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齐承明没有作声, 而是让黄先生在书房坐下稍候,他自己沉了沉气,悄声的点了任务奖励结算。


    果然, 下一秒手中一沉。


    齐承明好悬没能接住偌大的一个手摇发电机。


    本以为殿下有话要和自己细说的黄栋:“……”


    黄栋:“…………!!!!!”


    如果说上次的小方块是神物,那么这一次毫不遮掩的就是天降的神迹了!


    亲眼看到的啊!


    那么大一个,比人脑袋都大, 奇形怪状的连着不少线, 风格与小方块如出一辙,透着微微刺鼻气味和坚硬的非金非木外壳的东西!


    就那么……从半空中掉进了少年人的手里。


    黄栋眼睛瞪得老大, 膝盖一软, 扑通的跪在了地上。


    他磕的这一下太用力了,双膝生疼,发出了脆响声,眼前都疼的有些发黑。但黄栋双腿瘫软,站是暂时站不起来了, 他颤声激动说着:“殿、殿殿殿下……!”


    话都结巴了。


    黄栋口干舌燥,头脑中一片空白, 却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只是激动到面红耳赤。


    “这个是给之前的mp4用的。”齐承明连忙扶起黄先生, 简单辨认后,讲解着怎么充能怎么使用。


    黄栋越是激动万分,他此刻越要表现得平静寻常。


    其实书房里有屏风,只要在屏风之后把东西拿出来, 就不会惹得黄先生这样反应。瞒与不瞒都在他一念之间。


    但齐承明想想记忆中的手摇发电机都长什么样子……


    这造型,瞒也瞒不住啊。况且都给黄先生用上mp4,当做最心腹的人才去处置要命的大事了。


    既然不瞒,倒不如坐实了。


    齐承明最后寻了一圈, 把他装书卷的樟木大箱子腾空费力的搬出来,才勉强装下手摇发电机。


    这个等走时让黄先生抬走。他的书房空缺这边……改明让小宋总管开了他的库房,再去选两个大箱子过来摆置就好了。


    “殿下放心。”黄栋目光灼灼的盯着这个樟木大箱子,像是在看神仙,他敬畏的正色着发誓,“只要我在一天,就必然护得此神物平安。人在物……”


    听殿下说了这东西能发“电”,这会是雷公的法器吗?


    殿下是星君下凡,好容易借来这种神异之物……他绝不会让东西出事的!!


    “你得好好活着!黄先生,东西必要时候可以毁了,你不能有事。”齐承明震惊的打断了黄栋的话,不赞同的盯着他,严肃纠正,


    “听明白了吗?黄先生,哪个在我心中更重要——你还没分清吗?”


    有基建系统,这些总能再想办法。实在没有,也不过是再走其他路子罢了。


    但黄先生没了怎么办啊?!


    齐承明到现在本来就没几个心腹,信任的门客臣子也少。


    宁可必要时候销毁这些容易暴露的,也不能本末倒置把黄先生给折进去。


    黄栋:“…………”


    好好的汉子眼眶刷的红了,嘴唇哆嗦着说不出一句话,在主君的面前绷不住的失声痛哭。


    谁都不知道二皇子殿下有多仁善……


    他一边不顾形象的痛哭一边想着。


    “呜呜,我——在下,何德何能啊——?殿下!”


    正是因为黄栋知晓少年皇子说的都是热忱的真心话,他是发自内心的认为黄栋的存在比这些神物还要值得,黄栋才感动得绷都绷不住了。


    他要为殿下效死一辈子!!


    “好了好了。”齐承明抓瞎了,他不擅长应对这种场面啊。


    好说歹说的,才把人劝住。


    齐承明本来还想说银岛府和盐池那么都多亏了黄先生操持,他才是劳苦功高之类的话,现在见状吓到了,也不敢再说了。再说下去,黄先生又该收不住了。


    齐承明走到门边隔着一层叫了茶。


    不多时小成子就捧着递进来了,等黄先生的情绪平复了一会儿,他们的密谈话题终于转入了齐承明不在的这几月里。


    黄栋一笔带过了他们提炼银矿石的几次失败,重点强调了沐知州力挽狂澜的时候,他送银子送的有多及时雨。还有那郁林巡抚和柳州城中前段时间乱七八糟冒出来的那些人。


    想想便觉得可恶至极。


    黄栋说到这里的时候咬牙切齿。


    齐承明越听心越安,宋故不是在宫中白吃饭长大的,桩桩件件的反应都做的十分强硬,像是他本人在城中一样。另一边,几个柳州官不堪其扰,各自写信找渠道调查郁林巡抚的根底,目前只知道他是京城人。


    京城的小官家底再怎么差,七拐八拐总能牵扯到有几个要紧的祖上旁门亲戚。


    这分散了嫌疑,反而让沐知州他们摸不清楚此人到底是哪位皇子的班底,敢这么跳的来试探。


    黄栋现在要汇报的,便是从他的同年友人那边得来的消息:“殿下,此人认过一个义兄,是七皇子养母家的女婿。他还与三皇子的门人交好。族亲与六皇子一脉走得很近。”


    “啊?”齐承明差点没被这些弯弯绕绕的关系闪到腰。


    而且他没想到这事也能和原男主扯上关系。


    “我觉得……也许他是谁的人并不重要。”齐承明现在没与其他人讨论,心里总有几分不确定,但他对照着原书的夺嫡剧情想过许许多多种自己的未来结局了。


    在他即将大放光彩前的这个时期,会发生什么?


