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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1章 绝对的 第九十一章


    自己一定不是什么坏人。


    莫里亚蒂是这么心安理得地认为的。


    虽然也不是什么好人就是了。


    他诚实地扮演着‘命运’赋予自己的每一个角色, 将这些显而易见的谎言扭转为真相,无论是作为混乱的代理人散布不安,还是伪装成圣洁的善人提供庇佑, 无论是玩弄人心, 挑起纷争,从中汲取乐趣,还是宽慰弱者, 施以援手,享受被人爱戴的虚荣。


    莫里亚蒂都做得明目张胆, ‘问心无愧’。


    他的善与恶都摆在明面上, 从不为自己辩驳, 任人评说。


    但人类不同。


    他们怎么能在温柔地宣扬美德与善良、编织有关于爱和希望故事的同时,剥夺他人的明天呢?


    称谎言为善意,称真实为残酷,为卑劣正名, 为污秽洗濯。


    最后, 演变为高尚。


    荒谬至极。


    然而就是这矛盾的一体两面, 才让人类如此有趣, 不是吗?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人类会做的啊。


    和人们下意识的认为不同,身为【第八枢·缄默圣殿】的守护者,莫里亚蒂最常做的从来都不是说谎, 而是【缄默】啊。


    看穿而不说穿,知情而沉默,放任危险的真相被掩盖,让误会与猜忌在寂静中滋生。


    隐瞒,也是一种谎言吗?


    莫里亚蒂可不这么认为。


    这是一种‘仁慈’的放任啊。


    但他不想将这种仁慈, 放在眼前的少女身上。


    “为什么要这样呢?小星焰。”


    记忆的碎片在攻击的间隙回闪,那是真相被‘揭穿’后的场景,他看见了那双充满了被背叛的震惊与愤怒的火焰眼眸,真心实意地感到困惑。


    莫里亚蒂甚至没有用他那惯常的、带着讥讽的轻佻语调,而是在这疑问中,流露出一种近乎笨拙的迷茫。


    “我对你的关心并非作假,我提供的帮助也并非无用,可为何得知我的真面目并非那粉发女郎的你,会如此愤怒呢?”


    这话乍一听或许像是在阴阳怪气地挑衅,但那一刻的莫里亚蒂,确实是真心地感到了疑惑。


    自认为洞悉人心的他,对此也产生了罕见的怀疑。


    不应该是这样的啊


    为什么要生气呢?小星焰


    虽然他暴露自己的真身是故意的,甚至是有意去引导星焰发现自己的真面目,带着一种恶劣的趣味,故意撕裂了他们之间那虚假的依赖,但真到了这一天,想象中的乐趣并没有到来,他反而有些惶恐。


    是像小孩子即将失去自己心爱的玩具时,那样慌乱的情感吗?


    莫里亚蒂不知道。


    “咻——!咻咻——!”


    弓矢如流星般密集地袭来,狠绝而精准,毫无犹豫。


    莫里亚蒂几乎没有躲避,而是迎着那伤害向前。


    “你还在讨厌我吗?小星焰?”


    ——


    “莫里亚蒂?真的会有人喜欢那家伙吗?”


    伊芙琳优雅地将一杯琥珀色的,散发着甜蜜气息的蜂蜜果汁轻轻放在星焰的面前,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赏心悦目的美感。


    只是看着小姑娘捧着杯子却不曾品尝,那双明亮活泼的眼眸此刻也低垂着,笼罩着一层显而易见的愁绪,伊芙琳就知道她的心事一定非同小可。


    否则也不会突然提起那个讨厌的家伙了。


    他袅袅娜娜地走到星焰身边的软垫坐下。


    “小焰~”他的声音温柔得像羽毛拂过心尖,“和哥哥说说吧?也许我能帮助你呢?”


    那只精致白皙的手撑在了星焰垂眸视野前,星焰下意识地抬头,撞进了那仿若绿宝石的眼眸中。


    充满了包容、鼓励和认真。


    “只有我们两个人~说说看吧?”


    他轻声哄诱着,声音里也满是让人安心的魔力。


    不会有人讨厌伊芙琳大人,就像不会有人喜欢莫里亚蒂一样。


    星焰张了张嘴,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喉咙。


    伊芙琳也没有催促,只是耐心等待着。


    “莫里亚蒂总说他洞察人心的能力不比您弱,伊芙琳大人。”


    也不知道为什么,星焰张嘴就是这么一句话。


    这要是别的谁来听,准是以为星焰是代莫里亚蒂来挑衅的。


    “噗嗤——”伊芙琳先是一愣,随即忍不住捂嘴大笑起来,笑声如银铃,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他?莫里亚蒂?洞察人心?哈哈哈——这真是我诞生以来听过的最有趣的笑话了!”


    伊芙琳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眼角甚至沁出了泪花。


    星焰也反应过来自己说这话似有些不妥,有些窘迫,“那个我不是这个意思,伊芙琳大人我”


    伊芙琳伸出纤细的食指,轻轻抵在星焰还想解释什么的嘴唇上,阻止了她,眼神重新变得温柔而深邃。


    他也没有怪星焰的意思。


    “好孩子,听我说,好不好?”


    星焰只能乖乖点头。


    “我猜,他肯定跟你说了很多人类的坏话吧~”


    坏话大概吧?星焰没觉得莫里亚蒂讨厌过人类,但他也的确像伊芙琳大人说得那样,总说些人类矛盾的话。


    也没等星焰回答,伊芙琳便继续说了下去。


    “像莫里亚蒂那样‘洞察人心’并不是一件了不起的难事哦,我的好小焰。”伊芙琳的笑容依旧甜蜜,“就像知道这世间万物皆有光暗两面,有好有坏,那不只是常识吗?”


    伊芙琳微微倾身,声音放得更加柔软。


    “重要的是在接受残酷一面的同时,也不要否认真善美的存在呀~”


    他们怎么能在温柔地宣扬美德与善良、编织有关于爱和希望故事的同时,剥夺他人的明天呢?


    他们怎么能在冷漠地选择抗拒与厌恶、传播有关于恨和绝望故事的同时,选择牺牲自己拯救他人呢?


    “谁也不是完全的善人,谁也不是绝对的恶人,”


    伊芙琳的声音如同叹息。


    “至于莫里亚蒂那个混蛋”伊芙琳无奈地笑了笑,语气里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怜悯,“他能看穿谎言,于是认为这世上都是谎言,认为所有的真心背后都藏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莫里亚蒂洞察的人心,永远都只是浮于表面的表象,谎言与真实或许是对立的,但他永远不会理解,为什么有些人明知是谎言还是会选择相信,为什么有些人在看清残酷后依旧选择保有温柔。”


    伊芙琳抬手揉了揉少女的脑袋,“你对他感到生气与愤怒,从来不是因为他在某件事上骗了你,对吗?”


    构建在谎言之上的温柔和关心本身并非作假,然而投入的信任与情感却会不可避免的受伤。


    星焰从不介意莫里亚蒂以何种形态面对自己,真诚似乎也不是他能学会的东西。


    但在莫里亚蒂的眼中,建立在谎言之上的信任也是谎言。


    在星焰发现自己被欺骗之后,她也没有真的离开第八枢,依旧选择了时常陪伴在莫里亚蒂的身边。


    从来都不是星焰在抗拒莫里亚蒂,而是莫里亚蒂在抗拒她啊。


    ——


    “莫里亚蒂,你觉得我讨厌你吗?”


    星焰觉得前所未有的冷静,仿佛暴风雨过后沉淀下的深海,再无波澜。


    注视着不远处的那张面具,星焰心中奇异般地不再翻涌被欺骗的愤怒,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悲悯的同情。


    因为莫里亚蒂不是人类,因为他只是诞生在人类一小片想象和情感中的梦世界造物。


    认识不到人类的一体两面并非他的错误,而是身为守护者的局限性。


    因此可悲,因此可怜。


    莫里亚蒂似乎被这个反问问得一怔,随即那神经质的表演又开始喋喋不休。


    “果然还是讨厌的吧,哈哈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毕竟做了那么过分的事情,对人类来说渴望得到他人的真诚是理所应当的吧,所以讨厌才是正常的吧,以及”


    “我不讨厌你。”


    平静而简单的五个字,轻松打断了莫里亚蒂的碎碎念。


    缄默圣殿里所有的虚影,都和本体一样,呆滞了下来。


    他是【第八枢·缄默圣殿】的守护者,他能洞悉一切谎言,看见掩藏在其下的真相。


    是假的吧,一定是假的吧,是谎言,谎言才对,不应该,不对,不


    那与生俱来的能力,残酷地反馈着那个事实。


    是真的。


    真的。


    她说的是真话。


    没有虚假,毫无勉强,全然真实。


    莫里亚蒂彻底呆愣在原地,仿若石像。


    同样一句话,上一次见到星焰时,莫里亚蒂也有听到。


    但那一次,他根本不敢去分辨。


    他不想看见那个显而易见的谎言成真。


    “或许一开始知道真相的时候有点难以接受,我感觉很受伤,很生气,但是当我再一次回到缄默圣殿找你的时候,我就原谅你了。”


    星焰没有管他会给出什么反应,只是决定把该说的话说完。


    没有怨气是假的,那怒火几乎将她焚烧殆尽,但在她冷静下来,真的想要原谅莫里亚蒂的时候,莫里亚蒂总是一副:你讨厌我是应当的,你一定很讨厌我吧,哈哈我就知道你讨厌我的态度更惹人厌。


    星焰一直以来都很迷茫,尤其是在这种反复的拉扯之下,甚至让她开始怀疑自己。


    直到在同伴们的鼓励下,尝试寻找伊芙琳大人沟通,她才终于理解了这‘当局者迷’。


    原谅与否是她自己的选择,莫里亚蒂接受与否都无所谓。


    她不会说谎,她要问心无愧。


    所以,她不再讨厌莫里亚蒂。


    “谢谢你一直以来的陪伴,也谢谢你最初的帮助,莫里亚蒂,谢谢你。”


    星焰终于露出了一个微笑。


    清明,纯粹,温柔,灿烂——


    作者有话说:爱你们![红心]


    第92章 也是 第九十二章


    【找到年龄尚小的梦使者, 并试探出他们的身份。】


    莫里亚蒂的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那两本记忆之书的封面,回想着这个同时出现在两本书中的命令。


    那两个家伙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一个知道自己在做坏事,但傲慢与功利心蒙蔽了他的感知, 他根本不知道, 也不在乎自己做的事情可能会酿成怎样可怕的后果。


    一个甚至浑浑噩噩到连自己在做的是不是坏事都不清楚,只是被优厚的报酬冲昏了头脑,下意识地忽略了自己行为的好坏。


    反正只要‘做好上头交代的事情’就可以了, 至于自己做的事情是否会给他人带去灭顶之灾,是否在制造无法挽回的苦难, 那都不重要, 根本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内。


    真是愚蠢又可笑。


    一种混合着厌恶与无聊的情绪翻涌上来。


    莫里亚蒂的目光掠过那哭声传来的方向, 身为枢区域的守护者,他的目光透过重重建筑,看见了那角落里的不速之客。


    一个看起来不过七八岁,正抱膝坐着, 肩膀还在微微颤抖的红发小姑娘。


    哎呀, 这不完全符合那两个家伙寻找的目标吗?


    要把她交给那个姓王的蠢货吗?


    莫里亚蒂一边靠近, 一边思量着。


    交给他们, 看看会发生什么?或许会有一场好戏呢。


    莫里亚蒂的思维习惯性地开始向寻乐子的方向滑去。


    无论如何,都要先取得小姑娘的信任才行。


    于是莫里亚蒂熟练地改变了自己的形象——那就借一借你的吧~伊芙琳,想来你一定不会介意的,嘻嘻。


    “啊啦~怎么独自一人藏在这里哭泣呐, 小姑娘?”


    那套经过‘千锤百炼’的,充满欺诈性的温柔语调自动响起,莫里亚蒂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悄然出现在女孩的身边,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关切与担忧。


    红发小姑娘闻声,猛地抬起了头。


    女孩有着双浸透在水中的宝石眼眸, 明亮而破碎,里面清晰地倒映着惊惧与戒备,就像小动物那样,但同时,又有一种不肯服输的倔强,死死地撑着那即将决堤的脆弱。


    那矛盾的情绪,鲜明地同时存在于这一双眼眸中。


    时间凝滞了一瞬,对视的刹那,莫里亚蒂那惯于算计、寻得乐子的心像是被某种细微却尖锐的东西刺了一下。


    那些令人作呕的、为了利益而奔走的家伙


    那个充斥着虚伪、冷漠和自欺欺人的任务


    哪有眼前这个真实哭泣着的,挣扎着的,鲜活的脆弱的倔强的小东西来得有趣?来得可爱呢?


