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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1章 新世界 第一百三十一章


    今日一早, 邹瑞藏再次向组织提出了要对【第一枢·白昼的咏颂】使用【联觉噩梦冲覆】技术的要求。


    原本应该全部掌握在【望渊】手中——在巫雩珺手中的枢梦碎片,被不知名的家伙一个一个收入囊中,局势毫无疑问正在失控。


    尽管孔明得并不清楚那些‘流落’在外的枢梦碎片是不是真的与倾竹析有关, 但邹瑞藏的心中早已有了定论。


    以他对伍文璇的了解, 倘若大部分碎片被他们掌握,那个家伙绝对会得意忘形,按捺不住炫耀的冲动, 更不可能将倾竹析的存在隐瞒得如此之好。


    伍文璇必然也在忌惮那个暗中收集着碎片的‘第三人’。


    不过,邹瑞藏也笃定, 至少有两到三枚碎片应该在倾竹析的手中, 否则Boss不会这样轻易的将组织内的资源倾斜过去。


    所以, 他决定先把矛头对准这个屡次坏他好事的少年。


    根据孔明得那里得到坐标,可以确定倾竹析也身处第一枢。


    动用【联觉噩梦冲覆】,不仅能强行扭曲这片光明之地的规则,更能在剧变中将他与巫雩珺一同困入其中。


    这样, 便能确保【安息歌者·塞蕾娜】在死亡后逸散出的强大能量被巫雩珺吸收, 而借此机会觉醒的少年便会本能地追寻并吞噬更强大的存在。


    此时, 滞留在第一枢的倾竹析自然便会成为巫雩珺的首选目标。


    不止如此, 邹瑞藏还有进一步的打算。


    第一枢是绝大多数梦使者会选择停留的枢区域,那个神秘的‘第三人’或许也会现身。


    若能一举成功,不仅能弥补邹瑞藏此前所有的损失,更能将巫雩珺重新引回他所设定的‘正轨’, 将所有潜在的威胁一网打尽。


    当然,在向Boss陈述的时候,邹瑞藏巧妙地隐去了关于倾竹析的部分,只着重强调了时间的紧迫性,以确保伍文璇不会过早地发现他已经明了倾竹析存在的事实。


    必须尽快找出并解决那个夺走了大量枢梦碎片的神秘存在, 他危言耸听地指出,若再犹豫不决,梦世界很有可能再次迎来重置,届时,他们长达十数年的心血也将彻底付诸东流。


    不出所料,这一激进的要求再次遭到了伍文璇的强烈反对。


    倾竹析和经过改造的巫雩珺不同,他得到力量的方式便是通过枢梦碎片,而巫雩珺却可以通过直接吞噬守护者的遗骸来做到力量的增幅,对倾竹析一定是不小的威胁。


    【第一枢·白昼的咏颂】是最重要的枢区域,伍文璇绝对不同意。


    就像有恃无恐那般,伍文璇仿佛丝毫不担心枢梦碎片落入他人之手,哪怕邹瑞藏已经预料到了这个结果,他的反应也深深刺痛了邹瑞藏,被气得咬牙切齿,心中更是恨意翻涌。


    然而,邹瑞藏心意已决,【联觉噩梦冲覆】必须实施,这是他破釜沉舟的最后豪赌,向组织提出要求也不过是为了‘告知’。


    与此同时,他还能看清,究竟是哪些家伙在反对自己!


    只要他成功了,Boss再如何不满,也将无可奈何,而他必然会成为以巫雩珺主导的新世界的神明。


    不能再为他所用,不能实现他终极理想的【望渊】,不过是阻碍他前行的绊脚石,此举不成功便成仁!


    倘若毕生的野心与心血终究无法实现,他邹瑞藏必定会拖着整个梦世界——乃至其映射的现实一起毁灭!


    癫狂的决意如同毒液般在他的血管中奔涌。


    深夜只有邹瑞藏一人的实验室里,男人几经折磨而枯瘦的手指在光屏上飞速操作,幽蓝的光映在他因激动而扭曲的脸上,跳动着诡异的光斑。


    最终,在将【联觉噩梦冲覆】技术的使用对象设定为【十二枢】后,邹瑞藏露出了一个疯狂而扭曲的微笑。


    伍文璇怎么可能会知道自己研究出来的技术,在他的手中继续成长了呢?


    这将是一道‘保险’程序,当目标被设定为【十二枢】之后,将不受枢梦碎片对枢区域管辖的控制,以直接颠覆整个梦世界为目标。


    而触发的条件有二。


    一是巫雩珺的死亡,二是自己的死亡。


    邹瑞藏按下自己的手印,将所有的一切准备就绪。


    这下,无论是伍文璇,还是倾竹析,亦或是【望渊】,Boss,以及背后的神秘人,都别想阻止他!


    来吧,无论是新世界的毁灭还是到来,他都想看到!


    ——


    “邹瑞藏再一次向组织申请了对第一枢使用联觉噩梦冲覆技术。”


    “啊,那就不能再拖了。”倾竹析的语气还算平静,仿佛早有预料,“我猜组织一定没有同意对不对。”


    “你怎么知道?”佘高诚有些意外。


    说来好笑,这件事倾竹析还是从佘高诚这里知道的。


    伍文璇虽然已经将倾竹析当做了自己珍贵的‘所有物’,但远还未到事事与他交底的程度,毕竟少年的旅程启自一个不堪一击的谎言。


    想来是孔明得将这件事转告给了游川,游川再传递给了佘高诚。


    “因为这对伍文璇和我来说是有弊无利的,不过以邹瑞藏这个疯子的行事作风,在申请被驳回后,他一定会选择私自启用冲覆。”


    倾竹析的语气非常肯定,他对邹瑞藏性格的把握再精准不过了。


    佘高诚想起那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疯子科学家,神色愈发凝重。


    倾竹析绝不是在危言耸听,邹瑞藏真的做得出这种铤而走险的事情。


    “那我们该如何阻止他?”


    惭愧的是,关于【联觉噩梦冲覆】这项技术,佘高诚第一次还是从倾竹析这里听说的,好在有了明确的名称和目标,调查起来便有了方向,所以他对此还是比较了解的。


    “当然是在他对第一枢下手之前,找到塞蕾娜大人,拿到她的枢梦碎片。”


    倾竹析一直在尽可能的拖延时间,为伙伴们在梦世界的行动创造机会,而伙伴们也未曾辜负这份期望,始终在努力。


    只是,他们动作虽然迅速,却又不够快。


    按照游戏中的理解,便是触发了事件,却也没有来得及解决事件。


    然而,倾竹析依旧选择相信他的伙伴们,因为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佘队,这件事就需要拜托您了,请找到年谣他们,告诉他们加快在第一枢的行动,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没问题,我也会帮忙,还有其他需要特别注意的事项吗?”


    “嗯”倾竹析略作沉吟,“请您转告年谣,让莫里亚蒂带着他的枢梦碎片来找我。”


    莫里亚蒂?


    佘高诚想起了几个少年身边那位打扮骚包的男人。


    虽然知晓他便是曾经第八枢的守护者,但能和几位少年和平相处,还是令他吃惊。


    “好,我知道了。”


    佘高诚应下。


    ——


    巫雩珺最近的状态很糟糕。


    在某些毫无征兆的瞬间,他纯白的视野会被极其刺目的白光覆盖,耳畔响起尖锐而规律的‘滴滴’声,更有那令人绝望、深入骨髓的冷意阵阵袭来。


    尽管身边有万俟书艺等人的陪伴,他仍难以控制地陷入剧烈的烦躁中,甚至会对周围关心的询问感到莫名的抓狂和抗拒。


    少年尚未学会控制情绪,一切感受皆凭本能行动,想做便做了。


    然而,当激烈的情绪退潮,冷静下来后,看到身边人因他之前的抗拒而或受伤、或担忧的眼神,巫雩珺内心便会涌上更深的难过与无措。


    他其实很清楚自己在经历什么,倾竹析告诉过他。


    如果想要从梦中醒来,这便是不得不面对的现实。


    可为什么一定是我呢?


    巫雩珺也会在某些茫然的时候,骤然想起这样的疑问。


    好在唯有倾竹析是例外。


    无论他表现出何种不安与躁动,倾竹析都是以一种近乎不可思议的平和与包容面对他。


    在倾竹析的身边,巫雩珺才会觉得自己不是‘特别’的。


    有些时候,他需要的只有安静的陪伴。


    然而就算是这样的陪伴,有些时候也显得那么遥远。


    巫雩珺能见到倾竹析的时间越来越少,也因此他愈发恐惧倾竹析的每一次离开。


    “我好难受。”


    巫雩珺抓着倾竹析的衣袖,纯白的眼眸里满是无法理解的痛苦,像个孩子一样,直白地表达着自己的感受。


    在利用自己的痛苦令他人产生同情的事情上,少年几乎是无师自通。


    “小珺,你会害怕醒来吗?”


    如果站在这里的是虞年谣,倾竹析已经可以想见好友悲伤的神情了。


    “”


    巫雩珺沉默了。


    哪怕大家已经给他描绘了醒来后的世界,巫雩珺依旧没有一个准确的认知。


    人都会害怕离开自己熟悉的环境。


    但他又能感受到大家的期望。


    “不用担心,小珺,我们答应过你的,不是吗?”


    会一直陪伴在你身边的。


    ——


    莫里亚蒂揣着原来属于自己的枢梦碎片,屁颠屁颠就跑来了第一枢找倾竹析。


    “哇,你眼睛颜色变了。”


    “显而易见的事情就不用说出来了好兄弟。”


    “噗。”


    “啧。”


    倾竹析一眼就看出来了莫里亚蒂的用意,只能说不愧是他。


    “好了好了不要笑了!我才不要是那家伙呢,有事快说!”


    莫里亚蒂眼看就要急了,倾竹析这才投降。


    “就是要拜托你伪造我和小珺还在第一枢的假象。”


    这件事只有千面愚者莫里亚蒂能够做到。


    男人挑起眉毛。


    哦哟?有点意思——


    作者有话说:爱你们![红心]


    第132章 坚持 第一百三十二章


    某种意义上来说, 梦世界还真是唯心的地方。


    正如梦使者在梦世界中的形象,完全基于其对现实自我的认知与想象,【望渊】对他们的监控与追踪, 也同样建立在梦使者自身对梦世界基础规则的理解之上。


    因此像莫里亚蒂这样曾执掌【第八枢·缄默圣殿】权能、深谙‘真相’与‘虚像’界限的存在, 是完全有能力扭曲他与巫雩珺认知,以此来规避【望渊】的监视。


    但这只是倾竹析要让莫里亚蒂带上第八枢的枢梦碎片前来寻他的原因之一。


    更重要的在于创造出一个能‘欺骗’巫雩珺认知的‘现实’。


    虽然莫里亚蒂心知自己已经赢得了几位少年相当程度的信任,但连质疑和过问都没有, 虞年谣就毫不犹豫的交出了枢梦碎片的举动,是不是还是过于心大了。


    还真就不怕他拿回枢梦碎片之后, 扭头就跑吗?!


    当然, 莫里亚蒂也知道几个少年完全不会有这样的担心, 小星焰和虞年谣甚至还会眨着清澈的眼睛,一脸天真地给出肯定的答案。


    “才不是呢!”倾竹析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毫不留情地指正他不切实际的幻想,“星焰要是听到你这么问, 一定会露出无语的表情, 说不定还会送你一个白眼呢!”


    莫里亚蒂立刻垮起脸来, 这大概就是‘交心’之后唯一的坏处了, 看不到小星焰可爱的表情。


    “哎呀呀,这种事情就不要直接说出来了嘛,好兄弟!”莫里亚蒂立刻做出痛心疾首的表情,试图用浮夸的表演掩盖被戳穿的尴尬, “这多影响我们之间坚不可摧的情谊了,不是吗?”


    他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呢?这小子在某些方面,简直和小星焰一样敏锐,不某种意义上,倾竹析甚至比小星焰还要了解自己, 简直就像他莫里亚蒂的外置大脑一样!


    莫里亚蒂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珠子一转,倾竹析就觉得他没在想什么好话。


    “哇,不要把我比喻成肚子里的蛔虫!”倾竹析一脸嫌弃,甚至夸张地搓了搓手臂,“哪怕在心里也不行!恶心的嘞!”


    莫里亚蒂:


    “嘿!我像是会用这么低级比喻的人吗?!”