    如果他是其他皇子,在察觉到二皇子有可能蛰伏至今、并且几次打压不成,意识到对方实力已经强到不得不重视的时候,接下来会怎么做?


    ——当然是捅出去。


    打击他的势力,曝光他的企图,把他推到风口浪尖上,用尽一切办法让他不能再悄悄隐藏在边缘一角。


    齐承明心中隐隐有了一个念头:


    “黄先生,我关押起了郁林巡抚,朝廷命官。你觉得这件事传出去会造成什么反应?”


    黄栋答不上来。


    他没什么敏锐的朝堂应变能力,只觉得这样不好,是宋总管及时做出的应对手段,具体后续该怎么弥补,还得看殿下决断。现在殿下问他……


    他说不出具体啊。


    “比起这个,有一件事情在当前更重要。”齐承明想通了一些东西,便跳跃的换了个话题,惹得黄栋一头雾水,想不明白还有什么比这件事更危急。


    齐承明没有告诉黄栋的意思,那是接下来他准备让秦先生去办的要事,得马上开始布局。


    一旦他未来被聚焦在灯光下了……


    明刀暗箭是小事,他已经有心理准备了。


    ——最该做的事,其实是不让鸿仁帝未来眼红后把凭票体系夺走。


    那是齐承明目前最小心呵护的救国良药。


    且……封建时代的老皇帝不懂金融又独断专行的时候会怎么做?他想都想得出来,只要被鸿仁帝胡乱印//刷滥用,凭票体系也会废掉。


    到时候这个朝代就积重难返了,神仙难救,齐承明实在做不到捏着鼻子眼睁睁看着百姓民不聊生,自己当什么皇子——


    作者有话说:黄栋(感动失声痛哭):我要为殿下效死一辈子!!!


    秦留颂:那你效忠太少了!


    第142章


    如此一番密谈后, 齐承明捋顺了思绪,第二天就召集了众人在县衙里开小会。


    到王府太招摇了,但柳州的知县知府都是时不时会去县衙的。


    “最近几个月我身体不适, 没有外出,什么魑魅魍魉都冒出来了。”齐承明坐在主位上,叹着气, “都敢到王府面来冒犯了, 这是丝毫不把本王的颜面放在眼里啊!”


    他昨晚才知道,郁林巡抚冒犯他的罪名定的是, 窥探王府。


    “对外他们只会说是我猖狂得志, 弹劾我敢囚禁朝廷命官。大家说说,往后该怎么办?”


    沐知州脸上丝毫没有笑容,威势颇重。


    自从有外地氏族在背后人支持下想夺取钱庄,他就意识到这次危机来势汹汹。瑞王什么都好,就是没有人手, 在朝堂上处于无处诉冤的劣势。


    一旦真的被弹劾势起,错就全在他们了。


    好在他父亲虽然年老, 但还迟迟没有致仕, 在皇子夺嫡的事上, 他们父子二人的倾向又是一致的,好歹能分说一些,只看陛下会不会疑心。


    他这两个月也不是什么都没做。


    沐茂时当即沉声说:“殿下应当立即着手书写奏折,禀明陛下原委, 询问后续。”


    朝廷命官是一怒之下扣下了,但这不扣不行啊,都被欺负到脸上了。


    当儿子的没有办法只能去哭皇帝亲爹,请他再做处置。


    ——要赶在消息传到京城、朝上有人弹劾二皇子之前。


    齐承明心领神会, 鸿仁帝当初留给他一条密折权的线路,本意是给他一条承诺,许诺日后调查出他母亲的相关密事后,他有权得知,也有权实时查问。


    聪明点的皇子就该知道,这权利并不是真的让他去常用的,只是一个虚设,代表了鸿仁帝的一点象征意义,对原身生母华嫔娘娘的最后一丝情意。


    现在就到了该用上的时候。


    齐承明还没到想真正暴露的情况,所以这次只能示弱——在他还弱的时候,也只有示弱效果更好。


    齐承明又在私底下分别找来了边大夫,秦留颂和沐知州,低声说了什么,密谈到很晚才结束。总算把布置七七八八的安排上了。


    ……


    五天时间,密折渠道的信使快马加鞭,接力快传,便把信件递到了总领公公的手上,那位看不清面容的公公低调的求见鸿仁帝,每到这种时候,连大太监福满公公都得退出门外等候。


    “柳州来信?”鸿仁帝最近过了焦头烂额的时段,终于闲下来保养身体了,心平气和许多。


    看到信时,老皇帝还有些讶然,哼笑一声:“他还记着心里有朕了?”


    殿里一片空旷,大公公沉默寡言的跪着,鸿仁帝也不需要人接话。他自己心情好到能说笑一句,主要有两个原因:


    一是因为战乱前线近来出了几个亮眼的人物,好歹没有继续溃败下去,还有来有往的打了几场不错的战役,导致敌势渐缓。是这一年夺下来为数不多的好消息。


    当场鸿仁帝就大笔一挥,连夜给人升了军职,好好奖赏了一番。大臣们无不交口称赞英明圣君,原本有些浮躁繁乱的京城人心也稳定了下来。


    二便是他近一年的卖力耕耘还是有效的。宫里三个宫女,一个低位妃嫔接连怀孕。虽说宫中保子总是不易,转眼间那妃嫔意外小产了。但,这不是还有三个吗?


