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因着第二天要和谭明他们去温泉山庄, 俞盼和沈砚舟这天都收敛了许多。


    他们除了挨在沙发上看看电视,时不时交换一个湿吻之外,其他什么都没做。


    第二天一早,两人就起了床, 洗漱完毕, 在家简单吃了点早餐,便出发去谭明家会合, 一同驱车前往城郊的温泉山庄。


    山庄建在半山腰, 环境清幽,车开到山脚,俞盼降了车窗往上看, 庄子周围绕着一圈的白雾, 看起来仙气飘飘的。


    停好车,就有服务员上前确认信息,引着他们往里走,沿着小径走了两三分钟后, 一个个大小不一的在大石块和竹林之间, 冒着热气的温泉池子出现在众人面前。


    各自冲洗干净后, 沈砚舟选了一处位置相对僻静,周围有山石环绕的小池子, 他先试了水温, 然后才扶着俞盼,让他慢慢坐进温暖的泉水里。


    热水浸过肩头,俞盼靠在池壁上, 眯着眼叹了一声。


    “舒服吗?”沈砚舟在他身边坐下,揽住他的肩膀,让他靠着自己。


    “嗯……”俞盼懒洋洋地应着, 脑袋歪在沈砚舟颈窝,闭着眼说:“感觉……和在家里的浴缸泡着差不多,就是地方大了点。”


    “好,那下回我们就在家泡。”沈砚舟接话,抬手拨了拨俞盼沾了水汽的刘海。


    这个温泉山庄其实还没有正式营业,谭明之前在澜洲帮沈砚舟做事,又是个活络性子,一来二去认识了不少人,弄到了内部的“试泡”名额,这才约了他们一块来尝尝鲜。


    没正式营业,所以也没有开住宿,泡完澡后,工作人员给他们端来一些清淡吃食。


    吃了东西后,就在庄子里四处逛了逛,和俞盼光欣赏风景不同,沈砚舟和谭明干的这行,更多是在学习,除了住宿区不能进之外,参观完外部区域,他们也不再逗留,开车下山。


    不知道是不是泡了温泉的原因,泡完回去的路上,俞盼明显感觉到身上的酸软疲惫消失了大半。


    他靠着椅背,听着旁边的沈砚舟和后面坐着的谭明闲聊,话题很快又转到了青屿那边的工程上。


    那些术语和规划俞盼听不太懂,沈砚舟的说话声也像催眠曲,他的眼皮也越来越沉,最终歪着头睡了过去。


    一直到车子停稳在家门口,沈砚舟绕过来打开车门,小心地将他抱出车厢时,俞盼才迷迷瞪瞪醒过来。


    察觉到怀里的人动了,沈砚舟低头,用下巴蹭了蹭他的额头,声“醒了?要不要吃点东西?”


    俞盼双手搂紧沈砚舟的脖子,把下巴搭在他肩上,乖声应道:“要。”


    沈砚舟见他这么乖,心都要化了,只想赶紧把人抱进屋,别饿着他。


    “停!”


    刚走到门前的楼梯,怀里的人却突然喊了一声,沈砚舟脚步一顿,“怎么了?”


    “往信箱那边靠点儿。”俞盼拍了拍他的肩膀,望向楼梯边的木质信箱。


    沈砚舟这才转头看去,只见信箱开口处,露出了一个尖尖的黄色信封角。


    俞盼伸长手去够信箱盖子,打开一看,里面躺着三封信,再拿起来看邮戳日期,竟然是年前就寄到了,他一直没留意。


    沈砚舟抱着俞盼进了屋,将他放在客厅沙发上,也看清了信封上的杂志社名称。


    俞盼把三封信在茶几上一字排开,手指摸着下巴,心里琢磨着先拆哪一封好。


    “什么时候投的稿?”沈砚舟有些意外,之前没听俞盼提起过。


    “十二月的时候,就是开完那个激励大会后。”俞盼一边回答,终于下定决心,拿起了最右边的那封。


    在投稿这件事上,俞盼的心态一向比较佛系,得失心被从前的退稿经历锻炼得不算重了。


    但佛系不代表不在意结果,所以当他撕开信封口,看到里面的二十五块钱,还有一张正式告知稿件被采用的通知函,俞盼的呼吸都暂停了。


    他迫不及待地拆开另外两封信。


    另外两封信里,同样塞了钱和采用通知,其中一封,编辑还特意附言,称赞了他的文风,并表示如果有类似风格的稿件,欢迎继续投稿。


    全部过稿!


    这是俞盼从来没想过的,他感觉自己激动得要晕过去了!


    俞盼拿着那几张过稿通知函冲进厨房,从后面猛地抱住正在烧水准备煮饺子的沈砚舟。


    “我过稿了!哥!全都过了!三篇都过了!”他语无伦次地喊着,抱着沈砚舟的腰围着他又蹦又跳。


    沈砚舟被他撞得手里的锅盖差点没拿稳,连忙放下,转过身来,看着俞盼因为激动泛着红晕的脸,心底涌上无尽的骄傲和喜悦。


    任由俞盼蹦跶了好一会儿,沈砚舟才笑着将圈在怀里,低头在他唇上吮了一下,“太好了!我们盼盼真棒!”


    一直到饺子端上桌,俞盼还处在极度兴奋的状态,拿着那几张通知函反反复复地看,连吃饭都顾不上。


    这三篇稿子的稿酬加起来有八十块,晚上临睡前,俞盼把那些钱认认真真地数了好几遍,叠得整整齐齐,然后郑重严肃地放到沈砚舟手里,“哥,我说过的,我养你!”


    沈砚舟接过那些钱,拿出那个专门存放俞盼收入的小铁盒。


    铁盒里都是俞盼这一年多来参加作文比赛获得的奖金,多的十块八块,少的三块五块。


    沈砚舟把盒子里面的钱拿出来,和今天这八十块放一起数了一下,竟然也有一百五十四块钱了。


    俞盼看着沈砚舟手里那一小沓钱,他知道这些钱还不如沈砚舟平时给他的零花钱多,但他还是颇为豪气地拍了拍沈砚舟的背。


    “虽然这些钱现在还不够多,但是我以后会挣更多钱给你的,我说过的,我也会养你!”


    对于俞盼给他画的这个又大又圆的饼,沈砚舟吃得心甘情愿,他搂住俞盼,在他唇角印下一个吻,“好,哥等着。”-


    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青屿那边初十就要正式开工,沈砚舟初九就必须动身。


    俞盼本来还想森*晚*整*理跟着过去,等到开学再回来,但等他翻出除了数学,其他几科还是空白的寒假作业时,这念头立马消失了。


    于是跟着去青屿的计划彻底泡汤,沈砚舟临走前联系了之前负责辅导的老师,请对方过来,一边监督俞盼写完寒假作业,一边帮他巩固知识点,为开学做准备。


    在沈砚舟离开的前一晚,对于即将到来的离别,两人都有些失控。


    俞盼一想到又要很久见不到沈砚舟,一整晚都非常黏人,沈砚舟一要走,他紧紧箍着,不肯松开。


    这也直接导致第二天沈砚舟出门了,俞盼还在睡梦中,连一句道别都没能说上。


    等俞盼醒来,房间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他裹着厚外套,趿拉着拖鞋走到楼梯口,闻到了从楼下传来的饭菜香气。


    刚走到楼梯转角,就碰上了正准备上楼叫他的周姨。


    “小盼醒啦?正好,饭做好了,快下来吃吧。”周姨笑着说。


    俞盼点点头,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周姨,新年快乐。”


    “哎,新年快乐!”周姨应着。


    俞盼独自坐在餐桌前,看着对面那个空着的座位时,才真切地意识到,年过了,沈砚舟也走了。


    吃完饭没多久,楼上的电话就响了,是沈砚舟打来的,他才下飞机,听起来很吵。


    “盼盼,吃饭了吗?”


    “吃了,吃得可香了。”俞盼握着听筒,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快些。


    “嗯,别吃太多。”沈砚舟习惯性地叮嘱。


    “知道啦,你老是说说说。”俞盼嘴上抱怨,嘴角却不自觉地弯了起来。


    沈砚舟在电话那头笑了一声,然后说:“下午约了老师过来带你写作业,记得好好听讲。”


    “好——知道啦——”俞盼拖长了声音应道,心里那点离别的愁呀也被这通电话冲淡了不少。


    学校正月十六开学,俞盼在辅导老师的帮助下,总算在开学前紧赶慢赶地写完了所有寒假作业。


    开学那天,俞盼一到教室,见到凌洛,第一件事就是跟他道谢。


    凌洛被他说得一愣,茫然地眨眨眼:“啊?谢我干嘛?”


    “你之前不是跟我说过投稿的事儿吗?说我可能投错了风格。”俞盼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回去后想了很久,就找了几本和我写的东西风格比较像的杂志投了过去,结果都过了!”


    凌洛没想到自己随口一句话,俞盼不仅听进去了,还真的做成了!


    他激动地一拍俞盼的肩膀,声儿都高了不少:“我靠!真的啊!你也太牛了吧!我就说嘛!是金子总会发光的!”


    俞盼被他夸得有些脸红,突然想起假期前的事,“啊,对了,你和之前那个……卖盒饭的,怎么样了?”


    “和好啦!”凌洛得意地说,“我假期还去帮他摆摊了呢!卖炸土豆,生意可好了!”


    俞盼惊讶:“在哪儿摆呀?”


    “还是在步行商业街那边,”凌洛说着,略带遗憾地咂咂嘴,“我本来还想着要是能碰见你,高低得给你装一大袋,多放辣多放香菜!”


    俞盼听完凌洛的话,本来就红的脸,现在开始发热了。


    这个假期他差不多都是在床上过的,别说出门,下地都少,后面还要赶作业,根本没有时间出门。


    “你脸怎么这么红?”凌洛问。


    “可能是,教室里太闷了,”俞盼扯开话题,“对了,你作业写完了吗?”


    “地理还差几张卷子!”凌洛当即就把刚才的话题抛开,双手合十对着俞盼作揖,“好俞盼,你做完了吗?救救兄弟!”


    俞盼无奈地从书包里拿出自己整理好的地理卷子递过去,凌洛接过卷子,再也顾不上说话,埋头苦抄起来-


    进入到高三下学期,整个年级的氛围都变得不一样了,大家好像被上了发条,而且是拧得紧紧的发条。


    上学期课间还能看到同学们在走廊嬉笑打闹,这学期,如果不是上厕所,班上所有人都像被钉在了椅子上,埋头看书刷题。


    京大是顶尖学府,不是那么容易考上的,俞盼比谁都清楚这一点,他开始主动让沈砚舟安排更密集的补习课,同时也把自己的时间表排得满满当当的。


    他甚至还把每晚和沈砚舟雷打不动的电话时间,往后推迟到了十一点,而每天早上六点,闹铃一响,他也不再赖床,洗漱完就去书房,朗读英语和其他科目的知识点。


    这样高强度的学习无疑是辛苦的,特别是在如此辛苦的学习后的一次考试里,俞盼的成绩不进反退,当即就崩溃了。


    放了学就哭着给沈砚舟打电话,和电话那头的沈砚舟喊,“不想考大学了”“我不想学了”“我去你那边工作好不好?”


    沈砚舟连连应着,顺着他的话哄,“好”“我们不学”“哥现在就让人给你买机票”。


    可哭完了,俞盼抽噎着擦干泪,拿起笔继续学。


    现在俞盼晚上和沈砚舟通话,还没说上几句就开始打哈欠,不出十分钟就能睡着,做的梦还都是关于学习的。


    沈砚舟在电话那头听着他的呼吸声,还有时不时秃噜出来的梦话,心疼得不行。


    但这是俞盼为自己选择的路,是他为梦想付出的努力,沈砚舟能做的,就是无条件地支持,和在他学到崩溃时安慰他。


    在学习数学上,俞盼的天分并不算高,对数字和公式的变化不够敏感,同一类型的题目,稍稍变换形式就可能卡住。


    他更多是靠着一种近乎笨拙的坚持和毅力,靠反复练习,死记硬背题型和解题步骤。


    好在俞盼肯下苦功,一遍错了就做两遍,两遍不行就三遍,把错题抄下来,反复加深记忆,就是用这种笨办法,他的数学成绩也在稳步提升。


    在这种高压的学习状态下,沈砚舟每个月难得回来陪伴俞盼的那几天,大部分时间也只是坐在书桌旁,安静地陪着他学习。


    毕竟沈砚舟要是真做了点什么,影响了第二天的复习,俞盼是真的会哭。


    而且还是一边哭一边学的那种,可怜兮兮地让沈砚舟难受,不如什么都不做,只是陪在他身边。


    长时间用眼和睡眠不足,越临近考试,俞盼眼下的黑眼圈也越加的重。


    沈砚舟有时甚至会后悔,当初是不是不该带他去京大,在他心里种下这个如此困难的梦。


    不过在看到俞盼谈及京大时的兴奋劲,沈砚舟又知道,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时间就在这样日复一日的紧张备考中飞逝,黑板旁的倒计时数字越来越小,终于,高考的日子到了。


    不巧的是,七月初正是青屿工程最关键的时期,沈砚舟忙得脱不开身,等他处理完手头的要紧事赶回澜洲,俞盼已经坐在考场里,进行最后一场考试了。


    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俞盼放下笔,交卷,走出考场。


    夏日的阳光刺眼,才走出校门,俞盼一眼就看到了那个本来说赶不回来,此时却站在校门外等候的家长堆里最前面的沈砚舟。


    俞盼弯起眼睛,朝他奔去——


    作者有话说:盼盼:下一章我就是大学生啦![三花猫头][三花猫头][三花猫头]


    沈砚舟:站在最前面,要让盼盼第一个看到[愤怒]


    第62章


    “哥!”俞盼从拉起的警戒线下钻过, 一头扎进沈砚舟怀里,把脸埋进他的颈窝,声音闷闷的,“不是说工作忙, 可能回不来吗?”


    “你人生中这么重要的考试, 哥就算在天边也得赶回来。”沈砚舟回抱住他,另一只手在他背上拍着, “结束了, 盼盼,一切都结束了。”


    俞盼在他怀里用力地点头,好在周围到处都是激动相拥的家长和考生, 他们这样抱着也不是特别突兀。


    沈砚舟揽着俞盼的肩膀, 护着他穿过人群,走向停在路边的车子。俞盼乖顺地靠着他,呆愣愣地仰头看着沈砚舟的侧脸,好像怎么看都看不够。


    直到坐进车里, 俞盼有些恍惚地问沈砚舟:“哥, 我现在……是真的考完试了?不是在做梦?”