    他立刻大声抗议,感觉自己高雅的品味受到了侮辱,随即又换上了另一种带着点得意和神秘意味的腔调。


    “小子!我可是把你当做外置大脑了!最高级别那种!”


    倾竹析这才露出满意的神情,笑容也如狡黠的狐狸一样,看得莫里亚蒂直发怵。


    “嘿嘿,是是是,好兄弟,一辈子~”


    倾竹析用肩膀轻轻撞了一下莫里亚蒂,语气亲昵而戏谑。


    金发的守护者难得真切地感到一阵无言以对。


    这小子分明是把一切都算计好了,包括他莫里亚蒂那点别扭的良心和突如其来的责任感。


    也只有在这种时候,莫里亚蒂才能真切的认识到青发少年的‘可怕’。


    他那看似有些没心没肺,跳脱活泼的行为方式,都在无形中削弱了别人的警惕心,总会让人下意识觉得他是个天真无害的‘逗比’。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少年,对人心的把控精准到了恐怖的存在,连他莫里亚蒂都会觉得惊奇,同时还在梦世界里拥有着强大到足以独自挑战所有守护者的力量


    莫里亚蒂(曾经)可是亲身直面过,那场战斗无论从哪种角度评价都是碾压式的,对此毋庸置疑。


    想到这里,莫里亚蒂只能在心底默默感慨,还好他们不是敌人,也还好倾竹析不是他们的敌人。


    “好啦,闲谈到此为止。”倾竹析收敛起了笑容,神情变得认真起来,“莫里亚蒂,接下来就要全靠你啦!”


    ‘全靠你’什么的


    莫里亚蒂真的要举手投降了,他这人就是典型的吃软不吃硬,面对这种毫无保留的信任,他真是一点反抗和拒绝的能力都没有。


    不对,他为何要反抗?这本就是他此行的目的嘛。


    “包在我身上!好兄弟!绝对给你办得漂漂亮亮的!”


    ——


    要见到塞蕾娜大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维持着那永恒不息,足以安抚无数亡灵的圣洁咏唱,几乎耗尽了她全部的心神与精力,为了不被任何事物打扰这份神圣而沉重的职责,她早已封锁了所有能够抵达自己身边的途径,将自己隔绝在天空那片纯白光芒的最深处。


    而唯一能够主动联系到她的存在,除了不请自来的莫里亚蒂,便只有和她关系最为亲近的伊芙琳。


    莫里亚蒂被倾竹析‘借走’了,那么剩下的希望便全都寄托在了伊芙琳大人身上。


    “先说好哦,亲爱的孩子们。”伊芙琳优雅地将纤细的手指竖在唇前,向着眼前的少年们轻轻地眨了眨眼,动作间带着浑然天成的风情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怜爱,“我虽然非常欣赏你们的决心,也愿意为你们提供帮助,但我绝不会去尝试改变塞蕾娜本人的想法和决定。”


    伊芙琳是少数几位完全不在意自身权能与所谓职责的守护者。


    毕竟他也曾为了重要的人主动选择过失去,因此对几个纯粹的、充满热爱与勇敢的少年想要打破‘宿命’的愿望,报以了超越立场的理解和支持。


    但塞蕾娜与他不同。


    【第一枢·白昼的咏颂】能够始终维持着绝对正位,如同一片永不堕入黑暗的净土,离不开塞蕾娜近乎偏执的坚持与无私的奉献。


    安抚亡灵,让徘徊的哀思得以平息。


    驱散噩梦,将蠢动的阴影与猎梦者拒之门外。


    若亡者的国度,亦无美梦得以栖身,那永恒的沉眠,该是何等冰冷而荒芜的永夜?


    然而,支撑着这份极其的力量源泉,归根结底来源于制定枢区域规则的枢梦碎片本身。


    这就意味着,要让塞蕾娜主动放弃她所拥有的枢梦碎片,几乎等同于要她放弃对白昼的咏颂这片净土、以及对那些需要安抚的亡灵的坚守。


    这其中的难度可想而知。


    也因此,伊芙琳比谁都清楚,塞蕾娜为了她所坚信的一切,是会拼尽全力的。


    尽管如此,伊芙琳还是愿意给这几位少年一个尝试和沟通的机会。


    说不定他们真的能够创造奇迹呢?


    毕竟他们迄今为止创造的奇迹,难道还不够多吗?


    伊芙琳望着少年们坚定的眼眸,心中悄然浮现出了这个念头。


    “谢谢您,伊芙琳大人。”


    虞年谣郑重地弯下腰,深深鞠了一躬,对于他们而言,伊芙琳的理解和支持便是此刻所能获得的最宝贵的帮助。


    至于请求伊芙琳大人代替他们直面塞蕾娜,这样的念头他们从未有过,即便各自秉持着不同理念与立场,他们依旧能够相互尊重理解,从不会试图改变对方。


    正因如此,任何想要利用这份纯粹友谊的念头,都会显得格外冒犯与卑劣。


    站在虞年谣身后的宫冶雅织和陈束跃也一同鞠躬,表达了由衷的谢意。


    “接下来是我个人的好奇心。”伊芙琳优雅地交叠着双手,眼中是温和的探究,“你们打算怎么做?”


    他确实很好奇少年们会采取怎样的策略,毕竟伊芙琳也不能确定他们是否真正了解塞蕾娜以及她那近乎偏执的坚持。


    “当然,如果不愿意告诉我也没关系~”


    话虽这么说,伊芙琳还是希望孩子们能对她坦诚,这样他或许还能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指引与帮助。


    “嗯其实没有想好,大概是言明利弊?”


    虞年谣的语气是无奈的坦诚。


    说起来也有些窘迫,虞年谣之所以犹豫这么久,所顾虑的恰好与伊芙琳的担忧不谋而合。


    奈何时间紧迫,连倾竹析都不得不拜托佘高诚大队长来催促他们加快进度,所以不得不硬着头皮上了。


    “哦?”伊芙琳微微歪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只要能够确保亡灵们能够继续安详的沉眠,塞蕾娜大人应该就会认真考虑了吧。”


    虞年谣始终相信,坦诚才是建立沟通和理解的唯一方法。


    少年的目光清澈而坚定。


    所以,其实少年们很清楚他们与塞蕾娜之间可能存在的‘冲突’点所在,这的确出乎了他的意料。


    伊芙琳微微一愣,随即仿佛明白了什么,掩唇轻笑了几声。


    真是敏锐和聪慧的孩子们。


    从最初遇见那名叫宫冶雅织的少年开始,他无聊而悲哀的此生,便绽开了一道截然不同的色彩。


    梦世界是一个瑰丽的世界。


    但它也需要改变。


    “去吧。”伊芙琳不再多言,目光温柔而充满信任地扫过少年们,“去做你们认为正确的事情吧,未来一定不会辜负你们~”


    伊芙琳不再多说,送上了自己最诚挚的祝福,如同一位注视着孩子远行的长辈。


    ——


    “伊芙琳大人果然还是像记忆里一般温柔啊。”


    这是这一次轮回中,陈束跃第一次见到伊芙琳。


    本来他应该和宫冶雅织去【第十一枢·棱镜】寻找【虚幻操纵者·卡西尔】的,但奈何留给他们之于第一枢的时间紧迫,虞年谣不会逞能,还是拜托了同伴们同行。


    “是啊,伊芙琳给绝大多数人的印象都是如此。”虞年谣也不由得感叹道。


    “但也有嗯,少见的一面,伊芙琳大人生起气来还是有些恐怖的。”


    宫冶雅织像是想起了什么,神情都有些微妙。


    想起雅织的老师虞年谣和陈束跃顿时了然——


    作者有话说:爱你们![红心]


    第133章 歌者 第一百三十三章


    在伊芙琳大人的帮助下登上云梯, 虞年谣再次见到了【安息歌者·塞蕾娜】。


    女人双眸轻阖,面容安详宁静,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 眼眸流淌着永恒的悲悯, 纯白的长裙如初雪般无暇,垂坠至脚踝,随着微风轻轻拂动, 边缘泛着柔和的微光。


    此刻端坐于云端之上,怀抱骨铃兰的她, 才真正展现出第一枢守护者应有的圣洁。


    空气中流淌着她轻柔的咏叹, 歌声穿透厚重的云层, 接引晨曦,带着抚慰灵魂的温暖,悠远而澄澈,涤荡着世间一切的悲伤与不安。


    然而, 站在这完美得如同神像般的安息歌者面前, 虞年谣的心却沉甸甸的。


    因为以往的每一次见面, 塞蕾娜已经被污秽浸染, 只剩凄凉的惨状。


    记忆里,纯白的长裙浸染着大片粘稠如血的污渍,边缘更是如同被灼烧了一半焦黑翻卷。


    女人的眼眸下凝结着干涸的血泪,双臂以一种僵硬的姿势, 怀抱着一簇枯萎的骨铃兰。


    就连象征着温暖的歌声,也已经被人类的恶欲彻底扼杀。


    想起曾无数次发生的未来,虞年谣垂在身侧的双手都在微微颤抖。


    这是他在无数次轮回中,一次都未曾改变过的事实


    无力,自责, 绝望


    太多的负面情绪冲击着虞年谣,几乎令他无法喘过气来。


    【联觉噩梦冲覆】技术随时都有可能将这片净土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将这位温柔的歌者重新推回那片血与泪的绝望之中。


    这一次,他能成功吗?


    不,不能动摇,虞年谣。


    这已经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了,唯独,唯独不要辜负同样为此付出巨大牺牲的同伴们。


    “你的表情告诉我,你想起了悲伤的往事。”


    站在身侧的伊芙琳敏锐地察觉到了虞年谣的情绪波动,温柔地伸出手,轻抚了少年的头顶。


    “但无论如何,既然已经来到这里,你该上前去,做你必须去做的事情了。”


    少年们的与众不同皆有迹可循,仿佛洞悉了沉重命运的决然,这也是伊芙琳选择相信并帮助他们的原因之一。


    “嗯。”虞年谣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心绪,“谢谢您,伊芙琳大人。”


    来到云端殿堂前的只有虞年谣。


    但他不是一个人。


    在他的身后,还有重要的同伴们。


    伊芙琳微笑了一下,顾盼生辉,足以令周遭的云霞黯然失色。


    随后,他望向不远处的塞蕾娜。


    “亲爱的友人,按照约定,我将这孩子带到了你的面前,不要吓到他哦~”


    塞蕾娜的神情依旧宁静如初,但无时无刻不在流淌的咏唱,如同拨动的琴弦,轻快而雀跃地跳动了两下,以此作为对好友的回应。


    显然,伊芙琳能带着虞年谣登上云端,就代表塞蕾娜同意了好友的请求。


    但接下来,就要靠虞年谣自己了。


    伊芙琳向着回望他的虞年谣挥了挥手,姿态优雅地告别,随后,他的身影如同融入水中的墨彩,悄然隐去,回到了第四枢。


    他信守承诺,不打算留下旁观,正如他最初同意相助时所言——一切都要依靠少年们自己。


    伊芙琳既不愿,也不会去干涉塞蕾娜本人的任何选择与决定。


    于是云巅之上,此刻只剩下虞年谣与持续歌唱的塞蕾娜。


    圣洁的歌声在流云间回荡,却仿佛筑起了一道无形的屏障。


    “塞蕾娜大人。”虞年谣在距离塞蕾娜数步之遥处站定,用着不至于打扰那颂唱的音量呼唤着,“我是虞年谣,是一位梦使者。”


    声音在空旷的云巅显得格外清晰,透着孤注一掷的郑重。


    与伊芙琳在场时不同,那抚慰灵魂的歌声平稳如亘古不变的潮汐,没有丝毫起伏。


    面对素未谋面的少年,安息歌者似乎并不具备与好友相同的包容心。


    虞年谣清晰地听出了颂唱中那份拒人千里之外的漠然,但他并未气馁。


    毕竟这才仅仅是开始。


    “拜托伊芙琳大人帮忙,贸然前来打扰,万分抱歉。”


    虞年谣先是郑重致歉,话语并未就此停歇,直接切入正题。


    “此行,是想恳请塞蕾娜大人,将您守护的第一枢的枢梦碎片交予我。”