    鸿仁帝一想到自己雄风尚佳,收获也丰盛,心中就颇为得意。


    在这种心境下,他慢悠悠打开信,几息工夫就变得恼火起来:“郁林巡抚?是……唔,董翰林举荐的那个?”


    当皇帝的记性就没有不好的。稍想了一下,鸿仁帝就回忆起这个郁林巡抚是什么时候任命的。


    这下闯大祸了。


    能去四周巡边的,都是粗信得过的。


    董翰林官职虽然小,却是天子身旁的近臣。平时鸿仁帝懒得看奏折了,都靠这位董翰林奏读。处置分拣奏折难易程度的也是他。其实原本还有两人,都折在大皇子一案中了。


    没被买通动手脚的董翰林被认定品性忠厚,一跃而上得了鸿仁帝的信任。


    那董翰林信誓旦旦举荐的人,鸿仁帝听过一耳朵就允了。毕竟原本只是个京中不得志的小官,家境微博,也没什么才能。只要有董翰林的忠心老实,能本分做事了就是最好的臣子……郁林近来刚被厘清,巡查不过是个走过场的官职,四平八稳的不出事就行。


    结果……这就出事了。


    这还得了?


    才去上任了有多长时间,都敢横夺皇子孝敬了?!


    他想干什么??


    想到这些心绪变化,鸿仁帝阴沉着脸,越发恼火的厉声说着:“赵福满!去前殿守着,这两三月关于柳州郁林州的奏折都拿过来!!”


    “是!”大公公在门外也毫不迟疑的应了。


    那大公公也恭敬的退了出去,大殿中只剩一阵压抑气氛。鸿仁帝看着二儿子满纸的哭诉,气的脸色发黑。


    他没有打算偏信一人之言把官员降罪,所以要核对两地官员的问安奏折,查个明白。但就算还没查,鸿仁帝也恼极了——再有疑窦,那好好的郁林巡抚跑柳州去做什么?!


    这有什么心思?这能有什么心思?!


    冲撞王爷,窥探王府,谋夺孝敬……皇二子还在那里哭着请罪,问怎么处置被他一气之下关着的郁林巡抚呢!


    这瑞王府是能长腿自己从柳州跑到郁林州吗??


    鸿仁帝心中已经信了八九成。


    他承认自己是瞧不惯皇二子,索性远远派出去眼不见心为静。给他一碗饭吃,好好当个藩王也就过去了。


    这不代表其他人能擅自揣摩他的心意,跑去刁难堂堂皇子!


    在朝命官你靠的是什么,敢为难什么王爷?!再怎么样,那也是尊贵的龙子!


    鸿仁帝也极为匪夷所思,不理解这什么行为。


    他忍着怒气等来了福满公公带着的奏折。白胖的大公公掩去幸灾乐祸的心情,用一贯不高不低的慈和声线禀告:“陛下,董翰林在外求见。”


    既是让福满公公去拿奏折,就避不开今天还当着值的董翰林。不像平时一样的使唤他,再一看陛下要的奏折这么有针对性,盛怒的声音远远又听得见,董翰林总要疑上几分是不是什么事牵连到了自己,惴惴不安的前来求见。


    “让他等着!”鸿仁帝摔了一方砚台。


    门外的董翰林当场吓跪在了地上,头都不敢抬的摆出了请罪姿态。


    鸿仁帝不假人手,一封一封翻看着。


    问安奏折往往写的花团锦簇,没什么有意味的话,但在外的官员又不得不写,不然陛下早忘了你是谁。翻着花样也写不出什么来。


    鸿仁帝却渐渐看出了端倪。


    近两月里,柳州知州的奏折中有提过短短一句,称郁林巡抚来访。


    再看知府的奏折,称瑞王近来多有动作,与新来一官发生摩擦,置气共争百厂。


    这也只是在边角处提了一句,并没说具体是谁。


    不上心的时候,这些问安奏折就全是废话,是引不起鸿仁帝兴趣的逗乐趣事,但现在他上了心,略微一想,就恼得不行。


    ‘新来一官?’


    那还能是谁?争什么厂子土地,胆子肥得比胃口都大!


    这事本来不大,但架不住鸿仁帝心眼小,极重面子。他越发觉得自己被人擅自揣摩了心意,才能这么对一位皇子也有恃无恐。说什么忠心的,实则是个背叛了他的贪婪蠢物。


    不过。


    鸿仁帝的疑心病起来了。


    ‘百厂’,在柳州那种贫瘠地方……这算得上是柳州的大半田产了吧?


    区区一个郁林巡抚,和柳州顶多搭了个边,他有这么大的胃口?冒着得罪一个王爷的危险也要吞没了这个城的营出?


    “去查。”鸿仁帝重重的说,点了点奏折上郁林巡抚的名字。


    这听起来哪里都是疑点。


    他现在不信任董翰林的举荐了。


    说到底……对鸿仁帝来说,他可以不喜某个皇子。但皇子就藩以后,举城之力供养藩王是理所应当的,不然凭什么叫藩地?