    电光火石之间,莫里亚蒂立刻做出了决定。


    “哎呀,好可怜呐,小姑娘,你的眼泪看得姐姐心都要碎了。”


    ——


    “莫里亚蒂不是个坏人。”


    星焰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经过深思熟虑后的肯定。


    而听到这句话,宫冶雅织只是端起茶杯浅啜一口,语气平淡无波。


    “我不予评价。”


    宫冶雅织对好人和坏人的评价标准相当的严苛,不是没有做过坏事就是好人,更何况莫里亚蒂的所作所为显然与之相去甚远。


    但他尊重好友的判断,爱屋及乌放在他的身上也是适用的。


    “这个我还是比较赞同星焰的。”出乎意料地,反而是倾竹析最先给出了赞同的一票,“那家伙本质上就是个超级别扭鬼啦,星焰你只要撒撒娇他什么都会为你做的~”


    星焰猛地瞪大双眼,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玩笑,“啊?”


    虽然她不觉得莫里亚蒂是个坏人,但别扭鬼什么的,拿来形容莫里亚蒂还是太超过了。


    乍一听倾竹析的总结,虞年谣觉得有点渗人,但仔细一想过去星焰和莫里亚蒂的种种经历,又不得不承认还真是这样。


    莫里亚蒂特别喜欢捉弄踏入第八枢的存在,不管是梦使者还是原住民,他甚至喜欢把那些已经进入深度睡眠的普通人吓醒,并以此为乐。


    明明是不属于逆位的枢区域却能把人吓醒,也算是莫里亚蒂天赋异禀了。


    但真说他有没有做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倒也没有。


    他不会像尼德霍格或者是忒休斯无意或故意去弄死谁,也不像人类中的望渊那样有着滔天的野心。


    莫里亚蒂掀起的所有风波,制造的所有麻烦,归根结底都是为了排遣那几乎根植于心的寂寞和无趣。


    作为梦世界的造物,诞生于人类情感与想象中的守护者,以人类的道德水平来要求他到底还是太为难了。


    “那星焰撒撒娇,莫里亚蒂会愿意把枢梦碎片给你吗?”


    陈束跃不含任何恶意,也只是顺着倾竹析说得话随口一问。


    “我和莫里亚蒂关系哪有这么好啊!我没被他玩死已经是幸运值拉满了!”


    星焰几乎要跳起来了,脸上泛着不知是羞恼还是无奈的红晕。


    只要想起那个家伙她就有点头疼,而且莫里亚蒂也不是什么蠢货,枢梦碎片几乎等同于守护者的生命,虽然失去枢梦碎片不会致死,但失去权能和死亡也没什么区别了。


    等到枢梦碎片重回枢区域,这些‘失格’的存在也不会再次成为守护者。


    嗯也不能说得这么绝对,但像魇梦领主和尼德霍格这一类的存在还是太特殊了,除开他们,大多守护者确实都是如此。


    “我也不是在帮他说话,但莫里亚蒂只有对你才是特殊的吧?”


    倾竹析摆摆手,语气带着他人无法理解的,似有些莫名其妙的笃定。


    从当初看漫画的视角来形容,那莫里亚蒂和星焰就是极其别扭、互相试探却又不会在关键时刻抛弃对方的,超越了友情和亲情的一种独特的挚友关系。


    甚至,彼此之间带着一点相互救赎的意味。


    星焰有些时候就是单纯不想承认自己信任着莫里亚蒂。


    但她也知道,莫里亚蒂至始至终没有真正地害过自己,甚至还微妙地保护着她。


    “所以,其实对这种别扭鬼,打直球就好了。”倾竹析一脸‘我是专家’的表情,得意洋洋地准备分享经验,“就像我对小谣和雅织那个时候”


    “闭嘴!”


    “竹析!!!”


    倾竹析被两个人强行打断,之前发生在咖啡厅的事情还让两人历历在目。


    说给星焰听就算了,当时不在场的阿跃和杭凤还在啊!


    当陈束跃和宓杭凤充满疑惑和好奇的目光齐刷刷投向两人时,真是刀了倾竹析的心思都有了。


    倾竹析摊开双手耸耸肩,脸上挂着欠揍的笑,“看吧,就是这样~”


    星焰差点没忍住笑出了声。


    ——


    深吸一口气。


    “谢谢你一直以来的陪伴,也谢谢你最初的帮助,莫里亚蒂,谢谢你。”


    那就打直球吧,就和倾竹析说的那样。


    说完这话,星焰露出一个灿烂而真诚的微笑。


    莫里亚蒂像是真的化作了雕像,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至于生死存亡的战斗什么的,早已被两人抛到了九霄云外了。


    手中的长弓化作光点消散,星焰一步一步朝着莫里亚蒂走去。


    这脚步声惊醒了僵直的莫里亚蒂,他像是被烫到了一样,终于有了动作。


    “等等一下”他的声音带着罕见的慌乱,甚至有些结巴。


    “不要过来!”


    “等等不要”


    莫里亚蒂不断后退,星焰不断向前,直至莫里亚蒂退无可退。


    他拼命地想要将目光从女孩身上移开,不敢去看那双过于清澈明亮的眼睛,但却像是吸引着所有光线的黑洞,令他无处可躲。


    最后,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已是‘穷途末路’,认命一般地耷拉下脑袋,声音闷闷的。


    “小星焰”


    “嗯,我在哦。”


    “你真的不讨厌我吗?”


    “对啊,我不讨厌你。”


    “”


    “真要说的话,我讨厌你的面具,因为很丑,你的审美有待长进。”


    星焰其实脑子也不像她表现出来的那么冷静,几乎是看见了什么都说什么。


    莫里亚蒂双手捂住了脸,发出一声含糊不清的、近乎呜咽的声音。


    “我还挺喜欢的呜”


    星焰笑出了声。


    “那就戴着呗,看惯了也确实不错~”


    莫里亚蒂从指头缝里抬起头,似乎有些委屈。


    “这句话是在骗我。”


    “对呀,我在骗你。”


    星焰大方地承认了,笑容狡黠。


    “”


    莫里亚蒂再次语塞,对这种坦率的欺骗感到无所适从。


    星焰看着他难得的呆愣模样,学着倾竹析的样子,用那种轻松而又理所当然的语气继续说道。


    “因为你是我的朋友嘛,所以这不叫欺骗——而是包容,是尊重。”


    终于,莫里亚蒂似乎理解了人类口中的,所谓善意的谎言。


    谎言不止可以出于恶意、算计或恐惧。


    它也可以出于偏爱。


    星焰愿意包容他,所以她愿意接受不属于自己审美的丑陋面具。


    有些时候,谎言也并非洪水猛兽啊。


    是谎言,也是偏爱。


    是谎言,也是包容。


    是谎言,也是真诚。


    奇异的酸涩情绪涌上心头,陌生到令他恐惧。


    “小星焰在下一个梦世界的循环里,我也能成为你的朋友吗?”


    “?!”


    “我能看到‘真相’啦。”


    虽然有些惊讶,但星焰却莫名安心不少。


    她向他伸出了手。


    “一定可以!”


    莫里亚蒂牵住了星焰的手,光芒猛地在其间绽放。


    随着光芒逐渐淡出,星焰看见了那发光的存在。


    是【第八枢·缄默圣殿】的枢梦碎片——


    作者有话说:[狗头][狗头][狗头]


    爱你们![红心]


    第93章 人类 第九十三章


    一头如同熔化黄金般耀眼炫目的金色短发, 每一根发丝都仿佛自带聚光灯效果,嚣张地梳向后脑勺,造型前卫得堪比某种星际科幻片里的造型, 双眼是炽烈纯粹的猩红, 比起上等而透彻的红宝石,更像是摇曳的火焰,顾盼间带着一种妖异而又骚气的光芒。


    最夸张的是他不知道从哪儿给自己弄来了一件亮片闪闪的骚紫色外套, 配上他那得意洋洋地神态,活像是从某个摇滚乐队演唱会后台跑出来的家伙。


    倾竹析眼睛唰的一下亮了, 一个箭步冲上去就勾住了莫里亚蒂的肩膀。


    “我勒个, 兄弟你好潮啊。”


    “有品啊兄弟!你就说金发帅不帅吧!”


    “帅!太帅了!你就是整条gai上最亮的崽!”


    倾竹析语气里的赞叹不像演的。


    莫里亚蒂满意地哼哼了两声, 仿佛得到了最高的赞誉。


    众人:“”


    宫冶雅织和星焰对视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未尽之言。


    神经病吧!


    但是能和莫里亚蒂直接进行一个勾肩搭背的倾竹析更是神经病!


    陈束跃吞咽了一下,“这家伙是?”


    星焰真的很不想承认自己是认识他的,她甚至略微有些后悔, 无比想要收回之前那些关于‘尊重’和‘包容’的鬼话


    那种事情不要啊!谁要包容这种级别的审美灾难啊!


    虞年谣憋笑憋得难受, 虽然他也觉得莫里亚蒂的装扮相当糟糕。


    他回答了陈束跃的问题。


    “是莫里亚蒂, 他主动把枢梦碎片交给了我们。”


    陈束跃瞪大双眼, 宓杭凤直接扶额。


    但比起那几乎要闪瞎眼的糟糕审美,宓杭凤还是对枢梦碎片的事情更感兴趣。


    “他直接把枢梦碎片交给我们,那身为守护者的他不会死吗?”


    失去枢梦碎片的莫里亚蒂已经不再是守护者了,但说是原住民似乎又有哪里不对。


    好在这个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也能算是他们小队的一员了。


    星焰的本意是莫里亚蒂可以去做任何他想要做的事情,但莫里亚蒂说喜欢待在她身边,星焰也没有意见,所以虽然不是正式的加入,但也就随他去了。


    “不会, 只是他也失去了枢区域的权能,现在是更接近原住民的存在吧。”


    虞年谣也是第一次见到莫里亚蒂主动交出枢梦碎片。


    不过这没什么不好,星焰也解开了自己的心结,没有什么比这更值得高兴的了。


    ——


    “伊芙,你为何不能一直陪伴在我身边呢?”


    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与惆怅,仿佛明知答案,却仍忍不住追问。


    “我一直都在这里呀,亲爱的~”


    伊芙琳听到那感叹,转过身来,裙摆划出优雅的弧度,微笑完美得宛若精心绘制的面具,温柔,却始终带着无法忽视的非人感。


    “可你不是人类,你只是梦世界里的幻影。”


    那话语直白的落下。


    “”


    像人类。


    这究竟是一种夸赞,还是一种有心无意的讽刺?


    在伊芙琳自己看来,更像是一道诅咒。


    比起听过无数遍的,【如果你真的是女人就好了】这样的遗憾感叹,显然是【如果你真的是人类就好了】更加恶毒。


    因为如果伊芙琳想,他的确可以成为女人,或者是任何他想要成为的形态,但他永远都不可能成为人类。


    伊芙琳优雅的微笑着,精致的脸庞上看不出丝毫被冒犯的痕迹,仿佛刚才那句直指核心的话只是微风拂过。


    然而,他轻轻抛出了反问,像是一面镜子,瞬间照出了提问者自己都未敢面对的内心。


    “申屠修齐,你希望我是人类吗?”


    被唤作‘申屠修齐’的男人沉默了,伊芙琳通常只会叫他叫他们所有人亲爱的,而不是直呼其名。


    时间在寂静中流淌,良久,他才苦笑一声。


    “伊芙琳,我为我的冒犯道歉,我不该说出这些话。”


    不该说出——他承认了话语中的失礼。


    而不是不该这么想——他无法否认内心深处确实藏着的期盼。


    有些时候,伊芙琳也会为自己能准确看出他人情绪和心中所想而感到烦恼。


    残酷而又无情。


    伊芙琳纤细的指尖轻轻遮住姣好的嘴唇,发出一阵轻柔悦耳的笑声,巧妙地打破了这瞬间凝固的、略显尴尬的气氛。


    “您说笑了~”他的声音依旧甜美动人,仿佛刚才的一切未曾发生,“您的期待,我已经完全理解了呢。”


    微微歪头,妩媚的双眼中透着通查一切的疏离。


    “只是,那可太为难我了呀。”


    伊芙琳几乎能够想象出对方未能说出口的后半句话:如果现实里真的存在像你这样轻易就能看透人心,将情感玩弄于鼓掌指尖的人类,那该是多么可怕的灾难。


    但没有关系。


    伊芙琳并不在乎。


    “伊芙”


    “伊芙琳”


    “伊芙琳大人?”