    那平和而悲悯的咏颂依旧如常,连一丝一毫代表惊讶的涟漪都不曾有。


    同为守护者,对于枢梦碎片归属变更这样撼动枢区域根基的巨大变化,他们彼此之间皆有感应,塞蕾娜自然也不例外。


    她能感知到,少年身上汇聚着不止一枚散发着强大权能波动的碎片。


    他的确拥有着某种奇特的‘魅力’,能让伊芙琳——她重要而挑剔的好友都为少年提供相应的帮助,并且还承诺在未来的某个适宜的时刻,奉上自己的枢梦碎片。


    但这一切都与塞蕾娜无关,她尊重好友的选择,一如好友尊重自己,她所在乎的事物不多,却一件都无法舍弃。


    如果少年执意想要得到第一枢的枢梦碎片,那么他唯一的选择,便是遵循梦世界最古老而残酷的【命运】达成——与她战斗,凭借自己的力量夺走枢梦碎片。


    塞蕾娜原本是如此认定的。


    虞年谣叙述完自己的请求后,略微停顿,见塞蕾娜依旧毫无反应,只能深吸一口气,继续诉说。


    “我和我的同伴在过去曾下定决心,要改变梦世界循环往复的宿命。”少年的音量不高,却仿若重千钧,“让这里的每一位存在,都拥有走向未来的可能。”


    “无论是温柔的伊芙琳大人,还是性格有趣的莫里亚蒂,亦或是”


    虞年谣抬头,目光灼灼。


    “您。”


    少年单手覆在自己的心口,眼眸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梦世界笼罩在代表着逆位的魇梦领主的阴影下,无论我们击败他多少次,只要根源没有改变,梦世界就不会有任何真正的改变,继续陷入无尽的循环,直至梦世界被彻底颠覆成逆位,沉入永恒的逆位噩梦。”


    这是残酷,却绝非遥不可及的事实,绝不是虞年谣在危言耸听。


    “这便是我冒昧前来,向您提出如此不情之请的原因。”


    虞年谣不去观察塞蕾娜的反应,深深鞠躬,姿态谦卑,言辞却无比恳切。


    “塞蕾娜大人,我知晓您的顾虑,枢梦碎片是咏唱力量的来源,是维系这片白昼与安息的根基,请恕我自话自说,无论如何,我都向您立誓,若能得到您的相助,我必将承载着您的愿望,倾尽所有,确保亡者们永远拥有这片沉眠之地,不被惊扰,永恒安宁。”


    “您”


    话语未尽,虞年谣抬头,撞入了那双流云与光芒凝结而成的雪色眼眸中。


    不知何时,塞蕾娜已然睁开了双眼,安静地注视着他。


    如同映照万物的古井,深邃的纯白中,沉淀了过于漫长的时光。


    目光交汇的瞬间,虞年谣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过去清晰的倒影,浓稠如血珠的泪,正沿着那完美无瑕的脸颊缓缓滑落,带着蚀骨的悲恸。


    “塞蕾娜大人”


    他下意识地低唤着,心头萦绕着那挥之不去的血色幻影。


    那永恒流淌、抚慰亡魂的颂唱,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变化。


    仿佛古老的钟摆漏跳一拍,突兀到无法忽视的凝滞之感陡然出现,随即,温和而空灵的女声直接在虞年谣的意识深处响起。


    ‘支撑梦世界核心的十二根脊柱,亦是十二场未醒的梦,你真的清楚,你要做的事情,意味着什么?’


    古老的回响,宛若惊雷在虞年谣的脑海中炸开。


    这正是历代作为梦使者的前辈们,在口耳相传中对【十二枢】最本质的总结,只流转于梦使者和少数原住民之间。


    而向来与世隔绝,几乎不与外界交流的守护者,她为何会知晓?


    一个几乎不可能的猜想,破开重重迷雾,骤然照亮了虞年谣的思绪。


    除非,【安息歌者·塞蕾娜】并非生来就是云端之上的歌者。


    没有人知晓塞蕾娜的过去。


    守护者们各有执念,是什么让塞蕾娜决定成为安抚亡灵的歌者?


    亡灵猎梦者


    究竟意味着什么?


    ——


    “第一枢·白昼的咏颂是距离入梦河最近的枢区域,穿过那片迷雾,就会抵达一个全新的世界。”


    老者的声音如同被河水浸润过的鹅卵石,温和而沉稳。


    “全新的世界?这里真的是梦吗?”


    初来乍到的中年男人站在摇晃的船头,望着前方那片隔绝了视野的朦胧,声音颤抖。


    “是的,无需害怕,勇敢向前即可。”


    中年男人深吸一口气,迟疑地回头看了一眼静默的摆渡人,汲取了足够的勇气后,终于踏上了松软的河岸,身影很快被那浓稠的迷雾吞噬。


    渡船老者并未立刻离去,他静静地立在船头,深邃的目光仿佛要穿透那片永恒的迷雾,看到其后的景象,又或者,是在回望某个早已模糊在时光长河中的开端。


    沉默良久,他才缓缓撑船回到了对岸。


    已经不记得这是第几位‘新生’的梦使者了。


    光芒在入梦河上碎成万千跃动的银箔,却照不透他眼底沉淀的岁月。


    又是另一位入睡的梦使者来到岸边。


    “老爷爷,晚上好。”


    “晚上好。”


    年轻姑娘露出一个甜美的微笑,动作轻快地跳上小船,显然入睡前保持着雀跃的心情。


    船缓缓地前进,年轻姑娘出于好奇心,终于问出了她许久的困惑。


    “老爷爷,你为何会在这里呢?我的意思是,你为什么不前往十二枢呢?”


    渡船老者保持着静默,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作者有话说:爱你们[红心]


    第134章 星星 第一百三十四章


    “好啦, 可以睁开双眼了。”


    但在预想中的惊奇出现之前,白发少年发出一声短促的哀鸣,身体猛地蜷缩, 痛苦地向前倾倒。


    倾竹析眼疾手快地伸出手臂, 稳稳地扶住了巫雩珺摇摇欲坠的身体,避免了他与地面直接碰撞。


    但少年依旧紧紧捂着自己的腹部,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身体也无法控制地痉挛着,仿佛正承受着难以想象的折磨。


    “好痛好难受”


    巫雩珺的声音断断续续, 破碎不堪, 他甚至都无法准确描述这份不适的来源和性质。


    钻心的绞痛源自腹部靠近胸口的位置, 同时伴随着一阵阵强烈的,令他喉头紧缩,几欲作呕之感,宛如胃里在翻江倒海。


    这是巫雩珺从未感知过的, 如此清晰而粗暴的剧烈疼痛。


    倾竹析一只手支撑着他, 一只手轻柔地拍着巫雩珺的后背。


    即使很清楚这样做对缓解他源自现实身体的生理性恶心毫无作用, 倾竹析还是这样‘固执’地做着, 希望能将自己的关心透过着细微的接触传递过去。


    他明白,从这一刻开始,直至未来真正苏醒所要面对的所有艰难险阻,都必须由巫雩珺独自承担与克服。


    连接着肉身的痛苦, 无人能替他承受。


    但过了好一会儿,见巫雩珺还在无法抑制地干呕,倾竹析便蹲下身来,双手稳稳地搭在巫雩珺的肩膀上,传递着一种坚定的力量。


    “冷静下来, 小珺!”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恰到好处的穿透力,清晰地闯入了巫雩珺被痛苦淹没的混沌之中。


    “看着我,深呼吸,小珺!看着我就好!”


    巫雩珺痛苦地睁开双眼,涣散的视线却被入梦河流淌的璀璨星光吸引。


    那光芒并不刺眼,如同无数细碎的钻石洒落在幽紫的河面。


    奇迹一般地,那几乎要将他撕裂的恶心与痛苦如同退潮般开始缓缓消退。


    纯白的眼眸中还残留着惊惧的泪水,好在呼吸逐渐与倾竹析的引导同步,变得平稳,身体只余虚脱般的绵软与钝痛。


    “小析”


    他的声音微弱,是劫后余生的茫然与依赖。


    巫雩珺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倾竹析口中的入梦河是什么地方。


    直至此刻,剧烈的不适感褪去,他才有余力去确认自己所在的这片区域——脚下是松软湿润的土壤,耳边能听到轻柔的水流声,一切都带着梦幻般的奇异与绚烂。


    目光所及的一切,就像是对于自己克服痛苦后的奖励。


    “我在,小珺。”倾竹析的声音温和而肯定,“这里是入梦河,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话吗?”


    巫雩珺当然记得,那些充满对未来憧憬的话语他曾反复咀嚼。


    “连接现实与梦境的地方”


    在来到这里之前,倾竹析就与他说过,可能会有些难受,只是没想到身体会以如此激烈的方式在与自己‘对话’。


    “嗯。”倾竹析点头,抬手指向远离河岸,仿佛被浓雾笼罩的地方,“再往前便是荼蘼花海,那是你现在无法抵达,但终有一日必将到达的地方。”


    少年的话语中带着某种笃定的期许,只是荼蘼花海和入梦河之间在规则上是‘单行道’,逆行是无法抵达的。


    巫雩珺要前往那片区域,只能醒来,并再度入梦。


    然而,身体残留的不适与濒临崩溃的记忆,在巫雩珺心中刻下了不小的阴影,令他畏惧,这种感觉隐约勾起了他小时候曾无数次经历过的‘死亡’记忆,冰冷而无助。


    但他不再是一个人。


    巫雩珺抬起眼眸,注视着身旁的少年。


    即便他还不明白坚持下去的意义,即便前路依旧被未知的恐惧笼罩,但就算是为了回应这份毫无保留的期待与陪伴,他也愿意继续走下去。


    “这里,很漂亮吧?”


    顺着好友的目光,巫雩珺再度抬头看向入梦河璀璨到不真实的星穹,银河如同被打翻的宝石匣,无数星辰超越物理法则的密度和亮度铺陈开来,光芒流淌,几乎要滴落而下。


    “嗯。”


    这景象,的确比巫雩珺在那些破碎记忆里窥见过的任何景色都要美丽。


    “但现实中的星空可完全达不到这种程度。”


    没有什么是比人类不受拘束的想象力更加丰富多彩的,入梦河大概就是这种想象具现化的极致。


    正因为源于人类对完美最极致的渴望与幻想,才会如此动人心魄,却也因为过于完美,而显得如此虚假。


    “即便如此,我还是想要带小珺去看现实中的星星呢。”


    没那么密集,没那么明亮,甚至会被云层遮挡,黯淡无光的星星。


    但与此同时,会有吹过脸颊的凉风,会有泥土与青草的气息,能听到遥远而真实的虫鸣。


    也因此,真实到令人感动。


    ——


    “怎么可能?!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邹瑞藏的声音在实验室里炸开,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怒。


    “我是说我是说”


    研究员已经被他吓得语无伦次了,手指颤抖地指着监控屏幕。


    “生理指标显示实验体正在脱离深度睡眠状态,即将转入清醒期他快要醒了!”


    邹瑞藏闻言,目眦欲裂,几乎是从控制台前弹射起来,几步冲到了那巨大的维生装置前。


    装置内,幽蓝色的维生液中,黑发少年依旧悬浮其中,但他双眼紧闭的同时还在皱眉,似乎在经历什么痛苦。


    与之前那次诡异的睁眼不同,那时所有的监控数据都表明他仍然在深度睡眠的梦境当中。


    但此刻,屏幕上原本规律平稳的脑电波图正在剧烈地起伏,近乎跳跃,呈现出幼年适应期结束后从未有过的活跃度,这一切都明确地指向了一个事实。


    少年意识的锚点正在从梦世界的深海中脱离,逼近清醒的现实。


    一旦他真正醒来


    这个念头让邹瑞藏感到一阵灭顶般的恐惧,十数年的心血,精密的布局,投入的天文数字般的资源


    所有的一切,都将在这苏醒的瞬间,化为泡影!


    这甚至比此前所有的灾难:逃离第三枢,尼德霍格死亡,自己被夺权,一切的一切更加致命!


    这将是无可挽回的失败!


    恐惧在瞬间攫住了邹瑞藏,令他惶恐不安。


    他猛地扭头,慌张地下达命令,几乎声嘶力竭。


    “加大睡眠剂的用量!立刻!马上!绝对不能让他醒过来!”


    邹瑞藏根本不在意加大剂量会不会带来不可逆的神经损伤风险,他只希望巫雩珺能够保持现状永远不会醒过来。


    实验室顿时乱作一团,研究员们不敢有丝毫懈怠,急促的键盘敲击声和各种仪器提示音交织成一片惶恐的交响。


    好在这一切看似是有效的。


    剧烈波动的曲线在药剂的压制下,挣扎着,扭曲着,最终被一点点强行抚平,重新回归到那被刻意维持的‘平静’中。


    “现在他在哪里?”


