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竹析的背景资料看起来干净得过分, 简单得几乎一眼就能望到头。
虽然家里小有资产,但到底父母已经去世了,能够保留到这种程度已经很不容易了。
除此以外, 履历上再找不到任何特别之处, 普通得就像随处可见的高中生。
然而,偏偏是在邹瑞藏刚被夺权,由伍文璇接收后才特意呈递上来要求深入调查的, 再加上司环鱼之前偶然扫过名单时对这个名字留下过一丝模糊的印象种种巧合叠甲,难免让她心生疑虑。
司环鱼将这几天梦银河所有与之相关的事务都汇报了一遍。
通讯对面的沉默很快就结束了。
“小鱼儿, 你觉得呢?”
Boss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重量。
司环鱼的回答没有任何落井下石的意思, 冷静得近乎残酷,只是在陈述她基于事实的判断,“邹瑞藏怀有异心并非一朝一夕,他选择按下不报, 反而从侧面印证了这个名叫倾竹析的少年潜力巨大, 甚至可能对他的宝贝巫雩珺构成了某种实质性的威胁。”
她讨厌邹瑞藏, 并非处于个人好恶, 甚至与他的人品无关,只是纯粹基于效率与忠诚的考量。
司环鱼认为邹瑞藏从未真的为组织做过什么。
但这和质疑Boss的眼光没有什么区别了,所以司环鱼没有继续说下去。
选择邹瑞藏,除了当时他的专业性无可替代以外, 还因为他有着常人难以接受的野望,能够做出超出世俗接受之外的事情。
但现在看来,邹瑞藏除了专业性(甚至都要打折扣了)以外一无是处。
关于司环鱼说的关于邹瑞藏的异心,Boss并非一无所知。
沉默片刻之后,他终于做出了决定, 话语透着一丝冰冷的决断。
“那么,关于这个倾竹析,他在梦世界之外的一切相关事务,就由你全权负责跟进,我会让伍文璇配合你的,必要时刻,你知道该怎么做,小鱼儿。”
“是,Boss。”
理由还是与之前所说相同,组织与邹瑞藏及其计划已经捆绑得太深,投入的沉没成本已经庞大到无法舍弃的地步了。
尽管在Boss的内心,已经下定决心要处理掉邹瑞藏这个不安定因素,但他这些年积累下来的研究数据和实验成果,必须最大限度地予以保留。
望渊的发展看似平稳,实则早已陷入多年的停滞。
此次提拔伍文璇,让他重点关注这个叫做倾竹析的少年,也是为了给这潭死水注入新的活力,打破现有的僵局。
目光重新落回那看似平平无奇的档案上,男人眼神深邃,仿佛要穿透纸张。
他不是一个喜欢依赖直觉的人,但这个素未谋面的少年,给他一种难以言喻、挥之不去的奇怪之感。
——
在伍文璇的安排下,倾竹析终于有机会抵达梦银河地下的核心区域了。
他被安排暂时居住的地方,距离囚禁着巫雩珺身体的维生装置,仅有百米之隔。
但这短短的百米,却仿若天堑,期间密闭着无数需要高级权限认证才能通过的沉重闸门,有着24小时不间断巡逻的精锐安保人员,还有更多行色匆匆、穿着白大褂的研究人员,他们构筑了无形的墙壁,令倾竹析与巫雩珺近在咫尺,却仿佛远在天边。
这里不是梦世界,倾竹析没有上天入地的本领。
但,能够踏入这守卫森严的设施,接近巫雩珺从无限的不可能转变为了可能,这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进步。
倾竹析最大的优点就是有耐心。
“这里有很多梦银河的机密核心区域,擅自闯入是犯法的,小弟弟你要去哪里记得提前和我们说哦?”
分配来照顾倾竹析的护士名叫安莲,是一个看起来很温柔的长发姐姐。
“好的,安莲姐姐。”
倾竹析抬起头,回以一个乖巧甜美的笑容,声音清脆又懂事。
没有人会讨厌一个嘴甜又好看的孩子。
安莲果然被逗笑了,眼角弯弯,但倾竹析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眼底那一闪而过的忧虑。
在这样一个地方,倾竹析未成年患者的身份是一层极好的保护色,即便他不小心‘误闯’了某些区域,大多也能以‘好奇’、‘走错了’为借口被原谅。
因为之前倾竹析的‘漏言’,伍文璇已经开始怀疑尼德霍格的死亡与他有关,在这种猜测之下,倾竹析的价值在伍文璇心中自然也是水涨船高。
为了不让已经将自己视为眼中钉的邹瑞藏察觉到倾竹析的存在,伍文璇要更加小心地将他保管起来。
也就是说,在限制了他的自由的同时,也给了他一定范围内的‘特权’。
于是,倾竹析只需稍微对孔明得流露出几分依赖和信任,孔明得便顺理成章地获得了自由出入这片地下区域的更高权限,甚至还被伍文璇提拔为了此区域的新主管,大有重点培养他的意思。
但,这还不够,孔明得还需要继续往上爬,爬得更高。
“孔明先生,你来啦。”
看到孔明得出现在门口,倾竹析立刻表达出了欣喜。
“是的,我来看看你,不过一会儿还有工作。”孔明得提了提手中的保温盒,“我给你带了饺子,你最喜欢的猪肉玉米。”
这里不比之前孔明得的办公室,到处都是摄像头和监听设备,两人之间的交流必须万分谨慎,不能留下任何的把柄。
好在关键的布局与信息,倾竹析早在来到这里之前就已经告诉了孔明得。
倾竹析并不担心,孔明先生还是很可靠的。
“好耶,谢谢孔明先生!”
倾竹析开心地接过保温盒。
在少年低头吃饭的间隙,孔明得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他头上那个看似可爱的,像帽子一样的装置上。
这东西是用来监测日常活动和睡眠时的脑电波信号的,无论要进行怎样的研究,这都是有必要的。
但这也意味着,倾竹析已经彻底陷入了这名为【暗渊】的泥沼中了。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这种时候,孔明得总会‘莫名’感到愧疚和悲伤。
“孔明先生。”
而倾竹析,总是能精准地抓住孔明得情绪变化的瞬间。
少年抬起头,脸上没有丝毫阴霾,反而对他露出了一个温柔了然的微笑。
“孔明先生去忙吧,我这几天睡得都很好哦。”
倾竹析语气轻快,意有所指。
孔明得没办法说服自己——即使没有他的存在,倾竹析也会选择并走上这条路,但他不会让这些沉重的负面情绪影响到自己必须去做的事情。
他将所有翻涌的情绪压回心底,也以微笑作回应。
“好的,好好休息,那我就先去工作了,晚点再来拿餐盒。”
孔明得点了点头,转身就离开了房间,步伐平稳。
“小竹和孔明主管的关系很好呢~”
等孔明得走了之后,安莲这才看似无意地询问着,语气也是恰到好处的好奇。
倾竹析没有掩饰的意思,坦然承认,“对呀,孔明先生人很好,当初还是他将我收治进来的呢。”
依赖的借口是现成的,他的父母已经去世,遇到这么一个关心自己的长辈,产生好感和依赖不是很正常的吗?
但安莲询问这件事本身就值得深思。
多半还是伍文璇怀疑忌惮着什么,让几乎寸步不离看护着他的安莲帮忙监视动向呢。
这反倒方便了倾竹析。
“是嘛?不过,孔明主管人的确挺好的。”
安莲笑了笑,这次倒是带上了几分真心实意,尤其是和阴鸷暴躁的邹瑞藏相比,孔明得的温和就愈发可贵了。
倾竹析没有接话,只是笑了下,又继续吃饺子,仿佛刚刚只是一段无关紧要的闲聊。
然而,他的思绪却早已飞速运转起来。安莲的试探反而提醒了他一件事——伍文璇与邹瑞藏之间那根深蒂固的矛盾。
两人是怎么结下梁子的呢?
一切都要从【联觉噩梦冲覆】技术说起。
这技术本是伍文璇提议,呕心沥血才成功实现的,为何如今使用权会捏在邹瑞藏的手里呢?
这件事本身就值得大做文章。
现如今,巫雩珺逃离了第三枢,暂时待在佘高诚和万俟书艺那边,尼德霍格也已经被他干掉了,枢梦碎片在他的背包中,邹瑞藏的计划几乎完全被破坏。
但只要他还能使用联觉噩梦冲覆技术,那么危机就没有完全排除。
当务之急,便是让邹瑞藏无法再使用那禁忌的技术,绝不能让第一枢成为邹瑞藏肆无忌惮的‘祭品’。
切入点,自然就在伍文璇身上。
他一定是最不希望邹瑞藏成功的那一个——或者说,最不希望那培养巫雩珺的技术在邹瑞藏的手中成功。
没有什么是比自己被窃取的成果助力对方成就野望更令人愤恨的了。
倾竹析在拖延时间的同时,也要找机会‘帮’伍文璇下定决心。
午饭过后,倾竹析按照日程安排小睡了一会儿午觉,随后便被安莲带往伍文璇的办公室。
“孩子,你来啦。”伍文璇见到他,脸上立刻堆起和蔼可亲的笑容。
他长得本就是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笑起来更是显得亲切无比,与邹瑞藏的阴鸷形成了两个极端。
虽然他们本质上都是一类自私的人。
“这几天睡得怎么样?还习惯吗?有什么缺的、想要的,尽管和你伍叔叔我说。”
“睡得很好,谢谢伍叔叔。”倾竹析笑了下,从善如流地喊人——
作者有话说:爱你们![红心]
第112章 求救 第一百一十二章
海德拉听见了那微弱的求救声。
在这危机四伏的第六枢并非什么鲜见的事, 在没有灯塔光芒庇护的黑暗角落,猎梦者肆意横行,绝望的呼救时而可闻。
但这一声传递而来的求救声, 却有着别与此前截然不同的地方。
它求救的对象, 并非是那座看似永恒矗立,象征着唯一希望的灯塔。
而是向着【曦光守望者】。
向着他,海德拉, 发出的求救。
这就有趣了起来,整个第六枢没有任何一个角落是看不见虚妄灯塔的光芒的, 那仿若象征着最后希望的光, 对于陷入绝境的人们而言, 几乎是唯一的求助选择。
就连不曾见过的神明也可以成为人类祈求的对象,更别说那肉眼可见、触之可及的光芒了。
‘哥哥,我们去看看吧。’
梅德看向海拉,果然在弟弟的眼中看到了激动和兴奋。
‘这可能是一个陷阱, 海拉。’
更为冷静理智的梅德提醒道, 他的目光警惕地扫过声音传来的那片浓稠黑暗, 因为那座灯塔, 他们遭受的背叛与欺骗早已不计其数了。
‘我知道。’
海拉不是没有想过这种可能,希望燃起又破碎像个残酷的轮回,但他仍然态度坚决。
‘即使那是陷阱,哥哥, 我们也得去看看。’
万一呢?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微小可能,万一,真的有人需要他们呢?
梅德沉默了,他深邃的目光看向求救声传来的方向,仿佛穿透了无尽的黑暗, 良久,他发出一声几乎微不可闻的叹息。
那叹息混合着无奈,悲哀,还有一丝淡到几乎没有的期望。
于是那共生的双头蛇神缓缓调转庞大的身躯,从幽深冰冷的海洋浮起,碾过嶙峋尖锐的礁石,无声滑过空旷的沙滩,只留下离去的痕迹。
——
“我们这样,真的不会惹海德拉大人生气吗?”
星焰还是有些担心的,与此同时,她拉满弓弦,凝聚着光能的箭矢离弦而出,精准地穿透了一个扑来的猎梦者的胸膛,令其在一阵凄厉的嘶叫中化作飘散的黑色齑粉
“也许会。”
虞年谣双手握持着一人高的巨大咒剑,身形灵活地侧滑,轻巧地避开了另一只猎梦者利爪的挥击,随即反手上挑,炽热的剑芒如同切过薄纸般将敌人分为两半。
“但这也是目前唯一能想到的办法了。”
尽管从四面八方阴影中涌来的猎梦者越来越多,仿佛无穷无尽,但两人皆是战斗的强者,彼此掩护,攻防有序,游刃有余。
海德拉大人毫无疑问是一位强大而坚韧的守护者,连莫里亚蒂都捏着鼻子,极其不情愿地承认了海德拉是个‘好人’,便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然而海德拉大人到底是庞大的双头蛇,始终带着令人类源自本能恐惧的威严,她也只能不断在心里提醒自己,不可以貌取人——莫里亚蒂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
“海德拉大人真的会来吗?”
