觉得,你不认字,的意思。”
谭白:“……”
屋里陷入一种微妙的安静。
谭白只觉得太阳穴的青筋突突直跳,他刚想吼一句“关你屁事”。
可对上俞盼那双清澈干净的眼睛,那话突然就卡在喉咙里。
俞盼见他脸色愈发难看,下意识往后挪了一小步,“就…改十几个字,很…很快的。”
十几个字?很快的?
谭白瞪着他,胸口剧烈起伏了两下,最终深深吸了口气,走过去一把夺过那个纸团,没好气地说:“……知道了!啰嗦!”
说完,他回到桌前,重重坐回凳子上,动作粗暴地翻开字典,开始极其不耐烦地找字儿。
俞盼见他虽然态度不是很好,但总算开始查字典改错字了,微微松了口气。
他没离开,也没再靠近,就站在谭白斜后方,看着谭白跟字典较劲。
过了会儿,谭白对着某个字又卡壳了,烦躁地“啧”了一声,把字典推得远了些,使劲儿抓了抓自己的头发。
俞盼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声提示道:“承字,是三横,不是两横。”
谭白动作一顿,抬头瞪他。
俞盼立刻抿紧嘴唇,垂下眼帘,不敢再说。
谭白瞪了他几秒,意外地没有发火,只是表情古怪地看着自己的‘保正书’,找到那个‘承’字,果真跟俞盼说的一样,自己只写了两横。
他抿着嘴,翻开字典,找到“承”字那页,对照着组词,确认自己写错了,这才闷不吭声地把字改过来。
改完,谭白又含糊地咕哝了一句:“……多事。”
俞盼听到了,但见他改正了,眼睛微微弯了一下,没再接话。
接下来的时间,俞盼和谭白之间就形成了一种诡异的模式——
谭白憋着气跟保证书和字典死磕,偶尔遇到不确定的字或者写错的,会不耐烦的弄出点动静。
俞盼就站在边上,像个人形纠错机。在谭白卡壳或者又写错一些字时,小声提示一下偏旁或者结构。
谭白大部分时候会瞪他一眼,但最终还是会别别扭扭地照做去查改。
两人的交流几乎全靠眼神,语气词和简短的词语,效率谈不上多高,但那份皱巴巴的‘保正书’上的错别字,的确在一个个地减少。
……
屋外,沈砚舟和谭明其实一直分身留意着屋里的动静。
谭明起初是怕谭白犯浑欺负俞盼,想过去看看,被沈砚舟拦下了。
隔了好一会儿,屋里也没传出争吵打闹声,谭明又有点不放心,怀疑是不是出了别的问题,最终忍不住拉着沈砚舟悄声走到正屋门口。
然而映入谭明眼里的,却不是他预想中的任何画面。
只见谭白还在坐在桌前写保证书,但看起来没有进屋前那股怒气了,现在正握着笔,在纸上涂涂写写。
而俞盼则站在他旁边不远不近的位置,微微弯着腰,指着纸上的字,认真地说:“这个‘已’字出头了,自己的己,不出头,这个是,已经的‘已’。”
谭白顺着他的手看了一眼,眉头习惯性地皱起,脸上的表情仍是不耐烦,但还是把那个写错的字给涂掉,在上边写了一个正确的己。
谭明看到这一幕,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他那个一点就炸的弟弟,竟然让人教他改错别字了!?
虽然那脸色还是臭得像别人欠他八百块钱一样……
沈砚舟看到这一幕心里却是微微一动,他转向身旁一脸惊愕的谭明,开口:“既然你不放心你弟一个人留在这儿,不如直接把他一起带到澜洲?学校的事情,我来想办法解决。”
谭明一听,回过神,视线再次落在那两个看似格格不入,此刻却意外和谐相处的人身上。
他心里快速盘算着,看着谭白那难得安静学习的侧影,再想到沈砚舟跟他说的事……
好像……也不是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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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动标注——《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木兰诗》
第34章
最后还是谭白先发现了站在门口的人, 他像被针扎一样瞬间绷直了身子,脸上带着被抓包的窘迫,“看什么看!没看过人写东西啊!”
谭明没好气地哼了一声,走过去瞥了一眼那依旧惨不忍睹的保证书, “写个保证书跟要你命似的, 还好意思说,赶紧写你的!”
俞盼也注意到了站在门口的沈砚舟, 默默站直了身子。
沈砚舟倒是神色如常, 仿佛只是路过,看了看俞盼和谭白,对谭明道:“让他先专心写着, 我们外面聊?”
“行。”谭明看了自家弟弟一眼, 丢下一句“你继续写”,才和沈砚舟一前一后地走回院子。
中午,俞盼和沈砚舟留在谭明家吃了顿饭,桌上清清淡淡几个家常小炒, 不像昨晚的大鱼大肉, 同时也没有了酒。
谭白吃得飞快, 几乎一直埋头扒饭,菜都没夹几筷子, 吃完碗一放就溜回自己房里了, 全程没敢正眼看俞盼。
饭后又坐着喝了几杯茶,聊了聊澜洲那边的大致情况,沈砚舟见时间差不多, 便起身说回去了。
谭明送他们到院门口,神色比刚才认真了许多,“你说的那事儿, 我晚上再跟我弟好好商量商量,不管成不成,明天一早我都去给你个准信儿,行不?”
“行,”沈砚舟点头,“不急。”
“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回澜洲?”谭明又问。
“明天中午走。”沈砚舟答。
“明天中午就走?这么赶?”谭明愣了一下,随即点点头,“也行,那我明早肯定去找你。”
“好。”
回去路上,俞盼坐在自行车后座,抱着沈砚舟的腰,他想了想,还是问了出来:“谭大哥他们也要去澜洲吗?”
“说不准,看他们自己的决定。”沈砚舟说-
因着他们是中午就要出发,第二天一早,吃完早饭没多久,老太太就在厨房里忙活开了。
灶台上炖着汤,锅里炒着菜,打算让他们吃了午饭再走。
“你们得坐这么久的车,路上也没什么合胃口的东西吃,得多吃点垫垫。”老太太一边说着,手里利落地给烫好的鸡拔毛。
她本来还想杀几只鸡煮熟了,再装几大坛子自家做的酱菜让俞盼他们一块带走。
沈砚舟好说歹说才劝住,说坐飞机不让带这些,而且现在天气热,这些东西捂久了就不新鲜了,到时候不能吃反而浪费。
老太太这才作罢,但还是执意要在他们离开前好好吃一顿她做的饭。
这大抵是天下长辈们的通病,总想把最好的吃食塞给即将远行的孩子。
俞盼看着老太太忙碌的背影,忽然想起以前沈砚舟上高中住校时,每周五回家和周日返校的那两顿饭,总是格外丰盛。
不是说沈砚舟不在家,他和沈叔沈婶他们在家就吃得不好的意思,而是那两顿特别好吃,菜也多,零嘴也多。
那时候沈婶不光会炒肉,还会特意去买炸油饼,糯叽叽的油堆,仿佛要把沈砚舟一周在学校欠缺的油水补回来。
本来刚开始因为沈砚舟上高中住宿,俞盼还挺伤心的,就这样过了几周后,他似乎也不那么难过了。
反而开始期待周五和周日,期待那两天家里买的好吃的,也期待过自己将来上了高中,沈叔沈婶也这样做饭等他回来……
只是这些都不可能了。
俞盼眼神黯然了一瞬,但很快又重新打起精神,搬了个小凳子坐到老太太身边,“奶奶,我也来拔毛。”
“哎,好孩子。”老太太笑着应声。
谭明也如约一早就来找沈砚舟了。
“商量好了。”谭明开门见山,“澜洲我们去,就是我得先把手头这几个单子给结了,再处理好家里的事儿,估摸着下个月初,大概三五号这样就去澜洲找你们。”
“行。沈砚舟点头,转身上楼拿了纸笔,写下他们在澜洲的住址和办公室的电话号码,递给谭明,“到了就按这个地址找,或者提前打个电话。”
谭明收好写着住址电话的纸条,“行,到时候肯定少不了麻烦你们。”
“谈不上麻烦。”沈砚舟拍拍他的肩,“来了就好。”
正说着,楼上窗户探出个脑袋,俞盼朝着下面喊:“吃饭了。”
沈砚舟看向谭明,“一起吃点?”
“不了不了,”谭明连忙摆手,脸上露出些无奈,“今天还真有个推不掉的短途单,得赶紧去了,那就…祝你们一路平安!”
沈砚舟笑了笑,说:“行。”
这顿离别午餐吃得格外温馨,老太太不停给他们夹菜,絮絮叨叨地叮嘱各种生活细节。
吃完饭,沈砚舟上楼收拾行李,俞盼则留在楼下,陪着书铺爷爷和老太太说话,虽然大多时候是老人说,他听着,偶尔点头应几声。
中午,那辆熟悉的灰色轿车准时停在了书铺门口。
这回是真到了要走的时刻。
老太太拉着俞盼的手,又看看正把行李往后备箱放的沈砚舟,眼眶忍不住红了,但脸上还是努力挤出笑:“去了那边,好好的……小盼,别太闷着自己,小舟,照顾好他,也照顾好自己……”
她心里清楚,俞盼和沈砚舟这次离开,和上次去澜洲求医不一样了。他们在澜洲站稳了脚跟,有了事业和家,往后便是山高路远,回来一趟不容易了。
“奶奶,放心。”沈砚舟沉声应道,“我和盼盼会经常写信回来,您和爷爷一定要保重身体。”
俞盼也重重点头,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哽住了,满心的话堵着说不出来,只能用力握着老太太的手。
再多不舍也是要离开的。
张英群站在路边,一直望着车子拐过街角,彻底看不见了,才幽幽叹了口气,慢慢转身上楼。
回到屋里,看着桌上被竹笼盖着的饭菜,心里又是一阵泛酸。
一低头,却看见桌脚边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结实的布袋子,她打开一看,里面是几盒包装精致的营养品。
不用想,肯定是俞盼和沈砚舟悄悄留下的。张英群心里又是暖又是酸,想着把这东西放好,别受潮浪费了。
只是当她拿起一盒营养品时,却感觉袋子底下还沉着东西,拿出来一看,赫然是一个厚厚的红封!
张英群打开一瞧,里面是一沓子大团结。她捏着这红包,就要下楼去追。
这得多少钱啊!俩孩子在外打拼多不容易!
她刚慌慌张张走到楼梯口,正好碰上要上楼的杨永福。
两人都愣住了。
再一看,杨永福手里,也捏着一个同样厚厚的红包。
四目相对,看着对方手里的红包,瞬间什么都明白了。
张英群眼圈一红,笑骂出声:“这两个孩子……真是……”
话没说完,声音就哽咽了-
车里,俞盼望着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有些出神。
“哥…”俞盼忽然开口,“你说,爷爷奶奶,发现那个,红包了吗?会生气吗?”
沈砚舟转过头,没有直接回答,只是伸手揉了揉俞盼的脑壳。
为了不让行程太赶太累,沈砚舟预留了一天半的时间返程。
这回他们不用再绕去溪山村,路程便缩短了很多。
路上在一个陌生的城市歇了大半晚,第二天又开了一上午的车才赶到省城的机场。
再次坐飞机,俞盼已经没有了最初的新奇和紧张。或许是离别的愁绪未散,加上这两天差不多一直待车上的缘故,他累得厉害。
上了飞机系好安全带没多久,脑袋就一点一点地歪向沈砚舟那边,还没起飞就睡着了。
他几乎一路都在睡,从飞机睡到抵达澜洲后的轿车上,被沈砚舟抱上楼,进了家门,才迷迷糊糊睁开眼。
“到家了吗……”他含糊嘟囔了句,蹭了蹭枕头,下一秒又睡着了。
沈砚舟站在床边,看着床上睡得沉沉的人,俞盼路上虽然一直在睡,但他显然睡得不好,睡了这么久,眼底还有淡淡的黑眼圈。
去烧了开水,沈砚舟拧干热毛巾,给俞盼擦了脸和手,换上睡衣,才轻手轻脚地去洗漱。
…
俞盼这一觉睡得极沉,睡到第二天中午了才自然醒来。
他睁开眼,才发现自己四肢并用地缠着沈砚舟。
沈砚舟似乎早就醒了,正低头看他,“醒了?”