    邹瑞藏扶着冰冷的控制台边缘,好不容易才从刚才那灭顶的恐慌中抽离,冷静下来。


    “在还在第一枢。”


    研究员松了口气,这就代表应该不是他们的问题。


    “嗯。”


    邹瑞藏只是发出了一个短促的音节,没有再说什么。


    他阴鸷的目光扫过屏幕上的数据,又落回那维生舱中苍白的脸。


    “监控着,有任何异常情况都立刻来找我。”


    下达最后的命令后,邹瑞藏就大步离开了实验室。


    几乎是在他身影消失的瞬间,实验室里那令人窒息的焦躁气氛才如被戳破的气球,骤然消散,留下研究员们面面相觑。


    无一例外,他们的脸上都只剩下疲惫和无奈的苦笑,无声地对视一眼后,又重新埋首于各自的工作中。


    而刚离开实验室的邹瑞藏,面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快步穿过冰冷的走廊,心中的危机感非但没有平息,反而如同野火般越烧越旺。


    不能再等了,一刻也不能等下去!


    回到那堆满资料的办公室,反锁上门,邹瑞藏立刻开始进行最后的准备工作,他调出【联觉噩梦冲覆】的各项协议,反复核对每一个参数,眼神狂热而决绝。


    等到今晚研究员们交接班的空隙,就那个时刻!


    一切准备就绪,邹瑞藏的目光再次看向屏幕上巫雩珺的实时监控影像,指尖因激动而颤抖,低声的呓语如同最虔诚也最扭曲的祷告。


    “巫雩珺我全部的心血我的神明”


    你一定会挣脱这脆弱的躯壳,破除所有的阻碍,在我的引导下,真正地降临于世!


    ——


    “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虞年谣震惊于塞蕾娜的身份,但他不会因为对方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而动摇。


    塞蕾娜的颂唱没有丝毫的停歇,但她的微笑似乎已经说明了什么。


    ‘亡灵,来源于人们对逝者的思念。’


    ‘你有思念的人吗?’


    虞年谣对死亡有着深刻的认知。


    但和常人不同,他的认知,皆来源于自己。


    至于思念的人


    少年的双眼中,难得闪过一丝迷茫。


    他是孤儿,而他曾思念的一切,都在无数次循环中得到又失去。


    虞年谣不想讨论这个问题。


    “塞蕾娜大人,亡灵并不是猎梦者吧。”


    女人微微愣神,似乎也没想到少年会无视自己的提问,以这样的方式脱离‘陷阱’。


    怎么会没有思念的人呢?


    大多是有无法述说的隐痛罢了。


    “塞蕾娜大人,您曾经是梦使者,对吗?”——


    作者有话说:爱你们![红心]


    第135章 独角仙 第一百三十五章


    “爷爷, 爷爷你快看!”


    “啊——呀!你、你从哪捉回来的这东西?!”


    看着孙女郁爱那双小手小心翼翼地捧着的几乎溢满掌心的巨大独角仙,郁建感觉自己的心脏都漏跳了一拍,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险些跳了起来。


    “就在那边树林里找到的!它是不是很威武?很可爱?”


    小姑娘完全没有注意到爷爷捂着胸口的动作, 兀自沉浸在发现‘宝藏’的纯粹喜悦中。


    寻常小姑娘见到这类甲虫多半是要吓得尖叫起来,他这个孙女却截然不同,她甚至敢徒手抓蟑螂, 只为了凑近仔细观察,甚至称赞颤动的触须很可爱。


    谁能想到他这么一个见到小虫子就头皮发麻的外爷爷, 会有一个如此痴迷于各种‘奇形怪状’小生命的孙女呢?


    只能说是命运的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


    郁建好不容易才稳住心神, 压下那份本能的抗拒, 尽量用温和的语气商量。


    “哈哈是是挺特别的不过你这样捧着它,它可能会不舒服哦?我们找个新盒子给它做个舒服的家,好不好?”


    尽管自己无法理解,甚至心怀畏惧, 但只要不是那些明确会伤人的种类, 他就选择全然尊重孙女的这份独特爱好。


    不理解, 但尊重——正是出于这份近乎‘溺爱’的包容, 家里甚至专门腾出了一间采光良好的小房间,成了她那些‘小居民’的专属栖息地。


    推开门,里面是排列整齐的生态箱,饲养着各式各样的昆虫。


    郁爱兴奋地开始为新成员布置住所, 而郁建就只敢站在门口,连朝里面多望一眼都会觉得脊背发麻。


    他忍不住问道,“小爱啊,看着这些密密麻麻的小家伙,你真的不会害怕吗?不会做噩梦吗?”


    女孩将甲虫放入箱子, 关好箱盖才回头,清澈的眼眸里满是不解。


    “为什么要害怕?它们都很乖的。”


    在她看来,即便是那些会叮咬人类的虫子,也大多是因为被冒犯了才会反击,只要用正确的方式温柔对待,它们便不会无故生气。


    而且


    “爷爷,我从来没有做过噩梦哦。”


    郁建笑的温柔,“那就好啊。”


    除了生活的富足与精神的支持,这也是他少数几件能为孙女做的事情了。


    ——


    “虫子虫子”


    “老爷子又做噩梦了?”


    从监控里看到老爷子清醒,单颖照例前来照顾老人的起居。


    她一边利落地整理着床铺,一边尝试着与老人交流,即便这样重复了成百上千次也得不到有意义的回应,单颖也从未感到厌烦和沮丧。


    这位深陷梦魇的失智老人名叫郁建,听疗养院里的老员工说,他曾是一位知名的企业家,创下了鼎盛一时的家族产业。


    然而一场突如其来的意外严重地损伤了他的大脑,让他变成了如今这般失智的模样。


    他的女儿郁薇在求医无望之后,专门投资了这家条件优渥的疗养院,将老人安置于此。


    单颖见过郁薇几次,这位成功‘战胜’哥哥郁洪,最终成功继承了父亲全部财产的女人,正如她想象中那般,是位雷厉风行、气场强大的女强人。


    经过层层严格的考察,单颖最终获得了郁薇的认可,被指定为专门照顾郁建的人。


    平心而论,郁建比其他完全无法照顾自己的失智老人要好照顾得多,他的认知似乎固着在了某个固定的时刻,活在了自己的世界里,完全无法交流,但在基本的生活起居方面,他能听得懂单颖的指令,也能完成一些自我的打理与照顾。


    唯一的难题,便是他患有极其严重的失眠,即便偶尔入睡,也必定会被噩梦纠缠。


    而噩梦的内容似乎也总与‘虫子’有关。


    毕竟是总被老人梦呓般说出来的词语。


    单颖不甚了解,也曾多次试图安抚探问,却总是以失败告终,无法得到有效的回应。


    想来,一定是老人恐惧的事物吧


    “虫子虫”


    等单颖把床铺好,就要扶着郁建去洗漱。


    “老爷子,这里没有虫子,放心吧,我们去洗漱,好不好?”


    单颖自己也有些怕虫子,就连噩梦都与之有关,这让她觉得心酸可怜。


    能深刻到这种程度,大概也与出意外之前发生的事情有关吧。


    等照顾着郁建开始吃早餐,他似乎终于逃离了梦魇,也不再重复那两个字。


    单颖松了口气,也去给自己打了份早餐。


    刚开始吃,手机铃声就响起,是郁薇的秘书发来的短信。


    [郁总一个小时后抵达疗养院。]


    单颖一口差点呛到。


    郁薇女士今天要来?!


    作为疗养院最大的投资方,也是单颖这份特殊看护工作额外津贴的提供者,郁薇本身就代表着不容置疑。


    单颖瞬间没了享用早餐的心情,立刻起身,先是快步通知了院长,随后大脑飞速运转,反复思考自己的工作还有没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够好。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郁建本人,所幸他今早的梦呓并未持续太久,除此以外老人的状态还是不错的。


    当然,单颖还是要亲眼确认,她迅速折返房间,再次细致地检查了老人生活的环境。


    一个小时后,郁薇迈步走进疗养院。


    她身着剪裁极佳的深灰色羊绒西装套裙,面料挺括,线条利落,没有丝毫冗余的装饰,却给人一种简约的贵气之感。


    眼角细微的纹路昭示着她已不再年轻,却丝毫不影响她掌控一切的强大气场。


    院长和其他几位主要管理层等候在门口,脸上都堆着谨慎而恭敬的笑意,单颖站在侧后方,只敢用余光悄悄打量着郁薇。


    “郁总,您来啦。”院长上前一步,语气谦卑。


    而郁薇只是微微颔首,目光越过众人,直接落在单颖的身上。


    “带我去见父亲。”


    “是,郁女士。”


    单颖立刻恭敬地应声,在前方带路。


    行走在疗养院安静的长廊里,气氛沉闷得令人窒息。


    单颖深吸一口气,做好了心理建设,才用尽可能平稳的语调汇报。


    “老爷子最近生活起居规律,食欲尚可,只是依旧噩梦频繁睡得不算安稳”


    这都是‘老生常谈’的问题了,郁薇对父亲的情况早已了然于心,未做任何回应,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回响地更加清晰。


    来到郁建的房间门口,郁薇做了一个明确阻止的手势,示意单颖留在门外,然后才独自一人走了进去。


    郁建正坐在窗边的轮椅上,望着窗外摇曳的树影发呆,对女儿的到来毫无反应。


    郁薇走到他身边,俯下身,放缓了语调,带着近乎生涩的柔和。


    “爸,我来看你了。”


    郁建没有什么反应。


    郁薇便自顾自地说着。


    “郁洪说他想来照顾你,但我没同意,他的心思一眼就能看穿,颇为可笑。”


    “我把他的资金停了几天,想来应该会老实一段时间。”


    说了那么多,依旧无法引起老人的注意。


    郁薇深呼吸了几下。


    “爸,您看看我吧。”


    郁建浑浊的眼珠终于缓缓转动,落在郁薇的脸上,却没有聚焦,仿佛在透过她看别的什么。


    他嘴唇嚅动了一下,发出了几个模糊的音节。


    “小爱”


    郁薇抓着轮椅扶手的手猛地收紧,力气大得指节泛白,连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都清晰地凸起。


    她闭上了双眼,连续几次深长的呼吸,才将胸腔里翻涌的剧烈情绪强行压了下去。


    “爸,”她的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冷静,却比方才更加低沉,带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的疲惫与执拗,“你的眼里,到底有没有我这个女儿。”


    明知这是一个永远得不到答案的问题,却在每次见面时,都忍不住开口询问。


    现实总是以最伤人的方式折磨着每一个人,郁建依旧在固执地重复着那个令两人灵魂破碎的名字。


    “小爱”


    房间里陷入一片死寂,只有窗外隐约传来鸟鸣。


    郁薇直起身,不再试图从那双浑浊空洞的眼中寻找自己的倒影,她走到窗边,侧身对着轮椅上的老人,目光同样投向窗外的树影。


    就在那交错的光影之间,一根摇曳的枝丫上,郁薇看见了一只独角仙。


    它通体黝黑,甲壳在光线下泛着沉郁的金属光泽,头顶那标志性的长角显得威风凛凛。


    这景象,与记忆中某个久远而鲜活的画面悄然重叠。


    小爱


    郁爱


    她亲爱的,挚爱的,却无法宣之于口的女儿


    这名字像淬了毒,扎在他们的心中。


    现在,没有人知道郁建遭遇的‘意外’究竟是什么,除了她。


    现实仿佛就是一个巨大的噩梦,她在失去了不可承认的女儿的同时,也失去了作为依靠的父亲。


    所有赖以生存的情感与‘爱’,被连根拔起,席卷一空。


    只留下荒芜的废墟。


    恐怕就连暗渊,也不会有这样深沉而绝望的黑暗吧。


    但她并不是什么都做不到。


    她不是父亲。


    与之相反,她会比父亲做得更好,更聪明。


    良久,郁薇转过身,脸上已看不出任何波澜,她走到轮椅旁,伸出手,极其轻柔地替郁建理了理额前有些散乱的白发。


    “好好休息,爸。”


    她的声音很轻,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我会找到您,也会带回小爱。”


    说完,她不再停留,转身走向门口,步伐沉稳决绝——


    作者有话说:郁建是老熟人[狗头]


    爱你们


    第136章 冲覆 第一百三十六章


    孔明得照例去见邹瑞藏汇报情况, 可刚一踏入实验室,异样的沉闷气氛便扑面而来。


    和往日惯例的沉默不同,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近乎沸腾的焦躁, 以及被强行压抑的不满与愤怒?