星焰有些忧虑,忍不住再次确认,这一分神,差点被一个从侧面突然飞扑过来的猎梦者袭击,幸好虞年谣眼疾手快,一记凌厉的飞踢将其踢飞出去,撞在远处的礁石上碎成了齑粉。
“谢谢抱歉,我又分神了。”
星焰有些苦恼,这样的错误几乎是致命的,她得专心一点。
“没事,问题不大。”
虞年谣对好友安抚地笑了笑,眼神依旧锐利地扫视着周围,随后才肯定地回答了星焰的问题。
“祂一定会来的。”
曦光守望者,若只永远守望着那遥不可及的晨曦之光,那便只能是守望者,无法成为照亮黑暗的晨曦。
所以海德拉一定会回应他们的求救,回应他们的呼唤。
话音刚落,巨大爬行动物腹部摩擦过砂石的稀碎声响由远及近,逐渐变得清晰,这声音令人头皮发麻,毛骨悚然。
星焰条件反射地紧张起来,望向那声音传来的方向。
只见黑暗中,两对巨大的、散发着幽邃光芒的蛇瞳缓缓亮起,如同四盏来自深海的幽冥之灯。
哪怕是虞年谣,心跳也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起来。
那双头蛇神在不远处停下,两颗头颅微微低下,冰冷的竖瞳静静地观察着沙滩上战斗的两人,仿佛在审视着什么。
片刻地沉寂后,其中戴着荆棘王冠的头颅猛地仰起,发出一声穿透力极强的尖厉嘶啸。
那并非寻常野兽的吼叫,其中夹杂着人类听觉无法完全捕捉,却让人能让灵魂震颤的低频震动。
两人皆感到了一阵轻微的眩晕和恶心。
但就是这可怕的尖啸,使得周围那些疯狂涌来的猎梦者如同遇到天敌一般,发出恐惧的哀鸣,惊慌失措地四散逃窜,很快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海岸边,只剩下逐渐平息的浪涛声。
星焰深呼吸着,试图平静自己疯狂跳动的心。
然而海德拉没打算说些什么,甚至对他们是如何陷入到现在这个境地,为何会向自己求救的理由都不感兴趣,庞大的身躯转向,准备离开。
“海德拉大人,请等等——!”
虞年谣急忙高声呼喊,试图挽留。
然而只有那眼睑边缘点缀着仿佛星光凝结而成的、且流转着辉光的瑰丽花纹的蛇首回头。
‘回去吧,孩子们,不要再来第六枢了。’
温和却疏离的声音直接在他们的脑海中响起,带着不容置疑。
荆棘王冠的蛇首发出低沉的‘嘶嘶——’声,像是在警告弟弟不要多事一样。
海拉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终究还是沉默地转回了头,庞大的身躯继续移动。
“海德拉大人,我们能帮助您取下那虚妄灯塔的灯火石!”
海德拉并不亲近人类,没有倾听他们祈求的意愿,所以虞年谣只能以这种方式留下他。
果然,这句话一出,刚要滑进深海的庞大蛇躯便停了下来。
荆棘王冠与星屑花纹同时回眸,一双眼中迸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喜与渴望,另一双眼中却瞬间盈满了被触及逆鳞般的暴怒与杀意。
‘哥哥!我们’
‘海拉!闭嘴!’
‘不是的’
“回去,人类,再来到第六枢,我会杀了你们。”
那声音犹如雷声轰隆,带着近乎实质的杀意。
‘哥哥!’
‘’
虞年谣和星焰还没说什么,海拉和梅德就在意识里‘内讧’了起来。
梅德坚信这是又一次的欺骗和谎言,他们为此遭受的背叛已数不胜数,而海拉却固执地想听这个少年说完。
哪怕只有亿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也愿意去相信。
他们不是莫里亚蒂,没有看穿谎言的权能,甚至连自己所拥有的权能也被那虚假之枢夺走大半。
为了守护那一线真正曦光降临的希望,他们不得不在这片永夜中潜伏、忍耐至今。
“海德拉大人,我并未说谎,并且我有办法证明!”
虞年谣的呼声打断了兄弟俩的争吵。
两颗巨大的头颅同时俯下,冰冷和期待的视线同时聚焦在他身上,带来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梅德声音如同寒霜,“人类,你最好清楚自己在说什么,否则代价便是不死不休。”
“哥哥!不要这么不友好!”
海拉的意识带着近乎恳求的意味,努力安抚着梅德那几乎要凝成实质的敌意。
海拉是无论如何也要试试,哪怕被欺骗无数次也不愿放过可能的性格,梅德则恰好与他相反。
梅德难道就这么不愿意付诸信任吗?他极其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便不再言语。
海拉这才松了口气,语气缓和了许多,“少年,你说吧,包括你的证明。”
“我知道了,海德拉大人。”
星焰见虞年谣向她点了点头,这才低声对什么说了句话。
枢区域的壁垒开始颤动,伴随着一阵轻佻哼唱的小调,一个金发身影从那涟漪中悠然迈步而出。
“哦~我亲爱的好友,我亲爱的海德拉,好久不见呐~”
莫里亚蒂张开双臂,脸上挂着夸张的、仿佛遇见至交好友般的灿烂笑容。
“莫里亚蒂?”
梅德的声音沉了下去,带着一丝咬牙切齿。
虽然两位守护者并未有过真正地结仇,但莫里亚蒂的确不受欢迎。
更令海德拉惊奇的,其实是两位看似普通的少年能够请来莫里亚蒂这件事。
“是我是我,我知道你肯定很想念我,我也想念着你呢亲爱的海拉,至于梅德”
他继续嬉皮笑脸着。
“莫里亚蒂,这是你的恶作剧吗?”
梅德几乎是立刻得出了这个结论,在他看来,这两个人类少年不过是莫里亚蒂又一次寻找乐子的工具罢了。
莫里亚蒂立刻露出了一个极其受伤、仿佛被深深误解的表情,他捂住胸口。
“你怎么能这么想呢,亲爱的海德拉,我在你眼中就是这样的人吗?”
还没听他说完,梅德就要翻白眼了,海拉也是满眼无奈。
莫里亚蒂还打算继续他的表演,就感觉自己的衣袖被轻轻拽了拽。
少女注视着他。
说正事!
好吧好吧。
莫里亚蒂耸耸肩,不知从哪里掏出了透明的水晶球。
“这是测谎水晶球,海德拉,如何?”
海德拉的确感受到了那球体中蕴含的权能之力。
此前才说了他们没有像莫里亚蒂那样识破谎言的权能,真相的守护者就来到了他们的面前。
测谎水晶球的确能够证明虞年谣的来意。
梅德依旧持怀疑态度,但海拉的眼中已经迸发出了强烈的期待光芒。
他甚至不需要测试,就已经相信了这两个孩子——他们期待已久的曙光——
作者有话说:爱你们[红心]
第113章 此乃真言 第一百一十三章
覆着荆棘王冠的头颅缓缓垂下, 带着山峦倾轧般的沉重威压,他张开巨口,幽深得仿佛直通无光的海底。
莫里亚蒂撇撇嘴, 手腕一甩, 将那剔透的水晶球以一道优美的弧线,扔进了巨口之中,
他还故意做出了险恶的姿态, 直到星焰使劲拽了拽他的衣袖,这位嬉皮笑脸的守护者才稍微收敛了一点自己。
看见哥哥梅德微不可察地点了头, 示意水晶球的确提供了相应的真实性, 海拉才松了口气。
眼旁的瑰丽花纹仿若在流转一般, 令他的神情都变得柔和,海拉的目光落在虞年谣和星焰身上,少了几分审视,多了些近乎慈和的亲切。
“说吧, 孩子, 你们打算做什么呢?”
虞年谣微微鞠了一躬。
“我们会取走的灯火石, 帮助您推倒虚妄灯塔。”
【此乃真言】
借助莫里亚蒂赋予权能之物, 梅德和海拉都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但梅德无法接受这看似无私的援助,他的竖瞳缩紧,寒意弥漫。
“你们的目的是什么?”那声音如同冰层碎裂,带着毫不掩饰的尖锐质疑, “要我们付出怎样的代价?”
世间的法则从不公允,命运的任何馈赠都暗藏价码。
即使眼前只是两名人类少年,他们也必定有所图谋。
海拉眼中也浮现出忧虑,但与哥哥梅德不同,那忧虑中夹杂着一丝决绝。
无论代价几何, 只要能推倒那囚禁晨曦漫长岁月的灯塔,哪怕献上生命也在所不惜。
虞年谣与星焰对视一眼,和莫里亚蒂不同,他们也不知道这对守护者而言与挑衅无异的‘请求’会不会激怒海德拉。
但无论如何,他们都需要踏出这一步。
于是虞年谣下定决心,抬起头,目光坚定地迎向那两对巨大的蛇瞳。
“我们需要您所守护的——第六枢的枢梦碎片”
梅德与海拉皆是一愣。
紧接着,梅德的暴怒如同海底火山轰然爆发!
“你——!”
恐怖的杀意如同实质的冲击席卷开来,就连沙滩上的砂砾都在微微震颤,他的脖颈猛地扬起,作势就要向虞年谣噬去。
“哥哥!等一下!”
海拉惊惶地嘶鸣,巨大的头颅迅速横移,险险挡在梅德之前,两颗头颅顿时纠缠在一处,强劲的蛇躯相互摩擦角力,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海拉!让开!”
梅德的意识在咆哮,充满了被触及逆鳞的狂怒。
“不!”
海拉毫不退让,情急之下竟张口轻轻咬住梅德的脖颈,带着近乎哀求的安抚意味。
“哥哥,冷静一点!”
‘我们是如何被夺走权能的,你还看不清吗!’
梅德的意识在狂怒中震颤,过往惨痛的记忆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他们的目标的确是推倒虚妄灯塔,但谁能保证,他们不是为了利用枢梦碎片,在这片土地之上,建立起另一座只属于他们的‘虚妄灯塔’!海拉!让开!让我杀了这些居心叵测的家伙!’
海拉死死抵住梅德,充满固执。
‘我们还有测谎水晶球!我们可以明确他们的来意!哥哥!’
梅德的意识却如同冰封的深渊,坚硬而寒冷,在曦光被囚禁的漫长岁月里,希望一次次燃起又一次次被无情践踏,更何况曦光被囚禁的原因本身就与背叛有关,这些教训已经足够惨痛了!
信任早已被碾磨成灰,除了与自己同生共死的弟弟海拉,梅德拒绝再相信任何存在。
‘莫里亚蒂是站在他们那一边的,以他的权能,愚弄我们根本不在话下!海拉,让开!’
海拉眼看无法说服固执的哥哥,巨大的蛇眼中闪过一丝疲惫与悲伤,正准备转向虞年谣等人,示意他们暂且离去,容他慢慢安抚梅德——
“哦,我亲爱的老朋友~”
轻佻,带着几分讥诮的声音插了进来,打破了兄弟俩不休的争执。
莫里亚蒂双手环胸,歪着头,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眸闪烁着毫不掩饰的恶劣光芒。
“过往的伤痕就令你这样因噎废食,宁愿永远龟缩在这虚假的光明之下,止步不前吗~”
莫里亚蒂刻意拖长了尾音,每一个字都像是精心打磨过的利刃,精准刺向梅德最不愿被触及的痛处。
“哎呀,不过也能理解,毕竟是被信任的存在背叛,那种滋味必定是刻骨铭心的~”
这赤裸裸的挑衅,反而如同冰水浇灌,令梅德极致的愤怒骤然冷却。
荆棘王冠的头颅缓缓转向莫里亚蒂,竖瞳中不再是单纯的杀意。
巨大的压迫感再次笼罩了下来。
“莫里亚蒂,你呢?你又是处于何种目的,站在他们的身边?这些人类少年,许诺了你怎样的‘乐子’?又或者说,你从他们的身上,看到了何种足以令你插手的价值?”