    谋夺田产算什么?又没闹出人命,抢的还是他自己藩地上的东西,那叫什么抢?这是本该供应的东西。


    皇二子囚禁了朝廷命官才是犯了错处。


    但碍于他早早请罪过来,又是这么个情况,鸿仁帝心里已经定了处置的法子——下令派人去斥责一番也就过去了。


    问题严重的是,郁林巡抚。


    鸿仁帝眯起眼睛,不善的暂且按下了情绪。从这天起,他没有再见董翰林。


    这一等就是半旬。


    鸿仁帝听着汇报中郁林巡抚身上错综复杂的关系,反而气到冷笑了:“好哇……好啊,朕这些皇子们,本事都渐长了啊!”


    除去刚被他训斥到沉寂下去,像是透明人一样活在宫中的大皇子。还有这次事件中的苦主二皇子。这个御前新贵真是好胆子,竟然与他剩下的三个皇子都有点牵扯不清!


    “再去查!”鸿仁帝声如洪钟的怒道。


    他倒要看看,到底是他哪个好儿子在背后弄鬼。这是大老远欺负到兄弟头上了,打量最懦弱的二皇子不敢反抗是吗?


    鸿仁帝此时的怒气已经不在郁林巡抚身上了,满心都在痛恨那个幕后指使的皇子。


    想他英明神武了大半辈子,怎么能生出这种没志气的混账儿子?鸿仁帝恨不得立刻把自己和此人撇的清清楚楚。


    只敢远远的去踩一脚最没威胁性的兄弟……


    这种性情的皇子,必须严查出来!!


    皇位绝不能交到此人手中!


    要不是皇子实在太少,有爵位的皇亲也几乎扒拉不出来,不然鸿仁帝险些生出过继之心。


    第143章


    帝王雷霆之怒, 做巡查的密探自然速度也是前所未有的快。


    短短两天工夫,就有两份截然不同的情报出现在鸿仁帝的案头。


    一份上书……三皇子最看中的门人,也是他如今依仗的谋士曾与郁林巡抚交好, 在京时有段时间走动频繁,在他谋差一事中也出过力,曾是同乡人。


    另一上书写着, 七皇子养母家的女婿认了未起复时的郁林巡抚为义弟, 顺着一查,其也与董翰林有过孝敬往来。


    鸿仁帝拿着这两份密报斟酌不定, 思忖着:“……”


    乍一看, 他心中已然怒了。


    这份容不下人,拔尖好胜的心思明明白白就像是皇三子的手笔。当年二子就藩前,那些弄鬼的事其中也有老大老三的份。这是什么?


    追得远远地,也要平白无故欺负一脚兄弟,从他的藩地里夺食吃?!


    鸿仁帝心中生出了一股挫败与怀疑的茫然之气:


    这真的是他生的儿子?


    不会吧。


    再去看另一份密报。年纪最小的小七母家参与进这件事里是鸿仁帝压根没想到的。


    往日那孩子聪明伶俐, 又是幺儿,身份也低, 他只有时不时去上书房考察课业的时候逗弄幼子, 心旷神怡, 旁的是没有别的要求的。只有这两年心里有了别的想头,才比往年关注了两分。


    小七年纪还那么小,懂得朝政人脉吗?


    鸿仁帝心中疑是小七养母家心大了,觉得小七身份太低, 没什么底气,便自作主张……


    这直直戳中了鸿仁帝的忌讳。


    都是他的皇子,过得再难能难到什么程度?用得着外人这么费心想着,把手伸长到拉拢外臣身上?


    回头得好好敲打一番。


    鸿仁帝心头记下了这一笔, 又总得来斟酌这两份密报。


    ——若是小七外家,野心尤不至于去欺侮堂堂皇子,小七也与他兄长无冤无仇,哪能这么欺负人。但是老三……


    鸿仁帝想起来皇三子就又爱又恨。


    爱他学起来样样都成,恨他挑不起大梁,没人严加管着就随时生事。


    现在比着两个儿子的性情想了一遍,哪怕已经没有再明确的证据,鸿仁帝心中也认定,这次挑事又是皇三子不知道抽了什么疯。小七一事能混在其中……只怕是被放出来遮掩人耳目的。


    尽管做了这个结论,鸿仁帝心里到底还是留了痕迹。


    于是,他什么都没做,很能沉得住气。


    这段时间董翰林过得生不如死。


    鸿仁帝不再见他,他就回归了本职,当好一名翰林院编撰,整日抄书。来来往往的人虽说没有什么反应,但背地里董翰林总觉得他在被人窃窃私语着,每个人的眼神都透着异样。


    一旦没了帝王的宠爱,他就什么都不是了。


    骤起得意再摔落后,董翰林惶恐着,连最初那点敦厚平稳的性子都有些失了,宛如惊弓之鸟的四处想要托关系分说补救,日子过得煎熬无比。


    这天,他得了一个宫人的指点,心中一下子吃了定心丸,开始专心致志的等待两日后的月初大朝。


    这两年陛下年岁渐渐大了,上朝也不像原先那么勤恳,月初和月中的大朝以外,常朝隔三差五没个定数,折腾的人心力交瘁。也就是前段时间战乱频繁,陛下恢复了一些,现在危急解除,陛下又丢开手去,劝的人倒是有,下场却不怎么好。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陛下年岁大了,越发不喜欢听别人劝谏忤逆了。


    除了那愣头青还想不通,瞧瞧其他还有人敢直冲上去劝说吗?