“嗯……”俞盼刚醒,声音糯糯的带着鼻音,非但没松开被自己缠得紧紧的沈砚舟,反而往他怀里又钻了钻。
沈砚舟低笑一声,收紧了手,下巴蹭着他的发顶。
被子下的身体铁在一起,能清晰感觉到对方。
俞盼的脸微微泛红,却没有躲开,反而抬起头看着沈砚舟。
沈砚舟呼吸一沉,低头吻了吻他的额头,然后是鼻尖,最后是俞盼的唇。
这是一个缓慢而深人的吻,不带急切的清誉,更多的是眷恋和温存。
俞盼乖巧地回应着,手臂也环上了沈砚舟的脖颈。
一吻结束,两人气息都有些不稳。沈砚舟拇指摩挲着俞盼泛着水光的唇瓣,嗓音低哑:“还累不累?”
俞盼摇摇头,把脸埋回他的颈窝,“不累了。”
“那起来吃饭?想吃什么?”
“嗯……”俞盼拖长了音调,表情凝重得像在思考一个极其重要的问题,实则是在拖延时间,他不想这么快就起床。
俞盼又赖了好一会儿,才说:“想吃汤面,豆角炒肉末,煎荷包蛋。”
“好。”沈砚舟应着,却没立刻起身,逗了会儿窝在自己怀里的人,直到俞盼不耐烦将他赶下床,才换了衣服下楼买菜——
作者有话说:盼盼很凶的[三花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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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休了一周假, 沈砚舟一上班又开始忙,俞盼的生活也回到老样子,继续上秦老师的语言康复课。
事实上俞盼现在的日常交流几乎没有障碍了,想要表达的意思基本都能说出来。
目前主要的问题在于说话偶尔不够顺畅, 会有不自觉的停顿和重读, 这些问题,秦老师说只要坚持多练, 多读, 多交流就能逐步改善。
因此之后的课程重心转向了情景对话和长篇段落朗读,秦老师会设定各种话题,引导俞盼进行连贯, 有逻辑的表达, 要不就是让他朗读报纸,短文,注重语调和节奏。
对俞盼来说,每森*晚*整*理天长时间高度集中精神组织语言, 控制发音的练习极其消耗心力。
往往俞盼要上课的日子, 沈砚舟下班回来就见着他累瘫在沙发上, 连手指头都不想动了。
高强度的练习带来的进步也是显而易见的,大半个月下来, 只要情绪平稳不着急的情况下, 俞盼已经能流畅地说完一个长句了。
在交流的时候,如果没人提醒,压根儿看不出来他曾经是个哑巴。
而谭明那边, 和当时说的差不多,三号那天上午,沈砚舟办公室里的电话响了, 是谭明打来的。
谭明在电话里说,自己和谭白准备出发了,坐的火车。
沈砚舟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第二天上午和俞盼提前去火车站出站口接他们。
澜洲是个大城市,火车站里几乎每天都是人挤人。
沈砚舟把车停在指定区域,和俞盼站在出站口附近显眼的位置等着。
广场和他们当初来时看到的没什么变化,扛着大包小包的旅客,推着小推车卖报纸零食的小贩。
俞盼打量着周围,目光被一个扛着草靶子,上面插满冰糖葫芦的小贩吸引。
沈砚舟注意到他的视线,笑着带俞盼去买了串糖葫芦。
十一月的澜洲,平日里是可以穿一件牛仔外套的气温了。糖葫芦的糖衣没化,只是不好吃,外面裹着的糖衣又厚又甜,里面的山楂酸得俞盼眉头直皱。
俞盼从来不浪费食物,好吃的东西他就吃得快快的,难吃的他就小口小口地吃,反正不会扔。
没多久,出站口涌出一大波人。
俞盼眼神好,一下就看到了谭明他们,戳了戳沈砚舟,指给他看。
“谭明!这边!”沈砚舟扬声喊道,挥了挥手。
谭明闻声望过去,找着沈砚舟他们的位置后,赶紧拉还在发愣的谭白挤了过去。
“哎呀,可算到了!”谭明放下编织袋,“这大城市就是不一样啊,人真多。”
谭白则显得有些沉默,似乎还没有回过神来。
沈砚舟接过谭明手里其中一个包,领着他们往停车的地方走,俞盼安静跟着,依旧小口地吃着糖葫芦-
沈砚舟也是坐过火车的,自然知道十几个小时硬座下来有多累。
当时他和俞盼刚到澜洲是没办法,下了火车就直接往医院跑了。
接到谭明兄弟俩,没急着带他们逛,先回家安顿下来再说。
一进门,谭明打量着这间不算很大,但干净整洁的房子,很温馨。
沈砚舟家就俩房间,他们来除了书房也没别的地方睡,要不就睡沙发。
谭明进了书房,看到那张明显是单人睡的床时,顺口问了句:“盼盼睡这屋啊?这床看着有点小啊。”
俞盼顿时脸一热,支吾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总不能说自己是和沈砚舟睡主卧的大床吧……
沈砚舟倒是面色如常,非常自然地接话:“嗯,他平时看书晚,有时就在这边睡了,小床的垫子拖下来放地上打地铺,这几天委屈你们挤挤了。”
“这有啥委屈的。”谭明又不是没苦过的人,说,“比睡货车上强多了。”
话音刚落,系着围裙的周姨从厨房里出来,笑呵呵地说:“沈先生,饭都做好了。”
谭明愣了愣,看向沈砚舟。
“家里请的阿姨,帮忙做饭打扫。”沈砚舟解释,又对周姨说:“今天辛苦了,晚上我们可能出去吃。”
谭明看着周姨解下围裙离开,又看看餐桌上色香味俱全的五菜一汤,再次感叹这大城市的不同。
第二天周末,沈砚舟带他们在澜洲到处转了转,看看市容市貌,去了几个有名的公园和商场。
他昨晚睡前和俞盼说好了的,路上让他来介绍景点建筑。
俞盼第一次干这活儿还是有点紧张的,不过在沈砚舟鼓励的眼神下,他还真没什么磕绊地把几个地方都说清楚了。
周一,谭明就跟着沈砚舟去公司熟悉业务了。
他和谭白在沈砚舟家里借住了一周左右,期间沈砚舟托人找的房子也找到了,就在隔壁楼,格局差不多,方便互相照应。
安顿好住处,接下来最紧要的就是谭白的上学问题。
谭明最愁的也是这个,谭白基础差得不行,在白溪镇读的那高中,还是他掏了不少钱走关系才进去的。
就算沈砚舟给谭白找好学校了,让谭白直接去读澜洲的高中,肯定跟不上,所以他是打算跟沈砚舟说,要不让他去读个夜校得了。
没想到沈砚舟先说:“正好,我打算给盼盼请老师补习初高中的课程,谭白要是愿意,可以来一起听,有个伴,学校的事儿不急,先打好基础。”
谭明一听,觉得这主意好,立马替谭白答应了,问啥时候开始。
沈砚舟说:“不急,我还没跟盼盼说。”
“……”谭明拍了下沈砚舟的肩,“我说你怎么突然让我弟一块来呢,原来是在这儿等着我!”
沈砚舟笑了下:“不好意思啊明哥。”
谭明摆手,“道啥歉,我谢你还来不及呢!嘿嘿说不准我家真能出个大学生来!”
谭明想想都觉得美。
沈砚舟没再说话,自从那时问了俞盼想不想上学,俞盼说不想去的时候起,他心里就有了新的更彻底的方案。
他的盼盼还这么年轻,他的世界不应该永远只有这几十平米的房子和他一个人-
当天晚上吃完饭,等周姨走了,沈砚舟揽着俞盼坐在沙发上问他今天都干啥了,然后才跟他说请补习老师的事。
“跟秦老师一样吗?”俞盼歪头问。
“差不多,就是教学校学的东西。”沈砚舟说,“老师来家里上课,让谭白和你一起学,好不好?”
俞盼皱着眉想了好久,最终还是学习的欲望战胜,“嗯,好。”
第二天,沈砚舟让助手去找能够上门辅导初高中课程的老师,钱不是问题,关键要有耐心。
出这条件找,老师很快就找着了,按科目来,一共六位,其中三个能同时教两科。
试了几天课,见俞盼没有出现明显的抵触情绪。沈砚舟便让他们商量着安排上课时间做一个表,就像在学校上课一样。
客厅成了临时教室,沙发被挪到了一边,空出来的地方放了两张书桌,俞盼和谭白一左一右地坐着,墙上挂了块黑板。
有些简陋的,专属于他们的家庭补习班就这么开始了。
一开始那几个补习老师觉得还行,钱给得多,就一个不能骂学生的要求。属实是事少钱多了。
就是上着上着发现不对劲了。
俞盼文科特别好,尤其是语文历史,写的小文章也很有灵性,这让教文科的老师可喜欢他。
而教理科的老师就头疼了,俞盼一上数理化就眼神发直,公式看半天也转不过弯,上课十分钟准睡着。
对此俞盼睡得还挺心安理得的,反正是沈砚舟请来的老师,老师们不敢叫也不敢说。
最后还是沈砚舟有回在他们还没下课之前回来见着,等老师和谭白走了,就说了他几句,结果俞盼委屈得不行,把笔一摔说不上了。
他委屈啊,当初明明说好上课随意的,怎么现在说话不算数……
最后沈砚舟又是道歉又是保证的才把人哄好。
谭白正好相反,让他写字背古文写作文这些简直就像是要了他的命。
一到数理化,他反而学得特快……
谭明对此的解决方式也简单粗暴:骂一顿就好了。
骂这个对俞盼来说行不通,现在在学习上,沈砚舟对俞盼说话声音稍微重点,俞盼就把难过不想学挂脸上了。
沈砚舟没办法,只好撸起袖子捡起好几年没碰过的高中数理化,一边学一边教。
看着俞盼努力瞪大眼睛却还是忍不住眼皮打架的样子,沈砚舟真是气得想笑又拿他没办法。
但再气沈砚舟也只是用笔敲敲桌子,语气也要温柔,“盼盼,专心点儿,这道题还是和昨天晚上跟你说那个思路……”
“咚!”