这声音低沉得如同深渊的回响,仿若要莫里亚蒂直面自己的内心。
在梅德看来,没有人能真正读懂莫里亚蒂,以至于所有人都应该了解莫里亚蒂。
一个无聊到以众生悲欢为戏的家伙,没有任何存在能够胁迫他,除非是他自己愿意。
如此尖锐的问题,非但没能让莫里亚蒂玩世不恭的笑容有丝毫减退,反而愈发的灿烂。
他夸张地捂住自己的胸口,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瞧你说的,把我当成什么了?我和我亲爱的小星焰以及小星焰珍视的同伴们可是有着坚不可摧、感天动地的伟大友谊!并且我们的友谊天长地久,直至宇宙烬灭~”
他随即挤出一个极其刻薄的嘲讽表情,目光斜睨着梅德。
“说我找乐子?为了价值?一个连同伴意味着什么都不知道的双头蛇神说这句话也太好笑了吧?”
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用手指轻轻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带着怜悯的笑容。
“哈哈,差点忘了,你才是那个真正没有朋友,只能和影子互相依偎的可怜家伙呢~”
对对对,这就是他莫里亚蒂最想昭告于天下的事情,全天下都该知道他拥有着的乃是近乎永恒的友谊。
那些看不起他莫里亚蒂,嘲讽他情感为虚妄的家伙,都该在这份确凿无疑的事实面前嫉妒得发狂!
梅德蓄积的愤怒和杀意陡然一滞。
与此同时,测谎水晶球依旧在运转。
【此乃真言】
莫里亚蒂这番听起来荒谬至极的宣言,竟然全都是真的!
等等不可以被愚弄!说不定这也是
梅德的思绪,被眼前骇人的一幕硬生生切断——
莫里亚蒂脸上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决绝笑容,右手竟猛地插向自己的胸膛!没有鲜血淋漓,只有一道璀璨如星河、却又带着虚幻质感的光芒从他胸口迸发。
当他将手抽出时,掌心已然托着一枚不规则、不断变幻着虚实光影的晶体——那是属于他【第八枢·缄默圣殿】的枢梦碎片!
“莫里亚蒂!”
星焰的惊叫声几乎撕裂了凝重的空气,她不顾一切地冲到他身边,脸上写满了无法伪装的恐慌。
“你没必要这么证明自己!你没事吧?莫里亚蒂!莫里亚蒂!”
莫里亚蒂本来是想装难受的,最好是虚弱不堪,惹人怜惜的模样——就和上一个循环里的自己一样,但看着星焰着急的神情,他又舍不得了,最后还是收敛了任何可能夸大伤势的表情,还是老老实实地站定,将手里的枢梦碎片捧着递给星焰。
“我没事的,小星焰,我没事的。”
他的声音放得很轻,因为几乎没这么说过话,显得有点笨拙。
星焰没有急着去拿枢梦碎片,抚着莫里亚蒂胸口的伤痕,满眼心痛。
虞年谣的表情有些微妙,说着‘不合时宜’的话。
“就没有更温和的方式吗?我记得”
别别别!再说要被揭穿了!
莫里亚蒂在星焰没注意的时候瞪了虞年谣一眼,小崽子!干嘛呢!
虞年谣尽可能地绷住没有笑出来。
“我肯定比海德拉更讨喜,对吧?”
莫里亚蒂这才重新看向星焰,还没忘记再踩海德拉一脚。
星焰几乎要气笑了,搞半天还是在拉踩是吧?她瞪了他一眼,没有回答这个无聊的问题。
没有得到肯定的回答,莫里亚蒂也没有灰心,他把枢梦碎片放在星焰的手心里,转头看向已经彻底愣住的双头蛇神,挂着胜利一般的傲慢神情。
“这样就不用担心被我的权柄愚弄了吧?测谎水晶球依旧会发挥作用,有什么想问的趁现在赶紧问。”
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再质疑就显得有些不识好歹了。
梅德是不信任他们,却也不是愚蠢地否定一切。
但事到如今,似乎也没有这个必要了。
“你们要枢梦碎片做什么?”
听到哥哥的语气柔和了下来,海拉猛地松了口气。
他用感激的目光看着莫里亚蒂,倒是让莫里亚蒂‘受宠若惊’。
“我们要想办法打破梦世界循环的现状,让所有人——包括守护者获得一个可以迈向的未来。”
计划进展到现在,守护者是这个计划的绝不可能绕开的一环,而同样身为守护者的海德拉也知晓等待着自己的结局是什么。
梅德下意识想要斥责少年的痴心妄想,然而
【此乃真言】
他几乎要退败在这天真之下了。
梅德什么都没说,只是把那测谎水晶球吐了出来。
一群天真到试图撞碎世界规则的少年,他们所做的一切都如飞蛾扑火般可笑。
然而,也只有他们,能够为此付诸行动了。
“替我取走那灯火石,梦使者。”——
作者有话说:爱你们[红心]
呃呃呃我又忘记设定时间了对不起
第114章 岁月 第一百一十四章
“妈妈!妈妈!我今天看见蛇神大人了!”
年仅七岁的少年像一阵海风冲向岸边, 小脚丫在湿润的沙地上留下一串欢快的印记,他的母亲正在弯腰收拾晾晒好的鱼干,海盐的气息混杂着阳光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
“都叫你别去那边的山崖了, 很危险的知不知道?”
中年妇人直起身, 用腰前围巾擦了擦手,替儿子拂去脸颊上不知何时沾染上的泥点和草屑,眼里却没多少责备。
“但是我真的看见蛇神大人了!和传说的一样, 祂真的是双头!”
少年的眼睛亮晶晶的,手舞足蹈地比划着, 依旧在兴奋地说着自己的‘奇遇’。
“就在那边的海面下, 好大好大!”
夕阳将海面融成一片流淌的黄金, 波光粼粼,刺得人几乎睁不开眼,就在这片炫目的金光下,少年瞥见两道庞大修长的暗影在水下优雅地滑行。
好奇心驱使着他爬上危险的悬崖边缘, 少年才惊觉, 那分离的两道阴影竟最终连接为了一体。
那一定就是他们梅喇一族代代相传的信仰!是他们的蛇神大人海德拉!!!
尽管只是惊鸿一瞥, 那阴影便消失了, 但这份震撼已深深烙印在了少年心上,令他倍感兴奋。
见孩子兴奋地跑开,说是要把这件事说给小伙伴们听,母亲无奈摇摇头。
“记得过会儿回家吃饭!”
“知道了!”
少年的声音随着海风飘了回来。
母亲继续着手里的活计, 周围一起劳作的妇人们都是沾亲带故的族人,纷纷笑着打趣。
“哎呀,这孩子这活泼啊,和他父亲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
“是啊,也不知道孩子他爸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都已经出海一个月了, 也该回来了吧。”
梅喇一族是个依海而生的小部落,拢共不过几百人,男人们在鱼汛期结队出海,女人们则留守村落,照顾老小,处理渔获,每一次出海,都牵动着全村人的心。
距离男人们出海捕鱼已经快一个月了,按照往常的经验来说,他们也该回来了。
女人们都充满了期盼,毕竟捕鱼船队里有着他们的父亲,丈夫和儿子。
然而,一周又过去了,海平面尽头依旧没有出现熟悉帆影。
清晨与黄昏的海边,聚集起来眺望的女人们越来越多,村中的气氛日渐沉寂,焦虑像潮湿的海雾般弥漫开来。
连最年幼的孩子也察觉到了不安,空气中少了往日的欢闹。
终于,德高望重的老村长将大家召集起来,他的面容凝重,似乎也在无形传达着这份不安。
“从明天起,我们分班轮流,日夜在海岸线巡逻,同时,我会主持祭典,向蛇神海德拉大人祈祷,祈求祂庇佑我们的亲人平安归来,直到找到他们为止,每日劳作后,大家都来与我一同祈祷。”
尽管只有七岁,少年也已懵懂地明白‘海难’意味着什么。
即便更小的孩子,尚不理解复杂的概念,也能从母亲们红肿的眼眶和压抑的啜泣中感受到沉重的恐惧。
出海的船队只会带上最多一个月左右的食物与淡水,这已经超出一个星期了都没能返航
在村长带领大家虔诚祈祷时,少年也没有闲着,他每天都跑到当初望见蛇神的那处悬崖,用尽全身力气,朝着浩瀚无垠的大海呼喊:
“蛇神大人,您有见过我的父亲吗?还有我朋友们的父亲!”
“拜托了!蛇神大人!如果您见过他们,请指引他们回家吧!”
“蛇神大人——!”
他的声音被海风撕扯、被浪涛吞没,但他一刻未停,坚信神明能听见。
当天晚上,巡逻队在海岸救起了搭在破碎木板上,奄奄一息的男人。
那是少年朋友的父亲,溺水和失温几乎要了他的命,但到底还是顽强地活了下来。
但不知道遇见了什么,男人醒来后便陷入了疯癫,眼神空洞而恐惧,不认识相濡以沫的妻子,不认得扑上来哭喊的儿子,他抗拒所有人的靠近,蜷缩在角落,浑身颤抖,嘴里反复念叨着破碎的音节:
‘蛇蛇’
‘海海海德’
‘不要不要过来!!’
“孩子他爸啊!你到底怎么了啊!”
少年好友的母亲几近崩溃,扑在丈夫的身上,好不容易盼来了希望,怎么又变成了这副模样。
村长让人把他先关了起来,除了他的家人谁也不能见。
但
船队是‘蛇神大人’破坏的这个不知从何而来的消息还是如同瘟疫一般迅速蔓延。
村长明令禁止讨论,依旧在虔诚的祈祷,但这样反而让大家更加怀疑。
如果只是普通的风暴,没有理由男人会发疯,嘴中念念有词的全与海德拉大人有关。
信仰的基石开始动摇。
那个曾带来敬畏和希望的双头蛇神形象,在许多人心中逐渐扭曲、变质。
它究竟是庇护一方的神明,还是深藏于海底、制造灾难的
怪物?
日子在希望与绝望的拉锯中流逝,出海的男人再也没有第二个归来。梅喇一族遭受了毁灭性打击。
失去顶梁柱的家庭难以维系,许多母亲最终选择带着老人和孩子,悲伤地离开这片承载着痛苦记忆的海岸。
曾经热闹的村落迅速萧条,最终只剩下寥寥几户人家,固执地守着故土和渺茫的期盼。
少年也已长大成人,用尚且单薄的肩膀撑起了破碎的家。
母亲不允许他出远海,他只能依靠在近海捕捞些小鱼小虾,勉强糊口。
这样捕到的鱼虾并不多,大多也不是价值高的,卖不了几个钱,但也能勉强活下去。
生活仿佛蒙上了一层灰翳,浑浑噩噩。
直到青年参加了好友父亲——也是那次出海唯一幸存者的葬礼。
男人到底没能摆脱梦魇,在长年的疯癫后耗尽了生命。
葬礼结束后,昔日好友找到了他,好友和母亲当年离开了村子,但两个孩子的情谊并未断绝。
“母亲本不让我告诉任何人。”
好友的声音低沉而沙哑。
“但我觉得还是告诉你比较好”
“什么?”
青年还没有意识到这件事的重要性。
“父亲在去世之前,清明了半日,将那时的遭遇讲给了我和母亲听。”
“诶?”
那是一场身处其中便觉得天翻地覆的恐怖风暴。
大海从来不是仁慈的母亲,它时而慷慨,时而暴虐,吞噬生命时从不问是非对错——无论你是否心怀敬畏。
“但其实。”好友的声音将青年从对海洋威能的恐惧想象中拉回,“暴风雨来临之前,船长就已经察觉不妙,提前下令返航了,但他们在海上迷失了方向。”
青年不解,梅喇族的男人都是与海搏斗的好手,对天气变化极为敏感,更别说方位了。
“怎么会?罗盘呢?没有起作用吗?”