    “是, 千真万确,你是真的考完试了。”沈砚舟俯身过来, 帮他拉过安全带扣好, 顺势吻了俞盼的额头,“现在什么都不用想,我们回家。”


    车子在马路上行驶, 俞盼靠着椅背,看着窗外飞快后退的景色,慢慢的眼皮也越来越重。


    俞盼半睁着眼, 含糊地嘟囔,“哥,我好困,想睡觉……”


    “嗯,睡吧,哥在呢。”


    沈砚舟的声音依旧令俞盼安心,他几乎是秒睡,连车子什么时候到的家,自己是怎么被沈砚舟从车里抱出来,又是怎么被沈砚舟擦身子,都毫无知觉。


    不知道别人高考完是什么状态,反正俞盼是结结实实地睡了个天昏地暗,直接从考试结束的下午,睡到了第二天傍晚才悠悠转醒。


    房间里窗帘拉着,光线昏暗,俞盼翻了个身,发现沈砚舟就靠坐在床头,温柔地看着自己。


    “醒了?”沈砚舟摸了摸他的额头,“要不要吃点东西?周姨煮了饭一直温着。”


    俞盼点点头,小少爷似的让沈砚舟躺下,然后钻进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重新躺好。


    “我想先抱抱你。”俞盼的声音还带着睡意,听起来软糯糯的。


    沈砚舟抱紧了俞盼,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他的后背,“好,那我们就再躺一会儿。”


    两人就这么静静依偎着,过了许久,俞盼轻声说:“哥,我备考的这大半年,是不是对你态度特别不好?有时候还冲你发脾气……”


    “没有不好。”沈砚舟吻了吻俞盼的额角,“盼盼压力大,哥都知道,你对我,一直好着呢。”


    俞盼听完,沉默了一会儿,仰头看着沈砚舟的眼睛说:“哥,谢谢你。”


    沈砚舟捏他的了脸,笑着说:“傻话,跟哥还用说这个。”


    “要说的。”俞盼也笑了,抬手勾住沈砚舟的脖子,开始耍赖,“哥,你抱我去吃饭。”


    “好,”沈砚舟应着,“不过在那之前,你得先去刷牙……”-


    为了方便考生估分,高考的参考答案会在考试结束三天后刊登在青年报上。


    虽然俞盼的志愿早在第二次模拟考后就填好了,但不对一对答案,心里总归不安宁。


    于是在等待答案公布的这几天里,俞盼彻底进入了养猪模式,吃饱了睡,睡醒了吃,剩余的全部时间都用来黏着沈砚舟,恨不得长在他身上。


    沈砚舟起初还担心他这样吃了睡,睡了吃会积食消化不良,不过看着俞盼每次醒来都精神饱满,吃饭也喷喷香的样子,便也由着他去了。


    三天后,报纸上刊登了标准答案,俞盼拿着报纸,窝在沙发里,手里拿着笔估算了一遍,心里大致有了底。


    晚上,两人窝在沙发上看电视,俞盼嘎巴嘎巴地嚼着沈砚舟递到嘴边的薯片,想到白天的估分,语气轻松了不少,“哥,我感觉我考得好像还不错。”


    “嗯,”沈砚舟帮他擦去沾在嘴角的碎屑,“我们盼盼一直都很厉害。”


    “你就会夸我。”俞盼嘴上这么说,眉眼却弯了起来,显是受用得很。


    他一边嚼着薯片,一只手却不安分地从沈砚舟衣服下摆探进去,在他紧实的小腹肌肉上戳戳捏捏。


    沈砚舟抓住了他那只作乱的手,眸色沉了下来,声音暗哑:“不累了?嗯?”


    俞盼仰起脸,脸上带着狡黠的笑,主动凑上去,在沈砚舟的唇角轻轻啄了一下,声音又软又乖:“不累啦。”


    沈砚舟被他勾得呼吸一滞,随即反客为主,深深地吻住了他。


    自从俞盼开始全身心备考之后,他们已经很久没作过了。


    他们从沙发辗转至卧室,急切地探///所着彼此,用最直接的方式确认着对方的存在。


    事后,俞盼脸贴着沈砚舟的胸膛,听着他有力的心跳,汗涔涔地趴在他怀里,累得手指都不想动了。


    过了许久,俞盼小声开口,声音带着事后的沙哑,“哥,我还是有点害怕……万一……万一没考上京大怎么办?”


    俞盼的志愿表沈砚舟是看过的,第一志愿填了京大,第二志愿是江南的一所大学,第三志愿则填在了他目前工作所在的省城。


    填报策略本身没有问题,只不过焦虑是在所难免的。


    沈砚舟收紧了环着他的手臂,“没事的,宝宝,我们尽力了,这就够了。”


    “嗯。”-


    沈砚舟还要工作,在澜洲陪了俞盼五天已经是极限,就是俞盼的高考成绩要等到24号才公布,沈砚舟原本计划到时候再带他回来一趟。


    对此俞盼却看得很开,“分数早就定下了,早几天知道晚几天知道又不会变,不如我们直接等到月底吧?那时候最早的一批录取通知书也该开始寄了,我们到时候再回来!”


    就这样,俞盼简单地收拾了些行李,跟着沈砚舟一起去了青屿。


    半年不见,青屿这座海滨小城的变化堪称翻天覆地。


    最直观的就是从省城到青屿的路,坑坑洼洼的土石路变成了平坦宽阔的大马路,以前需要四五个小时的车程,现在两个多小时就能抵达,而沈砚舟所在的清湖开发区,变得更多。


    “我怎么记得,去年我来的时候,那边那栋楼好像才建起来一层?”俞盼趴在车窗边,好奇地打量着外面这片变得有些陌生的土地。


    记忆中半年前这里最高的建筑也不过三层,如今却已是楼房林立,道路整洁,俨然一副新城区的模样。


    沈砚舟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嘴角带着一丝笑意:“嗯,变化是挺大的,路通了,建设速度就快起来了。”


    因为开发区通往外面的主干道修好了,沈砚舟也不再住工地的临时板房,而是在附近租了一套楼房。


    “谭明就住楼下,等他休息,可以下去找他玩。”沈砚舟打开门。


    俞盼看着这个一室一厅,收拾得干净整洁的小房子,满意地点点头:“嗯,挺好的。”


    接下来的日子,仿佛又回到了以前的节奏,沈砚舟白天出门工作,俞盼就待在家里看看书,睡睡觉,或者写点东西。


    沈砚舟怕他闷坏了,便利用中午下工休息的一个半小时,带他出去,找了个空旷无人的地方,开始教他开车。


    俞盼起初是一万个不情愿,抱着沈砚舟的胳膊耍赖:“哥,你开不就好了嘛,我不想学……”


    “乖,这个技能学了总没坏处。”沈砚舟耐心哄着,“等你考上大学,哥给你买辆车,到时候你想去哪儿都方便。”


    “可是不管我上哪所大学,开车到青屿也很远好吧,”俞盼皱着小脸,“你还不如教我开飞机呢!”


    沈砚舟被他逗乐了,但还真一本正经地考虑了一下,然后说:“开飞机哥是真教不了,不过哥努努力,看以后能不能给你买一架。”


    “哎呀我开玩笑的!”俞盼见沈砚舟竟然真的在思考这个可能性,吓得赶紧捂住他的嘴,“你别乱花钱!不许买!”


    沈砚舟拉下他的手,眼底满是纵容,“给你花的,怎么能叫乱花。”


    “歪理!”俞盼气鼓鼓地瞪他,“不准买!听见没有!”


    沈砚舟没应,只是笑着揉揉俞盼的头发。


    随着录取通知书发放日期越来越近,哪怕俞盼再如何告诉自己放宽心,也难免有些焦灼起来。


    他反复推算自己的估分,按照往年的分数线来看,应该是够的……但万一今年题目简单,分数线也高了呢?


    为了转移注意力,不让自己陷入无谓的焦虑,俞盼努力让自己忙起来,他这次过来,特地把几年前写的一些旧稿也带来了,打算重新修改,等回澜洲后就寄给那家喜欢他风格的杂志社。


    稿子总有改完的时候,这天下午,俞盼在屋子里转了几圈,实在无事可做,目光扫过厨房,忽然停住了。


    沈砚舟向来不让他下厨,主要是怕他控制不住偷摸吃。


    但自从他们生活条件好起来后,加上沈砚舟有意识的引导和调理,俞盼在吃这件事上,已经比以前有节制多了,很少再出现吃到停不下来的情况。


    俞盼瞄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才下午六点,沈砚舟平时大概七点左右到家。


    如果现在开始动手,在他回来之前炒两个简单的菜,时间应该……来得及吧?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再也压不下去了,俞盼心里有点打鼓,又有点跃跃欲试。


    沈砚舟这天和合作方就一些细节问题多讨论了一会儿,下班时已经七点二十了。


    他刚推开家门,就看到俞盼像个小门童似的,端端正正地站在玄关,脸上堆着讨好的笑,又是伸手要接他的公文包,又是嘘寒问暖地说:“哥你上班辛苦啦~~~”


    沈砚舟眉头微挑,事出反常必有妖。


    “怎么了这是?”他一边换拖鞋,一边不动声色地问。


    “那个……我跟你说件事,你不能生气,也不能骂我。”俞盼亦步亦趋地跟着他。


    “哥什么时候骂过你?”沈砚舟走进客厅,忽然闻到一股淡淡的的焦糊味。


    “怎么没有?上次我来青屿,你不就骂我了嘛……”俞盼小声嘟囔,旧账翻得飞快。


    “嗯?”沈砚舟转身,伸手捏住他软乎乎的脸颊,板起了脸,“那你说,你当时该不该骂?一个人跑那么远,多危险?”


    “该骂该骂!我该骂!”俞盼连忙认怂,皱着鼻子,想到自己今天干的好事,又赶紧换上那副讨好的表情,“那你先说好,这次不能骂我!”


    “本来是可以的,”沈砚舟故意逗他,目光扫过厨房方向,“但现在,我得看看具体情况再决定。”


    听他这么说,俞盼知道躲不过了,心一横,拉着沈砚舟的手就往厨房走,“好吧好吧,给你看就是了!”


    厨房门一打开,那股焦糊味更加明显了。


    沈砚舟皱着眉走进去,一眼就看到了灶台上摆着的两个盘子。


    一盘里面是几块焦黑的不明块状物,另一盘则是颜色深褐,黏成一团的不明条状物。


    “这是什么?”沈砚舟指着那盘块状物问,尽量让自己保持平静。


    “是……是煎鸡蛋。”俞盼的声音小的像蚊子哼哼。


    沈砚舟又指向另一盘:“那这个呢?”


    “炒、炒青菜……”俞盼的声音更低了,几乎要听不见。


    沈砚舟看着那两盘说不上是菜的菜,又看了看身边低着头,一副“我错啦别骂我”的俞盼,难得沉默了几秒钟。


    忽然,沈砚舟低笑出声,伸手揉了揉俞盼的头发,语气里带着无奈,“我们盼盼真是长大了,都知道给哥做饭了。”


    俞盼抬起头,眼睛亮了起来,不敢置信地问:“你不生气吗?”


    “生气?”沈砚舟将他揽进怀里,闷笑着说,“哥高兴还来不及。”


    说着,沈砚舟又顿了顿,看着那两盘菜补充道:“不过下次,还是等哥回来,我们一起做,好不好?”


    俞盼在他怀里用力点头,开始跟沈砚舟说自己做饭期间发生的事儿。


    “哥,那我再跟你说个事,你不准笑我。”


    “好,哥不笑你。”


    “我煎鸡蛋的时候有人来敲门,问我是不是在屋里烧烤,还说房子里不准搞烧烤,要搞出去搞!”


    “嗯,然后呢?”


    “这说得也太过分了吧!我明明只是在煎鸡蛋!”


    “嗯……是有,点过分哈。”


    “哥,我好像听见你笑了。”


    “乖,哥没有……”


    “你就是笑了!”——


    作者有话说:盼盼[三花猫头]:我只是在做饭!不准笑[愤怒][愤怒][愤怒]


    第63章


    沈砚舟向来是说了就会做的, 更何况俞盼只是想做饭而已。


    第二天,沈砚舟一大早就去市场买了新鲜的肋排,一只三黄鸡和包菜回来放在冰箱。


    等中午下班回家,就教俞盼做饭。


    卖猪肉的老板已经把排骨砍成小块, 俞盼系上围裙, 站在煤气灶前。


    他先开火把排骨倒进去焯水,然后按照沈砚舟说的, 在碗里倒入生抽, 老抽,醋,搅拌均匀。


    接着把焯好水的排骨捞出, 控干, 再往锅里倒油,放冰糖,看着冰糖在油里慢慢融化,变成焦糖色, 再把沥干水的排骨倒进去。


    俞盼笨拙地用锅铲翻炒着, 尽量让每一块排骨都裹上糖色, 然后加入调好的酱汁继续翻炒均匀后,倒入没过排骨的开水。


    因为倒的是开水, 没多久锅里就沸腾起来了, 他盖上锅盖,扭到小火。


    “嗯,先炖二十分钟。”沈砚舟看了下表说。


    利用这等待的间隙, 沈砚舟开始处理鸡肉,利索地将整鸡一分为二,一半用塑料袋扎紧放进冰箱, 留着晚上煲汤,另一半则砍成小块放进大碗里,“来,盼盼,这部分交给你。”


    俞盼接过碗,听着沈砚舟的话,往里面加入盐,淀粉,生抽和食用油后用手抓匀。


    香菇已经提前泡发,俞盼把它们捞出来挤干水分,切成薄片,整齐地铺在盘底,再把腌制好的鸡块码在香菇片上,尽量摆得好看些。


    这时排骨已经炖了近二十分钟,沈砚舟看着时间掀开锅盖,肉香扑面而来,他在锅上架了一个蒸屉,俞盼赶紧把摆好盘的香菇滑鸡放进去。


    “好了,蒸十五分钟就可以拿出来,到时候再给排骨收汁。”沈砚舟从袋子里拿出包菜,“现在我们来做手撕包菜。”


    “我来撕!这个我会!”俞盼举手。


    沈砚舟笑着把包菜递给他,“好,那就交给我们盼盼了。”


    这回有沈砚舟在,俞盼这三道菜成功上桌。


    俞盼自己先尝了糖醋排骨,肉刚进嘴,眉头就皱起来了,“啊……好酸。”


    沈砚舟也夹了一块,面不改色道:“酸点也好,夏天天热,开胃。”


    手撕包菜边缘微微发焦,调料没炒匀,有的吃起来很咸,还发苦。


    香菇滑鸡倒是出乎意料的成功,鸡肉口感嫩滑,吸饱了鸡肉汤汁的香菇薄片,味道甚至比鸡肉还好吃,这让俞盼找回了不少信心。


    捣鼓完这三道菜,俞盼出了不少汗,后背都湿了。


    “做饭太累了,”俞盼扒了一口饭,由衷感叹,“比写作业还要累。”


    沈砚舟给他夹了一筷子鸡腿肉,“你第一次做饭,手忙脚乱是正常的。”


    见沈砚舟没理解自己的深层含义,俞盼眨眨眼,补充道:“所以啊,我们更应该珍惜粮食,把这桌我辛苦做出来的菜全吃完,才对得起我的劳动成果嘛!”


    难吃也是他自己做的,俞盼表示他爱吃!不能浪费!