是俞盼一头磕在桌上的声音。
日子就在这样忙忙碌碌地过着,转眼就到了年关。
临近过年,俞盼和谭白的补习课也停了。
他们今年依旧没回溪山镇,还在澜洲过年。除夕那天按老家习俗,杀了鸡烧了香简单拜了拜之后,就开始忙活年夜饭。
谭明家里没长辈,也懒得跑了,带着弟弟一块来沈砚舟家过年。
除夕夜,四个人一起动手,做了一桌不算精致,但分量十足的家乡菜。
吃完年夜饭,沈砚舟开车带他们去河边放烟花。
经过这几个月的家教课,俞盼和谭白已经熟悉了很多,平时下课也会说说话,有时候在对方被老师敲桌面叫醒,还会默契对看一眼,颇有点难兄难弟的意味了。
不知道是不是被沈砚舟惯的,俞盼知道谭白是面冷心软的性子后,也不怕他了,就算谭白冷着脸,他也跟没看见似的一样敢往上凑。
谭明管俞盼这行为叫得了便宜还卖乖,不过俞盼确实招人稀罕,看着他反正就说不出重话。
没有陌生人的话,俞盼在熟人面前其实挺活泼的,以前不会说话时候,他跟着沈砚舟和谭明一块出去跑货车,都会在车上和沈砚舟比划这比划那。
现在能说话了,车里又全是熟悉的人,他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见着外面啥新奇的都要说两句。
等他们到河岸边,已经有不少人在放烟花了,天上亮堂堂的,边上还有很多卖烟花的。
他们有备而来,早就买了一大箱,沈砚舟开了后车箱任他们自己拿。
谭白喜欢炸得响飞得高的。
俞盼不玩那些,他就喜欢细细长长的仙女棒,名字好听,火花也好看-
过了年,俞盼的语言康复课正式停课了,沈砚舟不知道从哪里又搞了台彩电放家里,他本意是让俞盼多听,自己练习说话的。
这一下可了不得,俞盼对这个黑壳子带画面会说话大家伙简直是入了迷。
早上不赖床了,晚上也不睡觉了,一天到晚就爱坐客厅看电视,就算里面没播电视剧,广告他也能看得津津有味。
这种情况持续了一段时间,俞盼终于对电视机稍微失去了一点兴趣,只会在固定时间去看自己喜欢的节目。
转眼他们又补了将近半年的课。
到了八月一个周六的晚上,俞盼盘着腿挨着沈砚舟坐在沙发上,正专注地看着一个讲动物的节目。
沈砚舟手里拿着份项目报告,但没怎么看进去,视线时不时落在俞盼侧脸。
到了广告时间,俞盼便习惯性的去闹沈砚舟。
沈砚舟放下手里的报告,把他抱进怀里,像是随口一提:“盼盼,谭白那边手续办得差不多了,下个月就该去学校报道了。”
俞盼“嗯”了一声,没太大反应,低着头摆弄沈砚舟的衣领。
沈砚舟顿了顿,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那你呢?想不想也去学校试试?跟谭白一个班,走读,每天都能回家。”
俞盼摆弄沈砚舟衣领的手顿住了,他抬起头,看着沈砚舟,眉头紧紧蹙着。
他不是很喜欢学校,因为以前在学校那些人都笑话他是哑巴。
但他现在好了……其实,他对那种“正常”的学生生活还是有点好奇的……
俞盼为此陷入了深深的纠结。
他没有立刻回答,从沈砚舟怀里钻出来,抱着腿继续看电视,只是心思显然不在节目上了。
沈砚舟也不催他,给他充足的时间思考。
这一想,就想了一周。期间俞盼照常上课,吃饭,睡觉,固定时间看电视,只是明显话少了,有时候会盯着窗外发呆,一呆就是半小时。
沈砚舟都看在眼里,心里琢磨着,要是俞盼实在不愿意,那就继续请家教,学完高中的课程,挂个学籍参加高考就行。
而且单位里最近也有人闲聊时提起送孩子出国读书的事,虽然他觉得对俞盼来说可能太远,但也是个备选……总之,得俞盼自己乐意。
一周后的晚上,两人吃完饭,正一起收拾碗筷。俞盼擦着桌子,忽然开口叫了声“哥”。
“嗯?”沈砚舟把盘子放进水池,回头看他。
俞盼握着抹布,像是下了很大决心,“我想……试试看。”
沈砚舟还没来得及高兴,俞盼就补了句:“但是……”
“但是我放学回来…要吃好吃的。”俞盼说得认真,还特别强调,“尤其是星期五晚上,要比平时好。”
沈砚舟一听乐了,走过去伸手捏他脸,“我平时饿着你了?嗯?”
“唔唔…放开……”俞盼被捏得嘟着嘴,话都说不清楚了,只能含糊着抗议。
沈砚舟笑着松开手,顺势揉了揉他的脑袋,“行行行,答应你。哥跟周姨说,保证我们盼盼放学回来,顿顿都有好吃的,特别是星期五,做大餐,行了吧?”
俞盼这才满意地点点头,揉着自己被捏红的脸,心里却仍有点恍惚。
他要去上学了。
他要读高中了。
第36章
眼看着开学的日子越来越近, 俞盼说不焦虑是假的。
去上学是他自己点头答应的,可真到了节骨眼上,俞盼连着好几天都睡不好。
每每闭上眼,那些明明藏得很深的记忆就会飘上来。几个模糊的身影围着他, 嘴巴一张一合, 模仿他发不出声的样子,指着他哄笑。
吃不香睡不好, 就几天功夫, 俞盼的小脸眼见着没了先前的红润,下巴都尖了点。
沈砚舟看着心疼得不行,但始终没说破。从八月底开始, 只要下午能抽出空, 他就开车带俞盼去即将要去的高中那转悠,提前熟悉一下环境。
学校的大门很气派,高大的铁艺门,两边是三人抱不拢的石柱, 进去是一条斜坡, 坡顶左边是围墙, 右边立着一栋五层高的教学楼。
教学楼一楼中间是过道,穿过去就是大片的草坪, 中间还修了凉亭和假山。
这和俞盼记忆里溪山村那所黄土操场, 下雨就两脚泥的土坯房学校完全是两个世界。
俞盼看得最仔细的就是宿舍楼,好奇是不是也和沈砚舟以前读高中住的那种大通铺一样。可惜还没开学,宿舍门窗紧闭, 什么也看不到。
沈砚舟看他那好奇样,故意逗他:“盼盼,瞅这么仔细, 是不是想体验集体生活?要不哥给你申请个住宿?”
俞盼一听,脑袋立马摇得像拨浪鼓,一把抓住沈砚舟的胳膊,“不要!绝对不要!”
在家舒舒服服的大床不睡,跑去挤宿舍?他才不干。家里能看电视,还有沈砚舟,宿舍里有什么?
该来的总会来,开学那天,还没等闹钟响,俞盼就醒了,躺在床上抱着被子,一会儿咬牙一会儿叹气,肠子都快悔青了。
他甚至还琢磨着能不能临时反悔,跟沈砚舟耍个赖,哭一鼻子说不去得了。这念头也只是想想,到底还是没说出来。
俞盼磨磨蹭蹭吃了早饭,坐上沈砚舟的车,和旁边哈欠连天的谭白一起去上学了。
刚到校门口,一位穿着浅蓝色短袖衬衫的男人就迎了上来。
“沈先生。”男人的态度很客气。
沈砚舟点点头,算是回应,他转过身,给俞盼理了理不怎么乱的衣领,叮嘱:“这是刘主任,你们跟着他走……盼盼,”
沈砚舟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记住哥的话,在学校要是不舒服,就找老师给我打电话,我马上来接你。”
俞盼用力点头,“哥,放学记得来接我。”
“一定记得。”沈砚舟揉了揉他的头发。
看着俞盼一步三回头,可怜巴巴的背影,沈砚舟心也不好受。
要是俞盼这会儿闹个脾气,说不去了,他估计是二话不说就带人回家-
随着自己越走越远,俞盼渐渐看不着身后的沈砚舟了,心里也变得空落落的,他只能看旁边一起走着的谭白,见谭白也绷着脸,嘴唇抿得死死的,眼神还有点发直。
俞盼有点搞不清楚自己的心理,看见谭白这样,自己还莫名放松了一些?
他们最后被刘主任带到高二教师办公室,交给了班主任毛老师。
毛老师是一位剪着利落短发,笑容很爽朗的女老师。
看着眼前两个身高腿长却明显透着紧张的小伙子,毛琴笑了笑说:“俞盼,谭白是吧?别紧张,咱们班同学都挺好相处的,走吧,我带你们去教室。”
教室在三楼靠楼梯口的第一间,俞盼和谭白跟尾巴似的跟在毛琴后边。
进了教室,几十道好奇的目光齐刷刷地看过来,俞盼手心冒汗,心跳加速。
毛琴让他们做个简单的自我介绍,谭白说了句“我叫谭白”就没下文了。
俞盼暗暗吸气,努力忽视那些打量自己的视线,告诉自己慢点说,别着急,“大家好,我叫俞盼。”
声音虽然不算大,但总算顺利说完了,也没有磕巴,俞盼给自己打九十九分。
他和谭白理所当然的成了同桌,坐在中间组靠后的位置,这对俞盼来说简直是太好了,至少旁边是个熟人。
第一节课是班会课,毛琴主要讲新学期的安排,卫生值日分工,班级目标什么的。
俞盼听得有点云里雾里,但还是认真地把老师说的东西记下来了。
下课铃一响,几个性格外向的同学就围了过来,跟他们说话。
俞盼哪经历过这场面,脸一下绷得紧紧的,在桌子底下使劲扯谭白的衣角。
谭白虽然也别扭,但好歹撑住了场面,硬着头皮答。
“哎,你俩是一个地方的吗?”
“嗯。”
“都是哪的呀?”
“白溪镇。”
“噢…没听过,很远吗?”
“嗯。”
“家住附近吗?”
“……”
中午放学,两人如同大赦,一路快步走到校门口,沈砚舟的车果然已经停在早上下车的地方了。
回去路上,沈砚舟偶尔分身看看俞盼,见他只是有点蔫儿,神情还算平静,不像哭过或者特别难过的样子,这才稍微放了点心。
吃完饭,俞盼照例要午睡一小会儿。沈砚舟看他进了卧室,逮住正准备溜回家的谭白,压低声音问:“小白,上午怎么样?盼盼他还行吗?”
谭白皱着眉,很认真地回想了一下上午的情况,俞盼除了扯他衣服外没啥异常的表现,于是很肯定地说:“没啥区别,就那样。”
沈砚舟:“……行吧,没事就行。”-
最开始上学的那几天,对俞盼来说简直是煎熬。上课还好,能强制自己专注,一到下课,他就开始坐立不安。
不敢离开座位,去厕所要拉着谭白,恐惧一切在要独自面对的地方。
谭白虽然也别扭,但看在俞盼比自己更怂的份上,忍了。
每天的放学铃声成为俞盼最期待的声音,如同天籁。
他甚至不止一次想过不去了,反正沈砚舟肯定不会怪他的,还会哄他安慰他。可每次放学,他看到沈砚舟满是笑意的眼睛,这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谭白反而适应得更快些,还没一周就交到了朋友,课间偶尔会跑出去疯玩一阵。
俞盼有时看着谭白和别人勾肩搭背的背影,心里不知道是羡慕还是失落,也可能两者都有。
正当他望着天上的云出神,忽然感觉到自己的胳膊被人碰了一下。
俞盼吓了一跳,猛地回过神,看见前座那个戴眼镜,总是安安静静的男生转了过来,有点不好意思地看着他。
他的心跳还没平复,声音不自觉有些发颤,“有,有事吗?”