“罗盘父亲说,指针像是被无形的手拨弄,疯狂旋转,根本指不准方向。”
好友深吸一口气,说出了最关键的信息。
“他们原本寄希望于地标和灯塔,傍晚时分,他们甚至隐约看见了熟悉的海岸线轮廓,可是在夜幕降临之后,却是一片死寂的黑暗。”
他们没能看见灯塔的光。
灯塔之光对于夜归的航船而言,那不仅仅是希望,更是生命的保障。
没有那束能穿透雨幕和黑暗的光芒,船队就像盲人失去了拐杖,只能在狂暴的海洋中无助地漂流,最终被引向死亡的礁石或无尽的深渊。
“为什么?”青年喃喃自语,眉头紧锁,“我记得很清楚,那段时间,村里从未接到过灯塔熄灭的消息,守塔人也从未提及”
好友无奈摇头。
“父亲说不久之后,风暴降临,船只被海浪撕碎,他只能无助地抱着一块浮木,然后看见了海底下游过的阴影。”
但到底是不是海德拉大人做的,如今也无从得知了。
有些悲伤是不会随着时间流逝而减少的。
灯塔
当初由梅喇一族建立的灯塔,如今已经彻底废弃了,因为已经不会有人再远航。
但如果不是灯塔的光不知为何熄灭了,他们的父亲就不会死了。
他们分明能够返航的!
——
‘哥哥,你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如果当初的我们,没有回应那个孩子的祈愿’
‘哥哥,你在后悔吗?’
‘’
梅德不会为了否认,将‘罪责’都推到弟弟的身上。
因为是他们一同选择了回应那个孩子的。
一旁的莫里亚蒂双手环抱,亮片外套在幽暗的水下折射出微妙的光斑。
“那么故事的结尾呢?”
“那个孩子的本意,或许只是单纯地希望灯塔的光,能变得足够强大,穿透最深沉的黑暗,照耀到世界的每一个角落,再无船只迷失,没能想到在盗取我们力量之后的结果是曦光永远不再到来。”
背叛的记忆固然痛苦,但梅德在说起这个具体的,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孩子的时候,却没有多少怨恨的情绪。
莫里亚蒂耸耸肩。
“那他呢?那个聪明又天真的小家伙,到死之前,有没有搞清楚,当年是他虔诚祈祷的对象,把他朋友的父亲从鬼门关推回了岸上?””
“重要吗?”
是啊,已经不重要了。
真相与否,都无法改变既定的结局。
那个孩子怀着对光明的极致渴望,最终却亲手铸就了更大的黑暗。
而被辜负的神明,在漫长的囚禁岁月里,连愤怒似乎都已沉淀为一种无言的疲惫。
甚至除了海德拉,已经不再有人知晓这个故事了。
“没关系。”
莫里亚蒂的声音显得轻快。
“梦世界的光明就在眼前。”——
作者有话说:爱你们[红心]
第115章 会晤 第一百一十五章
昼夜颠倒不过是佘高诚工作生活的日常。
又一次从混乱的梦世界清醒过来, 佘高诚只觉得头晕目眩,口干舌燥。
男人熟练地伸手从床头柜摸到药板,凭感觉掰下一粒布洛芬塞到嘴里, 又来到厨房拿出一瓶冰水, 就着凉意将药片囫囵吞下。
冰冷的液体划过食道,压下了那灼烧感般的干咳,也令他大脑清醒了不少。
佘高诚又把整瓶的水喝完, 这才回到卧室拿起手机。
屏幕的光刺得他眯起眼,通知栏里躺着一条来自同事的消息, 发送时间在十分钟之前。
[伯赏泷:老大, 这是那孩子的资料, 发过去了,但怎么说呢,感觉不太对劲,有点匪夷所思了。]
[链接——XXX]
匪夷所思?难得见伯赏泷用这样的形容。
佘高诚揉了揉依旧胀痛的额角, 嫌布洛芬起效太慢, 倒是一刻没耽搁, 在客厅打开电脑, 登录了公安系统后才打开链接。
巫姓本就不是一个常见姓,巫雩珺这个名字就更特别了。
所以只要那个孩子没有撒谎,就一定能在人口数据库中查询到蛛丝马迹。
而当佘高诚看到资料里醒目的‘失踪人口’的标识时,还是有些意外。
他点开内部通讯软件的语音频道, 果然显示伯赏泷在线。
“啊,队长你来了。”
伯赏泷的声音带着熬夜后的沙哑。
“嗯,我一会儿就去队里,你先和我说说什么情况。”
佘高诚一边快速浏览着档案和关联内容,一边问道。
伯赏泷之所以会说觉得匪夷所思, 正是因为这个名字背后的事件。
从巫雩珺失踪开始,到他的父母巫莲和双乐雨因为车祸双双去世,每件事里都透着诡异。
其中还有明显不合规的操作,却一路狂奔到结案了。
制造车祸的犯人以过失致人死亡的罪名被关了进去,前段时间才出狱,却在不久之后就意外溺死了。
佘高诚蹙眉,敏锐地察觉到了这其中的端倪。
“队长,除此之外,还有最匪夷所思的地方,我是在死亡人口数据库里才找到这个名字的。”
失踪人口和死亡人口都有专门的数据库,但因为失踪不能归结为死亡,只有在失踪超过三十年后才会归档,所以和普通人口数据库是有联系的,可以直接进行查询并自动关联。
死亡人口数据库却不能,必须单独访问。
一个被标记为失踪人口,且尚未超过三十年的人员档案,怎么会出现在死亡数据库中?
这属于严重的违规操作,就算是不小心的,也是玩忽职守的大事。
除非有人刻意想要将这份记录‘埋葬’起来,进行了手动归档,让寻得蛛丝马迹想要找到巫雩珺的人无法关联到有用线索。
一股寒意顺着佘高诚的脊椎爬升,直觉告诉他这绝不是简单的失踪案。
佘高诚不想怀疑任何人,公安的兄弟都是他的战友,出现叛徒这种事情不到万不得已他绝不会去考虑。
但防备之心不可无,希望他们还没有打草惊蛇。
“阿泷,不要告诉任何人我让你调查了这个名字,把你电脑里的痕迹都清除一下,我一会儿就到。”
伯赏泷愣了一下,随即利落地回应。
“明白,老大。”
——
【超梦大队】虽然也是公安不可或缺的特殊部门,他们的待遇也相对优厚。
但到底和传统警队有着巨大的差别,一天到晚都在公安大楼里睡觉,被其他不知内情的警察看到了也不好。
所以他们的办公地点不在公安大楼,而是安置在一处归属于公安资产、外观低调的独栋小院,这里地址相对偏僻,环境清幽,恰好满足他们需要隐蔽和安静的需求。
佘高诚深夜开车抵达,为了不打扰周边居民,也避免引来不必要的关注,小楼所有的窗户都严实地拉着厚重的遮光窗帘,从外面看,仿佛住户早已沉入梦乡。
从车库走进屋子里,发现缪冉也在。
“阿冉,你还没回去啊?”
“佘队,还没呢,这不帮阿泷清一清数据痕迹吗?”
缪冉不仅是梦使者,也是顶尖的技术专家,他们超梦大队人是不多,但个个都是能独当一面的精兵强将。
“万俟呢?还在睡?”
“对啊,算一下时间那孩子已经在梦世界停留至少三天了,佘队,你觉得那孩子还活着吗?”
听说梦使者要是在梦中死去,意识会永久停留在梦世界,某种意义上也算另一种永生了,但这到底是不切实际的传说,并未证实。
相反,一些患有‘睡美人病’的植物人患者倒是被证明过为梦使者,只是因为特殊原因意识无法清醒。
说不定这孩子就是这种情况,缪冉也更倾向于这种说法。
“我也不知道。”佘高诚也不可能凭空猜测,光是他们目前为止查到的这些‘不同寻常’,就已经显现出了不同程度的危险。
但毫无疑问,他们一定要查下去,这是他们的工作,也是他们的责任。
“当务之急,是查清当初巫雩珺失踪案的原始经办情况,用我的权限去调阅内部档案,所有经手过这个案子的人员名单、报告细节,哪怕是最初的接警记录,我都要看到。”
佘高诚的级别更高,在公安系统里可以查询的权限自然更大。
最重要的是,哪怕打草惊蛇了,也只有他一人暴露在风险面前。
敲键盘的伯赏泷手顿了顿,佘队每次都是在危险的任务中冲在最前边的人。
这一次也不例外。
“那那个孩子还是我们先照顾着?”缪冉对此没有意见,梦世界对他来说和一个虚拟世界也没什么区别,赛博照顾小孩儿应该要比现实里养宠物简单吧?
佘高诚点头,那个孩子说不定知道更多,只是现在被他吓到了,不一定愿意说,还是要从长计议。
“对了,另一个呢?”
伯赏泷知道佘队说的是‘邹老师’。
“就一个邹姓,我关联巫雩珺反正没查到什么,倒是整理了一个邹姓的,从事教育工作的名单,也发给你了。”
这个名单有那么几千人,邹姓到底比巫姓常见,教师职业也算普遍,况且巫雩珺虽然喊的是‘邹老师’,那人却不一定真的是老师,这么找无异于大海捞针。
还是得想办法从巫雩珺那边寻找突破口。
“就先这么办吧,阿冉,你回去休息,好不容易有假期,多花时间陪陪老婆孩子。”
缪冉是他们几个中唯一成家的,再加上他们的工作大多在梦世界里进行,哪怕在家里也不影响,所以佘高诚都尽可能多给缪冉一些休假。
“哈哈哈,佘队,如果你能找个老”
缪冉打趣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佘高诚截住了。
“去去去,再不走就给我留着加班不许回去了。”
虽然缪冉热爱自己的工作,但不是这样热爱的。
“错了错了,我滚,我滚。”
缪冉认怂,二话不说就跑走了。
剩下两人继续调查着巫雩珺相关。
时间在寂静中流逝,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一阵清晰而克制的敲门声,突兀地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伯赏泷还以为自己熬出幻觉了。
这个点,不可能是送快递的,他们也都没有点外卖,□□什么的更不可能了。
回过神来,伯赏泷立刻调出了门口的监控。
屏幕上显示,一位身着剪裁合体的深色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手持一把黑色长柄雨伞的老绅士,正静静地站在门外。
他举止从容,气质非凡,与这处隐蔽小院的环境格格不入。
“老大,你认识吗?”伯赏泷压低声音问道。
“不认识,我去看看,你留在这里。”
也有可能是附近居民,佘高诚只是初步保持着警惕,打开了门。
“这位老先生?你好。请问有什么事吗?”