    “……”-


    日子就在青屿湿热的气温,和俞盼日益增长虽然依旧不稳定的厨艺中过去。


    七月末,沈砚舟提前协调好工作,和俞盼一同回到澜洲,回到家安置好行李,稍作休息,两人便开车前往邮局。


    现在正值录取通知书投递的高峰期,邮局里的人不少,大部分是和他们一样前来询问录取通知书的家长。


    沈砚舟和俞盼在查询窗口前排着队,等轮到他们了,俞盼递上自己的身份证和准考证。


    工作人员接过,在厚厚的登记簿仔细查找。


    等待的几十秒里,俞盼感觉自己的心跳得无比的快,几乎要从胸口蹦上喉咙了。


    工作人员抬起头,说:“俞盼是吧?有你的邮件。”


    说完,她转身在身后码放整齐的邮件堆里翻找起来。


    这个时间点,能到的都是第一批次的录取通知书,答案不言而喻。


    很快,工作人员抽出一个蓝白配色的大信封,再次核对了信息,脸上露出笑容,将信封递出窗口,“恭喜你。”


    俞盼接过信封,看着上面清晰的“京大”字样,他心里竟然意外的平静。


    直到回到家,俞盼才拆开了信封,里面东西不少,一本“初入燕园”指南,两张新生行李签,以及盖着红印章的入学通知书。


    俞盼看着上面的决定录取,眼泪突然就落了下来,他抬起头,看向一直安静陪在自己身边的沈砚舟,“哥,你看,我考上了,我真的考上了。”


    “嗯,哥看到了,我们盼盼考上了。”沈砚舟将他揽进怀里,“你做到了。”


    拿到录取通知书后,他们没在澜洲久待,当晚便坐飞机回青屿。


    从澜洲回来后,沈砚舟变得更加忙碌,俞盼听他讲电话,似乎是因为什么公司审批?


    听不懂,不过他知道沈砚舟忙的事很紧要,这阵子常常是半夜一点多才回来。


    通知书上写明了九月三日报道,这会儿距离开学还有二十天,俞盼想带着它,回溪山村给沈叔沈婶看一看,让他们也高兴高兴。


    只是按照现在沈砚舟忙的这个程度,肯定没时间陪自己回去,对此,俞盼突然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他要自己一个人回溪山村。


    当他把这个想法告诉沈砚舟时,沈砚舟明显愣住了,沉默了好些时间。


    俞盼生怕他不同意,连忙保证,“我就回去两天,很快的!祭拜完沈叔沈婶就回来!”


    “不是时间的问题。”沈砚舟放下茶杯,视线落在俞盼脸上,里面都是些俞盼看不懂的情绪,“哥只是……有些感慨。”


    “感慨什么?”俞盼好奇地问。


    沈砚舟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将他拉近,在他额头上印下一个吻,“没什么,我的盼盼,真的长大了。”


    他揉了揉俞盼的头发,“好,哥答应你,我会安排司机送你去。”


    “好耶!哥你最好了!”俞盼欢快地跨坐到沈砚舟腿上,搂着他脖子开心喊道。


    沈砚舟笑着拍了拍他的腰际,“不过,哥也是有条件的。”


    “嗯嗯嗯,你说,我都答应!”俞盼应着。


    “路上无论到了哪里,住宿也好,吃饭也罢,必须给哥打电话报平安,听见没?”沈砚舟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我还以为是什么条件呢,”俞盼捧住沈砚舟的脸揉搓,把他严肃的表情揉散,“这不用你说我也会做的!我会一直打,打到你觉得我烦为止!”


    “不会。”沈砚舟抓住他作乱的手,神色认真,“哥永远不会觉得你烦。”


    俞盼听完沈砚舟的话,脸上有些发烫,他低下头,把脸埋进沈砚舟颈窝里,小声哼哼:“我知道的。”


    两天后的清晨,俞盼背着自己收拾的小背包,坐上了沈砚舟安排的轿车。


    沈砚舟站在路边,看着车子启动,驶远,最终消失在街道的拐角,心里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情绪。


    “怎么,觉得小屁孩儿突然就长大了?能自己飞了?”谭明不知道什么时候溜达了过来,靠在旁边的墙调侃道。


    沈砚舟收回目光,失笑摇头,却没有否认:“嗯,是有点。”


    “沈砚舟,你这样以后养娃不是老有经验了?”谭明感叹道,“我都不知道你怎么能把俞盼从那样,养成这样的,我之前学你对俞盼那样跟我弟说话,那家伙竟然说我鬼上身。”


    沈砚舟闻言只是淡淡笑了笑,依旧望着车子消失的方向,平静地说:“不会有孩子。”


    谭明愣了一下,随即压低声音:“啊?是你不行…还是她不行?”


    沈砚舟无奈地瞥了他一眼,“你就继续装吧。”


    “我,我这不是有点怀疑,想确认一下嘛。”谭明挠了挠头,显得有些窘迫。


    他跟沈砚舟干了三年多,生意场上形形色色的人和事儿见得多了,什么情况心里大概都有数,只是这事儿落在沈砚舟身上,他问得难免有些忐忑,“你俩真的是,那种关系?”


    “嗯。”沈砚舟应道。


    谭明倒吸一口气,又是一顿猛抓头发,脸上表情变幻莫测。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长长地叹了口气,用力拍了拍沈砚舟的肩膀,“那哥们儿也没啥说的,就…祝你们幸福!真的!”


    “谢谢。”沈砚舟接受了他的祝福,“我们会的。”


    说完他转身,拍了拍谭明的背,“走了,回去收拾一下,准备上班。”-


    俞盼抵达溪山村时,已经是下午四点多,车子停在村口,副驾驶上的保镖率先下车,为他拉开车门,然后又去后备箱拿出了早已准备好的香烛纸钱和点心。


    俞盼背着自己的小包,看着保镖手里提的大包小包,有些过意不去:“东西挺多的,我也拿一点吧,待会儿还要上山,路不太好走。”


    保镖微微后退半步,“俞先生,不用,我拿得动。森*晚*整*理”


    俞盼见他态度坚持,便不再勉强。


    两人沿着山路往上走,到了半山腰,沈叔沈婶的坟头出现在眼前。


    令俞盼有些意外的是,坟头周围的空地干干净净,显然是刚被人清理过。


    俞盼忍不住笑,心里暖得不行,他原本以为自己提出独自回来,沈砚舟最多就是安排个司机,没想到连保镖都配了一个。


    还有车上备齐了各种可能用到的物品,而现在连扫墓最基本的清理工作都不用他做,他好像,只需要来祭拜就好了。


    想到沈砚舟默默为他安排好的一切,俞盼心里又软又涨,这会儿突然就格外想念沈砚舟了。


    不过扫墓扫墓,终究还是要自己动动手,才显得诚心。


    保镖将祭品在坟前摆放妥当后,便默默地退到了下方不远处等候。


    俞盼蹲下身,将坟前没有完全处理干净的一些细小杂草拔掉,然后才将带来的点心一样样摆好,点燃香烛,插在泥土里。


    做完这些,他才从背包里,取出那份京大的录取通知书。


    “噔噔噔噔!”俞盼像小时候得了好东西要献宝一样,将通知书展开,对着那两个坟头说:“沈叔,沈婶,你们快看,我手上拿的是什么!”


    “是大学录取通知书!还是京大的哦!我念给你们听!”


    他清了清嗓子,念道:“俞盼同学,我校决定录取你入‘中国语言文学’学院‘中国语言文学类’专业学习……请于九月三日凭本通知书到校报到。”


    念完,俞盼放下通知书,声音轻了下来,带着笑意:“沈叔,沈婶,我考上大学啦,是京大,一所特别好,特别大的学校!沈砚舟他…也特别为我高兴。”


    看着面前这两座土丘,明明来之前已经想好要说什么,这会儿却都堵在了喉咙口,他只能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俞盼捡起一根小树枝,在泥土上划拉着,说着澜洲的生活,说着沈砚舟的工作……


    不知道过了多久,保镖从下方走上来,提醒道:“俞先生,天色不早了,下山吧。”


    俞盼回过神来,点了点头。


    他抱着背包站起身,脑子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很多年前的夏天,这对善良的夫妻在拨开他头上遮盖着的稻草杆,笑着向他伸出手,将他抱入怀里。


    那时的温暖,他这辈子都忘不掉。


    俞盼对着坟茔,深深地鞠了一躬。


    谢谢你们把我捡回家,抚养我长大——


    作者有话说:盼盼[三花猫头]:[三花猫头]


    第64章


    从溪山村回来的当天晚上, 俞盼就跟沈砚舟窝在床上,聊着自己这次回去路上见到的听到的事儿。


    正聊得欢呢,俞盼的手机在包里叮铃铃地响了起来。


    拿出手机一看,是凌洛。


    “俞盼!我要去纽约了!”


    才接通, 俞盼就听见凌洛说的这话, 俞盼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纽约?是我想的那个纽约吗?”


    “对啊对啊!就是那个纽约!美国的纽约!”凌洛在电话那头激动得不行, “我后天一早的飞机!跟他一块儿去!”


    这个他自然指的是那位盒饭摊主。


    本来凌洛这通电话是想约俞盼出来, 在他要离开前好好疯玩一通的。


    结果得知俞盼人还在千里之外的青屿,凌洛声音顿时蔫了:“你怎么跑那么远去了啊?我出国前还想见见你来着。”


    “没关系啊,”俞盼安慰他, “等放假你回来了, 我们再聚一样的。”


    凌洛“嗯”了一声,很快又叽叽喳喳地跟俞盼描述他准备去面试的那所院校,说那里出了多少位鼎鼎大名的设计师,话里尽是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


    俞盼握着手机, 安静地听着, 他忽然想起自己当初为什么那么执着于京大, 除了沈砚舟的引导,不也是因为对那片学术圣地, 对那些名字的向往吗?


    等凌洛终于说完, 俞盼真诚地说:“凌洛,你肯定会成功的。”


    “那当然!”凌洛自信地说,“我必定会成功的!”


    见好友在追逐梦想的道路上如此意气风发, 俞盼自然不甘愿落后。


    他现在白天上午雷打不动地去练车,沈砚舟工作忙,没空教他, 于是就给他请了教练。


    对俞盼来说,教练教和沈砚舟教非常不同,沈砚舟不会说他,只会耐心地教,可他们总是教着学着就会亲一块儿去,有时连着两三天下来,俞盼只学会了扭钥匙,挂档,摁喇叭开雨刷器。


    教练教就不一样了,虽说教练很专业也不会说重话,可到底不是沈砚舟,俞盼也更能进入到学习状态,不过短短十来天,他就从最初坐到驾驶座就紧张,到后来能熟练倒车入库甚至还能开上一段路,这可谓进步显著。


    练完车吃完饭,简单休息后,下午俞盼就窝在家里写稿子,他不想被困在同一类型的写作风格内容里,写作的同时也在尝试着从不同角度塑造故事。


    他通常是一气呵成把稿子写完,然后简单修改一下,查看有没有错别字,再寄往不同的杂志社。


    这样的生活一直持续就到月底,期间俞盼陆续收到了四封过稿通知,因为篇幅长短不一,各家杂志社收稿的千字价格也有出入,所以稿费也就有多有少。


    不过俞盼到不太在意具体金额,每次稿费回来了,他都是直接把钱交给沈砚舟的。


    比起稿费的高低,他觉得看到自己写的文章被刊登到杂志内页,被很多人看到他笔下的世界,这种精神上的满足感远胜于一切-


    九月一号清晨,俞盼和沈砚舟坐上了飞往京市的航班,在候机的时候,沈砚舟见俞盼困得难受,就跟他说在京市准备了惊喜,可以猜一下。


    俞盼听了精神果然好不少,转着脑子思考沈砚舟会送什么给自己,一直到登机坐下后都没想到具体的,他这才晃了晃沈砚舟的胳膊:“哥,你就告诉我呗,什么惊喜呀?”


    “不是说让你猜吗?脑子都不愿意动了?”沈砚舟好笑地看着他。


    “神神秘秘的……”俞盼嘟囔着,捏了捏沈砚舟结实的大腿,突然福至心灵,“不会是车吧?我可不敢开!驾驶证还没到手呢!”


    他车练得是不错,也壮着胆子在沈砚舟的陪伴下上过几次路,但无证驾驶这种事,对他来说是想都不敢想的。


    他俞盼可是一个守法好公民。


    沈砚舟摇摇头,眼里含着笑:“不对,再猜。”


    “那到底是什么呀……”这惊喜把俞盼好奇得抓心挠肝的,他抱着沈砚舟的胳膊摇晃,“哥,你就告诉我呗,一点点提示也行?”


    “乖乖睡一觉,”沈砚舟握住他的手,“昨天睡得晚,今天又起得早,养足精神,到了你就知道了。”


    又是让猜又不肯说提示的,俞盼鼓了鼓腮帮子,见沈砚舟一点信儿都不肯透露,只好妥协,乖乖戴上了眼罩。


    或许是起得太早,又或许是身在沈砚舟身边格外安心,他很快便歪着头,睡得香香的。


    他们抵达京市时已是中午,出了机场,沈砚舟打了个电话,不多时,一辆黑色的轿车便稳稳停在他们面前,司机下车将他们的行李放入后备箱。


    车子驶入繁华的市区,俞盼看着窗外倒退的街景,上次来京市还是一年多前,街道变化也挺大的,他忍不住小声问沈砚舟:“哥,我们这是去哪儿?要去学校吗?”


    “不,”沈砚舟侧头看他,语气自然,“我们先回家。”


    “回家?”俞盼一时没反应过来,眼神茫然,“回哪个家?”


    沈砚舟伸手揉了揉俞盼的后脑勺,嗓音温和:“我们在京市的家。”


    车子最终驶入一个环境清幽的小区,在一栋看起来崭新的住宅楼前停下,俞盼带着一肚子疑惑,跟着沈砚舟上了楼。


    最后他们停留在三楼,当沈砚舟用钥匙打开房门的那一刻,俞盼愣住了。


    屋内的装修风格,和当初沈砚舟在澜洲刚升职,搬进去的那套小两房的装修格局几乎一模一样。


    只不过这里的空间更宽敞些,有一个格外明亮的大主卧和一个摆满了新书,带着巨大窗户的书房。


    书房里同样摆了一张小床。


    俞盼走进书房,摸了摸那张小床,站在窗前向外眺望,看了一会儿,像是发现了什么,他“啊”了一声。


    “看到了?”沈砚舟问他,似乎就等着俞盼这反应。


    “看到了!”俞盼兴奋地指着远处一个熟悉的塔尖,“是那个湖边的塔尖!”