    看来今天邹瑞藏又大发雷霆了, 孔明得心下明了。


    这是实验室里的常态,但也意味着此刻绝不是他该找上门汇报的时机,他可不想成为被迁怒的倒霉蛋。


    正当他准备悄悄离开, 改日再来的时候,邹瑞藏的助理却已经看见了他。


    助理深知在邹瑞藏手下的处境有多艰难, 况且孔明得也是望渊里的老前辈了, 却也经常被邹瑞藏斥责怒骂, 同病相怜的感觉让他少了几分戒备。


    “孔明主管。”助理快步走近,压低声音,脸上带着还未散去的余悸,“邹部长心情极差, 今天实验室里发生了很糟糕的事情, 他刚发了火, 现在已经回自己的办公室了。”


    孔明得立刻捕捉到了关键信息, 面上露出适时的关切与疑惑。


    “糟糕?发生什么了?”


    尽管邹瑞藏还未下令封口,助理也知道这件事不应该随意告诉他人,但孔明得虽不是项目的核心参与者,但也是一路过来的知情人, 又是邹瑞藏的‘信任’的人,告诉他应该无妨,若借此避开雷区,也算是给了人情。


    于是助理重重地叹了口气。


    “唉,还能是因为什么, 实验体出现了巨大的问题,差点”


    作为邹瑞藏的助理也有五六年的时间了,他当然也知道实验体醒来意味着什么,意味着邹瑞藏十多年的布局全盘失败,巫雩珺将会从神明的候选人直接变成一个什么都做不到的废物。


    “差点——?”


    孔明得故意拖长语调,想要知道答案,即便心中急切,也没有表现出来。


    “差点”助理看了看周围,确定没人能听到他们说话,“差点醒了!”


    孔明得瞪大双眼,也一副震惊和难以置信的模样。


    “竟然?!这”


    “你可千万别说出去,也别告诉邹部长是我说的,这事儿办不好我们都得死!”


    助理也是才反应过来,急忙打断他,颇为后怕,但说出口的话就是离弦的箭,没有后悔的余地了。


    “是是是,感谢你告诉我,否则一会儿我去见邹部长说不定就触霉头了。”


    孔明得连连点头,语气充满感激。


    这话成功安抚了助理,令他安心了下来,邹瑞藏的脾气实验室的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孔明得也经常被邹瑞藏辱骂,助理想起来也很无奈。


    就如他最开始想的那样,是卖了个人情,说不定以后会用到呢。


    他们入职望渊的原因各有不同,但被分给邹瑞藏做事直到今天都能证明他们的倒霉。


    “不用谢,如果不是要紧的事情就换个时间再去找邹部长吧,我还有工作,先走了。”


    助理匆匆告别。


    和助理分别,孔明得脸上的惊惶迅速褪去,陷入了短暂的沉思。


    本来他是想改天的,但巫雩珺差一点就醒来这件事令孔明得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当然,和巫雩珺本身无关,他差点醒来应该是小析成功进行中的证明。


    但对邹瑞藏来说却恰恰相反,这无疑是恐怖故事,是计划全然崩盘的前兆。


    他不会善罢甘休的。


    换班的时间是多久来着?


    ——


    ‘是又如何呢?’


    空灵柔和的颂唱之中,引入了一丝隐秘的哀伤。


    圣洁的织物,被撕裂出一道细小的裂痕。


    成为守护者,并不是值得庆祝的殊荣,光是看看熔火工坊中那位巨人伏尔甘就知晓所谓守护背后承载的重量了。


    在虞年谣的认知里,既然有笪阮这样的例子在‘前’,那梦使者能够成为守护者,便不是什么难以置信的奇谈了。


    但这也意味着一个残酷的事实。


    塞蕾娜身为梦使者身为人类的过去,已经彻底消失了。


    她和笪阮一样,于梦中长眠。


    这是不是就是塞蕾娜执着于安抚亡灵,以歌声寻求安宁的理由之一呢?


    那永恒的宁静之下,是一份难以言说的爱。


    “塞蕾娜女士”


    虞年谣轻声呼唤,很难去形容自己此刻复杂的心情。


    这被时光与无数轮回尘埃掩盖的真相,此刻终于在他的面前显露出一角。


    当梦使者的身份与守护者的身份调换,虞年谣从中品出的也并非荣耀,而是追猎的残酷。


    守望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接受并拥抱面目全非的现实,更需要莫大的勇气。


    “您也有走向未来的选择与权力。”虞年谣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坚定的力量。


    人死不能复生。


    但在梦世界,总有一隅可供安眠。


    虞年谣不知道塞蕾娜曾经是谁,又有着怎样的姓名与过去,更不知道她是何时逝世的,又是在多久成为守护者的。


    或许她在人世的牵挂早已随风而散,活下去的执念也已微茫。


    但未来仍敞开着大门。


    颂唱在继续,如流淌的溪水。


    塞蕾娜没有回应虞年谣。


    “您有思念的人吗?塞蕾娜女士。”


    少年却将塞蕾娜的提问,返还给了歌者本人。


    思念的人


    塞蕾娜的目光恍惚,就连吟唱也滞涩了瞬间,似乎在透过层层叠叠的时空,看着某个遥远的方向。


    距离她去世,已经过去多久了呢?


    她甚至都不太记得自己的名字了。


    在作为梦使者,和成为守护者之间,她其实还有很长一段作为‘亡灵’存在的时光。


    时光混沌而孤寂,失去了应有的刻度,记忆如同破碎的镜片,难以拼凑。


    她无法见到思念的人,也无法回到温暖的家。


    记忆中那张不能忘记的面孔犹如水中倒影,已然模糊,塞蕾娜连自己是如何成为守护者的,都不记得了。


    强大而悲伤的执念困扰着她,直到她听到了那个熟悉的呼唤。


    总有人,应该记得自己的声音吧?


    她曾这样期待着而放声歌唱。


    期待中的人,却始终没有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可渐渐地,这歌唱被赋予了新的使命与责任。


    有些时候没有那么多为什么要去做的理由,只是单纯的放心不下。


    塞蕾娜垂下眼帘,看向自己双手捧着的骨铃兰花束。


    铃兰寓意着幸福的归来。


    但幸福于她,如骨化的铃兰,早已是遥不可及的幻梦。


    未来的守望,于她没有任何意义。


    但总有人会走向未来。


    塞蕾娜的目光再次落回眼前的少年身上,带着审视,也带着一丝几乎不存在的希冀。


    她不会要求少年去寻找那些她都不记得的事物,所有重要的一切,就在当下。


    ‘少年,你能肩负起抚慰亡灵的责任吗?’


    光靠枢梦碎片是做不到的,塞蕾娜需要确认,眼前之人是否有着与之匹配的决心与灵魂的重量。


    “我可以。”


    虞年谣的回答没有半分迟疑,双眸如纯粹的水晶,映照不出丝毫的虚假。


    “我可以,也必将做到我所承诺的一切。”


    在无数个轮回的始末,虞年谣都没能救下塞蕾娜,每一次,那名为【联觉噩梦冲覆】的阴谋都会如期而至,将她与这片白昼的咏颂一同吞噬。


    他们能献上的,唯有安眠。


    这份隐秘的‘亏欠’不会被时光与轮回掩埋。


    无论是谁,都应该拥有走向未来的权力。


    眼眸的深处是灵魂最真实的色彩。


    少年的坚定超越了同情,承载了誓约的决心。


    塞蕾娜不知道自己在失去守护者身份后会成为什么,或许是变回梦世界的造物,又或许是直接消散。


    她也已经不在乎了。


    就当是为了成全孩子的小小心愿。


    良久,塞蕾娜停止了颂唱。


    天地在这一瞬寂静。


    洁白的骨铃兰在她的掌心散发出柔和而纯净的光芒,花瓣开始如同获得生命般微微颤动。


    随后,整束花化作点点晶莹,如同逆流的星辰,向塞蕾娜的胸前飘升,汇聚。


    光芒逐渐凝结,权能之力在其中迸发。


    是【第一枢·白昼的咏颂】的枢梦碎片!


    “拿去吧,向着你期望的未来前行就好。”


    塞蕾娜微笑着,第一次开口说话。


    她的使命已经结束了,没有消散的确是令人开心的事情,但眼前少年的前路必定还在漫长的


    轰隆——


    没等虞年谣回应,巨大的崩裂声传入所有人耳中。


    被强行激发的、足以撼动梦世界根基的力量,如同决堤的洪流倾泻而下。


    但失去了特定的方向,化作了纯粹的能量风暴,卷来无数窥视已久的阴影(猎梦者)。


    塞蕾娜甚至在其中感知到了已‘死’的尼德霍格的气息。


    “这是怎么了!”


    塞蕾娜有些后悔将枢梦碎片交给虞年谣了,还不知该如何使用这份权能之力的少年能够抵御这份入侵吗?


    虞年谣只觉得心有余悸,还好刚刚塞蕾娜女士选择了将枢梦碎片交给自己,但凡再晚一秒,后果不堪设想。


    洁白的枢梦碎片开始染上黑红,但进展极其缓慢。


    邹瑞藏到底还是启动了【联觉噩梦冲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幸不辱命。


    他还有同伴们,这一次,就让他们来担当真正的守护者!


    守护好原住民,守护好美梦的世界,守护好第一枢!


    “塞蕾娜女士,请您先去心恋回廊避难!我答应您的,绝不会食言!”


    虞年谣单手放在胸前,随后离开了天空的殿堂。


    塞蕾娜还想说些什么,但身边传来了好友的声音。


    “就交给那孩子吧,和我去喝下午茶吧~”


    伊芙琳微笑着牵住塞蕾娜的指尖。


    “亲爱的~”——


    作者有话说:接下来还有一场自由搏击要打,可以猜猜主角是谁[狗头]


    爱你们[红心]


    第137章 自由搏击 第一百三十七章


    深夜2点, 即便是笼罩在秘密之下的【望渊】,也进入了短暂的停滞。


    理论上,夜晚应该是研究【梦世界】的黄金时段——毕竟乍一看多数人是在此刻入眠的。


    然而地球自转带来的时差, 使得入睡与苏醒如同永不停歇的潮汐, 让梦世界中的‘人口’始终维持在一个动态平衡的区间。


    因此,真正需要的研究时时刻刻都能进行。


    对于实验室内一名即将换班的值守研究员来说,这等待换班的最后时刻显得格外漫长。


    深夜的情绪总是比较容易波动, 盯着手表的指针,年轻的研究员开始思考自己当初到底是为什么才要选择入职【梦银河】, 进而走进【望渊】这个无底深渊的啊


    尽管他只是组织中一个边缘到不能再边缘的小角色, 承受邹瑞藏的怒火与辱骂却一次都不少。


    若真能前途光明也就罢了, 但在窥见‘真相’之后,他无论如何都无法说服自己。


    跟着邹瑞藏所行之事,桩桩件件,皆是伤天害理。


    可他能怎么办呢, 人总得向现实低头。


    他还年轻, 他还不想死, 误入此等歧途便再没有后悔的余地了,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极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祈祷能换来一日又一日的暂且安稳。


    等以后警察找来了,他就坦白从宽, 争取早日出狱,重新做人。


    希望他做的这些事情还触犯不了无期或死刑


    只有最后两分钟了,年轻的研究员心神不宁,毫无工作的心思,满脑子都是自己到时候怎么和警察交代的场景。


    同时, 他也盼望着接班的同事能够准时出现——虽然那家伙通常都会拖延个十几分钟才会来,可恶!


    但距离两点只有三十秒的时候,身后传来了清晰的脚步声。


    这脚步声令他瞬间汗毛倒立,就算化成灰了他也不可能认不出来。


    是邹部长啊!


    他怎么偏偏这个时候来了?!就算要来,不能等他下班走了再来吗!


    研究员在内心哀嚎,却头也不敢回,立刻装出全神贯注工作的样子,大气不敢出一个。


    可怕什么来什么,邹瑞藏的脚步不偏不倚,正朝着自己这边而来。


    他不得不认命转身,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邹、邹部长,晚上好。”


    “嗯。”邹瑞藏应了一声,声音听不出情绪,“情况如何?”


    “目前一切正常。”


    研究员硬着头皮回答,尽管白天的惊魂事件让‘正常’二字显得无比可笑,但为了自己的‘苟且偷生’,他还是睁眼说瞎话比较好。


    只要那叫巫雩珺的实验体不在这种关键的时刻再来一次苏醒,邹瑞藏就不可能怪到自己头上。


    “辛苦了。”没有愤怒和不耐烦,邹瑞藏的声音依旧平稳,“你先下班吧,好好休息。”


    “嗯嗯嗯?”