“您好,佘队,我是游川,这是我的名片,按照我家小少爷的嘱托,来此寻找各位。”
清晨前来拜访的人,正是游川。
佘高诚心中那丝侥幸瞬间烟消云散。
他不认识游川,更不清楚他说的‘小少爷’是谁,可是对方不仅精准地找到了这个隐蔽的据点,还一来就以姓氏+职位的方式称呼自己,显然不可能是什么路过的附近居民。
他的眼神锐利了起来。
“既然知道我是谁,那么,这位游川先生,不好意思,请进吧。”
超梦大队的存在本就是机密,再加上不久前他贸然让伯赏泷查询巫雩珺相关事宜,佘高诚难免多想,不可能让这人就这么离开。
游川对佘高诚陡然升起的敌意似乎并不意外,脸上依旧是那副从容不迫的神情,他微微颔首,坦然步入了屋内。
这也是他第一次来到这栋小院,他在敲门之前,还反复确认了地址。
如果不是倾竹析信誓旦旦说自己给的地址肯定就是【超梦大队】的办公地点,游川都要以为自己找错了地方。
现在看来的确如此,不愧是他家小少爷。
“那么,请说明自己的来意吧,游川先生。”
佘高诚关上房门,身体看似随意地靠在门边,实则封住了出口,语气平静却带着无形的压力。
游川扫视了屋内,这里没有什么沙发电视,是间隔起来的办公室布局、
“当然,佘队,那么,我们就从巫雩珺这个孩子说起吧。”
游川站姿笔挺,双手自然交叠置于身前的黑伞上,天气预报中午时分会下雨,而这场雨会整整持续一天——
作者有话说:爱你们![红心]
第116章 熟悉 第一百一十六章
【第六枢·虚妄灯塔】和【第八枢·缄默圣殿】的枢梦碎片在一夜之间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如果不是负责巡检梦世界能量波动的技术员心细多看了两眼, 都没办法在第一时间发现。
按照望渊多年累积的认知,无论是谁,以何种方式, 在成功挑战守护者——即守护者死亡的时刻, 会有大量权能之力逸散开来,产生独特的、可被侦测的能量爆发峰值。
而【望渊】就是依照这个原理,通过无数沉睡在不同枢区域的病人, 来监测梦世界环境的。
但第六枢和第八枢却和此前的第三枢尼德霍格被击杀时不同,没有特有的逸散能量爆发, 但代表枢梦碎片特有的能量波动却离奇地出现在了其他的枢区域。
不是没有枢梦碎片随守护者前往其他枢区域的情况出现, 【千面愚者·莫里亚蒂】就是其中的典型, 他经常穿梭于各枢区域之间,这并不特别,特别的在于属于【曦光守望者·海德拉】的那一枚枢梦碎片信号。
海德拉和莫里亚蒂不同,可没有离开第六枢的能力, 他的权能被那座虚妄灯塔长久侵蚀、分流, 又是以守护者的姿态诞生的, 要是擅自离开第六枢就等于自寻死路, 将权能的力量拱手相让。
所以他的枢梦碎片出现在其他枢区域,本身就说明了问题。
自从巫雩珺从他精心打造的牢笼中出逃开始,邹瑞藏就陷入了长达半年的水逆。
诸事不顺,计划也接连受挫, 就连以往完全不用担心的小事也频生波折。
而且这份霉运还在继续,没有丝毫消失的迹象。
邹瑞藏从不相信什么‘命运使然’或是‘时运不济’,暂时的起伏是正常的,但若是霉运如影随形,持续不断, 背后必定有人在捣鬼!
可最让邹瑞藏窝火的是,在他明确感知到有存在在暗中运作,破坏自己一切的情况下,他却依旧抓不住那个‘幕后主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多年经营的心血、掌握的资源和权力,都像沙漏中的细沙一样,一点点流失。
这种无力感比直接的失败更让他煎熬狂怒!
“立刻派梦使者前往第六枢!确认情况!”
邹瑞藏对着下属大呼小叫,声音因压抑的怒火而变形。
“是!”
待身边的下属离开,邹瑞藏双手握拳狠狠敲在实木办公桌上。
桌子质量上乘,只是发出一声闷响,桌上水杯里的水面剧烈晃动,漾出一圈圈涟漪,如同他此刻沸腾的心绪。
不久之前他提出要使用【联觉噩梦冲覆】,对滞留在第一枢的巫雩珺进行强制干预,却被伍文璇否决。
该死的,什么时候他做事也要看伍文璇脸色了?他也能否决自己?!
偏偏Boss也同意了伍文璇的决定,邹瑞藏只能看着自己的计划逐渐走向覆灭。
这项技术的确源自伍文璇,巫雩珺如今身处第一枢白昼的咏颂是毋庸置疑的,而【安息歌者·塞蕾娜】本就是这项技术的实验对象,分明对伍文璇也是有利的!
竟然为了膈应自己,连这种事情都做得出来吗?!
不那家伙和自己是同类人,他要阻止的也根本不是对第一枢使用联觉噩梦冲覆,而是要阻止做这件事的自己!
玻璃碎裂的声音再次响起,站在门外的助理无奈地通知了保洁员。
——
“伍部长,这的确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啊,可惜就是我们遇见他的时间太晚了。”
助理捧着刚出炉的分析报告,语气中满是惊叹和惋惜。
伍文璇仔细翻阅着报告,指尖因激动而微微发颤,脸上更是无法掩饰的兴奋红光。
报告上显示,倾竹析和他持有的第三枢的枢梦碎片完美融合着。
是啊尽管邹瑞藏是个混账,但也不得不承认,对方提出的设想,的确有着颠覆性的研究价值。
邹瑞藏如此宝贝着巫雩珺,也正是因为那孩子万中无一的资质。
若是他伍文璇能在十多年前就发现倾竹析这等璞玉,又何至于被邹瑞藏打压这么久?
不过,现在遇见也为时未晚。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伍文璇咀嚼着这句话,别有一番滋味。
这少年不仅能单枪匹马击杀尼德霍格,彻底破坏邹瑞藏经营十数年的核心计划,将天大的机会拱手送到自己面前,还能在没有丝毫引导的情况下毫无副作用地融合枢梦碎片。
简直就是命中注定的奇迹一般!
伍文璇对倾竹析的喜爱已然来到了顶峰。
最妙的是,邹瑞藏如今的目光还在他亲爱的宝贝巫雩珺身上,对倾竹析的存在一无所知。
“无妨,现在也不迟。”伍文璇放下报告,温和语气中是遮掩不住的兴奋,“我们要好好珍惜这个机会,倾注所有的资源,绝不能浪费这份天赐的礼物。”
和邹瑞藏相比,伍文璇或许更加的‘绝情’。
他承认巫雩珺拥有的成为‘神明’的资质,但他决不允许这成果落在邹瑞藏的手中。
邹瑞藏‘挟天子以令诸侯’的野心昭然若揭,而巫雩珺也的确被驯化成了一条只听从他命令的忠犬,这才是最致命的。
等到那一天真的来临,伍文璇不觉得邹瑞藏会放过自己。
没关系,攻守之势异也。
“安莲,昨晚的梦境记录呢?”
伍文璇转向静立一旁,几乎与背景融为一体的女人。
“伍部长,已经全部整理完毕,在这里。”
直到被点名,安莲这才上前一步,将记录档案双手递上。
现在倾竹析每天的日常也添加了一项记录梦境内容,就是安莲来负责的。
倾竹析口述,安莲记录。
伍文璇还没有告诉倾竹析梦世界相关的知识,也并未干预他在梦中的任何行为。
如今当然是把孩子‘蒙在鼓里’更好,更有利于他们进行观察。
这孩子有着超然的天赋,他会下意识地去寻求枢梦碎片,远比被动的巫雩珺要好得多。
不急不急
拥有成为神明资格的人,可不止巫雩珺一个。
——
扮猪吃老虎无论是作为文学作品中的套路,还是作为现实中达成目的计谋,都是一等一的好用。
伍文璇忌惮邹瑞藏,忌惮司环鱼,甚至忌惮着望渊的Boss,却唯独不会忌惮未成年的孩子。
这恰恰是倾竹析最大的优势。
此刻,倾竹析正待在【白昼的咏颂】这片光明区域的边缘地带,他望着不远处的茶馆,开始思考自己的下一步行动。
算算时间,游川应该已经和佘高诚大队长搭上线了。
情况比他预想得还要顺利,伍文璇并没有像邹瑞藏囚禁巫雩珺那样对待自己,目前也还没有摘下自己伪善的面具,每个星期他都能回梦银河和游川见面。
倾竹析做好的最坏打算是短时间内都见不到游川了,所以在来之前就把所有计划告诉了游川,然后让孔明得帮忙传递关键信息。
现在倒是方便了不少,算意外之喜。
“你是谁?”
就在此刻,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倾竹析回头,看见了怀抱着一大束骨铃兰的白发少年。
骨铃兰是白昼的咏颂的意象,象征着死亡进化后的新生,通常只生长在白昼的咏颂的边缘区域。
毕竟作为新生盛放的正位意象,有着驱散猎梦者的作用。
塞蕾娜的歌声安抚着亡者,骨铃兰借着她的力量也在警惕类似第三枢扩张侵蚀的危机。
“你猜?”
倾竹析扬起一个微笑。
巫雩珺很聪明,尤其是在揣摩他人心思相关的事情上,有着近乎本能的敏锐。
如果眼前之人不认识自己,多半会下意识反问“你又是谁?”,而非这样带着熟稔调侃的“你猜?”。
雪白到近乎透明的双眸产生了一丝纠结,他看了看怀中拥抱着的骨铃兰,又抬眼看了看眼前笑容莫名的青发少年,似乎进行了一番艰难的心理斗争,最终,还是带着几分“大方”地,抽出一枝相对饱满完好的骨铃兰,递了过去。
“给你。”
倾竹析清晰地捕捉到了巫雩珺眼中那一闪而逝的不情愿,但他还是坦然接过了那枝象征着净化的苍白花朵,指尖触碰时能感到一丝微凉的生机。
“谢谢你啦,小珺。”
“你果然认识我。”
巫雩珺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
他犹豫地看了一眼倾竹析身旁那片被柔和光晕笼罩的空地,想做的事情简单好懂。
“来坐?”
倾竹析拍了拍自己身边,笑容如同穿透云层的第一缕晨光。
白昼的咏颂真的很适合沉眠,无论是对梦使者还是对普通人。
也很适合嗯哼~交朋友。
巫雩珺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茶馆,万俟姐姐叮嘱自己别跑远了,也让他早点回去。
但他出来也没多久,应该没关系吧?
他小心翼翼地走到倾竹析身边,屈膝坐下。
“你叫什么?”
巫雩珺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我是倾竹析,你可以叫我竹析,也可以叫我小析。”
倾竹析?
好熟悉的名字。
一阵莫名的、强烈的熟悉感汹涌袭来,并不来源于具体的记忆,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属于灵魂的共鸣。
巫雩珺微微瞪大了双眼,那双近乎透明的眼眸中,清晰地倒映着天地间唯一一抹鲜活的青色。
那色彩如此明亮,仿佛周遭永恒的咏唱、流转的光晕似乎都模糊远去。
“竹析”
“嗯哼,我在~”
“我们”
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作者有话说:小珺,现在的你不会记住今天~[狗头]
爱你们!
第117章 熟 第一百一十七章
司环鱼总是在想, 如果自己成为了梦使者,人生轨迹是否会截然不同。
站在豪华酒店顶楼的落地窗前,司环鱼指尖轻托着酒杯, 注视着其中暗红色的液体在晃动间形成的微小潮汐, 一次次试图攀上杯壁,又一次次无奈地滑落。
就像许多遥不可及的念想。
不过,世间一切大抵便是如此, 从没有什么如果。
好在,若Boss的计划顺利, 即使不成为梦使者, 她也有资格亲眼见证那片瑰丽而神秘的梦之疆域, 将那虚幻的世界纳入掌中。
‘小鱼儿,白日做梦在我这里从来不是一个贬义词,它代表的是人类最朴素的向往。’
先生的话语仿佛仍在耳畔回响。
‘人们渴望栖息于梦中,那里有逝去的亲人, 有未竟的理想, 有一切现实无法给予的慰藉。’
司环鱼缓缓闭上眼睛, 只剩下空调运作的细微声响, 衬得四周愈发空旷寂静。
‘可是我没有梦见过父母,一次都没有。’
那个小姑娘难过地回应着。
‘你只是忘记了自己曾做过的梦,小鱼儿,不要否认自己的思念。’
先生的手掌并不温暖, 压在头顶的实感却很安心。
小姑娘似懂非懂,没有反驳先生的话。
忘记了吗?