    “嗯,盼盼记性真好。”沈砚舟牵起他的手,“走,下楼,带你熟悉熟悉环境。”


    这是沈砚舟早在俞盼高考后就特地在京大仅一街之隔的小区,为他置办的房子。


    沈砚舟带着俞盼,沿着绿树成荫的街道,走到京大门口,又绕到附近的生活区,在里面的菜市场转了一圈。


    “等周末了,要是不想在宿舍待,就回这边住。”沈砚舟说。


    “嗯!”俞盼用力点头-


    正式开学报到那天,沈砚舟陪着俞盼,办理各种入学手续,领取宿舍钥匙、饭卡、军训服装……


    俞盼亦步亦趋地跟在沈砚舟身后,看着他为自己忙前忙后,心里那股在陌生环境的不安,渐渐地全被沈砚舟带来的安全感驱散。


    手续办完,两人找到了俞盼所在的宿舍楼,是六人间,一边是上下铺,另一边并排摆着三张大书桌,俞盼被安排到了靠门口这边的下铺。


    他们到的时候,已经有一位室友和他的父母在整理床铺了,互相简单寒暄和自我介绍后,沈砚舟便挽起袖子,开始给俞盼铺床、擦桌子、挂衣服。


    动作利落得不行,俞盼只能在一旁扫扫地。


    等收拾好床铺,宿舍里又来了两位新室友,俞盼也尝试着跟他们交流。


    沈砚舟看着俞盼这幅样子,稍微放心了些。


    临走前,沈砚舟把俞盼叫到宿舍走廊外,叮嘱他:“在学校好好的,饭一定要按时吃,别过量,对身体不好,钱该花就花,别省着。”


    “要是在宿舍住得不习惯,或者有什么不开心,随时给哥打电话,哥到时候找人给你弄出去。”


    学校原则上是希望学生住宿的,方便管理和融入集体生活,但如果真要搬出去住,找个合适的理由申请就是。


    沈砚舟起初是想着俞盼刚开学,人生地不熟,先让他把校园慢慢摸熟了,对周边环境心里有个底了,到时候如果不想住宿的话再搬出去也不迟。


    俞盼听着沈砚舟这听起来就很资本的一句话,忍不住笑了:“知道啦!什么叫‘把我弄出去’啊……?我在坐牢吗?”


    “你知道就好。”沈砚舟也笑。


    俞盼看着沈砚舟,心里是万分不舍,他摸上沈砚舟的衣角,又揪又扯,“哥,你也是工作别太累了,要多休息。”


    沈砚舟深深看了他一眼,终于还是没忍住,快速地抱了他一下,力道很重,“嗯,哥走了,有事随时打电话。”


    俞盼站在宿舍楼门口,看着沈砚舟背影汇入人群,直到再也看不见,才吸了吸鼻子,转身回了宿舍-


    紧随其后的,是为期半个月的军训。


    九月的日头依旧正是最毒的时候,操场上,学生们穿着统一的绿色迷彩服,口号声,脚步声此起彼伏,俞盼站在队伍里,身上的迷彩服早已被汗水浸透。


    站军姿,踢正步,站军姿,踢正步……日复一日地训练,对于平时体能锻炼不多的俞盼来说,无疑是非常累的。


    第一天训练下来,俞盼就已经是浑身酸痛,脚底磨出水泡,回到宿舍只想瘫倒在床,连手指头都懒得动一下了。


    身体上的消耗是其次,最让俞盼难以适应的是学校的公共大澡堂。


    他永远记得自己第一次走进去,看到雾气缭绕中一片赤着的身体时,当即被吓得转身就走。


    不能说他矫情吧,而是他实在是接受不了一大群人光溜溜在一个屋里洗澡啥的,小时候村里的人在河边玩水还套条裤衩呢。


    于是沈砚舟给俞盼买的自行车就派上用场了。


    京大校园很大,沈砚舟那天给他办完手续,顺便买了辆自行车方便俞盼上下课。


    只是现在上课还没用到,就先被用在了洗澡这问题上。


    每天晚上的军训拉歌等等集体活动一结束,俞盼就抓紧时间,蹬着自行车匆匆赶回去洗个澡。


    洗澡的同时把衣服扔给洗衣机,等他洗完澡,衣服也差不多洗好了,然后塞袋子里再蹬着自行车回到宿舍晾衣服,干完这些,俞盼还能躺床上跟沈砚舟打打电话,闲聊几句。


    转眼军训过去了一周,俞盼的室友们好像话都不算很多,没有特别活跃的人,平时都是安安静静各干各的事儿,吃饭的时候会喊一嘴一块去,大家相处得还算融洽。


    中午休息的时候,俞盼会和一个名叫余一铭的室友结伴去食堂吃饭。


    这天,两人照例随着人流走向食堂。余一铭边走边说:“今天想吃面条了,等会儿还老地方坐?”


    俞盼点点头:“好。”


    食堂里各个窗口前都排着长队,俞盼排在打饭的队伍里,看着黑板上写着的今日菜单,在心里默默想着要打哪些菜。


    队伍就这么慢慢往前挪动,眼看前面还有两个人就轮到他了,俞盼肩膀突然被人从后面拍了几下。


    俞盼疑惑地回过头,看见两个陌生的男生。


    其中一个笑嘻嘻地,带着点熟稔的口气说:“吴崇之,顺便帮我打个饭呗?”


    俞盼这回更困惑了,微微蹙眉:“你是谁啊?”


    那男生见俞盼这副完全陌生的反应,这才仔细打量了他几眼,随即脸上露出尴尬的神色,连连道歉:“啊!对不起同学!认错人了认错人了!实在不好意思!”


    原来是把自己错认成了另一个叫吴崇之的同学了啊,俞盼摇摇头,表示没关系。


    这个小插曲没让俞盼太惦记,不过等晚上和沈砚舟例行通电话时,俞盼还是忍不住提起这事儿来。


    “好奇怪啊哥,他后面又跟我说是戴着帽子,没注意看才认错了,”俞盼盘腿坐在床上,对着手机话筒小声说,“戴着帽子就能认错吗?你工地上这么多人,我就从来不会认错你。”


    “嗯,盼盼很厉害,一眼就能认出哥,”电话那头,沈砚舟夸了他,再接着说:“他可能是训练太累,眼花了吧。”


    “是吧,当时吓我一跳,我还以为是我惹到他们了,他们来特地找我茬的。”俞盼跟沈砚舟说出自己当时的第一想法。


    “惹到也没事儿,到时候哥来解决。”沈砚舟说。


    俞盼听沈砚舟这样说顿时乐得在床上扭成毛毛虫,“哥你说这话也太霸道了哈哈哈哈哈哈。”


    沈砚舟挑挑眉,回:“那哥就任由你被人找茬?”


    “那还是别了,”碍于现在在宿舍,俞盼把声音压得更低了,“我还是很需要你的。”——


    作者有话说:盼盼[三花猫头]:是大学生一枚呀[撒花]


    第65章


    本以为在食堂被认错一次已经够离谱了, 没想到这事儿还没完。接下来的几天里,俞盼又接二连三地遇到好几次这种情况。


    一次是在一楼的水房里打水,他正低头接着热水,旁边忽然有人拍他肩膀:“吴崇之, 刚导员找你说了啥?”


    俞盼茫然抬头, 对方看清他的脸后,立刻尴尬地摆手道歉。


    第二次是在回宿舍的楼梯上, 最夸张的一次是军训汇报表演刚结束, 大家刚解散往回走。


    一个男生小跑着追上来,搭上他的肩,“崇之, 你那个游戏机……”话音未落, 看清俞盼帽檐下的脸时,男生手一缩,“啊,不好意思。”


    这下连带着经常和俞盼同行的余一铭都跟着好奇起来, 在最后一次被人错认, 余一铭一把拉住那个认错人的同学, 直接问道:“同学,打听一下, 你们说的那个吴崇之, 是哪个系的啊?”


    对方挠挠头:“物理系的。”


    恰好军训结束后,系里贴出了新生开学典礼的流程表,俞盼在表格上看到了“物理系新生代表:吴崇之”的字样, 后面还跟着演讲的环节。


    这下总能见到真人了,俞盼心想,也就歇了特意去物理系看看那位和他长得很像的“吴崇之”的心思


    然而, 到了开学典礼那天,物理系新生代表上台发言时,站上去的却是一位女生。


    开学典礼结束后,俞盼听人说吴崇之那天请假了,好像家里有什么事。


    期待落空,俞盼难免有点小失望,不过好在军训结束后,大家脱下了统一的迷彩服,摘掉了帽子,恢复了各自的发型和日常穿着,俞盼就再也没被认错过。


    时间一长,俞盼对这位“吴崇之”的好奇心也就渐渐淡了-


    抛开这个小插曲,在京大的学习生活对俞盼来说,无疑是非常快乐。


    他终于可以自由出入那座图书馆,在浩瀚书海里遨游,那一排排书架,大家都安静看书的氛围,还有图书光里飘着的墨香,都让俞盼感到无比的舒心。


    沈砚舟一般半个月会过来陪他两天,碰上沈砚舟工作忙来不了的休息天,俞盼大多和余一铭泡在图书馆。


    那里对俞盼来说像有魔力一样,无论多繁杂的作业,多难啃的理论,只要待在那儿,心就能很快静下来,效率奇高。


    除了图书馆带来的满足感,课堂也同样令俞盼惊喜。


    当在课堂上,见到以前只能在书上看到的作者名字,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的讲台上,传授知识时,当他知道手上这本教材的编者,正是眼前这位耐心答疑的老师时。


    这种梦想照进现实的感觉,总会让俞盼心潮澎湃。


    每天晚上和沈砚舟的通话,自然成了他分享这些喜悦和收获的固定嘉宾。


    “哥,今天现代文学的陈老师点我名了,让我分析一个意象,他说我想法挺独特的!”


    “古代汉语的王先生指出了我作业里一个用典的问题,虽然被指出了,但我觉得他说得特别对,一下就想通了……”俞盼絮絮叨叨地说着,声音里满是愉悦。


    有时候沈砚舟听到他说被老师批评了某处,还会忍不住护短,嘀咕那老师两句。


    俞盼一听就不乐意了,立刻在电话这头反驳:“老师说得对才指出来的!你不准这样说老师!”


    沈砚舟被他噎得没话说,只能无奈地笑着认输:“好,好,哥错了,老师是对的。”


    不过俞盼也并非全然听老师的话,他骨子里有自己的固执,嘴上承认老师说得对,实际动笔时,往往还是遵循自己那套逻辑。


    除非是自己真的在实践中碰了壁,撞了南墙恍然大悟后,才会做出改变-


    学校鼓励学生全面发展,多参加集体活动。


    俞盼在领完新书后,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参加了曾在书里读到过无数次的文学社。


    文学社每周会举办读诗会,社员们轮流朗诵自己喜欢的诗歌,分享感悟。


    社团还会定期选取社员的作品,编录到自办的社刊里,这对俞盼有着不小的吸引力。


    更让他觉得有趣的是,文学社还会和戏剧社合作,挑选合适的文学作品,由戏剧社的同学们排练演出。


    正式上课不久后,俞盼去看了一场这样的合作演出。


    舞台上,学长学姐们将一篇他读过的短篇小说演绎得淋漓尽致,那些原本停留在纸面上的文字,像被注入了灵魂,化作了鲜活的人物。


    这种震撼,远非阅读所能比较的。


    时间就这样一天天过去,转眼京市已经步入初冬,天气也变得又干又冷,风吹在脸上像小刀子似的,人也跟着变得有些懒洋洋的,不愿动弹。


    为了驱散冬日的沉寂,增进社团凝聚力,文学社组织了一次香山登高活动,时间定在周六。


    俞盼原本是不打算报名的,因为沈砚舟说了这周末会来看他,他计划着和沈砚舟在家待着,看看书,说说话,或者一起去逛逛,太冷的话还能再床上嗯嗯。


    可他还没来得跟沈砚舟确认具体时间,沈砚舟的电话就先来了,说临时有个重要的会议走不开,周末过不来了,下周一定补上。


    放下电话,俞盼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只觉得冷清,他不想一个人在家待着,便找到余一铭,和他一起报名了社团的香山登高。


    俞盼跟导员报备过,周末有时会不住在宿舍,导员很通情达理,只让他填了张简单的表格申请单,拿回去给家长签个名备个案就行。


    周五晚上没课,俞盼下了课就回了家,舒舒服服地洗了个热水澡,没再回宿舍。


    在家睡其实还有一个好处,就是能和沈砚舟打电话不用担心影响室友,想打多久就打多久。


    有时候俞盼说着说着就睡着了,第二天早上醒来,发现电话还通着,听筒里传来沈砚舟处理工作的细微动静。


    而且他只要一有醒来的动静,电话那头的沈砚舟总能第一时间察觉,会轻声问他,“盼盼,醒了?”


    每当这时,俞盼心里就暖得不行。


    社团活动要求周六早上八点半在校门口集合。俞盼起得很早,仔细检查了背包里的东西。


    出门前,沈砚舟的电话准时打了过来,问他:“创可贴、纸巾带了吗?水带够没有?鞋子一定要穿防滑的登山鞋,衣服穿那件厚的防风外套,山上风大……”


    俞盼一边“嗯嗯”地应着,一边把背包里的东西一一拿出来,对着电话念给沈砚舟听:“带了带了,水装满了,鞋子是登山鞋,外套是防风的,我都检查过啦,你放心。”


    “好,注意安全,走不动了就休息,别勉强。结束了给哥打电话。”


    “知道啦!”


    俞盼从家里走到社团要集合的校门口时,才八点十分。


    集合点插着一面小小的社团旗帜,旁边已经站着几位负责组织的学长了。


    俞盼上前打了招呼,便安静地站到一旁等待,随着时间的推移,旗帜周围聚集的人越来越多。


    俞盼在签到表上找到自己的名字,在后面打了个勾,刚往旁边走开几步,一辆银灰色的轿车在他边上停下,俞盼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准备让开位置,但轿车的车窗却降了下来。


    看到驾驶座上那张带笑的脸,俞盼脸上闪过一丝惊讶。


    秦宇见俞盼这副表情,便知他还记得自己,他视线扫过俞盼周围聚集的学生和旗帜,了然开口道:“还真是你啊,盼盼。没想到在这儿碰到,你现在是读大学了?”


    俞盼点点头。


    “我这么吓人吗?”秦宇笑了笑,继续问:“你在京大?”


    “嗯。”俞盼的回答依旧简短。


    “巧了,我也是京大毕业的,说起来还算你学长。”秦宇接着说。


    “这样啊,”俞盼礼貌地回应,“学长好。”


    “嗯,”秦宇应了一声,看向他身后的人群,“你们这是……社团活动?”


    “嗯。”俞盼刚回答完,就听到那边学长在喊人,催促大家准备出发了。他赶紧对秦宇说:“我们准备走了,再见。”


    说完,便转身快步走向集合的队伍。


    秦宇看着快步离开的背影,愣了许久,直到副驾驶的车窗被人敲了敲,他才回过神。


    吴崇之拉开车门,把背包扔到后座,熟门熟路地坐进副驾驶,一边系安全带一边问:“宇哥,发什么呆呢?看见熟人了?”


    秦宇笑了笑,发动车子,语气随意:“没有,就是看着母校,有点感慨。”


    “感慨你就多回来逛逛呗,”吴崇之调整了一下坐姿,“反正离你公司也不远。”


    “对了,”秦宇转移了话题,“你母亲最近情况好点了吗?”