    十二月的天气放在京城已经很冷了,晨起寅时就得到午门外候着,住得近的官员们还好,提前半个时辰了事。住得远的小官们就遭大罪了,少不得子时前后就得转醒。


    董翰林以前有圣眷在,多次留宿宫中,现在一朝回到了最初,他却已经受不了这种苦了。


    凛冽的寒风像刀子似的刮在他脸上,董翰林只一味低头沉默不语的走路,强忍着跺脚的欲//望,靴子里已经没什么知觉了。


    陆陆续续的,众多官员的车马都流水似的汇聚在宫门口,缓缓前行。卖浆酪的,卖胡饼的,卖肉馒头的,还有卖豆花的,一个个小摊小贩摆在周围,呼出的热气与锅子上空蒸腾起的白色雾气共同构成了这个普通的早朝前戏。


    “真冷啊。”沈书知哆哆嗦嗦的呼了口气,遗憾的把汤婆子递还到马车上。再往后就要进宫了,没了暖身用的器物,他盼望着再往前走走,去买一家自己吃惯了的烙面饼子。


    沐大学士略有些心焦的坐在靠前的马车上,闭目养神。


    他有着皇帝给的独特待遇,可以坐马车进宫,今日便是再次罕见的前来上朝……柳州那边传的信透着不妙的讯号,这是夺嫡的党争,但这也是为了百姓。


    沐大学士没有理由不为那一州受苦的人张目。


    他也心焦着听到的一些风声……希望今天能应对过去,不然二皇子就要提前暴露了。这变化到底是好是坏,他暂且不下结论。


    沐解回忆着前世,那时候的二皇子处境更为艰难,积攒也更稳扎稳打的甚微,成为太子时反而有些银瓶乍破、一朝拨开迷雾终见月的顺理成章感。


    这一世会不会因为他们这些子人的出现,反而致使二皇子更难以成君了?


    三三两两的官员各自结伴而行,有的零散说着话,氛围拘谨而透着习惯多年的一丝自在。只有董翰林和一些人清楚,今天不是一个平凡的日子。


    早朝开了。


    鸿仁帝有些一反常态的黑着脸坐在御座上,想必有些奏折已经连夜加急传递到了他的手中。


    见老皇帝这副模样,没什么要紧事的官员都自觉噤了声,把要说的事在心中过了过,留到了下一回。


    但有一些人腹中草稿已经打了许久,今天是不吐不快的。


    马上,有一个监察小官离开了队伍,上前一步禀着:“下官要弹劾柳州瑞王,擅自囚禁朝廷命官,目无法纪……”


    来了!


    沈书知精神一振,彻底不困了。


    朝上不知情的众官员一阵哗然。


    当今皇帝有成年皇子三人,大皇子和三皇子都是破例留京的,只有二皇子一成年就远远被遣出去当了唯一的藩王。从那之后,这还是众人头一次听说二皇子的事迹。


    这一位性情是歹是好都还不知,却没想到……他敢囚禁朝廷命官?!


    这么刺激的吗?


    御座上的鸿仁帝却没什么反应,只是问着:“还有吗?”


    有几人互相看着大人们的脸色,接连出去跟着弹劾:“臣……也请罚瑞王。”“下官附议。”


    沈书知看着这一幕,把那一个个人名都记进心里,又忍不住扫了沐大学士一眼。


    怎么自己人还没反应?说好了不能暴露出去,到时候危急之处,只由沐大学士来调度就够了。现在是几个意思?


    沐解很沉得住气的站着,就像没事人似的。


    等到那些官员零零散散的说完了,鸿仁帝辨认了一番——有不少都是三皇子的人,余下有愣头青的,还有几个他没想到的官员。


    但这副场面已经差不多可以验证他的猜测了。


    鸿仁帝骤然暴怒,把奏折扔了下去:“好哇!都给我看清楚,在柳州的瑞王,是怎么囚禁郁林的巡抚?!”


    奏折被人看了一圈。


    弹劾的人中有一官员硬着头皮禀明:“陛下有所不知,瑞王实是爱好行商贾之事,与民夺利,又置产……到了郁林,谋夺各式方子与奴婢,瑞王的名声遍布几州。所以想必才——”


    “所以妨碍到他自己中饱私囊了?”鸿仁帝冷笑一声,不再等候的宣布了结果。


    宫中传旨去当面责令瑞王,并削去一年俸禄。鉴于瑞王已有悔改之心,俸禄便不罚了。


    然后是郁林巡抚——


    “让他滚回来!”鸿仁帝不耐的说,“连巡抚都做不好,朕看这个官也别做了!”


    就连弹劾的那些小官也没落个好,通通被鸿仁帝大骂一顿,剥了官衣拖出去了。


    这结果一出,暗中搞事的几人心中惊惶郁郁。


    回过味来了。


    今天的陛下……好像对他们很是看不惯啊。


    太偏心了,怎么二皇子都干出囚禁命官的大事了,愣是没什么处罚,只不痛不痒的当面训斥一顿,这算什么?!


    沈书知心里倒是满意。


    这件事原来是陛下在做主啊。


    怪不得沐大学士这么沉得住气。


    董翰林垂着头,心脏提了起来。


    别人都以为一桩要事了结了,这还没牵连上他,实在是幸中之幸。只有他清楚,现在算什么好日子?煎熬的根本过不下去,他必须想法子脱身才行。


    ……他答应下来的那件事情才是接下来的关键。


    所以,董翰林微微抬头,看到前面有个身影出了阵列禀告陛下:“翼州暴起灾乱,有人状告翼州知府私卖陈粮,致使粮仓十有九空,百姓流离失所,难以过冬……还请陛下明察!”