司环鱼已经记不清那对夫妻的面容了。
在记忆的深潭里打捞,回应的只是一片虚无,像是模糊褪色的剪影,连零星片段都难以拼凑。
作为人类存在的事实, 仿佛成了他们曾存在过的唯一证据,冰冷而苍白。
可是先生啊我是真的,一次也未曾梦见过他们。
彻底的空白,如今想来,也已不再重要。
司环鱼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冰凉的液体划过喉咙,带来一丝短暂的清醒。
她不需要沉溺在这种无谓的追索,也无需执着于追寻早已消散的幻影,她当下乃至未来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帮助Boss实现他超越凡俗的宏伟理想。
伍文璇告诉她,只要没有人借着倾竹析的存在试图调查梦银河甚至是暗渊,在处理痕迹的时候就不要太过强硬,以免引起不必要的注意。
倾竹析的背景简单得近乎单薄,他的监护人更是在国外。
真正照顾着他的是一位名叫游川的老先生,不过也是听从主家少爷的意思,除了每周会按照约定来到梦银河与倾竹析见上一面,并没有什么可疑的举动。
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没有任何可疑之处。
但司环鱼总有些不安——她甚至不知道这份不安的来源。
尤其当她第一次翻阅倾竹析的档案,看到照片上那双清澈带笑的眼眸时,一个极其突兀、完全不受控的画面猛地撞入脑海。
少年脸色苍白地躺在病床上,维持生命体征的各类管线连接着他的身体,仿佛在留住一个本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人。
这画面狰狞且不详,转瞬即逝,快得让她几乎以为是瞬间的幻觉,抓不住分毫。
乍一回看,就像是自己的良心在作祟一般。
司环鱼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嘲讽笑意,不知究竟在笑谁。
她尚未正式与倾竹析本人打过照面,现在看来,有必要亲自去见一见了。
顺便,也该去会一会邹瑞藏。
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绝对的威慑,邹瑞藏厌恶自己的根源就来源于那无法掩饰的恐惧。
Boss尚且放不下邹瑞藏过往的研究积累,但显然已对其失去了耐心,开始大力地扶持伍文璇和他手中的倾竹析来继续这项研究,所以才会让自己全力配合伍文璇。
邹瑞藏不是傻子,尽管他还不知道伍文璇的有恃无恐为何,却不会这么轻易放弃,必须要警惕他狗急跳墙,暗中破坏。
——
“司女士,您来了。”
伍文璇一早听到司环鱼要来,就做好了接待的准备。
他才不是邹瑞藏那个蠢货,一副谁也看不起的样子,哪怕最后梦世界与现实相融,倾竹析真的成为了神明,伍文璇能控制倾竹析为自己做事,他也不会这样狐假虎威。
“嗯,带我去见见那孩子。”
司环鱼的存在几乎就是Boss意志在外的延伸,伍文璇不清楚这是否是Boss的直接授意,但也不敢多问。
“当然可以,只是还请您暂时不要提及任何与梦世界相关的事宜,那孩子目前还一无所知。”
相关的报告司环鱼是看过的,倾竹析拥有非常高的天赋,还在于他拥有的自主性。
“我知道,带路。”
司环鱼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否决的压迫感。
“是,是。”
司环鱼专程来到这里要见自己,确实有些出乎倾竹析的预料。
安莲告诉他司环鱼是梦银河的高层,是照例来视察的。
姬发(日式公主切发式)是司环鱼最标志性的特点,要在【梦死九千】这款游戏里分辨谁是司环鱼,看发型就对了。
倾竹析望向站在病房玻璃窗外的女人,即便隔着一段距离,似乎也能感受到那股几乎要渗入空气的冰冷寒意。
司环鱼周身总是萦绕着一种生人勿近的气场,下属们为了不触怒她,自然会兢兢业业,这样做,小麻烦才不会自找上门。
所以能很明显看到,她周围的人都下意识地保持着距离。
倾竹析却一点都不怕,扬起一个灿烂的微笑。
于是他无视安莲的阻拦,跳下病床,走出了病房,来到了司环鱼的面前,仿佛也完全没有看到旁边伍文璇焦急暗示他谨慎的眼色。
“大姐姐,你好呀。”
司环鱼挑眉,双眸带着天然的冷意与审视。
“你不怕我?”
司环鱼不像伍文璇那般好糊弄,倾竹析要是表现得太过亲近和依赖保准会被她怀疑。
他到底不是几岁的孩子,过两年就成年了。
“不怕,”倾竹析摇了摇头,眼神坦荡,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困惑,“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您似的。
倾竹析进行了一个非常‘差劲’的搭讪。
司环鱼倒是轻笑出声,那笑声里听不出喜怒,更像是对这种小把戏的玩味。
“那你倒是说说,在哪里见过我?”
倾竹析看似非常努力地思考着。
最后,他像是想起来了一样,笃定地说着。
“我想起来了!我在梦里见过您!因为大姐姐的发型太有辨识度了。”
司环鱼不是梦使者,普通人也无法记住自己做过的所有梦。
所以,只要倾竹析不承认,那司环鱼就永远无法确认这件事的真伪。
而这便是倾竹析对上司环鱼唯一的优势。
司环鱼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讶异,倒是没有第一时间就被倾竹析框进去。
“哦?多久,昨晚?”
倾竹析才不会承认,估计司环鱼昨晚没睡,在试探自己呢。
“我不记得了,很久很久以前吧?”
有些时候,司环鱼也在想,会不会有记恨自己的梦使者,要是在梦中碰见自己,会想办法狠狠报复一顿。
不过没遇见记恨自己的梦使者,倒是遇见了一个有趣的小家伙。
只是大概不久之后,也会变成仇人吧。
司环鱼不知道伍文璇的打算,但最终的结局或许和隔壁的黑发少年差不了太多。
“既然你都说了是梦,那现实中的我们就是没见过的。”
司环鱼不接受少年的亲昵,声音没有半分波澜,单指点着倾竹析的眉心将他推远了些。
“好好养病,我走了。”
实际上,这份熟悉感是双向的。
那看似不存在的幻象的确影响了司环鱼的部分判断。
是因为自己梦见过吗?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不断地契合,竟让司环鱼觉得有几分合理。
毕竟能同时解释自己先前那瞬间的异常感应,以及眼前少年略显突兀的亲近。
一段奇妙的缘分却注定与美好无关。
伍文璇这才松了口气,他实在不希望这尊杀神在自己的宝物上倾注太多的注意。
谁知,倾竹析却趁着伍文璇心神稍弛的刹那,跟了上去,他伸出手,轻轻牵住司环鱼外套的衣袖。
“大姐姐现在就要回去了吗?我还想和您多待一会儿。”
当亲昵的来源有了合理的解释,司环鱼便会自动为其构建闭环的逻辑,根本无需倾竹析再多做解释。
她习惯于用理性的框架去解构一切,包括感情。
伍文璇只觉得心里咯噔了一下。
他也能理解倾竹析对司环鱼的亲近不!根本理解不了啊!果然小孩子对杀意的感知都很迟钝吗?!
“小析,我们一会儿还要”
伍文璇急忙开口,试图挽回局面。
然而,司环鱼却停下脚步,侧过头,目光落在牵着自己衣袖的那只手上,停留了微妙的一瞬,随即,她清冷的声音响起,打断了伍文璇。
“好,那就跟我逛逛吧。”
在不影响自己做事的情况下,司环鱼并不介意顺从自己的情感。
她承认自己对这个孩子挺有好感的。
伍文璇急得后背流汗,却也无可奈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司环鱼带着倾竹析离开。
“伍部长,我们这是”
“能怎么办,等着司环鱼给人送回来呗。”
倒是不用担心孩子被她带走,伍文璇唯一担心的就是倾竹析被邹瑞藏发现了。
唉!
倾竹析无视了男人的着急,牵着司环鱼的衣袖就走了。
要说谁的权限最高,司环鱼不比孔明得(对不起孔明先生并没有嫌弃你的意思)更现成方便?
虽然司环鱼不会带着自己去太敏感的秘密地方,但一回生二回熟嘛——
作者有话说:爱你们[红心]
第118章 天真烂漫 第一百一十八章
倾竹析真的就是跟着司环鱼单纯在望渊地下转了一圈。
正如他所料, 司环鱼并未带他进入任何标识的保密实验室,路线仅限于普通办公与通行区域,倒是把不少认识司环鱼的普通研究人员吓了一跳, 以为她又是来‘清理’谁的。
司环鱼原本已经准备好应对少年可能的好奇追问, 甚至盘算着该如何冷脸驳回任何越界的要求,但出乎她意料的是,倾竹析自始至终都保持着一种近乎乖巧的沉默, 只亦步亦趋地跟着,目光偶尔扫过周围环境, 带着恰到好处的新鲜感, 却绝不多看多问。
就连司环鱼的很多下属一开始都不清楚什么是该做该说的, 什么是不该做不该说的,倾竹析倒是比她想象中要更乖巧,令人舒心。
毕竟打算细水长流,倾竹析了解司环鱼, 当然不可能给她讨厌自己的机会。
路线显然是精心挑选过的, 倾竹析并未遇见邹瑞藏之类他在游戏里遇见过的家伙。
贴心的司环鱼女士有意避开了所有可能引发麻烦和不必要接触的区域。
不过作为占据了组织重要资源的实验, 巫雩珺所在的实验室是避不开的核心, 倾竹析跟着司环鱼在不远处路过了一趟。
那扇特殊的金属门和【梦死九千】游戏里的实验室入口一模一样,冰冷的金属光泽映在倾竹析的眼底。
于是这奇怪的同行之旅很快就顺畅结束了。
当看见倾竹析安然无恙的回来,伍文璇紧绷的神经这才肉眼可见地放松了下来。
刚刚他已经派人打探清楚,邹瑞藏前夜熬至凌晨五点, 此刻还尚未抵达实验室,所以伍文璇也不用担心倾竹析和他面对面碰上。
“麻烦您了,司女士。”
伍文璇赶紧上前去接倾竹析,同时小心地观察着两人的神色。
倾竹析心情愉悦不难理解,到底是和‘探索’一样新奇, 可为何感觉司女士的心情也不错?
平时那冷若冰霜,近乎杀意的冷漠都淡了不少。
这发现倒是有些出乎伍文璇的意料,随即心念一动,涌上一阵狂喜。
好事啊!他立刻就察觉到这其中的‘有利可图’。
若能维持住这份微妙的好感,司环鱼在他和邹瑞藏的‘拉锯战’中,无疑会产生关键性的作用,哪怕是在Boss询问起来时稍稍偏向一些倾竹析也好。
如今自己和倾竹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在多年被打压的情况下,他虽已翻身,但根基尚浅,能争取的有一个是一个。
司环鱼瞥视了一眼伍文璇,像是没有看见他闪烁眼里的算计一般。
倾竹析只乖巧站在一旁,仿佛对这暗流涌动毫无察觉。
“司女士,谢谢你!”
他仰起脸,笑容真诚地感谢着,打破了这微妙的气氛。
“嗯,回去休息吧。”
司环鱼的语气依旧平淡,目光却随着倾竹析的身影,直到他步入病房。
眼见少年的身影没入房门,她便转身欲走。
司环鱼并不是望渊实验室的负责人,这趟巡视于她而言本无实际意义,权当是纵容了一次无伤大雅的胡闹,现在她该去会一会那个真正需要‘敲打’的家伙了。
然而,就在她即将离开视线时,少年却从门后探出半个身子,扒着门框,朝她用力地挥了挥手,声音清亮。
“司女士!下次有空,再来看看我吧!”
女人脚步未停,只是微微侧首,细长的眉毛几不可察地挑动了一下,没有做出回答。
但她微微勾起的嘴角的确昭示了此刻不错的心绪。
这不过是普通日常中的一个小插曲。
尚未等伍文璇更进一步地去维系倾竹析和司环鱼之间的关系,他便和邹瑞藏一样,被同一件事弄得焦头烂额。
由于邹瑞藏的刻意隐瞒,当伍文璇得知【第六枢·虚妄灯塔】与【第八枢·缄默圣殿】的枢梦碎片已然消失时,时间已悄然过去了半个月。
而这一次很明显不是倾竹析做的,旁敲侧击的情况下,倾竹析表示对此一无所知。
这下便不只是自己和邹瑞藏矛盾的问题了。
距离倾竹析成为梦世界神明还很遥远,他们只是成功地迈出了第一步,相比‘下落不明’的巫雩珺已然领先许多。
本该属于巫雩珺的第三枢的枢梦碎片如今已经和倾竹析完美融合,按照伍文璇的设想,哪怕进展稍缓,倾竹析也能逐步将散落的枢梦碎片一一收集融合。
所以到底是谁从半路杀了出来!竟然能这样悄无声息的夺得枢梦碎片?!