    吴崇之叹了口气,脸上掠过一丝烦躁和无奈:“还能怎么样,老样子呗,本来以为奶奶去世后,她能想开点,没想到……唉。”


    “心结要是那么容易解开,就不叫心结了。”秦宇目视前方,声音平静。


    “反正我是搞不懂当年到底发生的破事,”吴崇之撇撇嘴,“我也看透了,谁作的孽谁自己受着吧,我是懒得再掺和了,也受够了。”


    秦宇摇摇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另一边,余一铭签完到,远远就看到俞盼在和车里的人说话。


    他以为是俞盼那个传说中的哥哥来送他,便没好意思上前打扰,等俞盼回到队伍里,他才凑过去,好奇地问:“刚是你哥送你来的啊?”


    他记得俞盼就住在学校附近,这么近还需要专门送过来吗?


    俞盼摇摇头,解释道:“那不是我哥,是以前……我哥生意上的一个合作伙伴,碰巧遇到的。”


    “哦,这样啊。”余一铭了然地点点头,没再多问——


    作者有话说:盼盼[三花猫头]:去登山啦[星星眼]


    第66章


    香山的红叶季已过, 山道上游客稀疏,文学社的登高活动安排得颇为用心,并非枯燥的爬山,社长和几位学长学姐在沿途设计了不少小互动。


    比如爬到半山腰一处开阔的平台, 大家围坐在一起, 就着眼前的冬景进行诗词接龙。


    又比如走到落叶铺满地的路时,社长会让他们分散开来, 去捡形状颜色各异的落叶, 带回学校做社刊的拼贴画素材。


    俞盼脖子上挂着沈砚舟给他买的傻瓜相机,走走停停,兴致勃勃地记录着。


    他拍了上山路上见到的奇怪枝桠, 也拍了自己和同行社员的合照, 心里想着回去把照片洗出来,等沈砚舟过来再给他看。


    爬到山顶,视野豁然开朗,虽然很累, 不过迎着山风, 俯瞰脚下的景象, 俞盼脑子里顿时就冒出那句“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这句诗来。


    学长又给大家伙们拍了集体照后, 大家伙们便开始分享各自带来的零食, 俞盼也被塞了两颗甜丝丝的水果糖。


    活动结束,回到学校已经是傍晚,在校门口和余一铭分开后, 俞盼径直回了家,冲了一个舒舒服服地热水澡。


    也许户外运动就是会让人感觉愉快,俞盼洗完瘫在床上, 心情是许久未有的轻松。


    到了晚上,沈砚舟的电话很快就打过来了。


    “哥!”俞盼开心地跟沈砚舟说,“我们今天爬山可好玩了!做了游戏,还在餐厅里一起煮饭了!”


    “嗯,”沈砚舟的声音带着笑意,“累不累?”


    “有点累,”俞盼翻了个身,趴在床上,晃着脚丫,“我跟你说,我捡了好多叶子,等你过来了我们一块做书签……”


    俞盼絮絮叨叨地跟沈砚舟说着今天的趣事儿,说着说着,忽然想起早上那个小插曲,便随口道,“对了哥,早上在校门口集合的时候,我碰到秦宇了。”


    “秦宇?”电话那头,沈砚舟的声音比刚才沉了一些,“他怎么会在那儿?”


    “不知道啊,我没问他。”俞盼没察觉出什么,继续说着,“他开车停在我们集合点旁边,认出我了,就降了车窗跟我聊了两句,后来我们社团要出发了,我就走了。”


    “聊什么了?”沈砚舟问。


    “没说什么呀,”俞盼回想了一下,“就问我现在读大学了吗?是在京大?然后说他也是京大的,又问我们是不是社团活动……就没了。”


    沈砚舟“嗯”了一声,再开口时语气也恢复正常,陪着俞盼聊了会儿其他的,等俞盼开始打哈欠了才说:“今天爬山肯定累了,早点休息,照片哥下周去看。”


    “好噢,”俞盼确实困了,翻了个身,缩进被子里,声音也变得软绵绵的,他枕着手机说:“哥,等我睡着了你再挂电话……”


    “好。”


    一整天都处于情绪激动的状态确实累,没一会儿,俞盼就睡着了。


    沈砚舟握着手机,静静地听着俞盼的呼吸声,想起去年在京市饭局上,秦宇看似随意,实则带着探究打听俞盼来历的情景。


    那次饭局之后,沈砚舟也让人去到俞盼之前流浪的小镇上打听他的来森*晚*整*理历。


    俞盼是从溪山村更南边的小镇辗转到溪山村的,那个镇平日里溪山村的人都不爱去,太远,溪山村的村民平时要买卖点什么东西,更多是习惯去云溪镇上。


    而沈砚舟那次也并没有打听出什么来,一个小乞丐,也没人关注他会不会说话,是不是个哑巴,什么时候来到镇上的,又是什么时候走的,去了哪里,那年头自个儿活着都费劲,谁会关注呢。


    是啊,谁会关注呢,沈砚舟查了这么久都没查出来,更别说秦宇了。


    果然,在沈砚舟探查完后不久,之前派去调查俞盼的人打电话过来说,镇上最近有几个人来调查俞盼。


    周姨也曾提过有人上门问她俞盼的情况,她没说。


    这回听见俞盼说碰见秦宇,再想到他可能暗中窥视调查俞盼的人,即使他查不出什么都足够让沈砚舟烦躁。


    原本沈砚舟就计划周六去京市,但他改了主意,通宵赶工,周五中午便坐上了飞往京市的航班。


    沈砚舟没提前告诉俞盼,因此当俞盼背着书包从图书馆出来,一眼看到站在路灯下那道熟悉的身影时,还以为自己是太想沈砚舟出现的幻觉。


    “哥!你怎么来了!”因为太过激动,俞盼的音量也不自觉地拔高,把旁边的余一铭吓了一跳。


    余一铭也终于见到了俞盼口中常常提起的“哥哥”,对方身姿挺拔,穿着黑色大衣,神色沉稳,确实如其他室友八卦时描述的那样,透着股精英范儿。


    沈砚舟的视线始终落在俞盼身上,眼里带着笑,“不是答应了这周要来看你?”


    “你也没说是今天啊!”俞盼开心得简直要跳起来了,只不过碍于在学校,才勉强按捺住扑上去挂在沈砚舟身上的冲动。


    见沈砚舟看向余一铭,俞盼连忙介绍,“哥,这就是我常跟你说的,我的室友,余一铭。”


    沈砚舟朝余一铭微微颔首,“谢谢你平时对我们家盼盼的照顾。”


    余一铭有些不好意思地连忙摆手:“没有没有,俞盼也经常帮我的。那个……俞盼,你们聊,我就先回宿舍了。”


    “嗯嗯,明天见!”俞盼笑着跟他道别。


    等余一铭走远,沈砚舟很自然地接过俞盼肩上的书包,掂了掂分量,眉头微蹙:“天天背这么重的书?”


    “没有啦,”俞盼跟在他身边,眼睛黏在沈砚舟脸上,“今天刚多借了几本书,所以才显得沉。”


    此时刚过六点半,北方的冬天黑得早,这会儿已经是黑得透透的了。


    眼看快走到小区门口,俞盼忽然拉住沈砚舟的手,将他往路边一条没有路灯,光线昏暗的胡同口带。


    “怎么了?”沈砚舟任由他牵着。


    黑暗中,俞盼扑进他怀里,仰起脸,声音又软又黏,“你亲亲我。”


    沈砚舟低头在他唇上亲了一下,“再走几步就到家了。”


    “我等不及了嘛,”俞盼搂住他的脖子,“我都感觉好久没见到你了。”


    “嗯,是哥不好。”沈砚舟不再多说,一手揽住他的腰,一手托住他的后脑,深深地吻了下去。


    第一次在室外无人角落里湿吻,双方都有些激动。


    分开时,两人的气息都有些不稳,俞盼嘴唇也被沈砚舟吮得嫣红水润,在微弱的光线下格外明显。


    心满意足后,俞盼才乖乖让沈砚舟牵着,重新走回人行道。


    一进家门,俞盼可怜的克制力全都消失不见,他从背后抱住沈砚舟,脸在他背上蹭来蹭去,又转到前面,一下一下地亲沈砚舟的下巴和喉结。


    沈砚舟也被他撩拨得不行,反手将人搂紧,直接抱着人进了浴室。


    ……


    一番胡闹完,再彻底清理干净躺回床上时,已经是深夜。


    俞盼累得眼皮打架,浑身酸软,却还是执意要趴在沈砚舟身上,说要听他的心跳。


    两人什么都没窗,贴在一起,没一会儿火又起来了。


    但沈砚舟顾及他刚才承受得有些过量,怕他受伤,便用毛毯将俞盼裹成毛毛虫,搂在怀里哄道:“乖宝宝,睡了。”


    俞盼身体里那点躁动还没完全平息,也知道沈砚舟是为他好,只好努力分散注意力。


    他把脸埋在沈砚舟颈窝里,找了个话题,因为刚才流了泪,声音闷闷的带着鼻音,“哥,你还记得我之前老跟你说的那个总被认错的‘吴崇之’吗?”


    “嗯,记得。”沈砚舟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俞盼的后背,像在给猫顺毛。


    “今天我和余一铭在图书馆看到他了。”俞盼的声音带着点困意,“不过没打招呼,就看了一眼。”


    “嗯,然后呢?”沈砚舟顺着他的话问。


    “余一铭也说,侧面看是有点像我,怪不得之前那么多人会认错。”俞盼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沈砚舟听出他话里有情绪,低声问道:“盼盼在想什么?”


    “唔……没什么,”俞盼在他怀里轻轻蹭了蹭,“哥,毯子裹着有点热,我想挨着你睡。”


    “好。”沈砚舟看出他不想多谈,也不再追问,把他从毛毯里放出来“明天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俞盼闻言,嘿嘿笑了两声,手脚并用地缠住沈砚舟,“就在家里玩,行不行?”


    话里什么意思都不用明说了。


    沈砚舟被他这直白又可爱的模样逗笑,把他抱得更紧了,“行行行,都听你的。”


    “嗯呢,你这么久才来见我一次,本来就该听我的!”俞盼说得理直气壮。


    沈砚舟认错:“是哥的错,哥没想到突然来了个会议,这才耽误了。”


    “这次就原谅你啦。”俞盼一副大发慈悲的语气,“下次再出现这种情况,你就…你就……”


    没想出合适的,能威胁沈砚舟的词,俞盼卡壳了。


    “我就在你床边打地铺?”沈砚舟给他补上。


    “想得美!”俞盼龇了龇牙,语气凶狠:“你就自己一个人睡大床吧!我去书房睡!”


    “哎哟宝宝,我错了,”沈砚舟把头埋进俞盼颈窝,“你不要去书房睡啊……”


    俞盼被他这话逗得直乐,“哥你现在咋这样了啊?”


    “不喜欢?”


    “喜欢的!”俞盼脚丫勾上沈砚舟小腿,“就是感觉,有点像小时候了。”


    刚被捡回去的时候俞盼害怕,沈叔沈婶和沈砚舟就会这样逗他笑。


    “好了不逗你玩了,”沈砚舟摸摸俞盼的腰,“哥下次一定准时来陪你。”


    “这还差不多……”俞盼往他怀里又钻了钻,安心地闭上眼——


    作者有话说:盼盼[三花猫头]:俺哥来啦[三花猫头]


    盼盼[三花猫头]:想得美,要去书房和书睡的只能是我[好的]


    沈砚舟[裂开]:[小丑]


    第67章


    可惜俞盼睡前想好的周末整天都和沈砚舟待在一块的计划并没有成功。


    第二天一大早, 沈砚舟的电话就响了。


    俞盼昨晚被折腾得厉害,此时睡得很沉,沈砚舟小心地松开怀里的人,披上睡衣, 走到客厅接电话。


    “沈总。”


    沈砚舟眉头一挑, “原来是秦总,怎么, 最近有什么生意要和我谈么?”


    “谈是有事要谈, 不过不是生意。”秦宇缓慢说道,“我要谈的是你弟弟俞盼的事。”


    不等沈砚舟回答,秦宇便直接了当地说道:“现在出来吧, 我在你家楼下了。”


    “行。”沈砚舟应道, 回了卧室换衣服,恰好看见俞盼撑着床坐起来,莹白的肩头在外露着,“睡醒了?”


    俞盼靠在沈砚舟怀里摇头, “你不在, 好冷。”


    沈砚舟把被子底下暖着的睡衣拿出来给俞盼套上, 边套边说,“盼盼, 哥约了人出去谈点事情, 你在家等哥回来好不好?”


    俞盼本来没睡好就烦,一听到沈砚舟要谈事,当即就哼哼起来, “怎么又要谈事,就不能陪陪我吗!”


    沈砚舟给俞盼套好小裤衩,吻了吻他的鼻尖, “是哥不对,等会儿哥回来给你买巧克力蛋糕,好不好?”


    俞盼从沈砚舟怀里挣出来,躺在床上赖皮似的蹬了几下腿,没回答,但动作足以表达不满。


    “盼盼?好盼盼?”


    俞盼扯过被子蒙住脑袋,不听不理不看。


    沈砚舟跨上床,半伏在他身上,亲俞盼露出来耳朵尖,耳背,“好盼盼,宝宝,看看哥好不好?”


    “不想看!”俞盼闷在被子里回道。


    “宝宝,哥回来给你带你最爱吃的巧克力蛋糕好不好?”沈砚舟俞盼耳边说着话。


    俞盼耳朵最敏感了,被沈砚舟在旁边这么亲这么说话,整个人是一阵一阵的发软,但他还是忍着不动!


    “再给你买豆汁,你最喜欢的豆汁,嗯?”沈砚舟继续说,“还有路口的大肉包,喷香流汁的大肉包,哥给你买仨好不好?”


    “哼哼……”俞盼被他磨得受不了了,闷声说,“还要一碗小馄饨。”


    “好,回来都给你买,”沈砚舟应下,扯了扯被面,“好盼盼,让哥看看你?”


    俞盼这才从被子里抬起头,一样一样地数,“你说的,巧克力蛋糕,豆汁,三个大肉包,小馄饨。”


    “嗯,哥说的。”沈砚舟看着俞盼在被子里闷得红粉的脸和嫣红的唇,还是没忍住压下去亲了好一会儿。


    一个湿吻接完,沈砚舟撑起身,额头抵着俞盼的,“在家等我?”


    “嗯。”俞盼小声哼哼。


    哄俞盼费了些时间,出门前沈砚舟怕自己回不来这么快,又在厨房里闷了饭,煎了鸡蛋和培根才出门。


    秦宇已经在车里等了四十多分钟,脸色难看,“沈总,你就是这样做生意的?”