    听到这里突然一个激灵,明白了事情严重性的于惣脸上有了几分呆愣和慌乱:“……?!”


    等等。


    冀州,那不是他帮着牵桥搭线、私下已经对三皇子投效了的几个官员所在地吗?他们只动作了这一两次,明明万无一失的,怎么就这么快暴露了?!


    沐大学士缓缓睁开双眼,一双浑浊的眼睛中精光乍起,神色肃然。


    ……此事,提前好多年来了!


    他现在已经十分确定柳州二皇子殿下的身旁,存在着出谋划策的重活之人。


    但不管怎么说,今天,三皇子恐怕脱层皮也走不了了。


    第144章


    此刻不说旁人, 年长皇子是有上朝议政的资格的。


    大皇子自从沉寂后,在朝上就像个木头人,不问不张嘴, 死气沉沉,平时也不知道是怎么忍耐下弟弟每日在旁边意气风发的。


    但今天他却眼底带上了一丝讥讽,朝侧方抬起眼帘, 眸光终于发生了变化。


    站在他身侧的三皇子脸色已然微白, 强装镇定的绷着,两眼直直的盯着前方的御座下端, 就像这件事和他无关一样:“……”


    哪怕是刚才鸿仁帝贬斥了一干三皇子的官员, 他的反应也没有现在这么刻意。


    大皇子又垂下了头,脸上还是一贯温顺的神色,不作声的在心中冷笑起来:


    看来老三参与这件事中了啊。


    不知道是哪个好弟弟又发了力……把老三弄下来陪他,倒也舒心。


    感情上虽然这么酣畅淋漓的畅想了一刻,大皇子的理智上又更警惕了起来。


    ——将来他想东山再起, 这个背地里弄鬼的皇子才会是他的心腹大患。他须得好好观察观察才行。


    六弟和七弟乍一看,都不像是有这番心思的人。也不知道是谁隐藏的这么好。但这么从背地里阴鸷的刺出一刀, 从来只有一次机会, 幸好对上的是老三……将来他就有了防备了。


    这么一想, 大皇子心里更痛快了。


    他沉住气继续听。


    御前的福满公公已经捧着那份要命的加急奏折以及百姓写来告御状的血书给各位大人看了一圈,各部议论激烈。


    刑部的人安静如鸡。大理寺卿一咬牙,主动请缨要调查个水落石出。户部在愁眉苦脸的在叫苦财政空虚,难以赈灾, 不如定罪抄家,论一论翼州知府变卖出去的那许多粮食钱财,岂不是正好?


    于惣听得汗流浃背。


    吏部几个知情的官觉得户部是被逼疯了,简直要钱不要命, 这话都敢说。他们只敢提心吊胆的专心讨论起冀州若是有官员要拿下,该从哪里填补人过去……把这一阵争吵的声势烘托得热热闹闹。


    几个重生分散在六部里的官员在架秧子,浑水摸鱼的跟着叫嚷,只当自己是那不知情却一心尽忠的,神色大义凛然极了。


    几位大学士——包括已经半退在家,今日却重新上朝的沐解,都肃然的齐齐上禀,要求严惩。


    旁的不管,粮草自古以来重要性不言而喻。


    现在一整个州的粮食都被变没了,谁不胆寒?尤其是在这种边关正打仗激烈的时候……性质又更不同了。大学士们很懂君王的心思,百姓们苦,得赈灾,但动摇到江山社稷的这种敏感问题,才更是鸿仁帝不能容忍的。


    不管是出于公心还是私心,大学士们都没有理由不这么禀报。


    沈书知埋着头一句话都不敢说,尽管如此还是能感觉到……陛下的目光仿佛火烧似的灼过他的后脖颈。度日如年的熬了一会儿,好在陛下的目光还是转走了。


    他在心里沉甸甸的叹了口气。


    怎么避还是避不过这一遭,现在他能自保都算不错的了。


    董翰林站的位置现在偏后了,但在后排一众缩着脑袋不敢冒声的小官里,他是大着胆子敢跟着进言要求严惩的那一个,倒又搏回了陛下的一个意外眼神,那目光略微回暖了。


    等到陛下的目光转走,董翰林浑身瘫软,大汗淋漓,心中却一阵喜悦:“……”


    成了!


    他是恼极了自己真心提携的前郁林巡抚,把他置于这种危险处境,偏偏对方心思大到那种程度,还敢与皇子私下谋事,胆子肥到天上了!


    董翰林只能怪自己骤升高位后见钱眼开,失了谨慎与本分,才落得今天下场。


    他既不是三皇子也不是七皇子的人,又不像前郁林巡抚那样到处接触过。但现在三皇子的人给了他一条出路,既是帮他,也是自救。他也只有对不起不相识的那位七皇子了。


    “……”鸿仁帝坐在上方扫视一圈,把众人的神情看得毫无遮漏。


    他意外的望着激愤的董翰林,眼底几番思虑过后,都变成了阴霾。


    好啊……没想到,没想到……


    竟然是他看走了眼!