“第六枢有人去确认过了吗?”伍文璇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急躁。
“已经派人去过了,部长。”助理语气凝重,“虚妄灯塔已经倒塌,永夜被打破,那片区域如今是白昼,核心规则被彻底改写了。”
所以毫无疑问,是有人拿到了海德拉的枢梦碎片,并利用枢梦碎片改变了枢区域的环境。
“伍部长,我们不能再被动等待了。”
助理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历史上不是没有出现过枢梦碎片被敌对势力分别夺得的先例,枢区域被他们当做势力争夺的地盘,而枢梦碎片则是操控梦世界的工具。
那是梦世界距离彻底堕入逆位最近的一次,长时间未能处理的魇梦领主和混乱的十二枢差点导致了整个梦世界的崩坏。
他们和那未知势力还未走到这种地步,但拥有的枢梦碎片越多,实力便会越强,这是毋庸置疑的。
“嗯”
助理说的就是伍文璇的心声,但这意味着他很可能不得不让倾竹析走上与巫雩珺类似的道路。
毕竟在梦世界里待的时间越长,便越有充足的时间去获取力量。
可少年是在正常人类社会里长大的,都有了初步的善恶观和对正常世界的认知。
想要控制他没有这么容易。
但控制一个人的办法不只有囚禁和精神控制,有时也可以是一个精心编织的谎言。
“我会让倾竹析自愿留在梦世界里的,这段时间全力追踪枢梦碎片的下落。”
伍文璇还没忘记邹瑞藏的阻挠,他要是不报复回去,邹瑞藏还真以为自己和以前一样好欺负呢。
——
为了拯救梦世界,为了守护全人类的梦境免受噩梦侵蚀。
一个宏大、崇高,足以点燃任何怀有理想的少年心中热血与使命感的伟大目标。
伍文璇将梦银河描绘成了在暗处守护人类精神家园的正面组织,同时,他将倾竹析塑造为拥有独一无二天赋,因此肩负着不可推卸责任的‘天命救世主’。
这可真是一个让人难以拒绝的请求。
如果不是倾竹析知晓背后的肮脏真相,恐怕还真要被伍文璇声情并茂的演说给诓骗过去了。
然而,青发少年此刻眼中燃烧着的,正是被崇高理想点燃的激情火焰,他脸上洋溢着一种混合了使命感,兴奋与些许不安的复杂神色,仿佛真的被那幅庞大的救世愿景深深吸引,为自己被选为这不为世人所知的‘无名英雄’而心潮澎湃。
“我真的我真的可以做到吗?”
“当然,你一定可以做到,你拥有着你自己都难以想象的天赋,倾竹析。”
年长的男人脸上带着近乎圣洁的悲悯,宛如一位指引迷途羔羊的牧者,语气笃定而充满鼓舞,仿佛倾竹析就是他倾尽所有也要引导至光明未来的唯一希望。
然而伍文璇不是申屠修齐,他倾竹析也不是一无所知的救世主。
皆是怀着自己的心思,共同出演这场不得不进行的戏剧。
“为了拯救梦世界。”
“为了拯救梦世界。”
少年低声重复着这句被赋予神圣意义的誓言,眼神逐渐变得坚定。
临行之前,倾竹析见了三个人。
孔明得和游川毫无疑问。
第三个,出人意料的,是司环鱼。
距离上一次见面又过去半个多月了。
司环鱼当然知道了倾竹析要去‘拯救’梦世界的事情。
果然还是个孩子,如此轻易就被宏大的叙事俘获。
她心中掠过一丝极淡的、近乎无机质的感叹,但也仅止于此
话是这么说,但她还是回应了少年的祈求,再次来到了他的病房前。
司环鱼看见他,只是如常般冷淡开口,“想去逛逛吗?”
“想!”
倾竹析回答得毫不犹豫,走过去牵着司环鱼的衣袖。
被留在身后的伍文璇还有些可惜,没能借着倾竹析彻底搭上司环鱼的线。
“害怕吗?”
两人走在空旷的走廊里,司环鱼目视前方,忽然问道。
同样的字句,却代表着截然不同的意思。
司环鱼不知道伍文璇究竟美化了多少,但看着少年还能欢笑的样子,就知道伍文璇肯定全然没有提到不好的方面。
她看过巫雩珺早期的试验报告,仅仅是最初几次‘死亡’带来的精神冲击,就险些让那孩子的心脏永远停止跳动。
毫无疑问,倾竹析也迟早会面对这些。
“不怕。”少年的回答干脆利落。
“为什么?”
“因为有人需要我。”
这话说得模糊,却种着少年的天真烂漫。
仅凭‘有人需要我’吗?
司环鱼并未当真,只觉得是倾竹析还未看清楚自己即将面对的危险。
女人几不可闻地轻笑了一声,并非嘲讽,更像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兴味。
“想去看看你未来的‘住所’吗?”
也不知道出于怎样的心态,司环鱼如此提议道。
倾竹析眨眨眼。
是指巫雩珺吗?
“好呀。”
于是少年状似一无所知地回答道——
作者有话说:呃呃呃我的定时
爱你们![红心]
第119章 回家 第一百一十九章
想见巫雩珺一面, 真不容易啊。
倾竹析隔着厚重的观测玻璃,凝视着浸泡在幽蓝色维生液中,周身连接着无数管线的黑发少年, 心中无声地叹息着。
现实里的巫雩珺与梦世界里那个白发白眸的形象截然不同, 发色、瞳色、乃至面容轮廓,都毫无相似之处。
因为他从未真正地见过自己。
梦使者在梦世界里的形象和现实一模一样,就在于人对自己的外表认知是唯一的, 在科技发达的现代,基本不存在没有使用过镜子的人。
但偏偏, 巫雩珺便是这‘基本不存在’的意外。
在自我意识尚未稳固成型之前, 少年便被长久地禁锢在梦世界的牢笼中。
他对自我的认知并非源于镜中的倒影, 能够看见的一切都来源于外界的投射。
邹瑞藏的‘教育’,亦或是死在暗渊之人的记忆。
而这些没有一样,是属于巫雩珺自己的。
在那片遍布污秽与恐惧的黑暗深渊里,少年只能从那些掠夺而来的, 纷杂混乱的记忆碎片中, 艰难地捕捉梦世界之外, 关于‘光’和‘美’的意象。
所以巫雩珺无可救药地爱上了其中最纯粹, 最明亮的颜色。
一开始只是一个凭借本能蠕动、没有固定形态的意识集合体,后来,他便开始有意识地模仿、拼凑那些记忆中美好的形象,于是逐渐塑成了倾竹析在梦世界里所见的, 那个拥有着雪白发丝与纯净眼眸的少年。
巫雩珺或许永远不会知道自己失去的过去和未来有多么重要,也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但追寻更美好的存在,是人类与生俱来的本能,哪怕这份美好建立在谎言与虚假之上。
倾竹析目光沉静,几乎看不出情绪的波动, 仿佛真的就只是在单纯地观察。
也是在这个时候,司环鱼从倾竹析身上看到了一丝违和。
这份冷静,本不应当属于一个未成年的孩子。
想法转瞬即逝,少年的眼中终于出现了一丝情绪的波动。
司环鱼看不真切,只当他的这份平静是在强行压抑心中的恐惧。
为了所谓‘崇高的理想’,少年也只能这样安慰催眠自己不要害怕。
司环鱼并未点破。
冰冷的仪器规律地低鸣,维生液中的气泡缓慢上升。
很快,倾竹析也会被那样的液体包裹。
等等我。
——
聒噪
少年们清亮而充满活力的声音由远及近,如同永不停歇的背景音,几乎要将伏尔甘残存的耐心消磨殆尽。
最初几次他还尝试过痛下杀手,然而这些少年个个身手不凡,即便在他最狂暴的攻击下也穿梭自如。
赶又赶不走,打又打不死,像苍蝇一样嗡嗡叫唤令人烦躁不已。
若他们是为了夺取枢梦碎片也就罢了,伏尔甘反而能坦然面对。
他一直都在等待着这一天,等待着一个足以终结自己的存在。
一种解脱,一种命定的归宿。
所以伏尔甘完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群少年,到了后来,他索性放弃了无谓的抵抗,彻底躲在巨大的熔炉之中,当做对外界的呼唤充耳不闻。
熔炉中的火焰汲取着下方火山的炽热岩浆,日日夜夜灼烧淬炼着他的躯壳与意志。
然而,与必须坚守的信念相比,这□□上的永恒痛苦,反而显得微不足道了。
“伏尔甘大人——”
那熟悉的、清脆的少年嗓音再次穿透了熔炉的壁垒,甚至都不给他丝毫假装未曾察觉的侥幸机会。
伏尔甘打定主意,不予理会。
“伏尔甘大人!您快看看,我们把谁带来了!”
带谁来?带谁来都毫无意义。
伏尔甘麻木地想到。
然而他的感知却清晰地捕捉到了‘第四个人’的呼吸与存在。
那气息异常熟悉,熟悉到让他沉寂如死水的心终于泛起了涟漪,带着一种久远到几乎被遗忘的怀念。
以及更深沉、更难以面对的愧疚。
于是,在那被永恒烈焰包裹的熔炉深处,曾被整个熔铸氏奉若神明的巨人,缓缓睁开了那双巨眼。
“老师。”
起初只是气息的熟悉,直到这个低沉而稳重的嗓音,如同穿越了漫长时光,陡然闯入他几乎被烈焰与孤寂填满的脑海。
他怎么可能忘记这属于他曾经最引以为傲的学生的声音,属于他曾誓死守护却又最终‘背弃’的族人的声音!
“啊”一声低沉得如同地壳摩擦,带着熔岩滚烫质感的喘息从熔炉深处传来,“山岳是你”
“是的,老师。”铁匠山岳站在灼热的熔炉入口前,炽热的风掀来,他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的恐惧,只有一种沉淀了太多岁月的复杂平静。
伏尔甘的声音轰鸣着,听不出情绪。
“带着族人逃离此地,你竟还敢回来见我吗?”
实际上,当初的熔铸氏并非所有人都选择追随山岳,离开故乡。
第五枢不仅是他们的家园,更是信仰扎根的圣地。
离开这个行为本身,在这些留下的族人看来,也和背叛没有什么区别了。
然而,当一个信仰需要信徒不断地献上生命与鲜血来供奉才能证明,当所谓的坚守意味着无意义的牺牲时,这份信仰本身是否还值得维系,便成了一个沉重到窒息,却不得不直面的问题。
山岳当年的选择,毫无疑问是背叛,然而背叛的罪名,由他一人背负便已足够。
熔铸氏从不畏惧考验,他们的血脉中流淌着与金石和熔岩共舞的坚韧。
但绝不能是以灭绝为终点。
以测试极限为目的,那么被测试存在的结局就注定是毁灭。
所以山岳从未后悔过自己的选择,既然无愧于自己的心,又何来不敢面对授业恩师的胆怯?
“我做出的决定便是老师希望看到的,又为何不敢回来见您呢?”
他的声音沉稳,穿透了熔炉的轰鸣。
作为伏尔甘的学生之一,山岳怎么可能不为伏尔甘的转变感到痛苦呢。
他也曾倾尽全力,试图唤醒伏尔甘,期盼他能挣脱疯癫的束缚,重拾往日的睿智与仁慈,而不是沦落到连自己曾誓死守护的族人都要驱逐,伤害。
枢区域的转变并不完全受到守护者的控制,同时也得警惕来自外部的威胁——尤其是那无时无刻不在扩张的【暗渊】。
山岳不是没有怀疑过老师‘疯魔’的真相,然而族人的性命悬于一线,已经紧迫到容不得他们去深究细想。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山岳目光如炬,紧紧地直视着熔炉,渴望能从那跃动的火焰与阴影的缝隙间,看见老师可能流露出的任何一丝情绪。
但伏尔甘依旧深深地蜷缩在熔炉核心那最炽热的地方,不肯直面他们,仿佛那熊熊燃起的烈焰是他最后的庇护之所。
“”
令人窒息的沉默在灼热的空气中蔓延,除了岩浆缓慢流淌的粘稠声响,便只剩下巨人那沉重得如同风箱鼓动的呼吸。
“伏尔甘——我的老师,作为亲人,我们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您。”
山岳双拳紧握,骨节因用力而泛白,他毅然向前迈出一步。
越靠近那核心熔炉,炙热的气浪便愈发狂暴,几乎要灼伤皮肤与灵魂,若是寻常人再靠近些,恐怕顷刻间便会化为灰烬。
但山岳仿佛感觉不到炙热传来的疼痛,他心中的执念何尝不是熔铸氏族人深埋于心底,不敢宣之于口的执念。
“回来吧!作为伏尔甘,作为我们的亲人!回到熔铸氏!”