    “不劳秦总费心,”沈砚舟拉开车门坐进去,“要谈什么。”


    秦宇被他这态度噎了一下,让司机发动车子、


    沈砚舟目视前方,淡淡补充道:“尽量别去太远,我答应我弟弟早些回去。”


    秦宇在旁嗤笑一声,“放心,不远。”


    确实不远,就在小区出门右转两公里左右的茶室,途中要经过一个红绿灯路口,沈砚舟开口:“麻烦前面路口停车。”


    司机从后视镜那儿瞅了一眼秦宇,见秦宇点头后,才缓缓停了车。


    沈砚舟下车,很快就从路边的早餐摊子买了三个大肉包回来。


    “沈总真是接地气。”秦宇说道。


    沈砚舟把包子放好,“味道很不错,秦总有空可以下凡尝尝。”


    秦宇:“……”


    两公里的路程,不卡红绿灯也就一脚油门的事儿。


    秦宇下了车,带着沈砚舟来到一个茶室,早晨的茶室人很多,秦宇显然约好了,一进门便有服务员上前,带着他们到了一处环境清幽僻静的包间里。


    沈砚舟看着包间里的一处假山竹林造景,寻思着有时间带俞盼过来瞧瞧。


    两人在桌前坐下,秦宇没有迂回,他给自己倒了杯茶,眼神锐利地看向沈砚舟,“沈总,我看到了。”


    沈砚舟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静待他的下文。


    “那天晚上,在胡同里,”秦宇语气里带着难以掩饰的厌恶,“你和俞盼……你们那种关系,是不正常的。”


    沈砚舟放下茶杯,杯底和托盘相触发出清脆的磕碰声,他抬起眼,视线落在秦宇脸上。


    “我们什么样,是我们之间的事。”沈砚舟开口,神色平静,没有被撞破的惊慌,语调也没有任何起伏。


    秦宇被他这幅理所当然的态度激怒,“他年纪小,心智还不成熟,更何况你们是兄弟!你们这是乱……”


    “秦先生,”沈砚舟打断他,“我们是不是亲兄弟,你不是查过么?况且我还想知道,你是以什么立场,来对我说这些话?”


    秦宇所有准备好的道德批判和说教,瞬间被沈砚舟问的这个问题堵在了喉咙里。


    他嘴唇翕动了几下,脸色也从愤怒激起的红润转为青白,他什么立场?


    一个看不惯的路人?还是……一个知晓了某些真相,便自以为拥有了审判资格的旁观者?


    沈砚舟看他语塞的样子,不再多言,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了秦宇一眼,声音冷淡:“既然你没有合理的立场,那就没有谈下去的必要了,告辞。”


    说完,沈砚舟转身出了包间-


    推开家门,俞盼正在卫生间里刷牙,听见声音从里面出来,含糊着对沈砚舟说:“这么快就回来了?”


    “哥不是跟你说过很快的。”沈砚舟换上拖鞋,把答应给俞盼买的吃的一一摆到餐桌上,俞盼这时也刷完了牙。


    不过他没有急着去吃饭,而是搂住正在脱外套的沈砚舟,揽着他的腰蹭他。


    沈砚舟任他抱着自己,身前挂着个人,颇为艰难地把外套挂起来后,才拍拍俞盼的背,“怎么了?还委屈呢?”


    “不委屈了,”俞盼说完,仰头看着沈砚舟的脸,“哥,你不开心吗?我感觉你好像有点累。”


    沈砚舟低头和他接了个牙膏味儿的吻,“没事,是外面太冷了,冻的。”


    他揽着俞盼到餐桌旁,“肚子都瘪了,先吃饭。”


    俞盼点点头,拿起肉包子掰开,“一人一半!”


    “谢谢盼盼。”沈砚舟把那半个包子接过来,还是温热的。


    饭后,俞盼比平时更加黏人,挨在沈砚舟身边,一会儿喂他吃水果,一会儿又跟沈砚舟说自己上课时的事。


    还窝在沈砚舟怀里,引经据典地讲述了几段失败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你缺少站起来的勇气的故事。


    沈砚舟听着乐得不行,逮着俞盼地唇狠狠亲了一通,呢喃着说:“盼盼,你怎么这么好。”


    俞盼被他亲得脸红嘴巴红,闻言也小声说:“哥,这都是你教我的,你也很好很好很好很好。”


    许久未见的恋人待在一块儿,有些事也不是非得等到天黑了才能做。


    沈砚舟的动作比往日更加温柔,却也比从前的每一次更强的占有欲。


    他细细吻过俞盼的眉眼,俞盼予取予求,彻底沉溺。


    最后体力耗尽,俞盼嵌在沈砚舟怀里,沉沉睡去。


    卧室里拉了窗帘,只余下一盏昏黄的床头灯。


    沈砚舟却毫无睡意,他侧躺着,手臂被俞盼枕着,另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着俞盼光滑的脊背。


    白天里秦宇那番话在他脑海里反复浮现。


    不对劲。


    秦宇的反应,已经超出了对一个仅仅是“长得像邻家弟弟”的关心。


    在秦宇偷偷调查俞盼的身世时,沈砚舟也怀疑过,秦宇和俞盼之间是否另有渊源。


    他也查了秦宇口中那个“邻家弟弟”,只是当时查到的线索,明确指向了吴家独子。


    后来听闻俞盼说,学校里有个人和自己很像,沈砚舟这才知道,那个和俞盼样貌相像的人,正是吴家独子吴崇之。


    那时候沈砚舟的脑子里便出现了一个离谱的推测,只是还未等他琢磨,繁重的工作像山一样压下来,他只能先派人去查吴家的过去。


    而今天秦宇的行为,更让沈砚舟确定了他的推测,可能是真的。


    沈砚舟抽//出有些发麻的手臂,替俞盼掖好被角,然后起身去了书房。


    关上门,沈砚舟拿着手机,找到那个当初他派去调查吴家的人,询问情况。


    然而吴家到底是在京市多年,树大根深,那人查了一个多月,也仅仅是探到些众所周知的皮毛。


    沈砚舟挂了电话,在通讯录里找到一个名字。


    林思远是土生土长的京市人,家境优渥的阔少,也是沈砚舟现在合伙人,照理说对京市这些盘根错节的家族旧事,了解得到底比一般人深得多。


    沈砚舟起初是不愿让外人掺和进来,只是现在不得不这样做了。


    电话响了几声后被接起,那边传来林思远的声音:“喂,咋了?”


    沈砚舟的声音压得很低,“有件事,想跟你打听一下。”


    “你说。”


    沈砚舟斟酌着用词,尽量让自己的打听听起来像是一时兴起,“不知道你听没听说过,吴家?就是京市的吴家。”


    “噢,那群老古板,肯定听过啊。”林思远回答完,有些疑惑,“你问吴家干啥?有他们的合作?终于舍得把他们老宅推掉重建了?”


    “不是,只是偶然听到一些闲话,有点好奇。”沈砚舟声音淡淡地说,“好像听说,他们家十八年前出了事儿,好像是…小孩走失?”


    林思远在电话那头“嘶”了声,过了好几秒,才压低声音说道:“砚舟,吴家这事儿杂得很,不过确实丢过一个孩子,但我也不知道还算不算是他们家孩子。”


    “什么意思?”沈砚舟笑道,“自己生的孩子还能说不算的么?”


    “啧,这你就不懂了吧,”林思远在电话里那头道,“当年他们丢的那个孩子,严格来说是吴老爷子的长孙。”


    “只不过啊,那小孩生出来好像是个痴傻的,不知道怎么搞的,这小孩就被过继到旁支家去了,后来再听说的时候就是走丢了,不过啊,大家私底下都……你知道吧?”林思远话说得遮掩,不过意思也差不多能明白。


    沈砚舟握着手机,指节都泛了白,语气依旧没太大异样,“嗯,这样,我还当那些人开玩笑的。”


    “哎,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啊,”林思远叹了口气,想起来什么,又叮嘱他,“我也是相信你才跟你说这事儿的昂,你别跟人说啊。”


    “我你还不知道么?”沈砚舟说。


    林思远“害”了一声,“得得得,是我的问题。”


    挂断电话,沈砚舟站在原地。


    之前所有零散的线索,在打完这通电话后串成了一条清晰的线。


    他回到卧室,就着昏黄的灯光,看着床上安然熟睡的人身上,心里密密麻麻的泛着疼——


    作者有话说:盼盼[三花猫头]:我很幸福[三花猫头]


    第68章


    快乐的时光总是过得飞快, 转眼沈砚舟又要回青屿了。


    按照惯例,沈砚舟每次来看俞盼,一般都是周一清晨的航班离开。


    而这个周日的夜晚,也如同过往每一次分别前夜一样, 在两人的耳鬓厮磨中度过。


    只是这次与从前有些不同, 以往更多是俞盼黏着缠着沈砚舟不让走,这回却是沈砚舟沉默着, 一遍又一遍不知疲倦地占有身下的人。


    这一晚, 俞盼可以说是刚浮上水面,还没透几口气,就又被沈砚舟拽着沉了下去, 周而复始。


    最后一次结束, 俞盼半睁着眼,失神地看着天花板,沈砚舟压在俞盼身上,吮着他的耳垂, 两人都没说话, 静静享受着这温存的时刻。


    过了好一会儿, 俞盼感觉沈砚舟动了动,在他以为终于要被抱去清理的时候, 沈砚舟一个挺身, 又霾了进来。


    “唔……”俞盼猝不及防发出一声短促的呜咽。


    实在是太刺激了,俞盼晕乎乎地想。


    又不知过了多久,俞盼觉得自己连哼唧的力气都被榨干了, 什么都没有了。


    “盼盼。”沈砚舟粗重的喘息响在耳边,声音低哑。


    “嗯……”俞盼无意识地应着。


    “再给哥一点时间……”


    俞盼累得眼皮都掀不开,脑子一团浆糊, 根本无法思考沈砚舟说这话时什么意思,却还是本能地应道:“嗯……”


    第二天俞盼醒来时,身边的位置早已空了,尽管不是第一次在只有他自己的床上醒来,但每次面对这样的情况,俞盼心里头还是忍不住空落落的。


    京市的冬天干冷干冷的,平时周一到周五,俞盼除了雷打不动要回家洗澡之外,其余时间基本都缩在教室宿舍和图书馆,属于是能不出校门就不出的那一类人。


    这周末,俞盼没有回家住。因为余一铭的女朋友来京市玩了,还带了几个同行的女生,于是宿舍几人一合计,决定周六一起出去逛逛。


    俞盼本来不想去的。京市那些有名的景点,他早和沈砚舟逛过不知多少遍了,沈砚舟不在,他觉得出去玩也没什么意思。


    结果就被室友们半开玩笑地说他“不合群”,要“多参加集体活动”。


    虽然知道他们是玩笑,俞盼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


    周六一大早,俞盼就裹得严严实实,站在和室友约定好集合的校门口,脑子里郁闷地想着昨晚跟沈砚舟说这事儿的情景。


    沈砚舟在电话那头听完,笑得不行,最后赶在俞盼炸毛前才把人哄住。


    “多和室友们出去逛逛,看看不一样的风景挺好的。”沈砚舟的声音带着笑意,“有些景区我们是夏天去的,冬天去又是什么景象,哥还没见过呢。”


    “那你来,我们再一起去。”俞盼闷闷地说。


    沈砚舟低笑,“可是哥来了,咱们大概率就出不了门了。”


    这倒是实话,沈砚舟一来,他俩的活动范围基本就限定在家里,床上、沙发上……俞盼脸一热。


    “所以啊,盼盼,”沈砚舟放柔了声音,“替哥看看不一样的风景,回头跟哥好好说说,等哥下次到了,一见到那个地方,就能想起来你描述的样子。”


    俞盼这才被说服,勉强同意了。


    第二天早上在校门口会合后,俞盼揣着口袋走在大部队后边,尽职尽责地用眼睛记录着这片沈砚舟没见过的冬日景色,心里还寻思着要不要打个稿,修饰一下说出来好听一些。


    晚上吃饭,因为人多热闹,年轻人又爱玩,便订了个饭店的包厢。


    包厢有些狭小,中间一张大圆桌几乎占满了空间,拉开凳子后,人要侧着身才能从墙和椅背的缝隙里挤过去,里面也没有窗户,只挂了幅色彩浓烈的万里长城图作装饰。


    等菜一上齐,众人开始说笑玩闹,各种饭菜味、酒水味、香水味便在空气里混杂发酵。


    俞盼快速扒完两碗饭,见室友们正和同来的女生们猜拳喝酒,气氛热烈,那酒精味在密闭的空间里蒸腾,让他觉得有些闷,便借口上厕所,溜到饭店外面透气去了。


    刚在外面站定,还没吸几口新鲜空气,就碰见秦宇也从饭店里出来。


    见秦宇盯着自己看,俞盼也只是礼貌性地点点头,心里琢磨着是不是该转身回去了。


    可以已经晚了,他点完头后,秦宇就朝他走过来,在他身边站定。


    秦宇看起来是刚应酬完,身上带着浓烈的烟酒味。


    两人就这么并排站着,谁也没先开口。俞盼望着前面叶子掉得精光的秃树发呆。


    秦宇看着身旁年轻人被寒风吹得微红的侧脸,心里翻涌着的,还是之前和沈砚舟那场不欢而散的谈话。


    最终还是秦宇先打破了沉默:“盼盼,你和你哥……感情很好?”


    俞盼原本正漫无目的地研究着树枝的走向,听见他提起沈砚舟,才把视线收回来,落到秦宇身上,“对啊,很好。”


    秦宇脸上掠过一丝复杂的神色,斟酌着用词:“盼盼,你知道……正常的兄弟之间,是不会像你们这样相处的吗?”


    俞盼听罢,挑了挑眉,脸上没什么表情,直接反问:“我当然知道啊。秦总,你想说什么直接说就好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秦宇竟然从俞盼平静的脸上捕捉到了一丝属于沈砚舟的那种不动声色的神态。


    既然俞盼都把话挑明了,秦宇也不再迂回:“我知道你们的关系。”


    “嗯,然后呢?”俞盼睁着大眼睛,直直地看着他。


    “然后……”秦宇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像是下定了决心,“我想说,你有没有意识到,你们这样……是不正常的?”


    “啊?”俞盼歪了歪头,语气里带着浓浓的疑惑,“那什么是正常的?找一个女朋友,结婚生子,这样就是正常的吗?”


    “嗯,”秦宇没有否认,“至少这是社会主流认可的道路,如果你是被逼迫的,或者有什么难处,可以跟我说,我可以帮……”


    “你这人好奇怪啊,”俞盼打断他,眉头微微蹙起,“我们怎么样,为什么要你来管呢?”