    无数张或迷恋、或渴求、或依赖、或迷茫的面容,无数声或温柔、或急切、或虔诚、或深刻的呼唤,跨越了时间的碎片,最终都与眼前这张带着关切的脸庞重合。


    “怎么了,亲爱的小谣?”


    伊芙琳翩然回神,那双能颠倒众生的眼眸瞬间重新聚焦,漾起惯常的温柔涟漪。


    他伸出手,亲昵地点了一下虞年谣的鼻尖,动作娇俏而自然。


    “您还好吗?”


    虞年谣关心地问道。


    “我?当然,倒是小谣你,来这里,是有什么心事想和我分享吗?”


    伊芙琳巧妙地避开了问题,笑容更是无懈可击,反而将关切抛回给了对方。


    虞年谣是能清晰感受到伊芙琳对自己那份相当独特的喜爱的,但即使是现在的他回望全部的过去,也不知这偏爱究竟起源何处,仿佛只是一种无缘无故的馈赠。


    不久之前和倾竹析那略显尴尬的谈心结束之后,虞年谣恍惚间意识到了什么。


    他一直将自己摆在一个需要照顾他人的‘救助者’的位置上,习惯于倾听、承担、为他人的困境寻求出路,然而即使是早已做好觉悟,也会有精疲力尽的时候。


    可能是自作多情了,但伊芙琳大人也是这样吧?


    于是虞年谣鼓起勇气,问出了这个或许有些唐突的问题。


    “伊芙琳大人可以和我说说您的过去吗?”


    伊芙琳微微睁大双眼,纤长的睫毛轻颤,颇为意外。


    “嗯?”他发出一声婉转的鼻音,“怎么突然想知道关于我的事情了?”


    他的语气依旧轻柔,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虞年谣认真点头,目光清澈而坚定,“嗯,想要更加多的了解您。”


    那并不是出于好奇的打探,也不是一时兴起,而是发自内心地想要更多的去理解眼前的存在。


    这可真是意外


    伊芙琳沉默了片刻,脸上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并未立刻回应这份请求,反而轻轻地将话题引开。


    “不去陪你的朋友们真的好吗?毕竟”


    毕竟他们才是你的同类,是人类。


    这话轻柔得像羽毛,却轻柔地划开了一道界限。


    在他漫长的生命中,伊芙琳见过太多沉溺于他编织的温柔乡中。


    有些是为了寻求慰藉,有些是为了寻求刺激,有些则是寻求逃避,但虞年谣与他们都不同。


    这个孩子,有着更加坚定的决心,也因此,他突然的靠近或许并无恶意,但也并不‘单纯’。


    是为了诱骗出自己的枢梦碎片吗?


    但伊芙琳几乎是在瞬间就否认了这个可能。


    原因很简单,无论是虞年谣,还是他的那些同伴,都不是这种人。


    这是‘权能’带给伊芙琳的肯定答案。


    “嗯,无论是陪伴同伴,还是陪伴您,都不冲突吧?如果要坦诚一点讲,那便是我不想再这么自欺欺人不明不白地走下去了。”


    虞年谣这话乍一听有些奇怪。


    就连伊芙琳,一时之间也没能察觉到他的意图。


    什么叫做自欺欺人不明不白地走下去?虞年谣过去是在自欺欺人和不明不白地前进吗?


    伊芙琳那双能看透人心的眼眸,浮现出了纯粹的困惑。


    “小谣呀,你究竟藏着怎样的秘密呢?”


    伊芙琳在无数次循环中为虞年谣提供了数之不尽的帮助,然而他还是不够了解伊芙琳,这份迟来的认知,伴随着对自我的肯定,足以称得上是愧疚。


    “如果您想知道,我可以告诉您。”


    ——


    记忆的碎片如同被惊动的蝶群,骤然翻飞。


    “伊芙琳,你为何如此像人呢?”某个遗忘名字的梦使者,曾带着醉意与迷恋感叹。


    “”


    “伊芙,你说话的方式,思考的逻辑,简直和人类一模一样。”另一个痴迷着他的女孩,如此笃定地判断。


    “”


    “所以守护者什么的果然是假的吧,你和我们一样,也是梦使者吧?对不对?”更有人自欺欺人一般,自顾自下了定义。


    “”


    这些话语不断地出现,又不断地消失,而伊芙琳都选择用完美的笑容和恰到好处的沉默来应对,将那心中瞬间涌起的波澜掩藏。


    为什么自己会如此像人呢?


    【第四枢·心恋回廊】的守护者【失心伊芙琳】。


    为何如此像人呢?


    因为创造他的,便是人类的温柔、残酷,眼泪、痛苦,以及爱、与执着。


    也因此,他能无数次触碰到对方真实而炽热的灵魂。


    可如果真的产生了这样的想法,他也就不再是自己了吧——


    作者有话说:爱你们![红心]


    第94章 活着 第九十四章


    在莫里亚蒂交出自己的枢梦碎片后的第二天晚上, 【望渊】果然对【第一枢·白昼的咏颂】下手了。


    依旧是熟悉的、令人心悸的灾难景象,天空中圣洁的建筑崩毁,染上污浊的紫斑, 哀悼的歌声不再是抚慰, 化作刺耳的尖啸,大地震颤,亡灵的气息从地底翻涌而上。


    白昼的咏颂被漆黑吞噬。


    他们依旧无法阻止望渊使用【联觉噩梦冲覆】的技术侵蚀梦世界, 只能尽力协助原住民撤离转移至第六枢,并尽可能的减少猎梦者带来的伤亡和损失。


    而倾竹析就按照之前和大家约定好的那样, 前去挑战【安息歌者·塞蕾娜】。


    “”


    莫里亚蒂也参与进了这场救援, 在最后的最后, 他静立在一旁,罕见地沉默着,他注视着远处崩裂的一切,红色的眼眸中透着一股说不清的压抑。


    “莫里亚蒂?”星焰从背后走来, 轻声唤他。


    撤离的事情已经完成的差不多了, 他们也该离开第一枢了。


    “有一种兔死狐悲的感觉。”


    他低声道, 声音再次褪去了往日夸张的喜剧感, 显得更加的真实。


    他也曾是枢区域的守护者,而如果他没能和星焰坦诚相交,自己的结局无非两种:要么战斗而死,交出枢梦碎片;要么如塞蕾娜这般被污染至此, 战斗而死,交出枢梦碎片。


    “悲伤是正常的,不要用兔死狐悲这样的成语来形容自己啦。”


    星焰想要活跃一下气氛,但她也很难去控制自己现在的心情。


    只要是正常人,在看到白昼的咏颂被侵蚀至此的模样, 就不可能不难过。


    “你会怪我吗?星焰,我其实是有机会阻止这样的灾难发生的。”


    他并非没有察觉到这个来自梦世界之外的组织【望渊】的恶意,在遇见星焰之前和之后,他都撞见过这些成员不下百回。


    但莫里亚蒂从未在意,也不曾想过阻拦。


    他是千面愚者,是乐子人莫里亚蒂,世界的混乱于他而言不过是又一出好戏,而他巴不得这样的好戏更多呢。


    能在遇见星焰之时善心大发,连他自己都觉得意外。


    现在想来,也能算是‘命运’吧。


    “这怎么能怪到你头上呢?毕竟是梦世界之外的事情,你能做到的很有限啊。”星焰一副‘你怎么会这么想’的表情。


    但这满脸的莫名其妙让莫里亚蒂安心了下来。


    “总有一天,虽然不知道还有多远,我们一定可以找到一个完美的结局。”星焰语气前所未有的坚定,目光灼灼,只要和同伴们在一起,就一定没有什么是做不到的,“我想,这大概就是轮回循环的意义吧。”


    莫里亚蒂轻轻呵出一口气,他无比庆幸自己曾拥有过看穿真相与谎言的权能,正因如此,即使他不被轮回选择,也能藉由窥见的那份‘真相’,维系住与星焰之间这段不可思议的友谊,哪怕跨越无数的时间与空间。


    这份来之不易的宝贵真诚,他无论如何都不想要失去。


    “星焰呀~”他转过头,语气恢复了几分往日的轻佻,却掩不住深处的认真,“若是在达成了那个结局之后,你们依旧要继续前进呢?”


    并不是莫里亚蒂存心想要毁坏气氛,只是这问题现实得避无可避……


    以莫里亚蒂自己的性格,他肯定更信奉于‘及时行乐’的。


    “那就继续啊,那没什么不好吧,故事是有结局的,但人生没有呀。”


    星焰觉得自己的心态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大概是因为过往的烦恼都很好的解决了吧,无论是妹妹那边,还是莫里亚蒂这边。


    没有比现在更值得珍惜的了。


    况且就算再度循环,也没有什么好怕的。


    因为她知道她能做到,他们一定能做到。


    “况且,总有人需要未来吧,我们做的一定是有意义的!”


    ——


    “我的过去啊,没什么特别的,只是和被认可的守护者——比如伏尔甘等不同,我是枢梦碎片回归枢区域时诞生的守护者,也因此不曾得知梦世界此前的过往。”


    灿烂的花海中,伊芙琳微微笑着,阳光落在他的身上,仿佛为他镀上了一层柔光,美得不似真人。


    刺玫在伊芙琳的照顾下温顺地收敛了花刺,因此两人才能在这里野餐。


    几乎在撤离行动结束后的瞬间,虞年谣就收到了来自伊芙琳的通讯。


    他邀请他前去第四枢一叙。


    虞年谣是独自来赴约的,一如既往。


    “原住民有着不同程度的缺陷,再怎么真实,始终都有与人类不同的地方,我想这大概就是枢梦碎片直接塑造我的理由吧?”


    因为他必须是心恋回廊中最了解人类的那一个,懂得什么是爱,什么是恨。


    伊芙琳轻啜一口花茶,觉得自己的‘命运’从那个时候就已经埋下了。


    不只是人,守护者也会产生类似的疑问——为何他们生来就是要走向死亡的呢?


    虞年谣安静地聆听着,偶尔品尝一块伊芙琳变出来的糕点,只做一个纯粹的倾听者,而不是评判者。


    “那时候的梦世界刚刚重生,我见过很多的梦使者。”伊芙琳的眼中流转着追忆的光,“而几乎不会有人讨厌我,我和他们每个人的关系都很好。”


    很好,甚至好到有些不同寻常了。


    毕竟‘如果你是人类就好了’这样冒犯的感叹,正常人也不会轻易对关系普通的存在说出口。


    “我很喜欢大家,所以有些时候也会产生:要是我能离开梦世界,去往外面的世界看看就好了。”


    那声音中,只余叹息。


    梦世界和现实相比,好像就只是一个虚假的幻影世界,虽然沉迷其中的梦使者并不在少数,但大多数人都执着着‘迟早要醒来’的铁律。


    有什么区别吗?梦世界难道就虚无缥缈到这么不堪,以至于自己的存在也被否定了吗?


    这样的想法很矛盾,但却没有意义。


    因为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实现。


    “比如,有一个叫做申屠修齐的人,他曾经和我的关系就很好哦,我几乎是看着他长大的。”


    伊芙琳的语气愈发轻柔,那尘封的记忆也终于回到了现实。


    故事说到这里,虞年谣是无意打断伊芙琳,但他实在是太惊讶了。


    “申屠修齐?!”


    “嗯哼~怎么了?小谣认识他?”