    研究员下意识地点头应和,大概慢半拍才处理完这句非同寻常的话语。


    这话由邹瑞藏说出来的诡异程度与望渊的司环鱼愿意放自己安全离开不相上下!


    邹瑞藏是会关心下属的人?!


    就在研究员愣神的瞬间,他又听到了邹瑞藏发出了一声不耐的‘啧’声。


    对了!这才是他熟悉的邹部长!熟悉的邹部长的脾气!


    长期处于高压环境中锻炼出的求生本能和察言观色令他瞬间就想明白了邹瑞藏的意图,让自己早点回去显然是为了支开自己!


    但他才不管邹瑞藏支开自己是为了什么,此刻唯一的念头就是逃!


    下班正合他意!


    “是,是!我这就下班,邹部长您也辛苦了!”


    年轻的研究员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收拾好东西,抱起自己的东西拔腿就跑。


    按惯例他本来是需要等到换班的人来才能走的,但既然邹部长都发话了他不走是傻子。


    看着那个年轻的面孔离开,邹瑞藏脸上最后一丝伪装的平静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


    他快步走到主控制台前,并将口袋里的加密U盘拿出来插入电脑接口。


    屏幕亮起,需要多重认证的权限界面弹出。


    邹瑞藏熟练地进行虹膜与指纹扫描,并输入一串复杂的动态密码。


    系统解锁,一个标记着【启动】的红色程序图标出现在屏幕中央。


    他的手指悬在确认启动的按键上方,微微颤抖,与此同时,他望向控制台前透明玻璃下方的巫雩珺。


    ——他的神明。


    “不会再有任何意外了我的神明”


    他喃喃自语,声音沙哑,眼里燃烧着近乎癫狂的火焰。


    “我将亲手为你铺就降临之”


    “住手!邹瑞藏!”


    一声大喝从门口传来,孔明得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


    从白天开始他就在留意邹瑞藏的动向,此刻见到这一幕,心知不妙。


    但已经太迟了。


    孔明得的声音反而惊吓到了邹瑞藏,他最怕的便是在一切准备好之前被人发现,但此刻就算来的是司环鱼,也已经无济于事了。


    邹瑞藏的手掌狠狠落下,拍在了屏幕上的按钮。


    整个实验室瞬间变得猩红,【联觉噩梦冲覆】启动的画面开始闪烁。


    “你这个混蛋!”孔明得目眦欲裂,一个箭步冲上去,想要找到停下程序的按键。


    邹瑞藏这才看清楚来人是谁,但又有什么不清楚的。


    果然是背叛成惯的家伙!


    “滚开!”邹瑞藏状若疯虎,一把揪住孔明得的衣领,想要将他从主控制台前扯开。


    邹瑞藏的力气此刻大得惊人,孔明得却在这一瞬的恍惚中,想了很多。


    他不该暴露自己的,从自己出现在这里开始,无论邹瑞藏因为私心的背叛是否会被【望渊】惩罚,他都将以叛徒的罪名被处置。


    但不让【联觉噩梦冲覆】启动是小析临走之前最后拜托自己的事情。


    他本没有这么勇敢,独善其身并不困难。


    邹瑞藏此前处处受到制衡,却逼着他走上了绝路。


    孔明得看着邹瑞藏的拳头逐渐落下,与此同时还有他身侧之后猩红的屏幕,以及其下的黑发的少年。


    这一刻仿佛被无限拉长——


    随后,拳头结结实实地落在了他的脸上,剧痛袭来,却令他的意识无比清醒。


    他妈的,什么后路,他哪有什么后路。


    如果连小析最后拜托自己的事情都做不好,那他又算什么。


    就算是死!


    孔明得忍受着脸上的剧痛,一把揪住邹瑞藏所剩无几的头发,用力向旁拉扯,另一只手随后也高高举起来。


    作为知识分子,这是他第一次为了打人而握拳。


    曾经的不甘,曾经的愧疚,曾经的无力,都在此刻化作了勇敢的怒火。


    “我去你妈的!邹瑞藏!”


    孔明得大喊着,将全身的力气灌注到拳头里,对着邹瑞藏的右眼部挥过去。


    两个平日里斯文的研究人员,此刻竟像市井流氓般扭打在一起。


    这场搏斗毫无章法可言,两人都不会打架,连躲避都不曾,所会的一切便是将所有的力气汇聚,然后一拳走出去。


    然而到了后边,两个人都没什么力气了,便开始胡搅蛮缠似的战斗。


    “你根本不明白!”邹瑞藏的头发始终在孔明得的手心里,他一边挣扎一边嘶吼,“这是唯一的机会!”


    “去你妈的机会!你个畜生!你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孔明得猛地一顶膝盖,撞在邹瑞藏的腹部,这一下让邹瑞藏松开了抓着他衣领的手,孔明得便趁机将他按倒在地。


    两人在地上翻滚扭打,衣服被扯得凌乱不堪。


    邹瑞藏张口咬在孔明得手臂上,孔明得痛呼一声,却借势松开他的头发,双手紧紧掐住邹瑞藏的脖子。


    “放开”邹瑞藏的脸色开始发紫,双手徒劳地捶打着孔明得,挣扎的力道逐渐减弱。


    孔明得心想就此掐死他才好,于是几乎是用全身的体重压在手下。


    最终,邹瑞藏彻底昏死过去,孔明得这才松开了手。


    红光依旧在闪烁,孔明得一刻都不敢耽搁,连滚带爬地起身。


    倒计时无情地流逝着,在他和邹瑞藏搏击的时候,不知多少噩梦形成的冲覆之力正在冲击着白昼的咏颂。


    孔明得飞快地敲击着键盘,却发现关闭程序需要邹瑞藏的虹膜与指纹。


    此刻,肾上腺素给予的亢奋开始逐渐消退,孔明得只觉得浑身哪里都疼。


    但他还是扛起昏死过去的邹瑞藏,先将他的指纹摁了上去。


    至于虹膜,孔明得只能祈祷当时他揍的那一拳没有弄坏邹瑞藏的眼睛。


    撑着邹瑞藏的眼皮,却无论如何都通过不了。


    孔明得只能换个姿势,用邹瑞藏的另一只眼睛。


    但此刻,他听到了门外传来的许多人的奔跑声。


    孔明得知道肯定是冲覆启动触发了报警程序,但他顾不了这么多了,再次撑开邹瑞藏的眼皮,这一次终于通过了。


    他继续敲击着键盘,加速停止的进程,身后却传来了枪上膛的声音。


    “无论你在做什么,停下来,孔明得。”


    冰冷的女声响起,是孔明得,乃至望渊所有员工最害怕的人。


    孔明得的后背立刻渗出了冷汗,但他不回头也不回答,更没有停下动作。


    司环鱼冷哼一声,看着地上那个脸都肿得不成样,昏死过去的邹瑞藏,又怎么会猜不出来发生了什么。


    但孔明得会来到此地,并与邹瑞藏发生冲突的动机就值得深思。


    一声枪响,在程序停止警告的瞬间,响彻整个地下实验室——


    作者有话说:真男人


    爱你们[红心]


    第138章 停止 第一百三十八章


    发生在【第一枢·白昼的咏颂】的冲覆灾难, 来势汹汹,却戛然而止。


    那毁天灭地般的侵蚀,所有异常的扭曲, 都在某个瞬间凝固, 随后如退潮般迅速消弭,只留下满目疮痍能够证明那短暂的疯狂并非幻觉。


    尽管只是瞬息之间的天崩地裂,也足以对这片原本祥和宁静的枢区域造成不可挽回的破坏。


    原本流淌着圣咏的廊柱布满裂痕, 悬浮的彩绘玻璃碎裂坠地,曾经悠扬的音符也被死寂取代。


    阴暗的裂隙在地表蔓延, 其中隐约传来猎梦者贪婪的窸窣声, 一切都触目惊心。


    好在凭借着虞年谣此刻所掌握的权能之力, 修复眼前的残破景象,远比当初倾竹析独自面临完全失守,濒临崩溃的第一枢要简单。


    学着当初笼罩在柔和光晕中的好友,虞年谣捧着枢梦碎片, 将流转的力量化作温柔的织针, 开始耐心地修补着这片受创的光明之地。


    灾难如此突兀地停下, 一定是竹析那边做了什么吧。


    虞年谣才不会认为这是运气, 推延灾难的降临和阻止灾难的扩散都不是轻易能够做到的,也许要付出难以想象的代价。


    而他要做的,便是不辜负好友们的期待。


    确保不会再有新的猎梦者出现,逆位之力也不再扩散后, 虞年谣才回到了好友们身边。


    “年谣!塞蕾娜大人没事吧!”


    陈束跃的声音带着未散尽的惊惶,灾难爆发时,他的心都沉到了谷底。


    若灾难发生的瞬间,枢梦碎片依旧在塞蕾娜大人的手中,那他们此行的目标, 乃至后续对世界和未来的所有布局,都将遭受重创,与失败无异。


    宫冶雅织面上不显,但注意到年谣略显平静的表情,也是松了口气。


    尽管他们还会拥有‘下一次’,但难免会感到遗憾和无力般的痛苦。


    正如面对巨人伏尔甘那样。


    若总将未尽的使命寄托于虚无缥缈的‘下一次’,或许他们便永远无法真正做成自己想要做的。


    这份信念是宫冶雅织和所有同伴们对自己的警醒。


    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个原因。


    或许也可以称之为私心。


    他不希望虞年谣再一次自责。


    万幸,他们的努力和坚持并没有白费,尽管过程有些曲折,有些惊心动魄,但到底还是做到了。


    “塞蕾娜女士没事!她很好,已经跟着伊芙琳大人离开了。”


    虞年谣扬声回应着,语气中也带着自己没能察觉的如释重负。


    那可真是千钧一发,但凡塞蕾娜女士下定决心的时间再晚那么几秒,就会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然而,松了口气之后,更现实的问题摆在了眼前。


    “这些猎梦者该怎么办。”


    宫冶雅织环视着周围这片被噩梦短暂侵蚀的枢区域,目光落在了那些仍在阴暗裂隙中蠢蠢欲动,还未来得及灭杀的猎梦者上。


    枢梦碎片是枢区域之上的规则,但梦使者到底不是守护者,无法随心所欲自由自在地使用这份力量。


    尤其是只有塞蕾娜女士的歌声才能驱逐猎梦者的那份力量,几人只能依靠自己的双手逐只清理。


    就在刚才,宫冶雅织和陈束跃还在紧急组织受惊的原住民,准备掩护他们向第六枢撤离,就像过去所有的轮回一样,但灾难突兀的结束了,只留下惊魂未定地人们。


    “我留下来清理这些猎梦者吧,你们”虞年谣深吸一口气,正准备承担起善后的责任。


    “交给我们吧!”


    一个洪亮而坚定的声音打断了他,三人循声望去,只见身材魁梧的山岳正大步走来,他身后跟随着不少手持武器的熔铸氏族人。


    看到几位面容尚未褪去稚气,却屡次创造奇迹的少年们,山岳的心中总会涌起一股混杂着愧疚、感激与释然,甚至是自责的复杂情绪。


    是他们帮助熔铸氏一族了却了埋葬在心底和过去的遗憾,尽管过程与结局并非完全符合几位少年的预期,但山岳已然知足,并心怀感激。


    “白昼的咏颂也是我们的家园。”山岳的声音铿锵有力,总是能给予自己和族人们强大的信念和力量,“清理猎梦者也是为了我们自己,你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的,对吧!”


    熔铸氏一族以锻炼武器著称,无论男女老少至少都能举起铁锤,与猎梦者战斗自然不是一件难事。


    更重要的,是守护家园的决心。


    他们已经失去过一次了,这一次决不允许那些黑暗的爪牙再一次夺走他们的一切。


    山岳的话语立刻得到了身后族人们的热烈响应。


    “对啊,还有我们!”


    “交给我们就好!”


    这份热烈也打动了其他的原住民。


    尽管‘所谓’的英雄只是一些看起来年龄不大的少年,但他们的事迹早已伴随着熔铸氏神明的传奇传遍白昼的咏颂,赢得了所有人的尊敬与信任。


    “前进吧!年轻的战士们!”


    “相信我们!”


    “加油啊——!”