    秦宇被问得一噎,停顿了一下才说:“我……只是看不过去。”


    “那你就不要看我们就好了啊。”俞盼的逻辑简单又直接,带着点不通世事的纯粹,“而且我哥他很好,根本不是你认为的那种人。”


    “盼盼,人是会变的,你看到的沈砚舟,说不定和别人看到的……”秦宇试图解释。


    “停!”一涉及到沈砚舟,俞盼的情绪就容易上来,他打断秦宇,语气变得有些激动,“秦总,你知道吗?我以前是个哑巴。”


    “你怎么会是哑巴?”秦宇惊讶道,这不可能,他之前是调查过俞盼,收到的内容也确实是沈砚舟和一个哑巴弟弟,不过俞盼是打小就不爱说话而已,并不是哑巴。


    因为不爱说话被人误认成哑巴,秦宇是这样以为的。


    “怎么不会?我以前就是哑巴啊。”俞盼说得很认真,“不光是哑巴,我还聋过,又聋又哑。”


    他看着秦宇震惊的表情,继续平静地陈述:“就算这样,我哥也从来没想过要放弃我。要知道,我还是被他们家捡回去的。”


    “我第一次耳朵听不见的时候,我哥就带着我到处找大夫看,后来耳朵又好了两年,又坏了,他带上所有的钱和我去澜洲治疗,当时我们都没想过能不能治好,如果治不好该怎么办……”


    “我现在说的每一个字,都是他一个字一个字,反反复复地教我说的……”


    俞盼见不得沈砚舟被人这样毫无根据地揣测和污蔑,他很认真地跟秦宇说着沈砚舟的好,为沈砚舟正名。


    秦宇彻底愣住了,他从未想过,俞盼从前竟然过得这么艰难,毕竟在京市第一次见到俞盼时,完全看不出来。


    俞盼没注意到他的走神,还在继续说着,“所以,我觉得我们这样再正常不过了,不正常的人是你,秦总。”


    “你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是不是也应该尝试着,接受一下别人的不同呢?请不要因为这个,在工作上为难我哥了,好吗?”


    “你哥……跟你说了?”秦宇迟疑地问。


    “没有,”俞盼摇头,“不过我现在知道了。”-


    俞盼总算是知道,为什么沈砚舟出去一趟回来心情就不好了,他还以为是应酬不顺利,没想到竟然是因为这些事。


    等晚上回到宿舍,和沈砚舟例行通电话时,俞盼便把晚上聚餐碰见秦宇的事说了。


    沈砚舟听完,声音都绷了起来:“他跟你说什么了?”


    “还能说什么?”俞盼话里带着不满,“不就是说我们不正常吗?”


    沈砚舟听了俞盼这话,心里又一松,看来秦宇没和俞盼坦言他的身世,于是顺着他的话说:“嗯,他之前跟我谈,也是这个意思。”


    俞盼一听,立刻哼了一声,连名带姓地喊他:“沈砚舟!你当时为什么不告诉我!”


    都直接喊全名了,看来是真气着了,沈砚舟放软声音道歉:“对不起,盼盼,哥只是不想你为这些无聊的事烦心。”


    “我才不烦心!”俞盼反驳,“我就是生气!他凭什么那么说你!”


    ……


    宿舍里,几个室友看着站在走廊尽头讲电话的俞盼,各自交换着眼神。


    “我还是头一回见俞盼这样?是跟他哥吵架了?”


    “听着像。”


    “这还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啊?”


    “谁说不是呢。”


    俞盼这回是真有点恼火,拿着手机闷不吭声,听着电话那头的沈砚舟又是诚恳道歉,又是温言软语地哄他。


    直到感觉时间差不多了,俞盼知道沈砚舟明天还要早起工作,他才不情不愿地出声原谅了他,挂了电话。


    在这次的事之后,沈砚舟本以为吴家的人很快会顺着秦宇这条线找到俞盼,他暗中做好了各种应对的准备,却没想到,京市那边迟迟没有动静,风平浪静得有些反常。


    直到年前,在澜洲的一次商业宴会上,沈砚舟再次见到了秦宇。


    两人避开喧闹的人群,站在相对安静的露台,秦宇抿了口酒,态度已然不像当初质问沈砚舟时那般尖锐,反而带着几分释然。


    “知道你在怕什么,”秦宇看着远处的灯火,声音平静,“放心,我不会跟吴家人提这件事的。”


    “为什么?”沈砚舟有些意外,审视着他。


    “不为什么。”秦宇笑了笑,笑容里夹着些复杂难辨的情绪,“我只是认为,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犯下的错付出代价,慢慢赎罪吧。”


    沈砚舟沉默着,没有接话。


    “你知道么,”秦宇忽然转过头,看着沈砚舟森*晚*整*理,扯了扯嘴角,“盼盼小时候,也是叫过我哥哥的。”


    沈砚舟眼角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


    “就当是……”秦宇顿了顿,声音低了些,“作为一个哥哥,对他最后的祝福吧。”


    沈砚舟神色沉沉,冷淡地说:“你不过是住隔壁……”


    “邻家哥哥也是哥。”秦宇打断他,脸上又恢复了那点玩世不恭的笑意,“而且当年要是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事,说不准现在陪在他身边的人就是我了。”


    沈砚舟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开个玩笑。”秦宇见好就收,举起酒杯碰了一下沈砚舟的杯子,准备转身回会场。


    走了两步,他又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停下脚步,回头对沈砚舟说,“对了,盼盼今年应该是21岁,他的生日是腊月十七。”


    说完,他不再停留,融入了会场的人群中。


    ……


    宴会散场时已经是深夜,沈砚舟回到家,书房的灯还是亮的。


    俞盼一手撑着下巴,漫无目的地用笔戳着桌上的稿纸,听见声响就知道是沈砚舟回来了,笔一摔跑出去扑进沈砚舟怀里,下一秒腿已经利索地缠上他的腰,“哥,快来帮我看看我新写的稿子!”


    俞盼放寒假才一周,从回家第一天起,就在捣鼓他这个新故事,这是准备开学后投稿到文学社和戏剧社的,万一被评选上,就能着手编修成剧本进行排演,他对此充满了干劲。


    沈砚舟托住他的臀腿,稳稳抱着他,抱着俞盼往书房走,应道:“好,现在就去帮你看,不过……”


    “不过什么?”俞盼搂着他的脖子,疑惑地眨眨眼。


    沈砚舟看着怀里人的眼睛,想起秦宇那句“邻家哥哥”,心里莫名有点不是滋味,他凑近俞盼耳边,压低声音,“以后你要偶尔喊喊我的名字。”


    “为什么?”俞盼更疑惑了,喊哥不好么?沈砚舟也很喜欢自己喊他哥啊,每次嗯嗯的时候喊哥他都停不下来。


    “因为……”沈砚舟抱着他的手紧了紧,“我想听。”——


    作者有话说:盼盼[三花猫头]:啊?[问号]


    第69章


    每年春节前这一个月, 沈砚舟总是忙得脚不沾地,赶工期、谈合作、结算款项……仿佛所有事情都挤在了这个时间段。


    对此俞盼早就习惯了,每天窝在家里捣鼓自己的稿子,偶尔再和远在美国的凌洛通一通电话, 说一下彼此的近况, 晚上等沈砚舟回来,就絮絮叨叨地和他聊自己今天的日常, 日子过得也还算乐呵。


    只是这天下午, 书房窗户外传来了熟悉的汽车引擎声,俞盼探头一看,沈砚舟竟然提前下班了。


    这还不算, 等沈砚舟开门进来, 俞盼一眼就注意到他手上拎着的那个蛋糕盒,看那方方正正的盒子,里面的蛋糕肯定不小。


    沈砚舟平时不太让俞盼吃太多甜食,一来俞盼口味本来就是偏甜口, 再吃甜的沈砚舟怕他糖分摄入过量, 二来也是最要紧的一个, 怕他蛀牙,为此, 俞盼没少软磨硬泡求他买蛋糕。


    所以当俞盼见到沈砚舟手上的蛋糕盒时, 惊讶得不行,快步走到沈砚舟边上围着他转了一圈,还不信邪地用手探了探沈砚舟的额头, “哥,你今天怎么了?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还买了蛋糕?”


    沈砚舟被他问的问题逗乐, 把蛋糕盒放桌上,“什么怎么了?今天下班没什么事就回来了。”


    俞盼指了指蛋糕盒,“你竟然给我买蛋糕!”往常不得是他求着才肯买吗!


    沈砚舟“唔”了一声,道:“今天是个好日子,想买就买了。”


    俞盼更纳闷了,掰着手指头数:“什么好日子啊?又不是什么节日,离过年也还有段日子呢。”


    “那你要不要吃?”沈砚舟笑着看他。


    “要!”俞盼立刻把疑问抛到脑后,飞快地跑去洗手。


    等他擦着手回来,沈砚舟已经打开了蛋糕盒。看到蛋糕上的字样时,俞盼更疑惑了。


    蛋糕是简洁的白色奶油底,周围裱着一圈精致的花边,中间用红色果酱写着醒目的“祝你生日快乐”六个字。


    哥,这是生日蛋糕啊。”俞盼指着那几个字,抬头看沈砚舟。


    “嗯,哥看到了。”沈砚舟说完,拿起盒子里配着的小蜡烛,“点燃插/上去看看?”


    “好!”俞盼吃过不少蛋糕,但这种正经要插蜡烛的生日蛋糕还是头一回,觉得新鲜极了,“我来点火!”


    看着火苗在蜡烛顶端燃起,沈砚舟转向俞盼,嗓音温和:“要不要许个愿?”


    “怎么搞得真跟过生日一样啊……”俞盼忍不住笑了,他看着沈砚舟含笑的眼睛,也来了兴致,“行吧!那我们一起来许愿!”


    说罢,俞盼便学着从前在电视里看到的,双手交叉握紧抵在下巴上,闭上眼睛,一本正经地许起愿来。


    沈砚舟看着闭上眼的俞盼,心里泛起一阵酸楚。


    以前带俞盼出门,总有人说他看起来显小,谁能想到他是真小呢。


    俞盼的年纪定得草率,那时沈砚舟才9岁,个子挺高了的,他们那儿有“小孩一年蹿一个头”的说法,当时瘦瘦小小的俞盼被捡回来,比沈砚舟矮了整整三个头,爸妈就很粗暴地定下了他六岁这件事。


    至于生日?在那个吃饱饭都勉强的年月,村里人没那么多讲究,只要能吃饱,每天都是生日。


    俞盼在心里默默许完愿,睁开眼,发现沈砚舟正眼神复杂地看着自己,他摸了摸自己的脸,“咋了呀?”


    没事。”沈砚舟揉了揉他的后脑勺,把那些情绪藏得很好,“吹蜡烛吧,然后吃蛋糕。”


    “哥你最近怎么越来越像小孩了。”俞盼笑着,正要一口气吹灭蜡烛,又停下来,“你也一起吹!”


    “好,一起。”沈砚舟凑过来。


    两人一起吹熄了蜡烛,终于可以享用蛋糕了,俞盼挖了一大勺,满足地塞进嘴里,奶油香甜绵密,蛋糕胚松软,他一口蛋糕一口奶油,吃得眉眼弯弯。


    沈砚舟破例让他吃了大半块,直到看见他靠在椅背上,满足地摸着微微鼓起的肚子,才出声制止:“好了,剩下的放冰箱,明天再吃。”


    把蛋糕收进冰箱,沈砚舟回到客厅,就见俞盼瘫在沙发上,一边打嗝一边揉肚子,像只餍足的猫,“开心了?”


    吃到心心念念的甜食当然开心,俞盼毫不犹豫地点头,声音都很甜,“嗯!”


    “坐一会儿缓缓,”沈砚舟在他身边坐下,温热的手从他衣摆下钻进去,覆上他圆鼓鼓的胃部,“等会儿哥和你出去散散步,消消食。”


    “好~”俞盼懒洋洋地应着,身子一歪就靠进沈砚舟怀里,“抱我。”


    沈砚舟顺势搂住他,调整了下姿势让他靠得更舒服,“这么坐着不难受?”


    俞盼把脸埋在他颈窝里蹭了蹭,声音闷闷的:“很舒服。”


    不过这个步到底是没有散成,俞盼也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一靠近沈砚舟就不想离开,只想赖在他怀里不动。


    不知道是谁先开始的,等俞盼回过神时,他们已经吻在了一起,从客厅沙发到书房的书桌边,再到二楼的浴室,最后是卧室那张大床,他们几乎没有分开过。


    其实俞盼也隐隐感觉到,沈砚舟最近似乎有点不安,每次亲密时都很急切,仿佛是在确认些什么。


    俞盼不明白他的这种不安从何而来,只能凭借着本能更紧地拥抱对方,用生涩却努力的回应告诉他,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停歇下来时已经是深夜,沈砚舟用拧干的热毛巾,擦拭着怀里昏昏欲睡的人,温热的触感让俞盼即使在睡梦中也舒服地哼哼了几声,脸还无意识地在沈砚舟胸膛蹭了几下。


    沈砚舟每次看到他这副全然信任的模样都会心软至极,低头吻了一下他的泛红的眼角,“生日快乐,盼盼。”-


    寒假转眼就过完了。俞盼开学报到的日子,正好和沈砚舟一个紧要的出差行程撞上,这回他得自己一个人飞去学校了。


    这还是他上学这么久以来,第一次沈砚舟没能陪在身边,俞盼都到了机场办理完值机,沈砚舟的电话还追了过来,在那边事无巨细地叮嘱:登机牌收好,书包背前面,到了出口别乱走……


    俞盼听着,心里又是甜蜜又是无奈,他都在京市独立生活一个学期了,沈砚舟却还把他当成第一次出远门一样。


    等他忍不住把这个想法说出来时,电话那头的沈砚舟低笑出声:“好,嫌哥啰嗦了是吧?”