    虞年谣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算是单方面的认识。”


    “你认识他是正常的哦,毕竟是上一位挑战了魇梦领主的英雄嘛~”


    是的,但虞年谣认识他不仅是因为这个身份,还是因为他是


    宫冶雅织的老师。


    “说是关系很好,其实已经到了形影不离的地步,随着他长大,梦世界的环境愈发恶劣,于是他决定挺身而出,去改变梦世界的现状。”


    说到前面,伊芙琳的脸上流露出‘怀念’的情绪,但在后半句,他的神情又忧虑了起来。


    其实他和申屠修齐的立场是对立的,因为伊芙琳是守护者,而申屠修齐要改变梦世界,要挑战魇梦领主,就必须得到所有守护者的枢梦碎片。


    很难去形容伊芙琳当时的心情,究竟是为申屠修齐的成长而感到欣慰,还是为他在明知自己是守护者的情况下依旧选择走上挑战之路的心寒。


    但总体而言是高兴的吧。


    否则他就不会陪伴申屠修齐走在挑战一路,直至最后主动将枢梦碎片交给申屠修齐吧。


    伊芙琳决定成全申屠修齐的选择,不论他是否成功。


    “但是如大家所看到的那样,他失败了。”


    失去枢梦碎片的伊芙琳也失去了控制枢区域的权能,而放弃枢梦碎片更是让曾经被偏爱的他变成了被厌憎,差点死在了第四枢中。


    “我很抱歉”


    虞年谣低声说着,他也曾做过‘救世主’,知道下定决心挑战魇梦领主和真正面对那绝望的强大是两回事,而能够坚持都到最后一步的人,无论成败,其意志本身都足够称得上伟大。


    况且申屠修齐一直都没有放弃。


    “那也是申屠修齐的选择,我能做的也只有祝福他。”


    伊芙琳说得轻松,但接受失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所以后来他将枢梦碎片还给您了,对吗?”


    这才能解释为何伊芙琳依旧是守护者,而不是被枢梦碎片选择抛弃的存在。


    伊芙琳轻轻颔首,唇角重新漾开那迷人的微笑。


    “小谣真聪明~”


    如果不是申屠修齐的精神受到重创,他也不会轻易放弃。


    有些话是伊芙琳未曾说出口的,但他很高兴申屠修齐没有忘记自己。


    从没有任何时候像当时那样,让伊芙琳深刻认知到‘自己的确不是人类,也无法成为人类。’


    “伊芙。”那时,申屠修齐的声音疲惫而平静,他将枢梦碎片轻轻放在伊芙琳掌心,“你为何不能一直陪伴在我身边呢?”


    但哪怕是人类,也做不到永远相伴啊,这样要求他,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这样不好吗?反正在梦里的一切都是可以随时醒来并抛弃的,就像是在玩游戏一样。


    只是伊芙琳到底没有这么说。


    “伊芙琳大人,真是温柔的人。”


    少年真诚的声音,将伊芙琳的思绪拉回到现在。


    “噗,你觉得我是温柔的人吗?”


    伊芙琳忍不住轻笑出声,眼中流转着复杂难辨的光。


    “是啊,不只是我这么觉得。”


    在虞年谣看来,温柔这个形容词,就是最好的‘证明’。


    是不是人,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本来人类就是除了记忆,一无所有的存在嘛,伊芙琳大人在我们所有人的脑海中,在我们的心里活着啊。”——


    作者有话说:爱你们![红心]


    第95章 闪耀无比 第九十五章


    梦世界之于现实, 恰如现实之于梦世界,彼此映照,互为倒影。


    存在的定义在冰冷的科学框架内或许是模糊的、可争议的, 但在个人的心里又是明确的。


    相信梦世界存在, 那么梦世界就必定存在,它的风会拂过每个人的发梢,它的伤痛能永远刻入记忆。


    如果不相信梦世界存在, 那么纵有万千的光怪陆离,也不过是终究会醒来的梦, 是一场‘脑内电信号’的絮语。


    那么多人喜欢着伊芙琳, 却又有那么多人因为伊芙琳的存在本质而对他产生质疑。


    仿佛他们曾在这里感受过温暖和慰藉, 在花海中品尝到带着花香的茶点,那些低语和受到的包容与理解,以及此前获取到的一切友谊和欢愉,都是虚假的一样。


    不觉得很过分吗?


    否认伊芙琳, 和否认自己过往以来所有的经历, 所有的记忆与情感, 又有什么区别?


    虞年谣只是觉得很过分。


    “伊芙琳大人遇见那么多讨厌的人还能保持温柔, 这世上不会有比您更温柔的人了。”


    少年的话语清晰而坚定,令人动容。


    而伊芙琳的眼眸中,也浮现出一种近乎‘触动’的情绪。


    见过的那么多梦使者中,沉迷、利用、恐惧、敬畏的都有, 但只有虞年谣将自己的存在与真实画上了等号,赋予了同等的重量。


    他轻微的笑了笑,笑容里那如面具一般的完美无瑕簌簌剥落,多了一份疲惫而真实的‘释然’。


    “小谣。”他轻声唤道,声音像花瓣落在水面漾起的涟漪, “我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


    连伊芙琳自己都会怀疑自身存在的意义。


    规则,造物,守护一个终将倾覆的轮回,他们的存在,比起鲜活的、拥有着选择权和无限可能性的生命,的确都显得太过虚无。


    虞年谣没再多说些什么,他的想法和心意已经传达给了伊芙琳。


    “小谣呐”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伊芙琳如叹息一般呼唤着虞年谣。


    “我在的,伊芙琳大人。”


    一抹温柔的粉色光华,倏然在伊芙琳的心口处绽放,如同娇美的花朵。


    光脉奔流,汇聚于一点,浓郁花香也弥漫开来,凝成实质 ,如轻纱般环绕着两人。


    “很高兴,在生命的最后,能遇见你哦~”


    他化作了无数纷飞的刺玫花瓣,混合着粉色的光尘,翩跹舞动,最终彻底消散在空中,回归了这片美丽的土地。


    唯有那枚静静躺在虞年谣手心中的枢梦碎片,以及空气中久久不散的芬芳,证明着伊芙琳曾真实地存在过。


    “晚安,伊芙琳大人。”


    黑发少年轻叹道。


    ——


    “嗯?怎么突然进入这么沉重的话题了?死亡什么的,不都是生命必然经历的进程吗?”


    倾竹析从他那本庄园账本中抬起头,眼神里带着些许轻松的困惑。


    “无论是我还是你,总有一天都要面对的。”


    “有些时候总会觉得竹析你冷静冷漠得可怕。”


    虞年谣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无意识地摩挲着桌面。


    死亡的确是不可避免的,但如果面对死亡的时候都是这样冷漠的态度,会不会有些


    不,不能这么想,竹析不是这样的人,况且和自己不一样,竹析是面对过真正的死亡的。


    或许这也是他会这样说的原因之一


    在倾竹析还没有回答的时候,虞年谣就已经为他找好‘理由’了。


    但倾竹析没有解释。


    “哈哈哈哈哈,人之常情嘛,这说明小谣你是个温柔的人呀。”


    他笑了起来,那笑声清澈爽朗,冲散了刚刚聚起来的沉重气氛。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少年们的身上,餐后的休息时间,他们并不感到困倦。


    将账本合上,倾竹析又开始继续整理他的庄园菜谱,虽然说这个周目可能很快就要结束了,但他还是想尽可能将每一件事做到尽善尽美。


    哪怕人生只剩最后一天了,早餐午餐和晚餐都还是要吃的嘛!


    当然如果早上实在醒不过来吃早午餐和下午茶也是可以的。


    这就是倾竹析的人生‘信条’。


    “”


    虞年谣就这么看着他,虽然感觉和倾竹析已经认识很久了,但他还是偶尔会被倾竹析不经意间说的某一句话或者做的某一件事震撼。


    那关于温柔之人的话,自己前一天晚上才对伊芙琳说过。


    而现在,倾竹析用同样的一句话来形容了自己。


    ‘你是一个温柔的人。’


    这句话在虞年谣看来,已经是莫大的夸赞和鼓舞了。


    “嗯?为什么沉默了?”


    倾竹析抬起头,看向看着自己的同时明显还在神游天外的虞年谣。


    “你不会觉得我刚才在讽刺你吗?”


    虞年谣回过神来,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


    “怎么可能?”倾竹析回答得飞快,脸上是一种理所当然的笃定,“你可是小谣,如果换小凤来我还会纠结一会儿呢。”


    倾竹析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让虞年谣难以置信。


    他付诸的信任已经是虞年谣都不敢想象的地步。


    “感觉你对我的误解很大。”


    虞年谣并非刻意在贬低自己。


    “不是误解,小谣就是小谣啊,在这个世界我一定最信任的就是你了。”


    “?!!!”


    太可怕了,怎么可以若无其事地说出这种直击人心的话啊!


    虞年谣再次败北,整张脸瞬间烧了起来。


    他猛地趴在桌上,把发烫的脸颊深深埋在臂弯里,发出了一声模糊的哀鸣。


    然后,倾竹析听到虞年谣闷闷的声音发出。


    “对不起我从来没有觉得竹析你是个冷漠的人,我刚刚不是那个意思。”


    “我当然知道呀!因为是小谣嘛!”


    “”


    虞年谣,再起不能。


    倾竹析一脸坏笑,仿若恶作剧得逞,但也没有得寸进尺,见好就收。


    “话又说回来,为什么会想起死亡这件事呀,如果你愿意的话,和我说说?”


    他的语气缓和下来,带着显而易见的关切,又将话题带回原点。


    倾竹析知道虞年谣的心理负担到底有多大,但在那么多次轮回中也没有变得麻木,还愿意去思考,这份坚持本身就已经足够证明了。


    过了好一会儿,虞年谣才缓过来,抬起了头,除了还有些泛红的脸颊,一切正常。


    “我知道有些时候只是无可奈何,无论是谁都力所不逮,但我总是想尽可能的救下更多的人。”


    宽慰死亡与悲伤的话,各类文学作品里已经说得够多了。


    但悲伤就是悲伤,再怎么粉饰也不会变成喜悦。


    虞年谣接受不了的从来都不是死亡本身。


    他只是尽可能的想要身边重要的人,能够晚一点面对死亡。


    说是自私大概也没有问题吧虞年谣有些沮丧地想。


    而且他其实也没有做到过几次,在循环里光是挣扎着延续美梦就精疲力尽了。


    如果不是倾竹析出现,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再坚持多少次。


    伊芙琳大人这一次没有选择‘苟活’,而是在将枢梦碎片交给虞年谣后就自行消散了。


    身为第四枢的造物,最后再以基础的梦形态回归了枢区域的本源。


    他应该是感到高兴的吧?自己说的那些,有让伊芙琳大人觉得好一点吗?


    至少在这次循环里,虞年谣已经没有办法去询问了。


    希望吧


    “嗯”倾竹析的声音将虞年谣拉回现实,看着好友手指轻点下巴,认真思考的样子,他略微有些紧张。


    随即,少年扬起一个充满活力的笑容。


    “那我们就试着去做?怎么样?”


    “?”


    虞年谣愣住了,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


    试着去做?做什么?


    “你那是什么表情?”倾竹析歪头看着他。


    “我以为你会劝我接受。”虞年谣哽咽了一瞬。


    “开什么玩笑!”倾竹析立刻反驳,满脸写着嚣张,“我看起来像是很安分守己的人?等等我的用词好像不太对,循规蹈矩?墨守成规?啊不对不对”少年挥了挥手,“总之你懂我的,就是那个意思。”


    青发少年像是找到了什么新的目标一样,被注入了无穷的动力,双眼亮得惊人,声音高昂。


    “我们来创造一个新的结局吧!一个前所未有的,一个或许所有人都能得到幸福的结局!”


    至于什么速通,什么梦结局,都给我去一边!


    游戏里可从没有什么莫里亚蒂主动交出枢梦碎片,与星焰和解的剧情!超越游戏的限制,这里可是现实!


    倾竹析知道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如果不试试怎么知道做不到呢!


    这不只是虞年谣期望的,也是倾竹析想要去做的。


    “我们不仅要救下小珺,还有梦世界里的所有守护者,我们要覆灭望渊,改写梦世界循环的结局,让梦世界和现实一同走向全新的未来!”


    倾竹析越说越兴奋,话语中燃烧着近乎疯狂的决心,思路如同奔涌的河流,愈发开阔。


    他要做的事情无论在【梦死九千】里还是在自己的现实世界里,都是前无古人的。


    这不比速通什么的有意思多了!