徐瑞推了推眼镜,小声说:“俞盼,可以借你橡皮用一下吗?我的好像忘带了。”
“可,可以的。”俞盼赶紧在自己的笔袋里翻找,拿出橡皮递过去。
“谢谢啊。”徐瑞接过橡皮,腼腆地笑了笑,转了回去。
也许是这次短暂却成功的交流,让俞盼这只总是缩在壳里的蜗牛,终于开始尝试着伸出了一点点他的触角。
徐瑞是个和他一样喜欢安静的男生,就是有些丢三落四。从这之后,他们偶尔会讨论一下作业,课间会一起去热水房接水,有时候会安静地并排站在走廊上看风景。
两个人都是淡淡的,安安静静的,相处起来毫不费力,却让俞盼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
他在这个校园里,有了一个除了谭白以外,可以稍微说句话的人了-
沈砚舟敏锐地发现发现俞盼最近好像变了,不是说性格变了,而是上学前的准备变快了。
以前早上那通磨蹭,一眼就能看得出来他是不想上学的,现在虽然还是会有点赖床,但收拾书包,穿鞋出门的动作明显利索不少,那种肉眼可见对学校的抗拒也消散了许多。
俞盼平时也会和沈砚舟说学校的事情,但偏向于报喜不报忧,他不想让沈砚舟担心,说的事儿也多数无关于自己。
沈砚舟听着,没急着问。
很快,在一个周一的晚上,两人窝在沙发里看电视,俞盼侧靠着沈砚舟的胸口,脸颊在他肩上蹭了蹭,“哥,我在学校交到朋友了。”
“嗯。”沈砚舟吻了吻他的唇角,“好啊,交到朋友了,盼盼真厉害。”-
上学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他们迎来了高二上学期的第一次月考。
考试出来的成绩对俞盼来说是有好有坏,冰火两重天。
好的是俞盼语文拿下了班级第一,年级第三的好成绩,作文更是被老师当成范文贴在了学习角。
坏的是他的数理化加一块儿都没超过一百分,数学还荣登全班倒数第一的宝座。
数学老师是个脾气急躁的老头,看着成绩单,气得在课堂上点了他的名,“俞盼!你站起来,你说说,你是对我有什么意见吗?啊?语文考这么好,数学你给我考28分?这像话吗?”
这一刻,全班的目光聚焦在他身上,却不再全是好奇和善意,其中夹杂了各种意味不明的打量,甚至还有几声嗤笑。
俞盼的脸瞬间烧得通红,浑身血液冲到了头顶,他死死低着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对俞盼来说,他可以接受自己烂到底的成绩,但他无法承受这种被老师当众点名质问的难堪。
当天放学,在车上有谭白在,俞盼硬是把眼泪憋回去,一路沉默着到了家,门一关,俞盼就再也忍不住,抱着沈砚舟哭得是撕心裂肺。
“数学真的好难…那些公式…它们认识我……我不认识它们……我真的记不住……”俞盼眼泪像拧开的水龙头,大滴大滴地往下流,“我怎么这么笨……”
沈砚舟心疼得不行,抱着他拍着他的背哄,“好好好,不哭不哭,那我们不学了,不学数学了好不好?那”
“不行啊……”俞盼哭得更凶了,眼泪鼻涕一起流,“高考要考数学……呜呜呜……可是我真的学不会啊……”
沈砚舟抱着人,耐心地哄,“能学会的,肯定能,我们盼盼语文都那么厉害,脑子这么聪明,数学肯定也可以,只是还没找到方法。不急,我们慢慢来,哥教你,从头教,好不好?”
“嗯……”俞盼哭得直打嗝,在沈砚舟怀里胡乱点头,还不忘抽抽噎噎地提条件,“先说好……你不能骂我……不能嫌我笨…”
“不骂,绝对不骂,哥什么时候骂过你?”沈砚舟帮他擦掉眼泪,“我们盼盼最聪明了。”-
转眼俞盼上学已经快俩月了,学期也过了将近一半。
期中考试前,市里举办了一次面向全体高中生的作文比赛,主题是《我爱我家》,获奖作品会发放相应奖励,并且每周还会选登一篇获奖的在市报的教育板块上。
这种模式莫名触动了俞盼,让他想起在白溪镇攒的那一沓厚厚的退稿信。他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写了一篇交上去。
或许是以前投稿投多了,俞盼对这个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直到一个普通的周五下午,放假前的班会课上,毛琴拿着张获奖证书和小信封走进教室,“同学们,安静一下,宣布一个好消息!”
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好奇地看着讲台上的班主任。
毛琴视线扫了圈教室,最后落在俞盼身上,“祝贺我们班的俞盼同学,在市作文比赛中,荣获一等奖!”
教室里静了一秒,随即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和惊叹声。
所有同学都扭头看向俞盼,俞盼自己都懵了,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
毛琴把他叫上讲台,将一份烫着金字的获奖证书和一个薄薄的信封递到他手里,“这是你的奖金和证书。”
俞盼拿着这个薄薄的信封,手不自觉地颤抖。
这是他第一次完全靠自己的能力,靠他写下来的文字挣来的钱。
这种感觉俞盼形容不出来,他只知道,他现在很想见沈砚舟,很想很想!
接下来的半节课,俞盼已经是心不在焉,人在教室,魂已经飞到了校门外。
下课铃刚响气,俞盼抓起书包就往外冲,甚至都忘了等谭白。
他冲下楼梯,跑下校门口那段斜坡,才出校门口,他就看到了坐在车里,低头不知道在看什么的沈砚舟。
俞盼跑得更快了。
他拉开车门钻进去,呼吸都没平复,只来得及喊一声哥,然后就将那张获奖证书和装着三十块奖金的小信封,献宝似的捧在沈砚舟面前。
沈砚舟正疑惑俞盼今天怎么急匆匆的,还没来得及说话,看到俞盼捧到他面前的东西瞬间就明白了。
“哎呀,”沈砚舟拖长了语调,他拿起那张获奖证书,故作惊讶地反复看,“这是谁的呀?这么厉害?嗯?我看看,作文,还是市一等奖!”
“我!是我!”俞盼喊。
沈砚舟放下证书,从信封里拿出那三张崭新的十元纸币,在俞盼眼前晃了晃,逗他:“啧啧,三十块巨款啊!都是我们盼盼挣的。”
俞盼猛猛点头,“是我挣的!”
“好,是你挣的。”沈砚舟把钱塞回信封里,“自己挣的钱要收好了。”
“不,你收。”俞盼突然说。
“哟,小财迷要把自己挣的钱给哥啊?”沈砚舟这倒新奇了。
“本来就是给你的。”俞盼正经道,“你挣钱养我,我也要挣钱养你。”——
作者有话说:今天我们相聚在这里
第37章
日子一天天过, 俞盼渐渐习惯了家里和学校两头跑的生活节奏。
沈砚舟也慢慢能放宽心,从一开始无论多忙都雷打不动的亲自接送,到后来可以安排司机负责日常接送,自己只在工作安排得开的时候才过去。
光是这个转变, 就足足花了三个月。
俞盼的高中生活过得还算平静, 大部分同学都挺好相处,他在学校通常和徐瑞待在一起, 有时候谭白下课出去溜达一圈回来, 会顺手给他们带点零食汽水。
期末考试前一天,班上开始分发文理分科的表。
俞盼看着表格,几乎没有任何犹豫, 就在文科后面打了个勾。
让他去学那些天书一样的公式定理, 这比让他登天还难。
晚上,他窝在沙发里,等沈砚舟洗完澡出来,就把这个表格给他签名, 随口嘟囔道:“老师都说, 学好数理化, 走遍天下都不怕。”
沈砚舟接过他手里的表格看了看,拿笔在家长同意那写上名字, “怕什么, 我们盼盼学文科一样能走遍天下,喜欢什么就学什么,开心最重要。”
见沈砚舟说出自己想听的话, 俞盼满意了,站起来大半个人趴在沈砚舟背上,抱着他的脖子, 在他耳边嘀嘀咕咕地说班上发生的趣事。
…
期末考试结束,正式放寒假,俞盼本来都想好了,抱着寒假作业去沈砚舟办公室里做,有事没事喊喊他。
结果计划赶不上变化,才放假,沈砚舟手上来了个重要项目,需要他亲自去京市出差半个月。看俞盼一下子变得蔫头耷脑的,沈砚舟索性把人一块儿捎上了。
这倒不是俞盼头一回跟着沈砚舟出差,也不是没去过京市。
自从他开始上学,碰上周末而沈砚舟又能抽出空的情况下,总会带他去周边城市逛逛,开阔眼界是一方面,主要是散心。
从澜洲飞京市,满打满算也就两个半小时,俞盼之前跟沈砚舟去过好几趟,那边出名的景点也都逛得差不多了,新鲜劲儿过去,倒也没觉得特别稀奇。
唯独这次不一样。之前不是夏天森*晚*整*理就是夏天,这次他们到的时候,京市刚下过一场不小的雪。
舱门一开,冷冽的空气扑面而来,放眼望去,机场跑道边上皆是一片干净的白。
俞盼还没真正见过雪,当初刚来澜洲时,给他看病的王主任还说澜洲冬天偶尔会下雪呢。
结果他在澜洲待了两年,连片雪花影子都没见着。后来上学听年纪大些的老师感慨,说早些年的澜洲是真下雪的,只是这几年越来越少,几乎见不到了。
因此,乍一见像课本上说的雪后银装素裹的世界,俞盼扒着车窗,眼睛都看直了。
沈砚舟忙正事的时候,就把俞盼放在他们下榻的酒店套房里。套房条件很好,吃的喝的玩的都准备得齐全。
沈砚舟怕俞盼放开吃撑着自己,出门前特意说了,不管零食分量大小,只能吃两样。
俞盼乖乖应着“哦”。
他大多时间确实很乖,窝在客厅沙发里看书写寒假作业,写累了,就跑到阳台,去玩落在阳台上的积雪。
他会把雪捏成一个个小圆球,放在栏杆上一字排开,像排着队准备下锅的汤圆。
玩腻了雪,就窝回沙发看电视,遥控器从头按到尾,再从尾按到头,虽然有点儿无聊,但比起一个人在澜洲的家里,他宁愿这样待在离沈砚舟近一点的地方。
这天,沈砚舟要和合作方的负责人敲定最后细节,地点约在了对方郊区的私人园子。
他看俞盼这些天实在闷得可怜,便给他裹上呢子大衣,围巾绕了好几圈,戴好毛线帽,才带着他一起出门。
到了地方,合作方的负责人临时有点急事要处理,让秘书先招呼他们。
秘书本想请他们到暖和的茶室里坐着,沈砚舟见外面雪景不错,想到俞盼这些天憋坏了,便说:“不麻烦,我们就在园子里随便走走,等等秦总。”
秘书便陪着他们逛园子。
京市冬天的干冷,园子里的水塘早就冻得结结实实,除了些耐寒的松柏还留着点绿色,树木多是光秃秃的枝桠,乍一看确实有点萧瑟。
但中式园林的底子在,亭台楼阁,假山院落在白雪的装点下,别有韵味。
沈砚舟边走边接了个工作电话,脚步不自觉就慢了下来。
俞盼跟在他身旁,好奇地打量着这个陌生的园子。
不知道为什么,他对这儿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经过一处被雪盖着的石屏风,秘书引着他们往暖廊方向去了。俞盼却忍不住回头,多看了一眼屏风侧后方那条被积雪完全掩盖的小道。
他心里莫名笃定,那下面应该是一块块青石板铺就的小路,顺着往前走,右转个弯,会有一片不算小的荷花池,池子边上有座假山,石缝里可以……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俞盼自己先愣住了,有点摸不着头脑,他在瞎想什么?
俞盼甩甩头,赶紧跟上沈砚舟。可那种怪异的感觉非但没有消失,反而越来越浓。
他们路过一个圆形的月洞门,走了一段路开始下台阶,台阶旁有棵老树,树干粗壮,光秃的枝桠岔开像把大伞悬在头上。
俞盼盯着这覆雪的枝干,脑子里突然浮现它开满粉色花朵的样子,甚至……
他停下脚步,怔怔地仰头看着树上一处比较矮的树杈,他好像…从上面摔下来过……?
“盼盼?”沈砚舟接着电话,忽然发现俞盼没跟上来,吓得他心跳都漏了几拍。一回头,发现俞盼正对着棵树发呆,于是挂了电话走过去,“怎么了?冷了吗?”