——
“装疯?”
“嘿,兄弟,不是我非要说得这么难听,但这样说你不就更能理解吗?”
轻佻而响亮的声音突兀地插了进来,带着毫不掩饰的玩味,金发男人眉飞色舞,对熔铸氏的神明毫无敬畏之情,但凡不是虞年谣三人引荐过来的,山岳必定已经手持大铁锤把人抡出去了。
“不管你是谁,我最后警告你一次,先生,你”
山岳的声音低沉如闷雷,带着压抑的怒火。
闻言,莫里亚蒂的叫声更夸张了。
“怎么可以这样?!我可是好心才把真相告知于你的,嘿嘿嘿!把那铁锤放下!”
一旁的星焰露出了“果然会变成这样”的无奈表情,眼疾手快地冲上前,几乎是用尽全力捂住了莫里亚蒂那张惹是生非的嘴。
虞年谣则是挡在两人面前一脸尴尬的笑着,语速飞快地解释着情况,试图让山岳冷静下来。
“拜托您先冷静!这位是莫里亚蒂——没错就是我们熟知的那个,第八枢的那个守护者,他的权能是看穿真相您应该知道,所以他说的话呃虽然不中听但句句属实!”
山岳高举铁锤的手臂僵在半空中,他布满厚茧的手微微颤抖。
“莫里亚蒂?”
“对!莫里亚蒂!”
虞年谣语气肯定地重复道。
山岳的目光重新在金发男人身上聚焦,虽然守护者各有不同,但他听说过莫里亚蒂是一位轻浮的面具男人
“嘿!以貌取人是不对的!”莫里亚蒂立刻大声抗议,仿佛被踩到了尾巴,“什么叫做轻浮的面具男人!我长得可好看了!英俊又迷人,你”
一个不察又给他说上话了,星焰一急直接用手臂给他勒住了脖颈。
“唔!喀——!”莫里亚蒂的抗议变成了含糊不清的呜咽。
虞年谣无奈死了。
“现在您应该相信了吧,山岳先生”
山岳身形晃荡了一下,铁锤应声落地——
作者有话说:好久没有这么晚更新了,望天
啾咪大家[红心]
第120章 叹息 第一百二十章
祂还能抛下守护者的身份, 重新做回熔铸氏的族人,做回伏尔甘本身吗?
在经历了漫长的孤寂、背负了如此深重的罪孽之后,这个念头真的不是天真而可笑的幻想吗?
熔铸氏从未背叛他们的信仰——因为熔铸氏的信仰本身, 就与【神明伏尔甘】无关。
内心不灭的魂火。
骨血相融的誓言。
真正背叛了熔铸氏一族的存在, 就是他伏尔甘啊。
所以,他已无法回头。
这双曾锻造出无数奇迹的手,这颗曾温暖如地心之火的心脏, 如今似乎只配浸染在永恒的熔岩中,再不敢奢望族人的接纳。
伏尔甘已无法再面对他们, 无法承受那些可能混杂着失望、恐惧, 乃至憎恨的目光。
“回去吧, 山岳。”熔炉深处传来的声音带着决绝,“至于你们想要拿走枢梦碎片,就来剖开我的胸膛!”
神明以最强硬的态度,为自己选定了看似唯一的宿命。
“老师!您何必如此固执, 为何一定要抱守着这枢梦碎片走向毁灭呢?!”
山岳痛心疾首, 声音因激动而颤抖, 眼中也充满了不解与焦急。
仿佛一切都回到了原点, 就像山岳一开始没能让伏尔甘‘疯魔’的意识回归清明,这一次,他也无法将老师从自我放逐的深渊中拽回。
可是在知晓真相后,怎么甘心就此放弃呢?
然而, 伏尔甘陷入了彻底的沉默,仿佛无论山岳再说什么,都无法撼动他分毫。
熔炉中,只有火焰无情燃烧的爆裂声。
就在这焦躁与绝望几乎凝成实质的空气中,少女清澈而坚定的声音响起。
“您在畏惧什么呢?”
虽被敬仰为神明, 但他并非天生的神祇。
“是畏惧失去枢梦碎片带来的力量?还是失去守护者这个身份带来的所谓荣耀,还是”
星焰将拳头紧紧按在自己的心口,双眼中闪着穿透人心的光芒。
“还是畏惧您的族人,在知晓一切真相后,憎恶会变得悲痛,敬爱之中透着疏远呢?”
你们又明白什么?!
震天的轰鸣骤然爆发,伴随着冲天而起的炽热熔岩。
整个熔火工坊都在剧烈摇晃,仿佛大地本身也无法承受这份神明之怒,灼热的气浪裹挟着碎石扑面而来,令几人几乎无法站稳。
就连挑开伏尔甘情绪的星焰,也没想到他的反应会这么的激烈。
虞年谣赶紧带着星焰后退,宫冶雅织则拉着愣神中差点被砸中的山岳。
在那翻涌的熔岩与沸腾的火焰中心,一个庞大如山的身影缓缓地站了起来,熔岩如泪水般顺着他坚硬的躯壳上的灼痕和纹路滑落。
他的目光在几人身上停留,其中翻涌的痛苦与愤怒几乎化为实质。
“你们这些生命短暂的存在!离开我的枢区域!”
伏尔甘在逼迫他们几人应战!
虞年谣几乎是瞬间就洞悉了这位昔日神明隐藏的意图——他并非纯粹地发泄愤怒,而是在逼迫他们的同时,也逼迫自己走向终点。
念头刚起,伏尔甘那仿佛能撕裂大地、熔化苍穹的巨臂已然携着万钧之势砸落!
宫冶雅织侧着身才堪堪躲过,灼热的风擦着衣角呼啸而过,在地面上留下一个触目惊心的坑洞。
山岳还僵立在原地,巨大的震惊与悲恸让他一时失去了反应,但在场之人,唯有他绝不能在此出事!
“山岳先生!你先回去!”
虞年谣的声音穿越战场传来。
伏尔甘比他们任何人想的都还要固执,这件事果然还得从长计议。
然而,山岳却猛地摇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痛苦。
“不!”
如果这便是老师最终的选择,如果唯有战斗与毁灭才能终结这无尽的痛苦那么,作为熔铸氏如今的族长,作为伏尔甘曾经的学生,他有责任,也有义务,亲自为这位走入歧途的昔日神明,献上最后的,充满敬意的葬送!
“老师!”山岳的声音如同即将断裂的弓弦,紧绷而嘶哑,“如果这真是您所期望的结局那我便,奉陪到底!
但这绝不是虞年谣他们想要的结果!
少年不由得在心中呐喊,实在不想看到山岳与伏尔甘这对昔日师徒‘自相残杀’。
到底是哪里出现了问题,难道在伏尔甘心中,除了彻底的终结,就真的容不下第二条路了吗?
“年谣,先集中精神!”
宫冶雅织的声音传来,他敏锐地察觉到了好友因情绪波动而出现的迟滞。
“我们必须先让伏尔甘冷静下来,否则连对话的机会都没有!”
事已至此,已经容不得他们选择了。
虞年谣沉重地点头,眼神重新变得锐利。他紧握手中的武器,深吸了一口灼热的空气,将所有的杂念与不忍强行压下。
——
战斗不可避免地爆发了。
伏尔甘的攻击如同爆发的火山,充满了毁灭性的力量,每一击都足以开山裂石。
好在虞年谣和宫冶雅织默契配合,星焰则在远处以精准的箭矢进行牵制,三人如同在刀尖上舞蹈,险象环生。
山岳自然也加入了战斗,他的战斗方式大开大合,充满了熔铸氏特有的力量感,几乎和伏尔甘一模一样。
也许是在内心深处已经接受了老师这残酷的选择,即便无法理解,他也选择了尊重。
与虞年谣三人尝试拖延、试图寻找转机的战斗方式不同,山岳是真心实意地,想要给予这位昔日的恩师、族群的神明,一场足以配得上其过往辉煌与此刻决绝的真正的战斗盛典。
伏尔甘那毁天灭地的攻势,终究如同风中残烛般,逐渐衰弱了下去。
虽是守护者,但巨人伏尔甘本就不以战斗专精,他执掌的权能也与战斗无关。
除了山岳,在场三位少年都知晓伏尔甘的弱点,以及应对他攻击的办法。
最终,伴随着一声如同山峦倾塌般的沉重闷响,庞大的巨人耗尽了最后的力量,轰然倒地,震起漫天烟尘与火星。
山岳走上前,凝视着倒下的老师,他多么渴望能在那双熟悉的、如同冷却熔岩般的巨眼中看到任何不同于死寂的情绪。
但伏尔甘只是紧紧地闭着双眼,面容平静得近乎麻木,仿佛早已放弃了所有希望,只是在静候着命定终结的降临。
男人冷笑了一声,将铁锤扔在了地上——这是伏尔甘最初送给他的礼物。
这个瞬间,他终于明白了什么。
虞年谣、宫冶雅织、星焰三人也没有更近一步做些什么,方才还充斥着轰鸣与爆裂的燥热战场,陡然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寂静。
“杀了我!”
伏尔甘的怒吼猛然打破了寂静,那声音里充满了未能如愿的焦躁与愤怒,如同被困的野兽。然而,没有任何人听从他的命令。
山岳背对着他昔日崇敬的身影,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决绝的悲哀。
“老师,我发现我错了,错得离谱。”
“你什么意思?”
这一瞬间,伏尔甘的心沉到了谷底。
“您只是在逃避,在妥协,您想要的尊严,熔铸氏、我、这几位少年,都给不了你。”
说完,他迈开脚步,一步一步,沉重而坚定地向外走去。
“不,回来!给我回来!”伏尔甘的咆哮在身后响起。
他才没有在逃避!他只是不得不这么去做!
给我回来给我回来!
星焰瞪大双眼,这也才意识到山岳大叔是什么意思。
她的目光顿时充满了悲伤。
“年谣,雅织,我们”
宫冶雅织沉重地叹了口气。
“我们也回去吧,也许伏尔甘大人需要静一静。”
“不!我才不需要!”
伏尔甘只能徒劳地看着山岳离开,而他最后的‘希望’也要就此离开。
虞年谣的目光再次投向那倒地的巨人。
高大的神明此刻显得无比狼狈,炽热的熔岩如同冷却的泪痕凝固在他岩石般的躯体上,眼中带着的乃是极致的恐惧。
少年不由得产生疑惑。
为何不是愤怒,不是惶恐,而是恐惧?
一个念头如同电光石火般划过虞年谣的脑海,让他瞬间捕捉到了之前一直被忽略的某种可能性。
“伏尔甘大人。”
虞年谣上前一步。
伏尔甘那几乎被混乱情绪淹没的巨眼转向他,狂暴的怒火似乎已被浇熄。
“伏尔甘大人,您是否”
话到嘴边,虞年谣又生生停住。
他并非有意要当谜语人,但如果真如他猜测的一样,是‘身不由己’,那伏尔甘也就给不了他想要的答案了。
他将未尽的疑问咽下,转而用一种平静却坚定的语气说道:“没什么。但是,请您将第五枢的枢梦碎片,交给我们吧。”
“年谣?”星焰有些惊讶于他这突兀的要求,想要说些什么,却被宫冶雅织轻轻拦住。
显然,虞年谣是发现了什么。
伏尔甘沉默了片刻,所有的挣扎与咆哮似乎都化为了虚无。
他不再看任何人,只是发出一声如同风中残烬般的、悠长而疲惫的叹息。
“自己来取吧。”
伏尔甘什么都不想说了,比起请求,更像是一声无法回应的叹息。
——
巨大的灾难差点吞噬了整个氏族。
火焰在怒吼,岩浆在咆哮。
唯有修复那维系地火平衡的古老符文,方能挽救氏族的根基。
没有人知道伏尔甘经历了什么,只知晓那震天的轰鸣与喷涌的熔岩将他的身影彻底的吞没。
灼热的灰烬与悲伤的泪水中,族人们为他敲响了告别的丧钟。
灾难,停止了——
作者有话说:提前祝大家国庆中秋双节快乐!
我也要鸽(划掉)休息几天,爱你们![红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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