    至于会不会被永远困在这个地方,那根本就不在倾竹析的考虑范围内。


    好耀眼


    虞年谣怔怔地看着他,很难不去注视好友眼中那毫无阴霾、纯粹而炽烈的光芒。


    这是对命运最直接、最狂妄的挑战,也因此


    闪耀无比——


    作者有话说:[红心]


    爱你们![红心]


    第96章 坦白和初心 第九十六章


    又过了三天, 倾竹析按照计划迅速地收集到了剩余三位守护者——【园丁忒休斯】、【蝶母奥菲莉亚】和【虚幻操纵者·卡西尔】所持有的枢梦碎片。


    此刻,于安静而神秘的入梦河之上,通往【第十二枢】挑战魇梦领主的黑洞已经打开, 它如同一片不详的暗色旋涡, 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气息。


    但倾竹析并没有急着进去。


    那东西悬挂在入梦河之上只是看起来有些吓人,短时间内并不会造成什么实质性的影响。


    就是对毫不知情的梦使者比较不友好,但人总是要睡觉的, 多来几次入梦河习惯了也就好了。


    但如果有好奇的想要进黑洞一探究竟的,那就是个人选择了, 知情的渡船老者一定会提醒他们不要这么做, 如果都还不听劝导致了严重后果, 那肯定就不能怪倾竹析他们了。


    包不沾因果的。


    “总之,就按照这个计划来做吧。”倾竹析拍了拍手,目光扫过围坐在一起的大家,“我负责去救巫雩珺和想办法摧毁望渊, 你们就努力说服所有的守护者将枢梦碎片主动交给你们, 然后到最后, 我们再一起想办法重塑梦世界的规则。”


    这场‘会议’, 一共有八个人参加。


    倾竹析,虞年谣,宫冶雅织,星焰, 陈束跃,宓杭凤和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佘高诚。


    后三者脸上是显而易见的困惑,迷茫与不解,尤其是佘高诚,满腹疑问眉头紧锁憋得脸都快红了。


    但他们答应了倾竹析, 先听完他的计划,等说完了再提问。


    “这些事情都很难,我们可能要花费难以想象的时间,跨越无数个轮回和循环才能做到。”倾竹析的声音里听不出丝毫的气馁,反而充满了毋庸置疑的自信,“但我相信,这绝对不是做不到的。”


    倾竹析可是信心满满,完全没有考虑过失败的可能。


    “ok,我的话已经说完了,现在你们可以提问了。”


    几乎是话音刚落,宓杭凤动作最快,唰地一下先举了手。


    “小凤你问。”


    宓杭凤的手指向了坐在角落,气场与大家格格不入的佘高诚,问着和计划完全不相干的问题。


    “他不是警察吗?为什么把他喊过来了?”


    “哈?”


    倾竹析莫名其妙知道他的身份就算了,这小鬼又是哪里来的?怎么一个个的都知道他是警察?!


    佘高诚锐利的双眼锁定了宓杭凤,突然觉得他那头发颜色很是眼熟。


    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剑拔弩张起来,就像是猫鼠游戏一样,双方在瞬间就找到了自己的‘定位’。


    其实宓杭凤是不知道佘高诚具体的职位的,他此前也不认识这个叫‘佘高诚’的男人,但优秀刑警身上的气势实在是太具辨识度了,宓杭凤最初都要怀疑是不是自己被下套了。


    最后还是倾竹析开口打断了这略显微妙和紧张的氛围。


    “这位是佘高诚,佘大队,也是梦使者,是我请来的外援,毕竟要对抗望渊,光凭我一个人是做不到的。”


    倾竹析从未逞能过,做不到的事情他才不会勉强去做呢,承担失败代价的只有自己一个人就算了,现在有同伴们一起,他就必须更加的谨慎和周全。


    佘高诚看着一群小鬼头都有点头皮发麻。


    乍一看像是在过家家,但在完整听到刚刚会议中讨论的内容,确定他们要做的是什么之后,佘高诚的内心大为震撼。


    不儿这真是一群未成年的小鬼头应该考虑的事情?!


    简直就像是自己这类成年人失职了一样。


    覆灭望渊,改变梦世界的规则,真敢说啊


    但正因为倾竹析无比认真,佘高诚也严阵以待了起来。


    “我有个问题,竹析!”


    陈束跃抓住间隙举手,看到倾竹析点头,迫不及待地问道。


    “循环是什么意思?轮回是什么意思?我没太理解。”


    陈束跃觉得自己脑子里一片浆糊,此前不是没有过类似的模糊猜测,但他都没敢细想下去。


    甚至现在也是,因此难以置信


    倾竹析和虞年谣对视了一眼,最后是虞年谣来解释的。


    “我们——我是说,我,竹析,雅织和小焰,我们都被困在了轮回之中,只要击杀了魇梦领主,就会重新回到开学的那几天。”


    “”


    话音落下,无论是陈束跃还是宓杭凤,又或者是佘高诚,此刻都瞪大了双眼。


    “总之就是和重生小说差不多啦,不然你们以为我为什么能这么牛逼,肯定都是和守护者战斗过成千上万次啦~”


    倾竹析就这么简简单单地把自己的强大归结到了日复一日积累的努力中。


    不过魂游嘛,心路历程无非就是——死多了麻木了,连骂制作组的力气都没有了,然后突然就过了,这就是神作!


    每个玩到最后的玩家都是这么过来的。


    宓杭凤却敏锐地抓住了什么。


    “等等所以你们要做的事情是在下个循环才开始的,那告诉我和阿跃,还有这位佘大队,是为了什么呢?”


    虽然和几位好友相处的时间不算太多,但宓杭凤已经信任他们多于信任自己的兄弟,甚至是父亲了。


    所以他不会怀疑倾竹析的‘动机’,只是略有些疑惑。


    倾竹析眨了眨眼,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的做法充满了歧义,容易引人误会。


    这么干,疑似有点像是要把他们也拉进这个无尽轮回的深坑似的。


    “当然是为了询问你们的个人看法和意见了。”


    星焰抱臂说道,语气中略微带有些不满。


    “不然呢?你们以为是为了什么?”


    宓杭凤赶紧摇头,“不,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抱歉。”


    “总之,进入循环的契机是什么我们都不知道,现在坦白和星焰说的一样,是为了征求你们个人的意见,便是在接下来的循环里参与我们的计划,如果不愿意,我们便不会再成为朋友了,就是这么简单~”


    倾竹析用他那惯常轻松的语气,说出了这个残酷的事实。


    他不是故意要给大家上压力的,只是这事非同小可,没有下定决心就参与进来,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两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倾竹析的话语像一块石头砸在了心湖,激起浪潮与涟漪。


    这是一份沉重的信任,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酸涩。


    “我当然愿意!这种事情根本不需要考虑!该死的为什么我不能也在这个循环里,我们是朋友!”


    陈束跃毫不犹豫,看上去甚至有些被排除在外的不甘。


    相比之下,宓杭凤的反应则是更加的内敛。


    理智告诉他,应该现在就选择退出。


    梦世界之于他,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意义,参与此前所有的讨伐某种程度上都是在给自己找乐子,是一种脱离家族束缚后的自由与刺激,而收获的友谊也是顺手的事。


    这里是自由的,比起和自己的父亲和弟弟周旋更有意思。


    要转身离开吗?


    但理智的话到嘴边,又变成了沉默。


    他们的友谊真的就这么浅薄吗?可以如此轻易地用‘利益’与‘价值’来衡量,然后被他随手搁置在一旁吗?


    这个念头如毒刺一般,距离他的瞳孔不过一毫米的距离。


    ‘小凤,不可以变得和你父亲一样。’


    母亲的话历历在目,充满了忧虑和告诫。


    ‘Boss他太过冷漠,利益至上,你觉得他是对的吗?小凤。’


    昂叔的话,同样发人深省。


    这两句话如同镜子,照见了他此刻正准备做出的,近乎本能的选择背后,那令人不安的阴影。


    他几乎要踏上的,不正是他内心深处一直试图抗拒的道路吗?


    终于,在片刻令人窒息的沉默后,他深吸一口气,睁开现实中的双眼,眸中摇摆不定的波澜已然平息。


    “算了,加我一个。”


    星焰和陈束跃同时欢呼了起来,对,是的,他们的确相处时间不长。


    但事到如今宓杭凤要是退出,他们很难不去介怀。


    如此便是皆大欢喜了!


    “那我呢?”佘高诚低沉的声音适时地插了进来,他可不适用于倾竹析的这个解释。


    “因为您是警察呀。”倾竹析的回答理所当然,甚至带着点狡黠的无辜,“人民警察,还是专门负责梦世界的,我可是未成年,于情于理您都不会拒绝我的求助,对吧?嘿嘿。”


    倾竹析邀请佘高诚前来的理由就这么朴实无华。


    这话乍一听甚至有点像道德绑架,然而却是被信任的实在证明,久违的、炽热的荣誉感和责任感在佘高诚的内心迸发。


    随后,那严肃的脸上,难得的出现了些许欣慰和高兴的神情。


    身为警察,谁不渴望被自己守护的人毫无保留的信任和需要呢?哪怕只是一个未成年的孩子。


    成为警察的初心其实一直都在被现实挑战着,他们一直都是面对黑暗的第一道防线,却常常得不到理解,甚至会被抱怨。


    在成为【超梦大队】的一员之后,连被群众赞颂这种事情都几乎消失了,完全隐匿在幕后,做着甚至连同行都不理解的任务。


    此前有不少的队员都是因为付出和认可严重失衡,最终选择了离开。


    “这话我会告诉万俟他们的,放心,哪怕我没能走进你们的循环,无论在多少次轮回之后,我都相信我和我的队员们会向你们提供帮助和保障。”


    如果连他都不信任自己,就枉费倾竹析对他的信任了,佘高诚这话说得毫不犹豫——


    作者有话说:爱你们![红心]


    第97章 尽善尽美 第九十七章


    “你肯定比你爹要优秀, 在这件事上你完全不需要怀疑自己。”


    倾竹析这话说得斩钉截铁。


    “?”


    宓杭凤早已过了会盲目崇拜自己父亲,以父亲为人生榜样的年纪了,更何况宓家和普通家庭的情况还不一样。


    但类似的话, 宓杭凤还是第一次听人说起。


    “那是什么表情?”


    “有些惊讶罢了。”


    宓杭凤收敛心神, 语调却似乎轻快了些。


    自从知道倾竹析等人身陷循环,宓杭凤对几人时不时冒出的关于自己的家庭状况的‘评价’已经见怪不怪了。


    尤其是倾竹析,他对宓家事情了解得似乎比他本人还清楚。


    如果不了解轮回的真相, 宓杭凤是不可能不介意的,这大概也是此前好友们对某些话题讳莫如深的缘由吧。


    然而开诚布公后, 倾竹析便是一点掩饰都不曾有了, 总是‘直抒胸臆’, ‘直言不讳’。


    好在宓杭凤并不觉得讨厌,和拐弯抹角笑里藏刀的人打多了交道,才会知道像倾竹析这样的真诚直率有多么难得。


    直白可从来不是什么缺点。


    距离那天的‘会议’过去有半个多月了,通往【第十二枢】挑战魇梦领主的通道也已经打开半个多月了, 和倾竹析预料的一样, 最开始再怎么害怕恐惧不安, 习惯了也就好了, 甚至会有梦使者跃跃欲试地想要去第十二枢一探究竟。


    宓杭凤虽然替未来循环中的自己做出了‘参与其中’的决定,但难免还是会为现在的自己无法亲身体会而感到沮丧。


    其实当时选择加入,除了当时所想,还有其他连当时的他也未曾明了的理由。


    那就是宓杭凤还想和现在的朋友们继续做朋友, 而不是就此分道扬镳。


    他替未来的自己选择加入并没有什么不好,但他不能替未来的自己做出离开的决定。


    因为那就真的意味着结束了。


    无论再来多少次轮回,无论自己是否参与进了这个轮回,宓杭凤都不会有任何改变。


    他将永远是宓家黑手党的少主,一个正在与自己的弟弟、父亲‘斗智斗勇’的‘普通人’。


    那种事情, 这样的命运,光是想想就觉得窒息和可悲。


    所以摁下结束按钮的选择权,就交给未来的自己好了。


    宓杭凤想要抓住眼前的光。


    纷乱的思绪被一道灼热的视线打断,宓杭凤回过神来,发现倾竹析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少年的眼眸中满是狡黠的光芒,仿佛能穿透他的内心,将他刚才所有的纠结都看得一清二楚。


    宓杭凤顿感窘迫,试图转移话题。


    “倒是你”他轻咳一声,试图掩饰自己的不自在,“怎么突然来找我说这些了?”