    此起彼伏的鼓励与支持汇聚成一股温暖而坚实的力量。


    他们所做的一切,不只是为了自己的未来,为了现实中的人类不受噩梦侵蚀,更是为了他们在梦世界中创造的一个又一个友谊与羁绊。


    “嗯!”


    虞年谣也被这气氛感染,激动地做出回应。


    只剩最后两份未能争取到的枢梦碎片了。


    未来近在眼前。


    ——


    比起白昼的咏颂的中心,尚且还处于庇护中的区域,混沌边缘隶属于超梦大队的茶馆更是崩塌地彻底。


    灾难发生的瞬间,只有倾竹析巫雩珺和佘高诚三人,好在他们及时地撤了出来。


    茶馆已经彻底被混沌吞噬,不知残垣断壁都被吞入哪个枢区域去了,佘高诚本想带着两个孩子先离开第一枢,但巫雩珺却因为未知的原因被困在了白昼的咏颂,所以他们只能选择边战斗边向中心区域撤离。


    倾竹析也是难得地掏出了双血,同佘高诚一起与源源不断涌来的猎梦者战斗。


    血色的焰光划出一道道致命的弧线,精准而高效地收割着这些扭曲的阴影。


    但正如灾难突兀地开始一般,也突兀地结束了。


    不过确认灾难结束之后,佘高诚的目光立刻落在了倾竹析手上的双血。


    “这对大家伙叫什么?帅得嘛不谈。”


    即便是平时稳重的佘队,在看见这么帅的武器的时候,也难免眼神灼热,话语里更是毫不掩饰的赞叹。


    老男人怎么了,老男人也喜欢帅的。


    “这武器叫【血焰之镰·双生断罪】,传说是一位曾经挑战过魇梦领主的英雄留下的武器。”


    倾竹析胸膛都不自觉挺了起来,语气里是不易察觉的珍视。


    【梦死九千】里帅气的武器一抓一大把,但兼具轮椅的数值和强大机制,以及酷炫外表的,在倾竹析看来仅此一件。


    天啦!双血大人!


    况且他都拿着这武器打了那么久的速通,都用出感情了,就算不打速通,开新档的第一件事都是想办法尽快获取双血。


    佘高诚满眼感慨,就差把羡慕写到脸上了。


    他也算是在梦世界混了很久了,怎么就没这个运气获得这么帅的神兵利器。


    不过羡慕归羡慕,正事要紧。


    冲覆的灾难突然停下,边缘地区毁坏地彻底,他们也必须考虑据点转移的问题。


    灾难会发生倾竹析并不意外,但突兀地结束,却让倾竹析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


    “邹瑞藏孤注一掷我是猜到了的,至于为什么会突然停下”


    最理想的情况,自然是司环鱼及时发现并阻止了邹瑞藏。


    但以他对局势的判断,更大概率是


    孔明先生做了什么。


    而如果是后者,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无论是倾竹析还是孔明得自己,都心知肚明。


    但这不是倾竹析期望看到的。


    ‘你会死的。’


    ‘你根本不知道你将要面对的是什么,你’


    ‘我不会。’


    ‘我不会,你也不会。’


    这不仅仅是倾竹析的安抚,更是他立下的承诺。


    少年站在原地,紧握着血焰之镰的手指因用力而骨节泛白,哪怕是最初面对魇梦领主的时候,也没有这么紧张。


    哪怕孔明得是自愿牺牲,倾竹析也决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只是现在的倾竹析无法离开梦世界,对现实正发生的一切鞭长莫及,完全无法帮上忙,他更不可能指望伍文璇施以援手,那家伙恐怕正乐于见到邹瑞藏自取灭亡,甚至可能在背后推波助澜,根本不会在意孔明得的死活。


    只怕就算倾竹析要求见一见孔明得,伍文璇都会百般搪塞,将这件事就此揭过。


    好在,他也并非毫无准备。


    倾竹析一个人能做的事情太少了,所以他才会一早选择接触佘高诚及其背后的国家力量。


    “佘队,孔明先生很有可能出事了。”


    【联觉噩梦冲覆】是他们所忌惮和警惕的技术,想要停下自然不可能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佘高诚立刻就明白倾竹析在说什么,脸色沉了下来,语气严肃。


    “我明白了,我会立刻通知下去,想办法救下他。”


    他们都清楚,孔明得这么做必然触及了【望渊】的底线,这反而可能成为他暂时的‘护身符’——司环鱼一定会想尽办法撬开他的嘴,弄清楚他行动的全部动机和目的。


    只希望孔明得能够多坚持一段时间,能让他们安插在【望渊】的同事找到他。


    倾竹析这才短暂地松了一口气,看向身后的少年。


    “小珺,我们走吧。”


    巫雩珺的目光还停留在茶馆那仅剩的痕迹上,略显呆滞——


    作者有话说:爱你们![红心]


    第139章 冲刷 第一百三十九章


    “是因为我吗?”


    灾难的余波仍在空气中震颤, 好友略有些焦虑的嘱托瞒不过巫雩珺。


    待到佘高诚离开,他的声音轻得就像一声碎裂的叹息,传到倾竹析的耳中。


    在这天崩地裂的瞬间, 邹老师曾无数次灌输的话语, 如同沉渣从记忆深处泛起。


    那些话语对他而言,大多都是穿耳而过的风,只留下细微到几乎无法回忆的痕迹。


    唯独有一句, 被邹瑞藏反复强调,几乎要刻入他的骨髓。


    学会习惯‘死亡’, 习惯成为力量的‘容器’。


    在【第三枢·暗渊】那些被黑暗和孤独包裹的、暗不见天的日子里, 巫雩珺就是靠着对邹瑞藏扭曲的依赖才活下去的。


    他清晰地知道邹瑞藏并不喜欢自己, 他喜欢的只是一个合格的,能够按照他的想法走下去的容器,所以巫雩珺才曾热烈地、甚至带着一丝献祭般的渴望,期盼着自己早日成为邹老师想要的样子。


    似乎唯有如此, 那冷漠的语调中, 才会真正映照出他的存在, 才会施舍给他一点点所谓的‘在乎’。


    然而, 在亲身体验了成为力量容器的代价——即目之所及的灾难之后,巫雩珺感受到的只有刺骨的寒意与后怕。


    他忽然清晰地意识到,即便自己成为了力量的完美容器,化身为邹瑞藏梦寐以求的神明, 对方所在乎和喜爱的,也不会是自己。


    现实依旧在遥远的彼岸,梦世界便是巫雩珺的一切。


    不只是【白昼的咏颂】,在巫雩珺离开暗渊之后到过的所有枢区域,都藏有他美好的回忆。


    而在原定的, 那个被规划好的未来蓝图中,他需要吞噬包括魇梦领主在内的所有守护者,攫取梦世界所有支柱的力量,将梦世界据为己有。


    习惯死亡,习惯成为力量的容器。


    巫雩珺前所未有地意识到了‘错误’。


    “是因为你。”


    少年的话语打断了巫雩珺藏于内心的恐惧,他抬眸看向好友,那目光坦然而温和,没有丝毫‘怪罪’之意。


    “但不是你的错。”


    倾竹析没有回避巫雩珺的疑惑和恐惧,他迟早要面对【望渊】通过他倾泻于整个世界的恶意。


    所有的罪恶最初都来源于人们内心的欲望,只是有些人选择了压抑和回避,有些人选择了付诸于行动,乃至不惜借用这份罪恶报复世界。


    巫雩珺对自己失去的东西依旧没有清晰的认知,更不明白倾竹析话语中的含义。


    是因为他,但错却不在他?这矛盾的说法让他更加茫然。


    “那是为了什么呢?邹老师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白昼的咏颂】的崩塌就在眼前,灰烬随风飘散,藏于废墟中低语的猎梦者在窥伺。


    自从离开暗渊,那份深植于心的不安就如影随形,不断积累。


    直到此刻,在这片灾难后的废墟上,终于溢满而出。


    他自始至终都不明白,为什么偏偏是自己,邹瑞藏想要的又究竟是什么。


    而在他被剥夺的未来里,又到底应该存在着什么。


    少年纯白的眼眸里,盛满了被命运捉弄而不知缘由的痛苦。


    他没有办法说服自己,白昼的咏颂的崩塌完全不是自己的过错。


    “因为我们将邹瑞藏逼到了绝路之上,他不惜孤注一掷,要你吸收守护者塞蕾娜残余的力量。”


    邹瑞藏从未考虑过巫雩珺本身。


    【联觉噩梦冲覆】会污染的不只是塞蕾娜和第一枢的枢梦碎片——也会污染按照他想法吸收了塞蕾娜力量的巫雩珺。


    也是从这一刻开始,那个只是想要成为邹老师‘好学生’的巫雩珺,开始被这污染的力量侵蚀,走上了无论如何也无法回头的残忍。


    倾竹析没有提到这件事,更没有提到藏于邹瑞藏身后,那属于【望渊】的一切罪恶。


    在小珺的眼里,有且只有着邹瑞藏。


    他曾深爱的邹老师。


    巫雩珺呆愣地看着倾竹析。


    逼到了绝路之上


    这简短到几乎不用在意的话语里,似乎藏着他无论如何都无法想象的惊心动魄。


    “很快就可以离开这里了,小珺。”


    倾竹析没有过多地解释,就算在此刻坦白一切,也只会徒增巫雩珺的烦恼和焦躁。


    “离开之后,我会告诉你全部,就像我们约定好的那样。”


    一些记忆在巫雩珺的脑海中闪回,刺目的白光似乎还伴随着奇怪的机械监测的滴滴声。


    “好,小析。”


    ——


    【第二枢·时之回响】的守护者【时隙暴君·克罗诺斯】。


    最初的宫冶雅织在自认为做好完全准备后,选择挑战的守护者。


    彼时的他,绝对不会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以如今这般截然不同的立场和心境,再一次站在这位暴君的面前。


    说来惭愧,过去的他从未将守护者当做与自己对等的存在对待。


    守护者就像仙侠小说中守护着天材地宝的异兽。


    强大,神秘,却天然处于对立,被简单归类为‘必须要战胜的障碍’。


    如果不是遇见了年谣和竹析,如果不是在经历了那么多与守护者们有关的欢喜与悲伤,宫冶雅织依旧会抱有这种想法。


    一个所有人都可以走向的未来——


    这样的决定充满着难以想象的困难,却动人心弦。


    飞蛾扑火一般心甘情愿。


    跳下流沙,宫冶雅织再一次回到了这空旷而寂静的场景。


    “在这样的地方,的确容易被逼疯。”


    即便莫里亚蒂已经保证了克罗诺斯会愿意交出自己的枢梦碎片,只需要去面对克罗诺斯就可以了,宫冶雅织也没有放松警惕。


    但心性到底与最初不同了,宫冶雅织不免发出了这样的感慨。


    时间是最无情,也最公平的存在。


    冲刷着所有人的岁月,直到什么都不剩。


    即便是看似掌管了时间的神明。


    那尊标志性的破底沙漏依旧静置于远处巨岩之上,但脚下的沙地开始不安地颤动,无数沙粒如同受到召唤,向上汇聚、塑形,最终捧着那沙漏成型。


    “呵小鬼。”


    有了莫里亚蒂的事先沟通,气氛到底是没有那么剑拔弩张。


    与枢梦碎片有关的事情,在守护者之间的传播是最快的。


    克罗诺斯也不得不面对自己那即将到来的结局。


    “莫里亚蒂对您说了些什么?我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宫冶雅织觉得自己还是不擅长谈心的交流,索性就直言了。


    年谣也是这么推荐的,尽管可能有些时候不中听,但往往最能传递真诚,令人安心。


    克罗诺斯愣了一下,他久居于此,人迹罕至,已经习惯了莫里亚蒂的‘巧舌如簧’,本以为会被莫里亚蒂推荐来的人应该和他差不多,但无论如何都没想到会是这样直接的。


    “你还真是不客气啊,臭小鬼。”


    克罗诺斯在那巨石上坐下,一双红眼盯着宫冶雅织,甚是慑人。


    “嗯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宫冶雅织难免想到忒休斯。


    但感觉对待克罗诺斯和对待忒休斯是不一样的。


    克罗诺斯听到少年的嘀咕,也是彻底无语了。


    莫里亚蒂什么意思,是笃定自己会答应吗?


    太气人了!