俞盼回过神,摇了摇头,把心底那点荒谬的熟悉感压下去,“不冷,我就看那棵树,挂着雪像…像糖拌番茄。”
沈砚舟蹙着眉,在棕黑的枝干和俞盼的眼睛上来回看了几眼,最终笑了笑,抬手给他拢了拢围巾,“嗯,是有点像。”
秘书陪着他们在园子里稍微转了转,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便引着他们回到屋里,刚好,合作方的负责人秦总也处理完事情过来了。
沈砚舟让俞盼在偏厅里坐着等,给他倒了热茶,又拿来几本杂志,这才进去谈事。
偏厅里暖气足,俞盼穿着羊毛呢子大衣,几口热茶下肚,鼻尖就开始冒细汗。
他坐了一会儿,有点坐不住,心里还惦记着刚才在园子里那种奇怪的感觉。他小声地问陪在一旁的秘书:“我能再去院子里看看吗?就一会儿。”
秘书很好说话,笑着点头,“当然可以,我陪您去吧。”
“谢谢。”俞盼松了口气。
他也没乱跑,就是顺着来时的路往回走,来到那条让他心里最犯嘀咕的小路旁,他蹲下身,拂开路面的积雪,下面果然露出了灰色的长方形石板。
又顺着感觉往里走,拐过弯,一片结了冰的水塘出现在眼前,水塘边上,正是一座看起来有些年头的假山。
假山里面……
俞盼心里一动,像是被什么牵引着,他绕到假山的另一侧,在一块看起来很普通的石头前蹲下。
鬼使神差地,他觉得这石头后面应该有个不大的洞,能钻进去,只要把这块石头挪开……
“盼盼?”
沈砚舟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打断了俞盼的思绪,他回过头,才发现沈砚舟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他身后不远处了,旁边还站着个男人,俞盼估摸着就是那位秦总。
意识到自己在别人家院子里这样‘探索’好像不太礼貌,俞盼赶紧小跑回沈砚舟身侧。
秦宇看着这个跑过来的男生,脸上略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他笑着问沈砚舟:“沈工,这位是?”
“我弟弟,俞盼。放假了带他出来玩玩。”沈砚舟简单介绍。
“哦?”秦宇脸上的笑容更和善了些,目光在俞盼脸上停留了片刻,笑道:“看着真是乖巧文静,倒让我一下想起幼时邻居家的小弟弟了,也是白净乖巧的。”
沈砚舟客气地笑了笑,客套了几句,便带着俞盼告辞了。
回了酒店,俞盼还在琢磨园子里的事,越想越诡异,正想开口跟沈砚舟说说,恰好看到自己带来的卷子封面,上面印着一副古典园林插画。
他突然有点悟了,心里那点疑惑消散了大半……他会不会书和电视剧看多了?古装剧里,假山不老是用来藏人或者有什么密道吗?还有爬树摔下来什么的,也都是常见桥段了……
这么一想,好像就合理多了,那点莫名的熟悉感大概是自己胡思乱想吧?
俞盼越想越觉得对,没错,就是自己想多了。
以后得少看点电视剧才行。
…
公事办得顺利,比预期提前不少,沈砚舟索性在京市多留了两天,带俞盼到处逛了逛,尝尝地道小吃,买了不少有趣的小玩意儿。
离开京市前一天,天空又飘起雪花,秦宇听说他们还没走,推荐他们去一处名为红山寺的寺庙,说是本地人常去,香火旺,意头也好。
于是,他们最后一天的行程便定在了这里。
寺庙建在半山,雪中的古寺香火缭绕,显得宁静肃穆。
他们学着其他香客的样子,请了香,在蒲团上跪下。
俞盼双手合十,闭上眼睛。
他心里其实有点乱,不知道自己要求什么,他好像有很多愿望,比如希望老太太和书铺爷爷身体康健,希望自己学习进步,尤其是那该死的数学……
但想来想去,最重要的好像还是沈砚舟。
最后,俞盼在心里无比虔诚地默念:“希望沈砚舟身体健康,平平安安,一直一直都好。”
拜完后,他睁开眼,恰好撞上沈砚舟看过来的视线。
两人站起来,沈砚舟给俞盼拍落裤腿上的灰尘后,随口问道:“刚才拜得那么认真,许了什么愿?”
俞盼扭头看了眼寺庙院中的古树,又冲沈砚舟勾勾手,示意他把耳朵凑过来。
沈砚舟微微弯腰侧头过去。
俞盼双手放在嘴边小声说:“不告诉你!说了…就不灵了!”
说完,像是怕沈砚舟反应过来逼供似的,俞盼转身就往寺庙院子那跑。
沈砚舟没料到他突然就跑,还愣了一瞬,看着俞盼的跑远的背影融入香客和飘散的雪花中,无奈摇头,嘴角却抑制不住地往上扬。
俞盼以前总是怯生生的,全心全意地依赖他,对外界充满不安。如今虽然这份依赖未减,却生出了自己的棱角和小世界,会交朋友,会捉弄他然后跑远。
沈砚舟没急着去追,知道俞盼不会跑远,大概会站在最显眼的地方“躲”着。
他慢悠悠地走到院子里,目光扫了一圈,径直往挂满红色布条的树那边走。
还没走近,他就看到俞盼站在树底一人高的石碑旁,正假装专注地研究碑上的刻字,眼角余光不住地往他这边瞟。
发现沈砚舟后,俞盼赶紧扭回头,手指在石碑上比比划划,围巾落了半截都没发觉。
沈砚舟快步走近,没有拆穿他,只是帮他把围巾重新绕好,“跑什么?让我来猜猜,跟我有关的对不对?”
俞盼被说中,眼睛瞬间瞪得圆圆的,嘴硬:“才不是……!”
“噢?”沈砚舟挑眉,“那就是希望下学期数学能及格?”
俞盼:“……!?”
“好了,不逗你了。”沈砚舟揽住他的肩,“不管盼盼许了什么愿,都一定会实现的。”
俞盼看着沈砚舟脸上的笑,轻轻地“嗯”了一声。
肯定会实现的——
作者有话说:盼盼:家人们谁懂啊,本来数学不及格就烦![爆哭][爆哭][爆哭]
第38章
假期总是过得很快, 俞盼和沈砚舟在京市待了大半月,回来第二天正好是除夕。
今年谭明兄弟俩得回去过年了,沈砚舟因为出差,空不出时间, 所以他和俞盼仍是在澜洲过年。
放假这点时间他们也不是什么都没做, 至少俞盼被沈砚舟哄着学了半个月的数学。
上学期交的文理分科表,期末考试结束后分班结果就出来了。
当时看完分班表, 俞盼还郁闷了大半天, 因为他和徐瑞没分到一个班。
他在一班,徐瑞在三班,虽然事先知道文科班都在同一层楼, 平时下课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可俞盼还是郁闷。
毕竟徐瑞是他在学校交到的第一个朋友,即使他们平时说的话很少,更多时候是大家安安静静待着,可在俞盼心里, 他们就是好朋友了。
一想到分班之后不再是前后桌, 没人再管他借橡皮钢笔尺子, 俞盼多少有些失落。
近两年俞盼被沈砚舟保护得太好,以至于现在情绪一来非常上脸。
那天沈砚舟下班回到家, 看见俞盼窝在沙发上看电视, 一眼就看出来他心情不好,换完鞋过去问:“怎么了?今天不是放假?放假都不开心了?”
俞盼抱着腿靠在沈砚舟腿边,也没打算瞒着, 蔫哒哒地说:“分班表出来了,我和徐瑞不在一个班了。”
沈砚舟闻言,笑了声, “我当是什么事儿,哥去跟你们学校领导说说,把你俩放一块儿。”
谁知俞盼听完摇了摇头,“哥,不用。分班表都出来了,就算了吧。老师说了,文科班都在同一层楼,我和徐瑞就隔了间教室,下课就能见到,一样的。”
沈砚舟听了这话,心里是又软又欣慰,颇有种我家小孩长大了,会开解自己了的感觉。
被自己突然冒出来的想法惊到,沈砚舟摸了摸俞盼脑壳,说:“嗯,你是对的,好朋友不在一个班也一样是好朋友。”
…
正式开学那天,沈砚舟出差了,没空送他去学校,俞盼没让谭白陪他找教室,他自己去找的。
教室里来了不少同学,挺热闹的,俞盼先去看了座位表。
他的座位在第四组第三排,俞盼视线往边上一挪,同时也看到了他同桌的名字,叫凌洛。
很陌生的名字,俞盼完全没有听说过。
同桌是自己原来班上的同学
这个期待落空,俞盼抱着书包在属于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周围很热闹,大家好像都认识,都很熟,嘻嘻哈哈的小声不停钻进俞盼耳朵里。
有点儿烦躁。
俞盼抿了抿唇,从包里拿出一本故事会,这是昨天沈砚舟下班带回来的,说是从书店路过,看到最新一期出了,就给他买回来了。
这几年他的书也是没有断过的,哪些知名作家写的书印刷开售,哪本杂志热卖,沈砚舟几乎都会买了放书架上,等自己发现。
就过完年那会儿,突然有人抱了个大箱子上门,沈砚舟让他打开看看,俞盼开了之后眼泪都要冒了。
竟然是他之前离开溪山村时没带走的书!
是季老师送给他的书!
沈砚舟全给弄到澜洲来了!
这样做的后果就是,他们家那个靠墙大书架塞满了。
本来他们是这样规划的,书架留四十公分宽的位置给沈砚舟放他平时的学习资料和项目文件,余下的大半面墙全拿来放俞盼的书。
一开始大家的东西都是规规矩矩的放着,后面沈砚舟给他买的书越来越多,俞盼的书在书架上占比也越来越重。
沈砚舟放东西的位置,也从四十公分挪到三十,再挪到二十。最后沈砚舟又找人在客厅和书桌上方各打了书柜,这才让书架看起来没那么挤了。
俞盼想到这些事儿,心里也没这么慌了,翻到昨天看到的地方继续开看,有喜欢看的书,俞盼很快沉浸进去,连带着也忽略周围嘈杂的声音。
忽然他觉得身边光线一暗,随之飘来的是一股类似雪花膏混着花露水的气味儿,香且不熏人,很好闻。
俞盼下意识寻着香味看去,发现香味源头竟然在自己身边,他这一转头,也恰好对上了身边人的侧脸,当即一怔。
人对漂亮美好的事总是愿意多看两眼的,俞盼当然也不例外。
只见坐在他旁边的男生,面颊白里透着粉,眉目精致,嘴唇像颗红樱桃,睫毛又密又长。
此时男生正微微垂着眼,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扇子似的阴影,俞盼看着看着,莫名想起百货大楼橱窗里那些精致无比的洋娃娃。
直勾勾盯着人看的时候,其实挺明显的,更何况俞盼丝毫不掩饰,又是这样近的距离,凌洛想不注意到都难。
俞盼还在傻愣愣看着,只见男生突然转过脸,眉头蹙得死紧,瞪着他,语气也不太好:“看什么看?”