    “嘿嘿,其实我觉得小凤根本不需要想这么多。”


    倾竹析笑了起来。


    “”


    宓杭凤一时语塞。


    难道类似的场景此前发生过?所以倾竹析才能跟读心似的?


    “因为在你之前,还有更多的小凤和我们成为了朋友呀,你猜过去的你是怎么想的?”


    倾竹析笑得像只偷腥的猫,语气轻快却又意味深长。


    宓杭凤瞪大双眼,觉得豁然开朗。


    如果没有得到过信任,那场会议怎么可能会有他的参与呢?


    是啊,根本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他在为未来的自己做决定的同时,过去的自己也在为现在的自己做决定啊。


    虽然不知道这样的选择会不会一直进行下去,但目之所及的珍贵希望,他已然握在手中。


    “谢谢你”他深吸一口气,声音低沉而清晰,“谢谢你们。”


    或许是对眼前的好友,又或许是对那些在时间长河中做出了相同选择的自己。


    “太好啦!我会转告小谣雅织他们的!”


    “这种事情就不用告诉他们了”


    “诶嘿!”


    少年这俏皮音调一起,宓杭凤就知道完蛋了。


    算了随他去了。


    “好啦好啦,说回正事,我来找你是为了你的家族事务来的。”


    “?”


    有些时候他都要怀疑倾竹析是不是真的知道自己是干什么的了。


    面对一个黑手党,还是黑手党的高层核心成员,直言不讳说要插手家族内部事务,换作其他任何人,恐怕都够死个几百次了。


    倾竹析摆了摆手。


    “放心,我对黑手党本身不感兴趣,只是想帮你尽快拿下,不久之后你爸就要把你妈留下的那部分产业转交给你弟弟宓明泽了,你甘心吗?”


    宓杭凤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本来宓明泽的母亲就是情妇上位,如今宓征嵘竟打算将他母亲留下的产业交给那个私生子说他不是故意的,都显得可笑至极。


    至于这么做的原因,稍微动动脑子就知道了,宓征嵘这家伙还以为自己是封建帝王呢,给自己的孩子们搞平衡打压这一套,也不怕有一天会反噬?


    “那个混蛋。”


    宓杭凤面无表情,虽然骂出声了但语气都不激烈。


    这种事情他不是第一次做了,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除非按照倾竹析所说,尽快拿下宓家的绝对控制权,让整个黑手党彻底成为他手中的力量,否则他依旧是父亲用以玩弄权术棋盘上的棋子。


    “嗯哼。”


    虽然倾竹析也觉得宓杭凤的父亲是个混蛋,但他到底还是出于礼仪没有直接骂出声。


    “只是杭凤,我接下来告诉你的这个办法或许有些冒犯,要不要做也全取决于你。”


    此前倾竹析什么时候这么‘谨小慎微’过,宓杭凤深吸一口气。


    “你说吧。”


    ——


    “东大街32号啊,就是这里。”


    周末的清晨,陈束跃被径直找上家门的倾竹析打了个措手不及。


    阿跃的父母格外热情,邀请他一起享用了一顿丰盛的早餐。


    直到两人终于走出了家门,漫步在宁静的街道上,倾竹析才告诉陈束跃他的来意——找人。


    “这里有谁在住?”


    陈束跃好奇地凑过去,看了一眼倾竹析手机上备忘录写的地址,又看了看旁边门牌上的标注,确认无误。


    这一片是宁静的住宅区,矗立着一栋栋雅致的独栋小洋楼,地址不算难找。


    “一会儿你就知道啦~”


    倾竹析先卖了个关子,伸手摁了门铃。


    没过一会儿,院门内传来脚步声,一位穿着朴素、气质干练的阿姨推开院门,疑惑地打量着两位陌生的少年。


    “请问两位是?”


    “阿姨您好!我是倾竹析,他是陈束跃。”倾竹析上前一步,语气礼貌,落落大方,“我们是笪阮小时候的朋友,路过附近,听说叔叔阿姨还住在这里,于是想要来拜访一下。”


    诶?!笪阮?


    笪阮不是原住民吗?!


    陈束跃极力压下脸上的震惊,努力维持着平静的表情,顺着倾竹析的话也跟着一起鞠了一躬。


    “请稍等。”


    阿姨显然愣了一下,笪阮是主家的儿子,多年前因车祸去世了,那个时候她还不在这里工作,但良好的教养让她没有多问,请他们稍等片刻就快步走了回去,去请示家中主人了。


    趁着这个空隙,陈束跃再也忍不住了,压低声音急切地问道:“这里是笪阮的家?但笪阮不是?”


    “没有哦,笪阮原来是梦使者,只是后来在现实中的身体死亡了才成为介于原住民之间的特殊存在。”


    “现实中的身体死亡”


    好残酷的真相陈束跃哽住了一瞬。


    倾竹析此行,就是为了见笪阮的父母而来的。


    虽然在游戏事件发展到现在的时间线中要打出完美结局已经是不可能的了,但他还是想做到尽善尽美。


    替笪阮的父母传达思念,便是完美结局的必要条件之一。


    陈束跃的心情瞬间变得无比复杂,混合着震惊、悲伤与恍然的情绪在他的心中弥漫快来。


    很快,阿姨去而复返,与她一同前来的还有一位中年男士。


    岁月已经在他的眼角刻下了清晰的痕迹,但他身姿挺拔,气质温文儒雅,看得出来是位很讲究的先生,只是眉宇间笼罩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哀伤,不由得令人感叹。


    “未能及时前来迎接,是我怠慢了。”


    他的声音很是温和,侧身做出邀请的姿势。


    “请进吧。”


    “您太客气了,叔叔。”倾竹析立刻露出一个友好而灿烂的笑容,态度谦逊又真诚,“倒是我们上门打扰,还有些不好意思呢,叔叔不介意我们不请自来就好。”


    笪谦湛温和点头,将两人带进屋内。


    客厅宽敞明亮,布置得雅织而温馨,却隐约透着一丝冷情。


    一位气质优雅的美妇人正坐在沙发上等候,她穿着素雅,容貌依稀可见年轻时的风采,只是眉宇间笼罩着一层难以化开的憔悴与哀伤,仿佛被一层无形的薄雾笼罩着。


    见他们进来,女人站起身迎接他们,展露出一个欢迎的微笑,语气温柔。


    “欢迎你们,家里也没特意准备些什么,实在失礼了。”


    倾竹析和陈束跃又是礼貌鞠了一躬,异口同声。


    “阿姨您好。”


    佟欣的目光落在两位挺拔且充满朝气的少年身上,眼神不自觉地变得更加柔和。


    她的记忆已经有些模糊了,实在想不起小阮小学时究竟都有哪些要好的同学了,但看着他们,心中不由得涌起一股复杂而酸楚的暖流。


    如果小阮能长大,大概也就是这个年纪吧


    真好


    “来,快坐吧,别站着了,王姐,麻烦去拿我那茶来,再取些点心来。”


    “好的夫人。”——


    作者有话说:[红心]爱你们!


    第98章 相见 第九十八章


    “啊”


    男孩轻轻应了一声, 那双清澈懵懂的眼睛里,掠过一丝茫然。


    “并不是想要故意提起你的伤心事的,笪阮, 但是”


    虞年谣的声音放得更轻, 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温柔。


    比起倾竹析,在这件事上虞年谣就显得更加谨慎,没那么直白。


    “总之, 我们找到了你的父母,需要帮你带话吗?”


    倾竹析从未将笪阮当作真正不谙世事的小孩子来看待过, 真论年龄, 笪阮要比他们现在的身体都年长一些


    当然, 如果算上轮回中积累的那些时光,自然还是虞年谣和自己更胜一筹。


    话说回来,虞年谣担心会戳碰到笪阮的伤心事。


    但倾竹析很清楚,如今的笪阮对自己父母的记忆已经相当模糊和稀薄了, 真算起来甚至比不上索拉里。


    死亡到底还是带走了笪阮灵魂中那属于‘人类’的一部分, 其中就包括某些珍贵而浓烈的情感。


    这在【梦死九千】的原著中是有过详细描绘的, 而后游戏制作组对剧情的扩展中才增添了笪阮父母相关设定。


    既然都是【完美结局】了, 那肯定谁也不能落下,有灾难就要去阻止,有遗憾就要去弥补。


    虞年谣见笪阮又一次陷入了沉默,欲言又止, 到底还是将选择的权利完全交给了他自己。


    恍惚间,似乎有一位美丽温柔的女人在轻声呼唤着他的名字,偶尔还有一些零碎的片段——比如自己欢快地扑向某个高大身影的怀抱。


    但这些记忆都像是在隔着一层厚厚的磨砂玻璃观看老旧电影,模糊、失真,充满了陌生的距离感。


    他甚至, 都不记得他们的名字了。


    即便如此,笪阮内心深处依旧明白,自己一定是失去了某种极为重要的东西,他能够理解人类情感中名为‘思念’的部分,却很难真切地体会到这份灼热的情感本身。


    终于,男孩抬头,眼神纯净而透彻。


    他轻声反问道,“这样做,不会只是徒增他们的悲伤吗?”


    笪阮对自己经历的这场生离死别没有太多的感触,所以他只能以一个‘陌生人’的身份,站在那对夫妻——也就是自己的父母的角度来思考。


    死亡在某种程度上就是一种决绝的告别,或许也彻底断绝了某些念想,但如果知道自己死去的儿子其实在另一个世界活着,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再相见,这是否会成为一种更加漫长而无望的煎熬与痛苦呢?


    虞年谣沉默了,他知道笪阮说的是对的。


    梦使者本就是少数,也许笪阮的父母终其一生都无法踏入梦世界半步,更别谈再亲眼见到他了。


    就这样告诉那对夫妻,贸然带去一个虚无缥缈的希望,难道不是好心办坏事?


    那未免也太残酷了。


    “但他们现在过得并不幸福。”


    一个清晰而冷静的声音打破了沉默,笪阮抬眸,看见少年眼中近乎固执的坦诚。


    “也没有和你想象的那样,在努力向前看,他们始终活在你死亡的阴影里,为自己没能保护好你而自责,日复一日。”


    “竹析?!”


    虞年谣有些吃惊地低呼,哪怕类似的场景不是他第一次面对了,也会觉得好友的话太过尖锐直白。


    “我说的是事实。”


    倾竹析没有丝毫动摇,在某些事上,他总是固执得不像自己,话语更是直白到近乎鲁莽的地步。


    但只有这样,才能撕开一切形式的粉饰和回避。


    自以为是的温柔才不是真正的温柔。


    笪阮觉得喉咙有些干涩。


    倾竹析一点都没错,他的话像是精准的刀,剥开了自己刚才所有看似体贴的推论。


    但他的那些宽慰的设想,全是基于逃避的猜测,与其说是在体谅那对夫妻的感受,不如说是自己在畏惧,在逃避那两份沉重而陌生的哀伤。


    或许是因为类似近乡情怯的心情,笪阮对于联系上他们这件事莫名有些畏惧。


    “对不起,小析”


    倾竹析叹了口气,刚刚那严肃的神情已经消退了。


    “不是逼你一定要联系上他们哦,只是我希望你能在了解全貌的情况下做出你认为正确的选择,不用着急的。”


    要做出这个选择的其实不只是笪阮,还有游戏中的玩家。


    毕竟传达思念的行动是由玩家来负责的。


    是否要将找到父母的消息告诉笪阮,是否要鼓励笪阮联系上自己的父母,玩家在其中自由发挥的空间很大,不同的选择也将导向不同的结局。


    倾竹析不管别人是怎么选择的,他在这方面从不会犹豫和纠结。


    替他们做出决定,无论如何一定是不对的。


    每个人都需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更别说替他人做出可能会影响其一生的决定了。


    ——


    客厅中弥漫着无形的悲伤,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


    “两位同学,我相信你们都是好孩子,不是来寻消遣的。”


    笪谦湛的声音依旧保持着休养,但那份温和下透着竭力抑制的波澜。


    “但宽慰的话有很多,你们不必以这种方式”


    温文尔雅的男人已经在尽力委婉地表达自己的愠怒和抗拒了。


    在他看来倾竹析和陈束跃都只是孩子,说出类似‘梦世界’之类听起来就荒唐的东西,本意是为了宽慰。


    但这实在是太离奇了,以至于假得毫无诚意,像是一个恶劣的玩笑。


    过去这么多年,他的夫人经历了无数个以泪洗面的日夜,好不容易才能安睡片刻,如今这两个少年突然拜访,留下些不负责任的、虚无缥缈的希望,要他和佟欣未来如何继续?