    “您应该知道我的来意,您还有什么要求,或者是什么想知道的,就请直说吧。”


    宫冶雅织调整了一下语气,更加郑重的说到。


    这句话本质和之前那句没有什么区别,但显得更委婉和礼貌了一些。


    不过,打动克罗诺斯的与这句话无关,而是少年清澈真诚的眼神。


    沙砾构成的巨人将双手放在膝上,整个空间内流动的沙沙声似乎都随之放缓,他似有若无地叹息一声,那叹息仿佛带着千百年时光的重量。


    “你们真的相信会有这样的未来吗?就算是打败了魇梦领主,又能如何呢?”


    不相信他们能做到才是正常的,宫冶雅织的信念来源也并非‘一定能做到’。


    如果是年谣在这里,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应下,然后热烈地表明自己的想法吧。


    但站在这里的是宫冶雅织。


    没有那么多热烈地愿望,打破循环走向未来或许很重要,但不是以充满遗憾的方式。


    “我的伙伴们相信,所以我也相信。”


    克罗诺斯发出的叹息,就像是沙粒在彼此摩擦。


    厚重而孤寂。


    “对了,我差点忘了一件事。”


    宫冶雅织取出一张精致的请柬,这是他来之前,伊芙琳大人交给他的。


    “这是伊芙琳大人拜托我交给您的。”


    克罗诺斯那由沙粒构成的手臂略显笨拙地接过轻薄的卡片。


    他几乎忘记了如何温柔地对待如此脆弱的事物,只能小心翼翼地操控着最细微的沙砾,如同无形的镊子,探入信封的缝隙,轻轻撬开了那枚精致的火漆印。


    【结束之后,来我这里做客吧~放心,我不会邀请莫里亚蒂的,他太吵了,不是吗~】


    简单的一句话,却令克罗诺斯对未来的迷茫消散了大半。


    无论如何,不会比过去更艰难了。


    没有预想中惊天动地的光芒爆发,也没有权能转移的剧烈震荡。


    克罗诺斯只是缓缓抬起双手,掌心之间,无数金色的沙粒从虚空中汇聚而来,紧密缠绕、压缩,最终形成了一枚不起眼的、缓缓自转的沙球,内部仿佛蕴含着奔流不息的时间长河。


    “过来,小鬼。”


    宫冶雅织听从着走了过去,伸出了手。


    沙球在接触到了宫冶雅织手掌的瞬间松散开来,沙粒从指缝中流逝,就像那些一去不复返的时间一样。


    沙粒尽数流散,最终,静静躺在他掌心的,是一枚剔透无双的宝石。


    无数璀璨的光点在深邃的底色中缓缓流转、生灭,映照着时间的起始与终结,绚烂夺目,令人屏息——


    作者有话说:爱你们[红心]


    第140章 他们 第一百四十章


    最后的, 是【第十一枢·棱镜】的守护者【虚妄操纵者·卡西尔】。


    陈束跃与这位守护者实际交谈的次数屈指可数。


    但在有限的印象里,卡西尔是个极其固执,甚至可以说是偏执的存在。


    诞生于镜世界, 仿佛只为了守护枢梦碎片而存在的‘怪物’, 会毫不犹豫地撕碎任何试图觊觎枢梦碎片的存在。


    可以说,想要让他自愿交出枢梦碎片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即便如此,他们还是要进行最后的尝试。


    距离那个模糊而未知的结局, 仅有一步之遥了。


    “如果他宁死不屈呢?嗯这个形容好像有点诡异”


    这话说得像他们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反派一样。


    陈束跃心里也没底,只能通过询问好友的意见来获得一些底气。


    “那就尊重他的选择。”


    宫冶雅织的回答出乎意料, 平静而又坚定。


    他们要做的, 从来不是强行将每一个存在都带向未来, 而是为那些被剥夺了选择权的存在,铺设一条可以通往未来的选择之路。


    其中也包括他们自己。


    但也有选择拒绝的,就比如巨人伏尔甘。


    即便在族人悲切的哀求下,依旧选择了自我毁灭的终局。


    倾尽所能无法做到, 最终也只能是尊重。


    “尊重”


    陈束跃低声重复着, 像是在细细品味其中的重量, 他理解这份原则, 但内心深处难免会感到遗憾和悲伤。


    就连他这个在某种程度上算是局外人和后来者的人都会为此感到不甘,更何况是亲身经历过更多,承受了更多的年谣了。


    ——他们都答应了倾竹析,一定会做到的。


    这种时候, 一种微妙的,近乎‘憎恨’的情绪便会悄然滋生,他讨厌迟来的自己。


    年谣的回忆里,大概还珍藏着同伴们最初的模样,而他们这些人, 却一个认识最初的年谣的都没有。


    无形的鸿沟到底残忍地横亘在时光之中。


    “嗯,尽力而为就好。”


    宫冶雅织装作没有察觉到陈束跃微妙的心情,语气听起来豁达,但他却很清楚,无论是年谣、竹析还是自己,其实都不是这么豁达的人。


    尤其是倾竹析,在陈束跃等人还没能进入轮回之前,他与年谣曾见证了少年那近乎燃烧生命的执念是何等强大。


    只是,总有些事情,即便拼尽全力,也未必能够如愿。


    宫冶雅织对陈束跃这么说,也只是不希望好友背负这过于沉重的心理负担。


    “嗯!到底还是要试试嘛!”


    陈束跃用力点头,试图用轻松的语气驱散不安,但内心的焦虑反而因此加剧。


    他只是不愿在好友面前表露,徒增负担与压力。


    两人没等多久,虞年谣和星焰也到来。


    “年谣,情况如何?”宫冶雅织立刻问道。


    迟到一会儿自然是有原因的。


    第一枢的猎梦者已经差不多被山岳和他的族人,还有其他的原住民协力清理完了,但虞年谣还是有些放心不下,再用枢梦碎片加固了一下枢区域的壁垒,这才赶了过来。


    “已经没事了,第一枢唯一的变化大概就是颂唱消失了吧。”


    大家都听习惯了,此刻寂静下来,反而有些不适应呢。


    “话说莫里亚蒂呢?”


    陈束跃环顾四周,许久未曾见到他,还有些不习惯。


    星焰是与虞年谣一同前来的,不过刚刚她并不在第一枢。


    自从克罗诺斯那边搞定了之后,除了星焰,谁也见不到莫里亚蒂。


    倒不是刻意的在躲避几位少年,而是他确实有事要忙,反正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他们也会通过星焰告诉自己。


    “嗨呀,那小子,真是不把人当人。”


    在好不容易能与星焰见面的短暂间隙中,莫里亚蒂几乎全在吐槽倾竹析。


    “他让你做了什么?”


    星焰看莫里亚蒂的反应,颇为好奇。


    她当然不担心倾竹析会把莫里亚蒂怎么样了,毕竟就算是抱怨,也能感受到莫里亚蒂话语之下那份发自内心的愉悦。


    他实际上挺乐在其中的。


    “一些只有莫里亚蒂我才能帮他做到的事情哦!”


    他得意地扬起下巴,但具体内容却对星焰守口如瓶。


    大概是希望自己不要担心吧,星焰猜到。


    以莫里亚蒂的能耐,梦世界几乎不会有真正能威胁到他的存在,所以比起莫里亚蒂,许久未闻消息的倾竹析更让人挂心。


    少年当初的要求,事到如今想起来,还是令人心悸。


    ‘将我当做陌生人,不要来找我,也不要表现得像是认识我,无论在我身上发生了什么,都不要管。’


    星焰当时是不在场的,但他还能记得虞年谣和宫冶雅织在转述这话给他们时的表情——那种交织着悲伤、难过与强烈不甘的神情。


    “莫里亚蒂,要注意安全哦。”


    星焰没有多问,认真地叮嘱道。


    “还有,竹析那边也拜托你了。”


    即便知道倾竹析那边自己帮不上忙,但还是希望对方能够安好的。


    而莫里亚蒂想起自己见到倾竹析后,从他身上窥见的那些关于【望渊】的,精妙却又危险的布局与谋划,那才是真正让他莫里亚蒂感到有趣而决定提供帮助的原因,这远比他在所谓‘真相’中见到的倾竹析有趣多了。


    绝对不是因为他不承认过去的莫里亚蒂是自己,绝对不是。


    “那是当然了!”


    莫里亚蒂哼哼两声,对星焰的委托显得十分受用。


    有些事情,还真只有他能做呢。


    “当然是在竹析那边了,”


    星焰从短暂的回忆中抽身,回应了陈束跃的疑问。


    随后,她拿出了属于【第十一枢】的枢梦牌。


    “我们,也该去完成我们该做的事情了,对吧?”


    ——


    宓杭凤此刻倒是有些许后悔太早接触官方了。


    毕竟是黑手党老大养大的,在黑手党待了这么多年,熟悉了黑手党的行为方式,此刻要做什么反而会受到钳制,相当的被动。


    倾竹析身陷【望渊】,稍有不慎真有可能会有危险。


    司环鱼那个女人,为了她【Boss】,真的什么都做得出来。


    “到底是被选定未来成为‘教父’的人,别心急。”


    又一次会议结束,宓杭凤的提议依旧被拒绝了,佘高诚便找了过来。


    这调侃还真是


    宓杭凤差点就气笑了。


    “首先,我没有被选定,其次,我也不想成为教父。”


    宓杭凤面对佘高诚毫不露怯。


    父亲还在壮年,压根就没想过‘退位’的事情,就像古代君王一样,用着他那权衡之术,恨不得孩子们打起来。


    但因为自己成长得太快了,父亲反而开始忌惮他,以为他也像自己一样,渴望着黑夜帝国里至高无上的权力。


    简直就是神经病。


    “哈哈哈,抱歉。”


    佘高诚也知道宓杭凤是担心倾竹析,只是他已经吸引了足够多的目光,趁此机会,他们需要做的并不是救援倾竹析。


    宓杭凤自然也是知晓的,但他希望能在救下巫雩珺的同时将倾竹析也救出来。


    但那样,就无法保证其他被挟持在【望渊】的病人们的安全了。


    他是知道这一点的,所以并没有坚持。


    “很快梦世界的碎片就要集齐了,【望渊】知道那是他们最后的希望,所以”


    宓杭凤心中略有些不安。


    ——


    “这里就是棱镜?比我想象中要不真实。”


    “毕竟这里是梦世界嘛,司女士。”


    男人谄媚地在前引路,但那谄媚中又夹杂着一丝恐惧。


    司环鱼蹙眉,忍耐着时时刻刻袭来的眩晕感。


    到底只是不成熟的技术,强行使用自然是有副作用的。


    但事到如今,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了。


    “嗯,介绍一下情况。”


    司环鱼摩挲着手里的镜光,这是在棱镜中进出镜世界的方法。


    只要她能够在镜世界当中杀死卡西尔,一切就都有回旋的余地。


    “倾竹析那小子呢?”


    “回司女士的话,他正在第一枢,要立刻联系他过来吗?”


    杀死卡西尔之后获得的枢梦碎片自然是要交给倾竹析吸收的。


    邹瑞藏和巫雩珺已经彻底被boss放弃了,只是巫雩珺作为重要的财产依旧保留。


    至于邹瑞藏


    那个蠢货。


    司环鱼越想越生气。


    她从一开始就看穿了那人膨胀的野心,偏偏Boss出于某种考量选择了容忍。


    倘若【联觉噩梦冲覆】最终能成功,尚可算作功过相抵,可偏偏被那个孔明得拼死阻挠,导致计划彻底崩盘,一败涂地。


    第一枢的异变传递出的信息更是糟糕,算是彻底与官方开始正面对抗了,【梦银河】已经受到制裁,恐怕打算将【望渊】连根拔起的日子,已近在眼前。


    事已至此,只能孤注一掷了。


    对于孔明得,她当时是避开了要害射击的。


    毕竟他为什么要阻止邹瑞藏,这件事非常值得深究。


    虽然他醒来之后辩解是为了倾竹析,但司环鱼总觉得他有什么秘密藏在心里。


    但哪怕用上了些手段,孔明得都死咬不放。


    现在还不能让他死,伍文璇也有用得上他的地方,只能先这么放着。


    “先让他来棱镜待命。”


    “是,司女士,那棱镜这边需要我让人来带路吗?”


    “先带我去找猎梦者。”


    她还没有习惯梦世界的战斗方式,所获得的一切资源都是【望渊】在过去的收集。


    司环鱼需要先通过战斗来强化自己的能力。


    “是,是”


    真是可怕的恶魔哪怕是来到梦世界,第一时间也是选择杀戮和征服——


    作者有话说:爱你们[红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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