    难不成皇二子的事,真是平时乖巧稚嫩的小七做的?


    经过前面几次捉摸不透的反复,鸿仁帝不会草率的下最终结论了,但他对七皇子多了一份冰冷的审视。


    这么一出后,鸿仁帝的心情更是糟糕透顶,胸膛中翻滚着的是帝王压下的雷霆之怒。他定定望着大理寺卿,目光冷厉透彻,施压几瞬息后,才许了对方:“冀州一事,交给大理寺审查,务必给朕审出个结果!”


    大理寺卿伏在地上,几乎喜极而泣:“臣,遵旨!”


    那告御状的血书上明明白白写着,三皇子的门人伴读与冀州几官交往甚密,一起造了不少孽,桩桩件件都有苦主喊冤,更有守着粮仓的粮官也被买通,运走大批粮食,在冀州无人敢吱声……


    若不是这次激起民怨,有人敢大着胆子告状,真不知道冀州的事要悄无声息的遮掩下去,到多久后才能败露……许是再遇上一次天灾?


    大理寺卿是河东人,最是怕陛下把他们与三皇子联想到一处的,平时是战战兢兢,能划分开来就划分开来,恨不得往自己身上挂块牌匾直接写着:“臣非三皇子党派中人也”。


    陛下疑他们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虽说沈书知早就表明了志向态度,也离京避嫌又归来托了重任,大理寺卿心里还是不踏实。现在陛下愿意让他来调查与三皇子有关的污糟事……


    大理寺卿反而心里发了狠——


    本就不是一路的,他一个忠心为君的人也不怕得罪三皇子!这次必须严查!好好查!


    没见堂上除了相涉及的几部、大学士和一些愣头青小官之外,嚷得最凶的就是河东人?平时是没机会,但他们为了自己的前途,如今也得狠狠的踩三皇子一脚!


    论起将来是有些担忧,但为了未来虚无缥缈还没个定数的时候,放弃现在的荣华富贵、高官厚禄,子孙福泽……傻子才会这么干!


    鸿仁帝看着六部商量着开始讨论怎么对冀州赈灾了。


    为了前线抠抠搜搜的,真是一个子都拿不出来。本来各州今年都加了赋税与军饷,哪还能挤出赈灾粮来?议论来议论去,估计还得吵上三五天,果真也惦记上想追回消失的那些粮食了。


    鸿仁帝面无表情,视线终于移到了下首处鹌鹑一样缩着的皇三子:


    “……你有什么可说的吗?”


    看这模样,如果鸿仁帝真的不叫他,他怕不是打着全程不开口装不存在的主意。


    三皇子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痛心疾首的流起了泪,请罪着:“儿臣自知没有约束好身边的人,随父皇怎么罚他们!为了那些受苦的百姓,也为了替他们赎罪,儿臣与母妃愿变卖家产,献上银子粮食,回去就做准备……”


    鸿仁帝半晌没说话。


    他已经完全分得清,哪些是容妃教三皇子这么说的,哪些是三皇子自己发自本心的行为了。


    三皇子提心吊胆的在地上跪着,脸上害怕流的泪倒是情真意挚。


    他想起前两天事发时的慌乱,与母妃的慌张讨论。


    知晓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那告状的人和灾情上报的信都往京城来了。


    这段时间宫门外总有人窥探,或者说父皇名正言顺的在盯着他准备做什么。害得三皇子根本不敢和惣哥联系,去派人抹干净首尾,刺杀了事。


    相比之下,什么欺辱二皇子的风言风语,三皇子压根顾不上。


    还是母妃稳得住,了解完他是什么时候去勾结外臣侵吞粮食,私下偷摸壮大势力的之后,脸色灰败的平静宣布:“把佑哥几个舍了,只求陛下这次不多追究你的罪……不贬成庶人,就是咱们娘俩最好的结局了。”


    佑哥是三皇子仅存的几个伴读中领头的了。


    他的势力在上回大皇子犯事前后一次次削得接近于无,失去河东派系与当官的外祖父支持后,更是惨的看都不能看。


    母妃觉得安心,让他好好参政表现自己的手腕。


    尝过甜头的三皇子却无论如何都按捺不住自己的野心与悲愤,继续和几个小的一样,当个光杆的皇子了。


    他自己手腕有多少,他不知道吗?父皇也知道他是能力上佳的。再说了,那些私下偷偷接触他的外臣,愿意对他效忠的官员……是他主动了吗?是他不想拒绝的吗?


    几连加在一起,哪怕三皇子清楚老大是犯了父皇忌讳,才变成现在这副模样。他也抵不住诱惑,偷偷的与冀州勾连。


    这是他该要的。


    六弟是中宫嫡子,跟在太后娘娘身边又多得了一份偏爱,尽是优势,年岁渐长。怎么不让三皇子心中焦灼?


    他现在什么都没有,必须暗中有自己的发展。


    ……


    这次犯事以后,三皇子只能老老实实听母妃的吩咐,哪怕他再不舍,与母妃讨论大皇子不管不顾自己手下时母妃当初点评的一句:“大皇子这下走错了一步,要满盘皆输了。”


    母妃气都不生,依旧平平静静的答他:“你们两个的利害程度不一样,要是想保住你自个,就必须舍了他们,也别替他们求情,你只管这么说……”


    她教了三皇子一段,让他在被父皇质问的时候说出来。


    三皇子心像是在油锅里熬一样的度过了几天,怎么都不甘心,却也发现他像当初的大皇子一样,彻底没了挣扎的手段,只能等着问罪自己的那天。


    倒是母妃在宫中还能做一些动作……


    譬如暗中联系上了那个失了圣恩的董翰林。


    三皇子当时不解:“找他做什么?”