    向前看这样站着不腰疼的话谁不会说?


    “虽然听起来很像是臆想的小说设定,但我说的没有半句虚言,所以我有一个问题,两位想要再见一面小阮吗?”


    倾竹析知道自己一时半会儿是得不到信任的,但他要的又不是信任。


    笪谦湛眉头紧锁,下意识地就想要反驳这荒谬的一切,却被身旁的佟欣轻轻捏住的手打断。


    他蹙眉,倒是沉默了下来。


    佟欣露出一个柔美的微笑,“当然,我做梦都想要见到小阮,但不知道是不是他怨恨我们,从未来过我与阿湛的梦里。”


    一旁的陈束跃听到这话,突然就绷不住自己的表情了,他猛地低下头,借口喝茶的动作掩饰地抹了好几下眼角。


    巨大的酸楚涌上心头——如果笪阮真的彻底离开了,他们反而还能梦见他,但事实并非如此。


    笪谦湛和佟欣想要在梦里见到笪阮,就必须令自己沉睡的意识前往第七枢。


    但无法和梦使者一样控制自己梦里身体的普通人,又怎么可能准确抵达第七枢,见到他们日思夜想的人呢?


    “不是怨恨。”陈束跃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压下喉头的哽咽,把这话说得斩钉截铁。


    尽管他也不知道自己的这份信念来源何处,他只是很难过,难过到都快憋不住自己的眼泪了,为这咫尺天涯却无处安放的亲情之爱。


    “他只是对那件事发生以前的事情记不太清楚了。”


    倾竹析进行了一个解释,也不管夫妻俩会不会相信。


    “最后一个问题,两位一般晚上都是几点睡觉的呢?”


    ——


    又是一个看起来和过去没什么区别的夜晚,不到九点,笪谦湛和佟欣早早躺下。


    睡这么早不是因为需要早起,而是因为两人都会失眠,早早上床更像是一种面对长夜煎熬的无奈。


    “阿湛,你说那两个孩子说得会是真的吗?”


    黑暗中,佟欣的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


    “阿欣,睡吧。”


    笪谦湛的声音透着疲惫。


    残忍的希望,残忍到近乎恶毒。


    这一瞬间,笪谦湛的确起了埋怨的心思。


    如果早知他们的来意,笪谦湛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倾竹析和陈束跃进门的。


    而在他们走后,笪谦湛也重新打电话给了笪阮曾经小学的老师,确认了当时班上根本就没有叫这两个名字的同学。


    但如果他们不是笪阮的小学同学,又是怎么认识的笪阮,找到这里的呢?


    更虚无缥缈的事情,笪谦湛不敢也不愿去想了,只希望他们的出现能够尽快在佟欣心里消散。


    佟欣叹了口气,翻身看向平躺的笪谦湛。


    恍惚间,她仿佛回到了多年前还怀着小阮的时候,当时的她也是这样,在夜里静静地看着身边的先生。


    笪谦湛到底是磨不过佟欣无声的执着,认命地转头,对上妻子的眼眸。


    “阿欣”


    “你说得对,阿湛,我们早些睡吧。”


    佟欣伸手拨弄了一下笪谦湛额前的头发,温柔微笑了下,闭上了双眼。


    不知过了多久,一丝若有似无的花香萦绕在鼻尖。


    等等花香?


    ‘在这来’


    一个模糊而遥远的声音,穿透层层迷雾,牵引着她昏沉的意识。


    什么?


    ‘找到还’


    佟欣看不清站在自己眼前的存在,黑暗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朦胧的光晕,一个身影站在中央,轮廓模糊,只能依稀辨认出醒目的红发,像一团温暖的火焰,主动地走了过来,牵起了自己的手。


    诶


    思维陷入迟钝,佟欣只能任由这女孩牵着自己一直往前走。


    周围的风景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流转变幻,光怪陆离。她恍惚间仿佛瞥见了璀璨的星河在脚下铺展,耳边又掠过集市般喧嚣热闹的欢笑声,紧接着,一切又归于寂静,景象定格——眼前赫然出现了一座巨大而古老的图书馆,无数书架高耸入顶,空气中弥漫着陈旧书页和某种宁静的力量。


    有一个身影来到了她的面前,这一次,佟欣终于看清了站在自己眼前的人。


    那个她朝思暮想,肝肠寸断,用无数眼泪也无法唤回的身影——


    作者有话说:爱你们[红心][红心]


    第99章 不同寻常 第九十九章


    “当时为什么这么肯定?”


    倾竹析转头看向虞年谣, 注意到了他眼中的疑惑与纠结。


    “嗯毕竟,笪阮也说得有点道理。”


    当时无法肯定,但现在看来, 倾竹析就是对的, 虞年谣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些许的后怕。


    如果当时顺着笪阮的想法,那眼前的一切都不会发生了。


    “因为佟欣夫人说了呀。”倾竹析复述了一遍那位母亲的话语:“‘不知道是不是他怨恨我们, 从未来过我与阿湛的梦里。’”


    佟欣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笪阮啊,哪怕只能在梦里见上一面也好。


    这才是倾竹析笃定想要去做的理由。


    眼前这场通过梦境达成的重逢, 形式或许有些超乎寻常, 甚至带有几分古怪。


    父母两人双眼皆是泛白, 眼中的情绪看不清了,但感人至深的情感却真挚得令人动容。


    无论再怎么‘近乡情怯’,当亲眼见到父母如此深切地思念着自己,也不可能不被触动。


    况且笪阮本就是个善良的孩子, 哪怕死亡切实地剥夺了他部分记忆和浓烈的情感, 这份根植于心的温柔也从未消失。


    对于笪谦湛和佟欣来说, 这将是一个永远无法忘记的美梦, 至于在他们看来到底是不是切实发生过的,已经不重要了。


    这份相遇本身,就足以成为照亮他们余生的珍贵慰藉。


    “而且”


    虞年谣见好友转过头,那笑容坦荡而明亮, 如同穿透阴霾的阳光。


    “我也不只是站在小阮父母的角度来思考,索拉里已经去世了,笪阮一个人留在第七枢,虽然嘴上不说,但肯定会感到孤单吧?能多一份这样的羁绊和念想, 对他来说也没什么不好,不是吗?”


    虞年谣指尖微颤,这样纯粹而炽热地照耀着他人,努力弥合世间遗憾的事情,倾竹析不知道做了多少次了。


    他从不宣之于口,也无所谓自我,坦荡得令人心惊。


    能够和这样的人成为挚友,是他在漫长轮回中做的最正确的一件事了。


    陈束跃从后头扑过来,一左一右勾住倾竹析和虞年谣的脖颈,带着浓重的哭腔。


    “真好啊,看到这样的场景我都要哭了!呜呜呜——”


    因为笪阮和父母的事情,情感丰沛的陈束跃已经偷偷哭了好几回了。


    他太容易代入自己了,一想到被困在梦世界无法归来的是自己,而父母在现实世界中承受着同等的思念与绝望,陈束跃就感到一种近乎窒息的悲痛欲绝。


    “好啦好啦,这不是好结局吗?”倾竹析被他勒得晃了晃,笑着反手拍了拍他的背,“至于更好的结局,未来我们一定会打出来的!”


    陈束跃作为《梦死九千》最早出现的主角团角色,一直是以虞年谣现实中的死党身份存在的。


    一开始他并不是梦使者,因此在梦世界里的剧情并不多,一度被认为只是一个调节气氛的欢乐配角。


    毕竟连作为‘天命’存在的梦使者都不是,陈束跃能有多少剧情推动的作用?又能在关乎世界存亡的主线剧情里拥有多少分量呢?


    但后来,随着剧情的层层推进,所有人都逐渐改变了最初的看法。


    陈束跃和这世上万万千千的普通人一样,没有什么超凡的能力或者显赫的背景。


    可他又是如此特别,在汇聚了天命之子,富家少爷,烈士遗孤,黑手党少主的主角团里,他的普通本身就成为了另一种独特的特别。


    父母双全,家庭幸福,虽然学习成绩不那么出色,但生活中也没有什么除此以外的烦恼。


    他的忧愁与快乐,往往紧密地系于身边的朋友们,正是这份源自平凡生活的纯粹与温暖,让他成为了维系整个团队情感纽带不可或缺的一环,也让他的支持与眼泪,拥有了丝毫不逊于任何力量的重量。


    而在【梦死九千】的游戏里,这一点就表现得更明显了。


    毕竟想要打出完美结局,就必须打出每个人的完美结局,而陈束跃的完美结局,便是完成所有重要角色的完美结局。


    是个好孩子啊!当时准备打完美结局正在查找攻略的倾竹析看到这个都要感动哭了。


    在原著里倾竹析就很喜欢陈束跃,更别说现在了。


    “可恶,到底怎么才能入轮回,我一点都不想成为被蒙蔽的那一个!”


    陈束跃闻言高兴了没一会儿就又沮丧了下来。


    他们的时间所剩无几了,一旦战胜了魇梦领主,好友们就又要奔赴向下一个轮回,而他只能留在原地,或者一无所知的前往过去。


    可恶啊


    “阿跃。”


    “嗯?”


    “相信我们啦,我们会连带着你的好结局一起打出来的!”


    倾竹析的声音带着一如既往、令人安心的笃定。


    “”


    陈束跃沉默了一下,不争气地又抬手揉了揉自己发酸的眼角,试图驱散那再次涌上的湿意。


    “知道啦!还有不要说得你像是在玩游戏一样!听起来好怪!”


    “嘿嘿。”倾竹析也不反驳,傻傻地笑着。


    ——


    “可惜你以后没办法考公咯。”


    倾竹析搅拌着眼前的咖啡,语气里带着戏谑的惋惜。


    “有些时候”宓杭凤面无表情地抬眼看他,声音平淡无波,“我是真想结结实实给你一拳。”


    倾竹析立刻夸张地往后一缩,摆出防御姿态,却欠揍地拉长了音调。


    “?!这么残暴?呀咩罗——!”


    时光飞逝,转眼又过去了半年。


    一直忙碌到昼夜颠倒、几乎脚不沾地的宓杭凤终于得以喘口气,可以来倾竹析这咖啡厅休息会儿了。


    不过他忙完了,就轮到别人忙了。


    宓明泽早已锒铛入狱,虽然是未成年但他做得那些混账事早已构成严重的刑事犯罪。


    而他的父亲宓征嵘,在徒劳的挣扎,眼看大势已去,恐怕也要步上后尘了。


    有了倾竹析和佘高诚在中间牵线搭桥,宓杭凤与警方的合作推进得异常顺利。


    有了倾竹析的‘高人指点’,宓杭凤行动得果决而迅速,几乎是毫不迟疑地将整个黑手党的架构和盘托出。


    暂且不论那些关乎循环的事情,黑手党这种东西本就不该存在,宓杭凤没有办法选择自己的出生,小时候更是无从选择,但不代表长大成人之后,他还要继续被困在这片泥沼之中。


    至于宓征嵘可能得报复,亦或是同样成年的自己可能承担的审判,就当做是他可以舍弃此间一切的从容吧。


    一想到父亲在得知是被自己亲手送入囹圄那气急败坏,恨得咬牙切齿却又无能为力的表情,宓杭凤就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畅快。


    就连昂叔都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支持他,宓杭凤还能有什么好顾忌的呢?


    当然,宓杭凤没有忘记,这一切之所以得以实现,全赖眼前的青发少年……


    “不知道我什么时候会和你们一样进入那个轮回。”


    宓杭凤和陈束跃是一样的,他也不想忘记这些珍贵的记忆,一无所知的重新面对昔日的好友。


    “进入轮回也不是什么好事吧?小谣差点就被这事整的崩溃了。”


    倾竹析总是喜欢用轻松愉快的语调来讲述一些令人悲伤的事情,仿佛这样就能挥散一些绝望的气息。


    “年谣。”


    “是啊,他独自一人就经历了成百上千次,我和雅织还有星焰都是后来的,真要说的话,得好好感谢一路坚持到今天的他才对。”


    倾竹析收敛了些许笑意,眼神变得深远。


    “你要怎么做?”