俞盼才意识到原来自己盯着人看了这么久,赶紧低下头道歉:“对…对不起!我不是……”
“闭嘴,别看我。”
俞盼乖乖闭嘴,见他扭过头去翻包了,心里悄悄松了口气。
开学第一堂课照例是班会课,班主任是个看起来很严肃的男老师,话不多,言简意赅地把本学期班级里该做的事儿说完,便让大家按照座位顺序,依次站起来做个自我介绍。
俞盼很不喜欢这种环节,觉得像公开处刑,偏偏老师好像都很喜欢。
等待的时间里很煎熬,轮到他们这桌时,本该是俞盼先的,但凌洛却站起来了。
虽然还是一副漫不经心,很不耐烦的表情,但他说话的声音很清亮,吐字清晰,简单的一句话从他嘴里说出来,让俞盼有种落落大方?的感觉。
再加上凌洛长得好看,顿时吸引了大部分同学的视线。
俞盼像被他这幅‘落落大方’传染似的,竟然一点儿也不紧张地做完了自我介绍。
之后便开始正式上课。
新班级,新老师,新同学,这一切俞盼都需要时间去适应。
虽然同桌长得像画报里的人,但鉴于开学那次不太愉快的交谈,以及对方几乎天天没什么表情,臭着脸的冷淡模样,俞盼有点怕他,更别说主动说话交朋友了。
两人一直保持着这种互不打扰的默契,除了必要的交谈,基本零交流。
打破这种僵局的是一次意外。
这天下午有节书法课,下课后,俞盼的后桌写完字,拿着水起身想去洗毛笔,却在起来的时候不小心磕了下桌子,把桌上的墨水瓶碰倒了。
大半瓶浓黑的墨水一下往前洒出来,正好溅了俞盼一后背。
俞盼今天穿的是毛衣和外套,因为教室里暖和,他就把外套脱了搭椅背上。
这一溅,墨汁不仅浸透了椅背上的外套,连他身上穿的那件羊毛衣背部也染了一片墨渍。
羊毛衣是米白色的,被溅这一下显眼得很。
闯祸的同学也吓傻了,手忙脚乱地找了纸来擦,却发现无济于事,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俞盼,我真不是故意的!我没看到…你这衣服……我,我赔给你吧!”
俞盼自己也懵了,脱下毛衣,看着外套和毛衣上的大片墨渍,是有点心疼。
但在他看来还没严重要到赔衣服的地步,他想着沈砚舟或许有办法能弄干净,于是摇头说:“我先拿回家洗一洗,或许能洗掉……”
这时旁边一直看着的凌洛开口了,语气里带着点嫌弃,“这种墨水,沾上这种料子的衣服,基本洗不干净了,就算颜色淡了,那块地方也会发硬发黄,俞盼,你这衣服,废了。”
他的话像冷水浇头,让那个闯祸的同学脸色更白了,“赔,我赔给你!俞盼,你这衣服多少钱…我明天拿钱给你……”
俞盼还真不知道这衣服的具体价格,他的衣服从头到脚都是沈砚舟打理,他只管穿就好,从来没问过价格,他犹豫了一下,说:“我也不知道,得问问家里……”
他话还没说完,凌洛又开口了,这次他上下扫了一眼这两件衣服,语气平静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你身上穿的这两件,我有同款,毛衣四百八,外套七百二。”
“多…多少?!”闯祸的同学失声惊呼,眼睛瞪得老大,显然被这个价格吓傻了,一千二,这是他爸妈半年的工资了!
俞盼也吓了一跳,看着手上的毛衣,他知道沈砚舟给他用的穿的都是好的,平时没什么概念。
这会儿被凌洛如此具体地报出价格,他才真切意识到,自己穿在身上的衣服竟然这么贵!
更吓他的是,他竟然将这么多钱穿在身上了!?
凌洛看着两人一个面如死灰,一个目瞪口呆的样子,觉得这场面有点意思。
他撇了撇嘴,对那个快哭出来的同学说:“行了,看你也不是故意的,这钱你让你赔你也赔不起。”
说完,凌洛转向俞盼,语气依旧有些冲,但意思完全变了,“俞盼,你回家就跟家里人说,就说是我弄脏的,衣服我赔,明天我拿钱给你。”
俞盼和那个同学都愣住了。
凌洛被他们看得有些不自在,别开脸,语气硬邦邦的,“看什么看,就当抵了开学那天我骂你的事儿,两清了。”
“啊?”俞盼不可能莫名其妙接受这么大一笔钱,而且开学那次本来就是他的错,他连忙摇头:“不用的,而且那时候本来就是我没礼貌,你骂我是应该的。”
他看了看衣服和吓得够呛的同学,“我还是先拿回家,试试看能不能洗干净吧,如果真的洗不干净了再说吧。”
那个同学也连忙点头,声音还有点发颤:“对,对!先试试!俞盼,如果实在洗不干净,我一定会想办法赔的!”
凌洛看着他们,翻了个小小的白眼,终究没再说什么。
教室里暖和,外面还是冷的。
临近放学,弄脏他衣服的同学说把自己的外套给他,俞盼拒绝了,他不喜欢穿别人的衣服。
最后他将就着穿了那件后背一片墨渍的毛衣,抱着脏了的外套离开教室。
一出教室,冷风一吹,俞盼就打了个哆嗦。司机大叔还是把车停在老位置,等俞盼到的时候,谭白已经坐在车里了。
谭白眼尖,一下就看到他后背那一片黑,脸色顿时就变了,“我*,俞盼你后背怎么回事?谁干的?我现在就找他去!”
说着就开车门要下车。
俞盼赶紧拦住他,把事情解释了一遍,谭白听完半信半疑,火气勉强消了些,嘟囔着:“真不是被人欺负?……*的,也太不小心了,这得多大一瓶墨水啊!”
回到家,周姨已经做好饭菜离开,沈砚舟还没回来,俞盼把脏衣服放在客厅显眼的位置,然后就坐在玄关的小板凳上,抱着膝盖等。
钥匙转动门锁的声音一响,俞盼就抬起头。
等沈砚舟进来了,俞盼一头扎进他怀里,胳膊环着他的腰。
沈砚舟被抱了个满怀,愣了一下,反手关上门,搂住怀里的人,“怎么了这是?这么粘人,受委屈了?”
俞盼闷在他怀里摇头,声音闷闷的,“没有……”
他保持着这个姿势,像只树袋熊一样紧紧抱着沈砚舟,被他带着慢慢往客厅走,一边走一边把今天在学校里发生的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包括凌洛说他来赔偿的话。
“哥,我说先拿回来洗洗看。”俞盼仰头看沈砚舟,眉头微蹙,“那个同学,好像真的吓坏了。”
沈砚舟拿起放在茶几上的衣服仔细看了看,加上听了俞盼的话,心里也有了数。
他揉揉俞盼的脑袋,“没事,两件衣服而已,等会儿我拿去外面洗衣店试试,他们可能有办法,至于赔钱……”
沈砚舟笑笑,捏捏俞盼的脸蛋,“哪能真要同学那么多钱,又不是故意使坏,只要洗得差不多,能穿就行了。”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听见沈砚舟这么说,俞盼心里那块大石头总算落了地,终于有时间心疼衣服了,“你怎么给我买这么贵的衣服啊……我都不知道……”
“哪贵了?”沈砚舟放下衣服,把俞盼重新捞进怀里,低头用鼻尖蹭了蹭他的鼻尖,“不贵,只要你穿得舒服就行。”
俞盼被他蹭得痒痒,心里那点小郁闷也彻底被蹭没了,忍不住弯起眼睛“嗯”了一声。
沈砚舟看着他这乖巧样,心软得一塌糊涂,顺势吻上俞盼的唇。
也不知道问了多久,等分开时俞盼又晕乎乎的了。
沈砚舟看俞盼这副样儿喜爱得紧,贴着他的唇有一下没一下允吻着。
两人就这样在客厅里安静亲了一会儿,俞盼那点在学校里发生的烦恼,就在这样的亲昵中悄然消散。
过了好一会儿,沈砚舟才松开手,“走,吃饭去。”
俞盼脸上还带着点亲吻过后的红晕,他点了点头,“我回来的时候看了,周姨今天做的糖醋排骨!”
“哇是糖醋排骨,你有没有吃?”
“……就吃了一小块。”
“难怪嘴巴这么甜。”
第39章
恰好小区前边的岔路口有家洗衣店, 吃了晚饭,沈砚舟和俞盼就提着装衣服的袋子,慢悠悠散步过去。
出门前,俞盼特地翻出了自己的小钱袋, 他想自己付钱。
“万一不够怎么办?”沈砚舟说。
俞盼瞪圆了眼睛, 语气里带着点小骄傲,“怎么可能不够!我里面钱可多了!”
“原来我们盼盼还是小富翁。”沈砚舟笑着揽过他的肩, 一起出了门。
到了洗衣店, 老师傅接过衣服仔细看了墨渍的情况,又摸了摸料子,然后很肯定地说:“能洗掉, 不过这墨渍渗透得深, 又是好料子,洗完之后想跟原来的一模一样软和是不可能的了。”
俞盼对此只听进了最关键的三个字——“能洗掉”,当下就点头:“能洗干净就行!”
收费是按照衣服料子和清洗难度来的,老师傅报了个价:“两件一起, 三十块。”
俞盼松了口气, 开心地从钱袋里掏钱。他本来以为会很贵, 特地把他的零钱小金库都拿出来了,没想到才三十。
清理墨渍要时间, 店里也挂着不少待洗的衣物, 老师傅给他们开了张票据,跟他们说半月后来取,如果提前洗好会给他们打电话。
总归不用同学赔衣服了, 等半个月就半个月吧,俞盼把票据收好,乐滋滋地和沈砚舟回了家。
第二天一到学校, 俞盼就迫不及待地把这个好消息告诉郑兴豪,还把洗衣店的票据给他看。
郑兴豪听到衣服能洗干净,大大地松了口气,但在听到清洗费要三十块钱时,脸上又露出些为难,支吾了一下说:“那……等你衣服拿回来了,确定洗干净了,我再把钱给你吧?”
“行。”俞盼点点头,并不是很在意,在他看来,事情能这样解决已经很圆满了。
…
他们班周二上午的最后一节和周四下午的最后一节都是体育课。
俞盼比较喜欢周二上午那节,因为徐瑞那班这一节也是体育课,他可以和徐瑞说说话,交流一下两个班学习进度的差异。
拜沈砚舟开学前那半个月的数学辅导所赐,俞盼这个学期的数学总算能跟上大部队了。
至少不会出现老师上节课刚讲完的公式,隔了十分钟课间,再上课时俞盼就忘得一干二净的现象。
而周四下午的体育课俞盼就显得有些孤单了,谭白他们班是第七节,他们是第八节,刚好错开。
体育课自由活动的时间又不能上教室,所以俞盼总是自己一个人待着。
“俞盼,一起打乒乓球去呗?”郑兴豪问。
俞盼有些为难地摇摇头,他是真的不喜欢跑跳类的运动,对他来说,打兵乓球还不如找个角落蹲着看数蚂蚁有意思。
“去玩玩嘛,你看你总一个人待着,多闷啊。班上有好多同学都想跟你交朋友呢,就是看你不太说话。”郑兴豪笑着,伸手就想推他后背,把他往兵乓球桌那边带。
俞盼不喜欢这种身体接触,侧身躲开了,蹙着眉头:“我不想玩,你别推我。”
郑兴豪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笑起来,语气夸张:“原来你是真不喜欢啊?我还以为你不好意思呢!”
谁会拿这个开玩笑。俞盼心里嘀咕,没再接话,裹紧衣服自顾自走到一棵大树底下蹲着。
郑兴豪又跟了过来,也在他旁边蹲下,“那你在这儿干嘛?我陪你啊。”
俞盼从地下捡了根树枝胡写乱画,“我就想自己待会儿。”
“噢,”郑兴豪也捡了根树枝,跨擦几下在地上画出几个整齐的小方格,“那我们来玩五子棋呗,干蹲着多没劲儿。”
“五子棋?”俞盼好奇地看向那些方格,“这是什么?”
“很简单,你看,”郑兴豪在格子里画下几个‘X’和‘O’,“就像这样,轮流画,谁的符号先连成五个,横着、竖着或者斜着都行,就算赢了,来试试?”