    没办法,只要是关于俞盼的事,他总是忍不住多想。怕他在机场迷路,怕飞机晚点他一个人无聊,怕他落地打不到车……


    “没有没有,”俞盼赶紧否认,嘴角却翘着,“我要是嫌烦,早就挂啦。我最喜欢你这样了,像个……嗯,操心的小老头。”


    “行,哥知道你能自己处理好的,应该快登机了吧?”沈砚舟在那头问。


    俞盼说:“没呢,延误了,我正看着书呢,你就打电话来了。”


    “嗯,我安排了车在那边机场接你,”沈砚舟那边传来纸张翻动和低声交代秘书的声音,片刻后他又对俞盼说,“还是老地方等,车牌号是京XXXXXX。”


    “好噢。”俞盼乖乖应下。


    沈砚舟“嗯”了一声,没再说话,听筒里传来他翻阅文件的细微声响。


    俞盼也重新拿起摊在腿上的书,继续看了起来。


    这种通着电话各干各的相处模式对他们来说太经常了,两人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彼此能听到对方的呼吸和动静,知道那个人就在电话那端陪着,就很安心。


    直到机场广播响起,提示俞盼乘坐的航班开始登机,沈砚舟才适时出声:“好了,收拾好东西准备登机吧。


    俞盼的思绪从书中的世界被拉回,他把书塞进背包,拉好拉链,对着电话说:“好,那我去登机啦。”


    “下了飞机记得给我电话。”


    “知道知道啦——”俞盼拖长了声音,“我挂了啊。”


    “嗯,一路平安。”-


    上大学后,俞盼在课余时间依然坚持写稿,投稿,如今已有几家固定的杂志社会收他的稿子,基本上寄过去都能过稿,收到的稿费他都仔细攒着,等沈砚舟来看他的时候,再一股脑地全部给他。


    沈砚舟那个专门存放他稿费的小铁盒,里面的金额已经从最初的一百五十四块,慢慢变成了六百八十二块。


    从他第一次过稿到现在,也才一年时间,平均下来每月能有五十六块八毛的收入,对于一个学生而言,这已是相当不错的收入了,要知道这年头一个普通职工的月薪也才两三百块出头。


    俞盼为这次文学社和戏剧社的联合投稿构思了很久,社里对投稿题材没有限制,唯一的要求是内容要积极向上。


    他思前想后,最终决定从自身的经历中汲取灵感,创作了一个名为“阿福”的角色。


    故事里,不会说话的阿福跟着大哥来到一个小镇,遇到了和蔼的书铺老爷爷,慈祥的房东太太,与他们之间发生了许多温暖的故事。


    书铺老爷爷教会他如何朝着梦想出发;大哥言传身教,告诉他不要因一时失败而怯步;房东老太太则让他体会到了“不是亲人,胜似亲人”的温暖。


    阿福的信稿一封封投出去,退稿信也一封封收回来。


    故事的结局自然是圆满的——阿福在一次次失败后终于过稿,生活也越过越好。


    或许是因为书写的是亲身经历,除了少数几处为了戏剧效果需要斟酌修改外,整个故事俞盼写得异常顺畅,几乎是一气呵成。


    俞盼还记得,自己从前还不会说话,跟着沈砚舟去厂里的那段时间,他靠着看连环画,自学了用简单的火柴人来讲故事。


    这次创作,他对自己笔下的这个故事也充满了画面感,俞盼没多想,只是凭借着感觉,将脑海中浮现的一幕幕场景画成了简单的草图连环画,并配上了旁白文字。


    忙完开学领取新书等一系列杂事,俞盼便抽空带着稿子去了文学社提交。


    社里大部分社员都参加了这次活动,投稿量很大。评选结果需要一个月后才能出来,与一些略显焦躁的社员不同,俞盼的心态相当平和。


    嗯,这还得归功于家里那一箱子退稿信,俞盼的心态已经被锤炼得十分的稳定,在他看来,一次不成,下一次再好好改进就是了-


    沈砚舟最近为了一个重要的收购项目忙得不可开交,会议和应酬连轴转,这个月又不能履行和俞盼的半月见一次的约定了。


    这天刚结束一场漫长的会议,沈砚舟疲惫地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晚上还有两场应酬等着他,就在这时俞盼的电话打了过来。


    “哥!”电话刚一接通,俞盼兴奋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沈砚舟听见他的声音,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只觉得活过来了,“嗯,什么事这么开心?”


    俞盼在那边嘻嘻地笑,卖着关子:“你猜!猜对了……嗯,猜对了也没有奖励!”


    “好好好,让哥来猜猜。”沈砚舟对俞盼的各种事简直是了如指掌,能让他这么兴奋的,大概率只有一件事了,“是不是稿子过了?”


    “bingo!猜对啦!”俞盼雀跃地说着,“接下来就是把它改编成话剧剧本,然后组织排演,青年节那天要在话剧社公演!”


    “宝宝,你很棒。”沈砚舟毫不吝啬他的夸奖,由衷地为他高兴。


    “还有哦还有哦!你再猜猜下一个,这个你肯定猜不出来!”俞盼的语气更加神秘兮兮。


    沈砚舟很配合地放慢语速,装作思考的样子:“嗯……让哥好好想想……嗯,哥猜不出来了。”


    “哈!我就知道你猜不出来!”俞盼在电话里那头很乐呵,“我可以参与到话剧本编写里,还有还有,我之前不是画了这个稿子的连环画嘛?”


    “哥记得。”沈砚舟应道,他记得俞盼那些画,虽然人物线条简单,但动作和表情抓得很准,看着很有趣。


    “稿子被选中的时候,我就被邀请参与后续的筹备了。”俞盼继续说,“然后我看到他们画的舞台调度草图和人物走位图,就把我画的连环画也给他们看了。”


    “然后呢?”沈砚舟饶有兴致地问。


    “指导老师夸我画得很好,很有画面感很合理!”俞盼的声音里带着藏不住的得意,“还问我有没有学过这方面的知识,给我推荐了好几本相关的专业书~”


    “这位老师很有眼光。”沈砚舟如是说。


    “啊,不能跟你说了,我要去忙了!”俞盼说,“我现在每天下午都要去话剧社那边,周六日也要去。”


    “好,你去忙吧,哥等会儿也要忙了。”沈砚舟说。


    沈砚舟,”俞盼突然连名带姓地叫他,语气是罕见的严肃,“你听着,不许太拼命工作,要注意休息,听见没有?”


    沈砚舟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警告弄得心里一暖,失笑道:“好的宝宝,哥知道了。”


    俞盼在电话那头又沉默了一阵。


    “沈砚舟。”


    “我在。”


    “我想你了。”——


    作者有话说:盼盼[三花猫头]:[三花猫头][三花猫头][三花猫头]


    上一章有修改,增加了一千二百字


    第70章


    剧本的编写工作进展得如火如荼, 与此同时,也有了新的名字——无声。


    故事的主角阿福,在话剧中的表演形式,最终确定为手语与旁白相结合, 饰演阿福的演员需要通过丰富的面部表情和肢体俞盼来传递情绪, 并做出相应准确的手语动作。


    即便观众看不懂手语也没事,旁白会同步念出对应的台词, 确保观众无障碍理解故事情节。


    然而当剧本初稿终于敲定, 大家准备进入排练阶段时,一个很现实的问题才后知后觉地浮出水面。


    没人会标准的手语啊!


    此时距离青年节演出仅剩两个月,话剧社的社员们平时课业繁重, 一周最多挤出周末两天还有少数几个没课的下午来进行排练。


    饰演阿福的是一位大二的学长, 本身时间就很紧张,更别说专门抽出大量时间去学习与台词对应的手语了。


    就在大家为此犯愁,讨论着是不是得赶紧去请个手语老师时,俞盼说:“我会啊。”


    这话一出, 周围几个正在讨论的社员们立刻安静下来, 目光齐刷刷聚焦到俞盼身上。


    “俞盼!你为了写这个稿子, 还特地去学了手语吗!?”社员A又惊又喜道。


    社员B也投来钦佩的目光:“你也太厉害了吧!考虑得太周到了!


    俞盼只是笑了笑,没有多做解释, 他并不打算让旁人将这个故事与他自身的过往联系起来。


    于是, 俞盼平时除了上课,肩上又多了一份“手语教导”的工作。


    在接下来的每一次话剧排演中,他都准时出现在排练厅, 耐心地一个动作一个动作地纠正“阿福”的手语。


    排练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俞盼站在台下,看着自己笔下那个和自己有着相似命运痕迹的角色, 在舞台上被赋予生命,被诠释,被演绎,这种感觉对他而言,非常奇妙。


    在距离青年节仅剩一周的时候,话剧社完成了《无声》的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完整的带妆彩排。


    青年节前三天,校园里的节日气氛逐渐浓厚起来,各个社团都热火朝天地开展着赠票活动,话剧社也不例外。


    他们不仅邀请了文学院的各位老师,还成功邀请到几位在京市小有名气的作家前来观看指导。


    青年节的话剧公演将持续三天,共有九个剧目轮番上演。俞盼的《无声》被安排在了第二天的晚上。


    作为剧本的原创者,俞盼自然有资格邀请自己的朋友和家人前来观看这场对演出。


    俞盼第一个,也是理所当然地想到了沈砚舟。


    而现在的沈砚舟,也正处于事业的一个新阶段,他的公司在上一个月刚刚完成了整体搬迁。


    搬迁当天恰好是周五,俞盼下午没课,特意买机票回了一趟青屿,他仰着头仔细数了数那栋办公大楼,足足有二十层。


    再看着眼前规划整齐,绿树成荫的街道,如果不是亲眼见证过这里最初荒凉的模样,俞盼根本不敢相信短短两年间会有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


    公司规模壮大的同时,也意味着沈砚舟肩上的担子更重了,他来京市陪伴俞盼的时候,口袋里的手机时常响起,多半是工作上的事。


    不过好在那些日子里,俞盼也全身心扑在社团活动上,白天沈砚舟在家中处理工作,俞盼则背着书包往话剧社跑。


    到了晚上,两人便安安分分地窝在沙发里,看看电视,聊聊天,做点爱做的事儿,谁也不说谁。


    谭明有次和沈砚舟一块儿来了,见他们这样的相处模式,笑都笑不出来,说:“不是,你俩这样见了面有啥意思?跟搭伙过日子似的,搁这儿玩默契呢?”


    俞盼听了,皱了皱鼻子,理直气壮地反驳,“你不懂我们。”


    谭明被噎得一愣,随即举手投降:“行行行,我不懂,我不说了成吧?”


    终于,到了《无声》正式公演的当天。


    沈砚舟提前协调好工作,从青屿赶到了京市,他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深色西装出现在京大礼堂门口,挺拔的身影和沉稳的气质引来了不少侧目。


    俞盼早在后台的幕布缝隙里眼巴巴地张望了许久,一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在预留的前排位置坐下,心一下子安定下来了。


    他深吸一口气,转身投入到在最后的准备工作中去。


    灯光渐暗,帷幕缓缓拉开,属于阿福的故事,开始了。


    台下细微的交谈声也渐渐平息。


    大哥出远门工作,家中只剩下阿福。


    阿福是哑巴,但他也想为大哥分担,于是怯生生出门找活计。


    置景转换,阿福停在了书摊前。


    书摊老爷爷抬眼看了他,道:“想看什么自己拿。”


    阿福看了很久的书,临走前,一直看着书摊爷爷的面前的稿纸。


    见阿福一直盯着看自己,书摊爷爷拿起稿纸……


    俞盼看着这一幕,仿佛就回到了多年前,自己站在书铺里问书铺爷爷,自己也能写稿子投稿吗时的情景。


    受到鼓励的阿福开始写稿子,没多久就投稿了,也没有任何意外的受到了退稿信。


    阿福低着头,将那封退稿信一下又一下地折成一个歪歪扭扭的小方块,他没有哭,甚至在面对大哥时还在笑。


    大哥注意到了,带他出门。


    ……


    故事的最后,阿福收到了采用通知和第一笔稿费,他拿着那张薄薄的纸,手抖得厉害。


    阿福抬起头,看向站在不远处一直默默支持着他的大哥,书铺爷爷,房东奶奶,张了张嘴。


    然后,抬起手,开始打手语,动作从一开始的缓慢,变得越来越快,越来越有力,配合着舞台一侧响起的属于阿福内心的旁白:


    “我做到了,我不是累赘,我也可以用自己的笔,写出一个小小的世界。”


    当最后一个手语动作定格,阿福望向大哥,脸上绽开一个灿烂,眼里带着泪光的笑。


    大哥没有说话,他只是走上前,像从前那样,揉了揉阿福的脑袋。


    音乐也在此刻来到高//潮。


    幕布在掌声中缓缓合上,隔绝了舞台和观众席,俞盼还站在原地,心脏剧烈跳动着,耳边似乎还响着方才谢幕时那一阵热烈的掌声。


    还没等他缓过劲,就听到人喊,“快准备一下,我们要上台谢幕了,全体都去的啊,赶紧准备准备!”


    俞盼被几个兴奋的社员推搡着,汇入准备再次登台的人流中,大家脸上都洋溢着激动,还互相帮忙整理戏服。


    厚重的幕布再一次缓缓向两侧拉开。


    舞台上的灯已经全部亮起,将每一个人的脸都照得无比清晰。


    他们站成几排,饰演阿福的学长站在最前面,他的眼眶还有些泛红,显然还没有完全从角色情绪中抽离。


    比之前更加响亮的掌声如同潮水般涌来,全体演员齐齐向前,深深地鞠下一躬。


    直起身后,阿福学长侧过身,目光在身后的人群中寻找着,很快锁定在略显局促的俞盼身上,他笑着伸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其他社员们也心领神会,纷纷让开位置,笑着将俞盼推到了舞台最前方,与阿福学长并肩站立。


    聚光灯打在他身上,俞盼能感觉到自己的脸很热,很烫。他有些手足无措地站在灯光下,面对着台下仍在鼓掌的观众,心跳得快要蹦出喉咙。


    俞盼下意识望向沈砚舟的位置。


    沈砚舟依然坐在那里,他不再鼓掌,静静地看着台上,舞台的强光在俞盼周围形成了一圈光晕,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都有些不真实。


    他自然也看见俞盼望过来的眼神,那里面有紧张,有羞涩,但更多的是一种寻求自己确认的依赖。


    沈砚舟对着这个曾经胆小爱哭,如今已然能站在大学的舞台上,接受众人掌声的俞盼,带着肯定意味地点了一下头。


    只是这一个动作,俞盼却像是收到了全世界最棒的奖励,所有的紧张在这一刻消失。


    他深吸一口气,面向台下的观众,和身边共同奋斗的伙伴们,再次深深地鞠躬。


    演出圆满落幕,俞盼没有和社员们一起去聚餐,而是直奔沈砚舟。


    他现在最想见,也只想见沈砚舟-


    和心情激动的俞盼不同,他也没有注意到,刚才舞台下方的观众席里,同样坐着三个神色各异的人。


    吴崇之被爸妈硬拉来接受文学熏陶的,他对话剧这些向来没啥兴趣,看得是昏昏欲睡。


    好在这种校园表演时间都不会太长,在他即将要彻底睡过去的时候,演出终于结束,开始谢幕了。


    吴崇之半眯着眼,百无聊赖地看着台上,直到那个被众人推到最前面,被称为原创作者俞盼的男生映入眼帘时,他的眼睛瞬间睁大了,睡意全无。


    是他?那个据说和自己长得很像的俞盼?


    吴崇之不是没听同窗提起过,说文学院一个名叫俞盼的,跟他像得离奇,老是认错他们俩。


    他当时听完只觉得这些人少见多怪,天底下相像的人多了去,有什么稀奇的。


    同窗却摇头晃脑地说:“你见了就知道了。”


    吴崇之对此压根没上心,也没特意去找过,再加上学校这么大,人这么多,不特意找就能见到的几率几乎是零。


    这次骤然一见,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心里嘀咕,还真挺像啊……


    而比吴崇之更加惊愕的,是他身旁的父母,吴泽文和苏文君。


    苏文君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她一把抓住丈夫吴泽文的手,指甲几乎要掐进他的肉里,“泽文,他……他是不是小远?他就是小远,对不对?”


    吴泽文同样紧紧盯着台上那个年轻人,台上那孩子笑起来时的神态,尤其是那双眼睛的形状,确实……确实与妻子年轻时有几分说不出的神似。


    但毕竟经历得多,吴泽文比妻子要沉稳些,他反手握住妻子冰凉的手,低声道:“文君,你先别激动,冷静点,我们找了这么久,相像的人也不是没碰见过,我们……我们还需要确认。”


    只是他的视线,始终无法从那个正在鞠躬的身影上移开——


    作者有话说:盼盼[三花猫头]:你看我有几分像从前[好的][撒花][三花猫头]


图片    【请收藏魔镜小说 努力为你分享更多更好看的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