    “说过了呀,打出一个完美结局,至于能不能延续那个完美结局,我还没想好该怎么做,但总要打出来才知道吧。”


    宓杭凤感受到了一股‘人定胜天’的豪迈。


    同伴们总是说,只要有大家一起,什么都能做到。


    然而这句话的核心,一定是倾竹析。


    哪怕没有他们,只有倾竹析一个人也能做到。


    宓杭凤就总是会有这样的感觉。


    “好啦,事情差不多就都搞定了,小凤,对于挑战魇梦领主的事情,你有什么想法吗?”


    倾竹析其实不是那么想尽快结束这个周目。


    因为几乎都在享受生活的这个周目实在是太快乐了!交到了好多的朋友,也享受到了好多的美食。


    每一刻都值得珍藏。


    但天底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即便是真实的人生,也终有落幕的一天。


    只要在结束之前毫无保留地享受过、努力过,便不枉来这一遭。


    “我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


    宓杭凤摇了摇头,语气平淡却异常坚定。


    “总之,只要带上我就好。”


    这就是他全部的想法——他必须参与其中,与众人共同面对最终的战斗。


    “那当然啦!”倾竹析毫不犹豫地回答。


    ——


    入梦河之上的黑洞并非静止,而是缓缓旋转着,边缘是被吞噬、拉长的星河光带,如同被扯碎的银色绸缎。


    倾竹析,虞年谣,宫冶雅织,星焰、陈束跃和宓杭凤一行六人,伫立在入梦河畔,凝视着那通往最终之战的通道。


    偶尔会有梦使者路过,向他们投来疑惑的目光,但对入梦河之上的通道已经完全见怪不怪了。


    “准备好了吗朋友们!就按照我之前说的那样,魇梦领主也没什么可怕的!”


    倾竹析的话语仿佛带着魔力,将大家的激情与决心瞬间点燃。


    即便是已经独自挑战过魇梦领主成百上千次、深知其恐怖的虞年谣,此刻也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兴奋与期待。


    能够与所有重要的、志同道合的伙伴们并肩站在这里,本身就已经是一种巨大的幸运——


    作者有话说:爱你们![红心]


    第100章 计划 第一百章


    炫目的阳光, 沉闷的呼吸。


    以及闻不到气味儿的、漫山遍野的荼蘼花。


    从西边升起的太阳静止不动,云朵在橘色中翻滚。


    虞年谣翻身就起,没有任何犹豫, 直接向着入梦河旁奔跑。


    曾几何时, 这样的景色还会困扰他,令他感到窒息般的烦躁与无力。


    而现在,深知自己并非孤单一人, 再加上倾竹析主导的‘完美结局’计划开始,虞年谣的内心竟被一种前所未有的期待感充盈。


    虽然他们似乎踏上了另一条更加艰难的道路, 但他的心中毫无畏惧。


    这样想着, 虞年谣的脚步愈发的轻快。


    来到入梦河畔, 漫天星辰的光辉如同碎钻洒落河面,又被河面倒映反射,与不远处荼蘼花海静止的烈日形成诡异而又瑰丽的对照。


    他果然是最早抵达这里的人,但也不必焦急, 虞年谣在河边寻了一处柔软之地, 安然躺下。


    “你还挺有闲情雅致的。”


    一个清冷的声音自上方传来, 语气平淡, 但并无责怪之意。


    “雅织!”


    虞年谣闻声睁开双眼,果然是宫冶雅织那俊秀而冷静的面容。


    他坐起身,脸上露出安心的微笑。


    宫冶雅织走到他的身旁坐下,目光也投向了那条闪烁着星光的河流。


    “嗯, 趁星焰还没来,多休息会儿吧。”


    少女自远及近,如火焰般热情的红发划出一道亮眼而鲜明的轨迹。


    “你们等很久了吗?”


    “星焰早呀!我们也才到没多久。”


    虞年谣一下子跳了起来,然后伸手把宫冶雅织也拉了起来,动作间充满了无须言明的默契。


    “我们到白昼的咏颂再说吧。”


    在浅梦的入梦河区域待久了到底对身体不好, 虞年谣倒可能是习惯了,但宫冶雅织还是会用这种不着痕迹、悄无声息的方式关心着好友们。


    中世纪教堂一般的神圣的区域映入眼帘。


    两侧廊柱浸在流转的圣光中,巨大的彩绘玻璃凭空悬挂在蔚蓝天空,如阳光凝成的丝线牵扯着管风琴,飘出一个又一个沉静的音符。


    这里是【白昼的咏颂】,是梦世界中唯一一个绝对不会出现猎梦者的安全区域。


    虽然所谓的绝对,也不过是无知者的自欺欺人,圣洁的颂唱,终究抵挡不住源自人类内心深处无孔不入的恶欲。


    而他们,就要尽可能的抵挡住恶意的侵蚀,为梦世界创造一个全新的未来。


    ——


    【巫雩珺死亡线】和【极恶线】的前半部分几乎没有区别。


    两者都要求玩家不惜一切代价,主动走进那个深藏在阴影中的组织。


    不过这个过程是极其危险的,无异于在万丈深渊之上走钢丝,任何细微的失误、不当的举动,甚至是不够完美的伪装,都有可能会被【望渊】视作敌人,招致灭顶之灾。


    更何况,与坐在电脑前玩游戏的体验截然不同,倾竹析无比清醒地意识到,这里更像一个真实的世界,在现实中受伤也是会产生痛觉的,要与这些真正冷酷无情甚至残忍的家伙打交道,难免会心底发怵,远不如他表面上看起来那么从容。


    但幸运的是,他依旧携带着速通的系统,一次不行他还能重开第二次、第三次直到成功为止。


    这么一想,那巨大的心理负担也就没有这么恐怖了,因此即便遇见了【望渊】干部中最可怕的司环鱼,他也能笑着打招呼。


    走进这两条线的初始条件——即引起【望渊】的注意,本来是很简单的一件事,但对现在的倾竹析来说却很困难。


    因为前置条件是至少击杀一位守护者Boss。


    倾竹析难免叹气。


    打出游戏中的完美结局并不难,但要打出虞年谣心中期望的、那个所有人都能获得幸福的完美结局就是比登天还难了


    虽然当时在伙伴们面前放下豪言壮语时无比爽快,但这第一步还没迈出去就要被难住了还真是难绷。


    总之,就先用最简单也是最危险的方式去吸引一下【望渊】的注意吧。


    倾竹析没有着急前往梦世界做些什么,而是先联系上了游川。


    跳出游戏的局限,排除主角团的大家,游川是倾竹析目前最可信任的人了。


    “倾少爷,许久不见。”


    男人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


    果然,虽然按照游戏的进度此时玩家还没有解锁经营咖啡厅的权限,但游川不会拒绝玩家的任何合理要求。


    所以他们还是在咖啡厅见面了。


    “好久不见,游川叔。”


    倾竹析对‘少爷’的称呼也是见怪不怪了,虽然内心还是会忍不住腹诽一下,但至少不会再尴尬到脚趾抓地的程度。


    “我还以为竹析少爷要很久之后才会想起来这里,我可是一直都在等待联系呢。”


    在游川眼中,自家小少爷依旧沉浸在父母离世的巨大悲伤中,此前的消沉和封闭都来源于此,如今能想起联系自己,一定是做好向前看的准备了,他怎么可能不高兴呢。


    然而倾竹析却不是游戏设定中的那个小可怜。


    “游川叔,我们进去再说吧。”倾竹析深吸一口气,语气变得格外郑重,“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与您商量,现在我能依靠的也只有您了。”


    倾竹析不介意将事情说得严重些,游川是很可靠的人,他丝毫不担心会被背叛。


    听到自家小少爷用如此沉重且依赖的口吻说话,游川的神情立刻严肃了下来。


    倾竹析的父母于他有着知遇之恩,恩人留下的孩子有难,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坐视不管。


    只是倾竹析所说的事情,于游川而言还是太过匪夷所思了。


    并不是有关梦世界的事情——这在某些特定的高层级圈子里并不是秘密,而是于倾竹析要做的事情本身有关——它危险、疯狂,几乎是在主动拥抱深渊。


    但游川没有去质疑倾竹析计划的可行性,亦或是以危险为由劝阻他。


    他沉默了片刻,那双经历过风霜却依旧锐利的眼眸凝视着少年,声音更是低沉又郑重。


    “我可以询问为什么吗?小少爷,你想要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


    游川虽然关心着倾竹析,但也不是目光时时刻刻都放在他的身上,毕竟他充其量也只是倾家的一个资产管家,而不是倾竹析法律意义上的监护人。


    自家少爷是一位梦使者这件事很特别,但又不那么的特别,因为人总是要活在现实里的,在游川看来,梦世界没有值得留恋的存在。


    除非有什么特殊的理由,让倾竹析下定决心去这么做。


    以游川对自家少爷的了解,这孩子绝非是为了寻求刺激而不顾底线,任性妄为的性格,因此游川自然而然地产生了疑惑。


    “为了我重要的朋友们。”倾竹析回答得没有半分犹豫,声音坦荡而清晰,紫色的眼眸中闪烁着不容置疑的光,“所以我必须这么做。”


    倾竹析没有将轮回的细节、伙伴们的困境和盘托出,毕竟那实在太过‘惊世骇俗’。


    所以在游川看来,自己的决定有点不太理智。


    况且于他而言,无论最后是否成功,这都将是一条无法回头的不归路。


    游川愣了愣。


    这孩子的决心,听起来或许带着几分稚嫩的冲动,但其坚硬如钻石的决心,纯粹而坚定。


    尤其是当他凝视那双清澈见底的紫色眼眸时,仿若看见了蕴藏着火焰的星辰,带着近乎摄人心魄的力量,让人无法怀疑其话语的真实性与重量。


    “如果小少爷想好了,那么就这么去做吧。”


    直到此刻,游川才真正意识到,自家这位小少爷哪里是什么需要被小心翼翼呵护的小可怜呢?他已然成长,有着明确的目标,并且有无论如何也要做到的决心。


    于是游川心中最后的担忧也彻底烟消云散。


    “我一定会竭尽全力支持您的。”


    游川郑重许下承诺,语气如同立誓般沉重。


    ——


    “大哥可是没睡好?在父亲面前竟然还能开小差?”


    宓明泽那明嘲暗讽的语调,如同滑腻的蛇,悄无声息地钻进了宓杭凤的耳朵里,令人作呕。


    但宓杭凤只是极轻地瞥视了他一眼,并未做任何回答,脸上甚至没有多余的情绪波动。


    无论他刚才是否真的在开小差,此刻都绝对不能承认,他实在是太了解自己这个愚蠢的弟弟了。


    果然如宓杭凤所料,宓明泽只是惯例嘲讽一下,试探着能不能给父亲上眼药,他根本无从得知宓杭凤的心思。


    宓征嵘指尖轻点桌面,依旧是喜怒不形于色的模样,让人难以窥探其真实想法。


    在这方面,父子俩真的很像。


    宓征嵘在莫名欣慰的同时,也怪异地产生了一丝不满。


    宓杭凤越像他,越代表着某种威胁的成长。


    然而,与过去那种混杂着厌恨与不得已的尊敬截然不同,如今的宓杭凤对这位‘父亲大人’的态度,已然只剩下了一片近乎漠然的‘无感’。


    里世界的王又如何,再多的钱与权也无法掩盖丑恶的行径与欲望。


    不过是一只外强中干的纸老虎,宓杭凤在心中冷嗤,有了之前的经验,摧毁偌大的组织于他而言不过是轻而易举。


    也只有那些被权利表象蒙蔽了双眼的人,才会对此感到畏惧的同时充满向往。


    “今天就这样吧,早些回去休息。”


    宓征嵘没有对宓明泽的挑拨离间表示什么,只是在结尾的时候撒一点指头缝里漏下的‘父爱’,好像这样就能维系父子间的关系。


    宓杭凤微微鞠躬,转身离去。


    刚刚发生的一切,都没有影响少年的心情。


    他拿出手机,熟练地输入那一串了然于心的号码,编辑短信并发送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爱你们![红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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