规则确实简单,俞盼输了两局后就摸清了门道。他脑子本来就不笨,只是对数字攻是不敏感,玩这种需要一点布局思维的游戏反而很快上手。
走一步看三步,慢慢地郑兴豪就很难赢他了,一节课下来,不管谁先手,基本都是俞盼赢。
快下课的时候,体育老师在操场那边吹哨集合,俞盼扔下手里的树枝,琢磨着晚上回去要和沈砚舟也玩一下这个。
因为这个游戏,俞盼对郑兴豪的观感好了不少。
郑兴豪也看出来俞盼爱玩这个,之后一到课间休息,就碰碰他后背,拉他在地上或者草稿纸上画格子杀两盘,后来他还叫了班上几个朋友一起来切磋。
其中有两个性格热情外向的,跟俞盼玩了几把,就颇有些称兄道弟的意思了。
…
这天俞盼刚回家,见周姨还没走,正在厨房收拾。
“盼盼回来啦?”周姨擦着手出来,“刚才有个电话打过来,说是洗衣店的,沈先生的衣服洗好了,可以去取了。”周姨说。
“洗好了?”俞盼有些惊喜,算了一下时间,才第九天,比预计的快了好多,“好,谢谢周姨,等会儿我跟我哥说。”
等周姨离开,俞盼放下书包,默默叹了口气。
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在班里好像突然变得受欢迎起来,老有人过来跟他说话,问东问西的。
明明他已经冷着脸不回应了,那些人仿佛都不是很在意,自己一个人也能喋喋不休地说得很开心。
有个人俞盼觉得他有毛病,他说老见你一个人孤孤单单的,我来做你朋友呗。
跟可怜他一样,俞盼当时听完就生气地说不用了。
那天晚上睡森*晚*整*理觉前,俞盼钻进被窝,滚到沈砚舟边上,把脸埋在他肩窝,闷闷地说了学校里的这些烦心事儿。
沈砚舟听了,拍了拍他的背,“原来我们盼盼在学校这么受欢迎啊?”
俞盼在他怀里摇头:“这种受欢迎我才不要,感觉好假……他们说十句话,都不如我跟徐瑞安安静静在走廊上站着看风景呢。”
不过他想了想,补充道:“如果真要从那些人里选一个当朋友的话……可能还是郑兴豪吧。”
“哦?为什么是他?”沈砚舟饶有兴致地问,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卷着俞盼的头发。
“可能是因为墨水的事,他觉得不好意思,后来教我玩五子棋也挺有耐心的……”俞盼努力分析着自己的感受,“反正那些人里面,跟他待着还算稍微舒服一点。”
沈砚舟听完,下巴蹭了蹭俞盼的发顶,声音里带着欣慰,“我们盼盼长大了,都会根据自己的感觉看人了。”
“唔,我是看心情,”俞盼被蹭得痒痒,笑着扭了扭,把腿搭上沈砚舟的腰,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我跟谁待在一起心情好,就跟谁玩。”
沈砚舟顺势搂紧他,故意问:“那跟哥待在一起呢?心情好不好?”
俞盼一点儿都不带犹豫地回答:“在哥身边,我是全世界最幸福最开心的人!”
…
等沈砚舟下班回来,俞盼把衣服洗好的事告诉他。
吃完饭,两个人再次溜达着去了洗衣店。
老师傅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竟然真的把这两件衣服洗得干干净净,几乎看不出原来的墨渍。
只有仔细摸的时候,才能感觉到被墨水浸过的地方手感稍微硬一点,特别是那件羊毛衫,但不影响穿着。
俞盼高兴坏了,回家路上要自己抱着装衣服的袋子,时不时就要打开看一眼,“真的洗得好干净啊!还香香的!”
沈砚舟看着他开心的样子,心情也很愉快。回到家,他把洗衣店的票据夹进他的课本里,“明天记得跟同学说一声,就说衣服洗干净了,把三十块钱清洗费给我们就行。”
“嗯!”俞盼用力点头,“我明天穿这两件衣服去上学。”
“行,那我给你挂起来,明天一起床就能看见。”沈砚舟拿过衣架,把这两件衣服都挂在衣柜最显眼的位置。
第二天一到学校,郑兴豪一眼就认出来俞盼穿的是被墨水染黑的那两件衣服,惊讶道:“不是说要半个月吗?这么快就能拿回来了?”
“嗯,洗衣店昨天打电话来,说提前洗好了。”俞盼说。
“额,那钱……”郑兴豪挠挠头,脸上露出些窘迫,“我爸妈出差了,得等他们回来我才能拿到钱……可能得过两天才能给你。”
“没关系。”俞盼不是很着急,“等你爸妈回来再说吧。”
正说着话,俞盼余光扫到刚从门口进来的凌洛,冲他摆了摆手。
凌洛微微眯了眼,显然认出来了,“运气不错,洗干净了。”
“是吧,”俞盼现在对凌洛倒是没有那么怕了,“不上手摸根本看不出来。”
俞盼话音刚落,凌洛就毫不客气地伸出手,在他后背原来染墨的地方仔细摸了两下,给出评价:“确实。”
两天后,周四。
郑兴豪从兜里掏出一把钱,塞到俞盼手里,“喏,三十块,你数数。”
俞盼接过钱,受沈砚舟影响,他在钱的事情上很仔细。
他先数了数整钱,一张十元,三张五元,一共二十五没错。然后开始清点那叠折得歪歪扭扭的零钱。
俞盼不喜欢把钱折成这样,便小心地一张张展开抚平。
“不是吧俞盼?”郑兴豪看着他这动作,脸上有点挂不住,语气也不怎么好,“你还真一张一张数啊?几毛钱我还能少你的?”
俞盼不太理解他为什么不高兴,只是抬起头,认真地说:“钱的事情,还是要当面点清楚比较好。”
这是沈砚舟教他的。
“行行行,你数你数。”郑兴豪一摆手,靠在椅背上,声音有点冲:“反正我肯定是给够你了。”
俞盼没再理会,继续专注地数着零钱,“五毛三张,两毛七张,一毛的……”
俞盼一顿,看着手上的一毛钱纸币,那张纸币从中间裂开了一半的口子,裂口处被人用红笔仔细地描画过,对着光还能看到红色油墨上带着的细闪。
他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俞盼抬起头,目光直直地看向郑兴豪,“这张钱,是我的。”——
作者有话说:上一章稍微改了点,多了一千来字。
感谢大家喜欢呀[三花猫头]
第40章
俞盼之所以对这一毛钱记得这么清楚, 是因为它破损那天恰好是寒假,沈砚舟当时正给他补课,他一边听一边捣鼓袋子里的钱,结果不小心撕了个口子。
他尝试过用胶带粘起来, 粘完又觉得太难看了, 于是又从笔袋里拿了只红笔,描画这道裂缝, 试图让它看起来不那么明显。
这笔很特别, 是沈砚舟客户送的过年礼品,颜色深红,带着细微的金闪, 后面俞盼还想要别的颜色的, 沈砚舟带着他跑遍了澜洲的百货店文具店,都没有找到类似的同款。
“你胡说什么呢?俞盼,钱都给你了,你怎么还污蔑人?”
郑兴豪脸上闪过一丝慌乱, 声音也拔高了, “这明明是我的钱!而且一张破一毛钱, 谁稀罕啊?还是你觉得你有钱,全中国的钱都是你的?我好心赔你钱, 你还找茬?”
“这就是我的。”俞盼语气笃定, 没有提高音量,也没有被郑兴豪的气势吓住。
他将这张一毛钱折起,指着那道用红笔画过的裂缝, “这个红色的笔迹,是我画的。”
周围已经有几个同学被他们的说话的声音吸引,好奇地围了过来。
郑兴豪嗤笑一声, 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摊开手对围观的人说,“俞盼,你没事儿吧?破钱上画道红线就是你的了?谁还不能用红笔画两笔了?你这理由也太可笑了!”
俞盼没有再和他争辩,而是拿起自己的笔袋,从里面拿出一支看起来很精致的圆珠笔。
他没有看郑兴豪,而是对着旁边围观的同学,一字一句地说:“我的红笔不一样,颜色很深,墨水里有金色的粉末。”
俞盼一边说,一边随手在草稿纸上划了几下,果然,纸上出现的红色线条色泽深红,在光线下闪烁着细微的金色光泽,非常独特。
然后他拿起那张引起争议的一毛钱,将上面描画裂缝的红色笔迹展示给大家看,“你们看这个颜色,还有里面的金闪,和我的笔迹一模一样。”
围观的同学都好奇地凑近比较,连凌洛都瞥了一眼,随即挑了挑眉。
那支纸币上的红色痕迹,无论是色泽还是若隐若现的金色光泽,都和俞盼刚刚在纸上划出的痕迹特征高度吻合,绝对不是普通红笔可以模仿的。
郑兴豪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他强撑着说:“那…那也不能说明……这种笔说不定别人也有……”
“还有,”俞盼打断他,将纸币翻到背面,指着一处不规则的小小白斑,“这张钱裂开那天,我试过用胶带把它粘起来,后来撕掉了,这里的颜色被胶带粘掉了一点,这个痕迹,我记得。”
“你…你胡说!你怎么证明这就是你那天的……”郑兴豪的声音已经开始发颤,逻辑也变得混乱,“而且你凭什么说这钱是你的?你到现在连你自己的钱袋都没拿出来看过!”
俞盼捕捉到他话里的关键信息,黑白分明的眼睛静静地看着郑兴豪,“你怎么知道我装钱用的是‘钱袋’?”
郑兴豪猛地噎住了。
俞盼从书包里拿出钱袋,在学校没有花钱的地方,他从来没把钱袋拿出来过。
当着众人的面,俞盼将里面的钱全部倒在桌上,开始清点。
“我这里面原本有二百七十七块钱,其中有七块是零钱,包括坏的这一毛,”俞盼一五一十地数着,“洗衣费我是从里面出的,减去三十,那就应该还剩二百四十七块……”
“……现在,”俞盼清点完钱,直直地看着郑兴豪,“这里只有两百一十一块六毛,少了三十五块四毛。”
周围一片寂静,众人还在震惊俞盼随包带着的‘巨款’,慢慢也反应过来了。
郑兴豪不仅知道俞盼带钱上学,还知道俞盼用钱袋装钱!
偷钱本来就够恶劣了,居然还偷钱去赔给被偷的人?这操作简直是匪夷所思。
凌洛抱着胳膊,在一旁冷冷地开口,“呵,郑兴豪,你可真行啊,拿人家的钱,转头又赔给人家,这脑子怎么长的?”
紧接着人堆里不知道谁说了句:“郑兴豪,周二体育课我好像见着你回教室了…”
这句话像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郑兴豪。巨大的羞愧,害怕和被拆穿的恐慌瞬间淹没了他。
“对不起俞盼!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的钱我一定还给你,求你别告诉老师……”
俞盼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默默将桌上属于自己的钱整理好,重新放回钱袋里。
他没有看痛哭流涕的郑兴豪,但周围人都感觉到,这个平时看起来很安静,很内向甚至有点软糯的俞盼,此时身上竟然散发出一种……疏离感?
看着莫名让人有些害怕。
俞盼心里那点因为五子棋对郑兴豪产生的好感已经彻底消失了,他懒得和再这样的人纠缠。
最终他没有选择立刻报告给老师,而是给了郑兴豪一个期限——
明天必须把这三十五块四毛钱全部还清。
晚上回家,俞盼把这件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沈砚舟。
沈砚舟先是确认他有没有受伤和受惊吓,确认没事后,才用力揉了揉他的头发,眼里满是骄傲:“你做得非常好,观察仔细,逻辑清晰。”
“不过,”沈砚舟话锋一转,“下次再遇到这种不好处理的事,不要硬扛,可以打电话喊我去。”
“嗯!”俞盼点头,“我是确认我是对的,才开口的。”
“哥知道,我们盼盼最讲道理了。”沈砚舟笑着夸他-
第二天,俞盼也收到了郑兴豪还的钱。
自从这件事后,俞盼就再没和郑兴豪说过话,郑兴豪也找了班主任申请调换了座位,平时那些围着自己吵嚷的同学,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不再过来烦他。
俞盼对这份意外得来的清静还挺满意的,本以为这件事就会这样结束,却没想到需要喊沈砚舟的事儿,来得这么快。
才隔了一周的周一早上,俞盼刚在座位坐下,书包还没放稳,班主任就面色严肃地出现在教室门口,“俞盼,你出来一下,来办公室一趟。”
俞盼第一次被喊去办公室,还没等他想明白,教师办公室就到了。
推开门,俞盼就看到郑兴豪低着头站在一边,旁边的凳子上坐着一对中年男女,皆穿着体面的工装。
男人眉头紧锁,表情严肃,女人眼睛红肿,一看就是哭过。
还没进门,俞盼就被这里面的气氛压得有点喘不过气。
“俞盼同学,”班主任关上门,走到办公桌后坐下,语气比平时严肃很多,“郑兴豪的父母今天来,是想了解一下上周…关于衣服和钱的事情,老师想和你核实一下。”
班主任的话音刚落,郑兴豪的母亲就猛地站了起来,“还有什么好核实的!老师,就是他!就是他敲诈我们兴豪,两件衣服洗一下要三十块钱?他怎么不去抢啊!”
女人跌坐在椅子上,掩面哭泣,“逼得我们家孩子没办法,还教唆他去偷家里的钱来还……这还不是敲诈是什么?!”
郑兴豪的父亲拍了拍妻子的肩膀,然后看向俞盼,摆出一副讲道理的样子,但话里的偏袒和压力却显而易见。
“俞盼同学,同学之间打打闹闹,不小心弄脏了衣服,是我们兴豪不对,但你说洗衣服要三十块钱,这是不是太夸张了?”
“叔叔阿姨挣钱也不容易,三十块钱不是个小数目,买米都够我们一家五口吃大半月了,你是不是……因为之前兴豪弄脏你衣服心里有气?所以故意多说了一点?”
“如果是这样,你跟叔叔说,咱们把洗衣费合理地算一算,该多少是多少,好不好?”
俞盼被这劈头盖脸的指控和扭曲的逻辑打得有点懵,他努力让自己不要怕,“我没有敲诈,衣服是他弄脏的,三十块是洗衣店开的价,有票据,偷钱是他自己的事,我没有逼他。”
“你听听!老师你听听!”郑兴豪母亲立刻叫起来,“他还在狡辩!兴豪都说了,是你逼他的,不然他怎么会拿钱!我们家兴豪从来不说谎!”
“俞盼同学,”郑兴豪父亲的语气也沉了下来,“说话是要讲证据的,谁知道你衣服是不是真这么贵?谁知道你洗衣店的票据是不是真的?或者是你跟洗衣店说好了坑人的?”
“我没有!票据是真的!”俞盼又气又急,脸都涨红了。
“谁能证明?你跟洗衣店老板就是一伙的!”郑兴豪母亲不依不饶,“我看就是你看我们家兴豪好欺负,小小年纪心思怎么这么毒!”
“好了好了,都冷静点。”班主任试图打圆场,看向俞盼,“俞盼,你看……这件事……这个洗衣费的价格,是不是能再商量一下,大家各退一步……”
“老师,我可以打电话叫我哥来吗?”俞盼打断了班主任的话,视线扫过旁边的一家三口,“让他来跟你们说。”
办公室里的几个人都愣了下,似乎没料到这个看起来有些安静内向的少年突然提出这样的要求。
郑兴豪父亲皱起眉,像是觉得被冒犯了,“叫你家长来?怎么,觉得我们欺负你了?我们这是在跟你讲道理。”
“对!叫!把你家长叫来!”郑兴豪母亲像是找到了新的发泄口,“我正要问问他们是怎么教孩子的!教出这么个讹人的东西!”
班主任看了看双方,叹了口气,“好吧,俞盼,你去外面走廊用办公室的电话打吧。”
俞盼没有再看那一家三口一眼,出了办公室走到走廊的电话旁,拿起听筒拨通了沈砚舟的电话。
电话接通,听到沈砚舟声音的那一瞬间,俞盼的委屈和依赖顿时涌上心头,鼻子一酸,声音也变得闷闷的。
“哥…”
“盼盼?”沈砚舟一下听出来俞盼声音不对劲,“怎么了?”
俞盼吸了吸鼻子,跟沈砚舟说了一遍刚才的经过,“我说不过他们……他们不讲道理,你快来……”
沈砚舟让俞盼在学校等着,自己很快就到。
不过半小时,沈砚舟的身影就出现在走廊尽头,他穿着剪裁合体的西装大衣,面色冷峻,步伐很快,带着一股不容忽视的气场。
沈砚舟没来,俞盼不想进那个办公室里面,索性就靠着墙蹲在边上等沈砚舟来。
“盼盼?”沈砚舟几步走到俞盼面前,第一件事是仔细看了看他的脸色,“没事吧?”
俞盼摇摇头,“我没事,他们在里面。”
沈砚舟点头,揽着他的肩直接推开办公室的门。
办公室里的几人听到动静,全都看了过来。当沈砚舟带着俞盼走进来,还有些吵闹的办公室也瞬间安静了下来。
郑兴豪父亲脸上原本还挂着不耐烦的神色,在看清沈砚舟的衣着气度后,也微微收敛了一些。
郑兴豪的母亲也有些惊疑不定地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年轻男人。
班主任连忙站起来:“您是?”
“我是俞盼的哥哥,沈砚舟。”沈砚舟带着审视的视线扫过郑家父母,“听说,你们认为我弟弟敲诈你家孩子?”
郑兴豪父亲轻咳一声,还想拿出刚才那套说辞。“沈先生是吧?事情是这样的,同学之间打……”
沈砚舟直接抬手打断了他,目光转向班主任,语气不容置疑,“老师,麻烦您,我需要先了解我弟弟在学校受到了怎样的指控。请把刚才的情况再说一遍。”
沈砚舟短短几句话就掌控了局面,班主任在他的视线下,有些不自然地将刚才的争执大致说了一下。
虽然他复述的话已经尽量保持中立了,但偏向哪一方还是能听出来。
沈砚舟听完,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眼神越来越冷。
他转而看向郑兴豪父母,声音依旧不高:“所以,你们单方面听信了你们儿子的话,在没有丝毫证据的情况下,就来到学校,指责我弟弟敲诈?”
说到这,沈砚舟语气中的冷意更浓:“并且试图通过施压,让他放弃合理的赔偿?甚至质疑洗衣店正规票据的真实性?”
郑兴豪父亲被他接连的问题问得有些窘迫,明显有些底气不足,“我们也不是那个意思……主要是三十块钱洗两件衣服,这确实太贵了,普通人家谁舍得……而且想着同学之间,是不是能……”
“价格合不合理,由市场和专业机构决定,不是由你们的感觉决定。”沈砚舟再次打断他的话,没有和他继续纠缠的意愿。
他从大衣内袋拿出那张洗衣店的票据,放在桌上,“这是票据,有任何疑问,可以去洗衣店核实。”
“如果你们执意认为我弟弟还是敲诈,”沈砚舟看向旁边已经吓得唇色发白,瑟瑟发抖的郑兴豪,“我不介意换个地方,比如派出所,把这件事彻底说清楚。”
“派出所”三个字一出来,郑兴豪父母脸色浑身一颤,那种地方对于老百姓来说,多少带着点天然的畏惧感。
郑兴豪更是被彻底击垮了心理防线,“哇”地一声哭了出来,眼泪鼻涕一起流,声音嘶哑。
“爸…妈…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是我撒谎了!俞盼他没有逼我,是我自己不敢找你们要…才会偷你们的钱……”
儿子的坦白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郑兴豪父母的脸上。
郑兴豪父亲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羞愧得让他说不出一句辩解的话。
郑兴豪母亲也彻底傻眼了,看着痛哭流涕的儿子,又看看面色冷峻的沈砚舟,所有的怒火都消失了,只剩下茫然。
然后又想到自己做了什么,她捂住嘴,发出压抑的呜咽声。
沈砚舟冷冷地看着他们:“现在,清楚了吗?”
“清…清楚了。”郑兴豪父亲额头冒汗,“沈先生,对不起,是我们没搞清楚状况,误会了俞盼同学,真的对不起……”
他拉着几乎站不住的妻子,不停地鞠躬道歉。
“哥……”从沈砚舟来之后,一直在边上沉默着的俞盼终于说话了。
“嗯?怎么了?”沈砚舟低头看他。
俞盼摇摇头,看着对面那一家三口,“郑兴豪,你偷我钱的事,还没和我道歉。”
郑家父母又是一愣,“兴豪……你偷同学钱了?”
郑兴豪抽噎着,重重点头,扯着嗓子喊:“……对不起!俞盼!对不起…我不该偷你的钱!我真的知道错了!对不起!”
“兴豪啊…你怎么能…怎么会变成这样啊!?”郑兴豪母亲放声痛哭,情绪彻底失控。
沈砚舟没再搭理他们,看向班主任,说:“老师,事情已经很清楚,我希望学校能就此事对郑兴豪同学进行相应的教育。”
班主任连忙点头:“一定一定,沈先生您放心,我们会处理好的。”
经过这一场闹剧,不说俞盼有没有心思上课,就算有,沈砚舟也得给他请假,把他带在身边看着。
他低头看向俞盼,眼神柔和下来,“今天请假?跟哥一起去上班好不好?”
“嗯!”
一走出教学楼,俞盼感觉空气都清新了不少。
他仰起头,看着沈砚舟的侧脸在阳光下变得柔和,心里那股被冤枉的委屈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满得要溢出来的安全感和骄傲。
郑兴豪带着家人来欺负他又怎么样?
他是有哥哥的!
他是有沈砚舟的!
他才不怕呢!
这个念头让俞盼心情变得极其愉悦,想着想着甚至忍不住笑出了声。
沈砚舟听到笑声,抬手揉揉他的脑壳,“想什么呢,被人冤枉还这么开心?”
“我在想——”俞盼故意拖长了声音,“有哥哥真好啊。”
“哦?只是‘有哥哥’就真好了?”
“不!哥必须是沈砚舟才好!只有沈砚舟才是最好的!”
沈砚舟被他这话说得,难以言喻的满足感油然而生。可惜现在在外面,亲不了,他只能把俞盼的头发揉得一团乱,再帮他理好。
俞盼也不介意,乖乖站着让沈砚舟收拾他的发型。
“嘴这么甜?是不是偷偷吃糖了?”
“才没有呢。”俞盼戳了戳沈砚舟肚子。
出了校门,俞盼上车,才系好安全带,突然想到一个很有趣的东西,他甜甜地喊了沈砚舟一声“哥”。
“嗯?”沈砚舟正看着后方路况,随口应道。
“你说……”俞盼歪着头,用探讨学术般的好奇语气,“我这个行为,算不算是狗仗人势?”
沈砚舟还在打方向盘,听到他这话“啧”了声,无奈道:“哪有人这么说自己的?”
“噢噢噢,”俞盼脑回路转过来了,马上改口,还挺得意,“那就是弟仗哥势!这个总没错了吧?”
沈砚舟已经被他逗乐了,脸上是绷不住的笑意,“不算。”
正好遇到红灯,沈砚舟停下车,继续说:“我们刚才不是在‘仗势’,我们只是合理维权,是在保护自己,拿回本来就属于我们的东西。”
“噢~”俞盼懂了。
等车开了,俞盼又盯着沈砚舟看,冷不丁地又喊了一声“哥”。
“嗯?”
“我以后也可以保护你的。”俞盼说得很认真,“像今天这样。”
“好。”——
作者有话说:盼盼:我可是有靠山的[三花猫头][三花猫头][三花猫头]
很少写这种打脸剧情,轻轻地轻轻地喷(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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