    此人既然被当做“欺辱二皇子”一事中的连带存在来攻讦三皇子,眼看着要一起在大朝日那天出来发难了——可遣了郁林巡抚去欺负兄弟的人不是三皇子啊!


    他现在平白背了个冤屈,心中对董翰林还有几分敌意。


    “他不是我们的人,除了不在的六皇子,也只能拉拢他把劲用到七皇子身上了。”容妃这么说着。她不会小看每一个皇子,虽然不知道是谁在背后栽赃。


    但,既然自己儿子这次要栽了,就顺手挖个坑给在京的七皇子了。


    “他还会帮我们?”三皇子质疑。


    “他想要往上爬,就会的。”容妃温温柔柔的说着,端茶送客,不愿再多说一个字,遣走了这个原本让自己从小骄傲的儿子。


    那道纤弱的身影一直枯坐着,再没了动静。


    三皇子当时只能懊恼的退了出来,回自己的三皇子所。


    “……”他心中很不是滋味的煎熬着,意识到自己的一步走错,现在狠狠连累母妃了。


    往后要怎么办?


    跪在大朝堂上的三皇子流着泪,心里的自负都被打散变成了仓惶茫然。


    他从小样样都精,是父皇的骄傲,是兄弟们的榜样。为什么上了朝堂,他反而做不好了呢?


    三皇子突然意识到了:


    他做这些事败落至此都是因为,当初真正不允许他发展壮大,几次削了他的人手的人……


    实际上是他的父皇啊——


    作者有话说:鸿仁帝:呸!自己剥削百姓,侵吞粮食还有理由怪到朕身上了?!


    第145章


    大朝会上的闹剧暂时告一段落。


    鸿仁帝甩袖下朝, 连一眼都没有再看三皇子。


    他这个既没有应下也没有否决,只是神色难以捉摸的盯着人看的反应把三皇子搞慌了神,跪在地上茫然极了:“……”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心中或许是有愤懑的, 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三皇子连想都不敢继续往下想,现在更是只剩惶恐不安了。


    父皇到底有没有信他无辜?有没有因着往日的宠爱想放他一马?


    若是真把他踢出夺嫡资格之外了, 父皇就不担心六弟资质平庸?将来除了七弟那个宫女之子, 还有谁能替代?靠后宫里还不知道是男是女的那几团肚子里的肉吗?


    三皇子失魂落魄的站起来,甚至没心情去瞪反踩他一脚的大理寺卿。


    在冀州案调查清楚之前, 对他的惩罚都不会下来, 这中间太难熬了,还不如今天一下子给他个答复来得痛快。


    官员们三三两两的开始散场。


    三皇子走快了两步,防止被老大追上奚落,他埋着头就冲进了三皇子所,心中的惶惶郁气在看到满脸无助流泪迎上来的侧妃时变成了暴戾。


    “哭什么!我还没出事呢!”他烦躁的呵斥一声, “小画子,把守门的拉过来打十板子, 现在什么消息都敢往外漏了?!”


    他的贴身太监也不敢吭声, 应了一句连忙叫了两个人过去了。


    侧妃吓得脸色更白, 发着抖强撑着说:“殿下……是我找御花园的人打听来的,和,和他们不相干。”


    三皇子厌弃的瞥了她一眼,没说话, 快步走进去了。


    父皇和母妃前两年就在给他选王妃,挑来挑去到现在还没个定数,只想着慢慢挑更好的。


    母妃疼爱他,先从民间给他选了个侧妃。虽说不是什么高门大户, 平日里也是知书达理的。当时道理讲的透彻——侧妃身份低了,父皇只会更想弥补他,给他选个身份贵重品性又好、四角俱全的贵女当正妃。


    三皇子乐意受了,又卯着一股劲想早早生下孩子证明自己长大了,和大哥没什么差距,也和侧妃蜜里调油过一段时间。


    但后来侧妃的肚子迟迟没有动静,他又觉得侧妃的性子不怎么机灵,只知道木讷顺从,胆子也不大。好歹按下嫌弃,在正妃定下前先这么将就着。


    现在遇到天大的事了……侧妃的表现这么不堪!以后说不准连贵女的正妃都没了!


    三皇子心烦意乱,那点嫌弃就膨胀成了十二分嫌恶,他现在一眼都不想看到侧妃。


    ……


    京城突然天降惊雷般的冒出个“冀州血书案”,从下了大朝就开始沸沸扬扬的传遍了城里城外,并且以惊人的速度往周围扩散。


    若不是那血书上写的言之凿凿,大家伙还不清楚冀州居然发生了这种惨事。更震惊的是,这背后贩卖粮食,丧尽天良的指使人居然都和三皇子脱不开关系??


    “嘶……还是天家皇子呢。”茶馆里,有个人忍不住低声磨牙了一句,立马被旁边的人拍了一巴掌:“不要命了?!”


    平时他们高谈阔论没事,那也得分情况啊!你在这里嘀咕皇帝的儿子,这家事和政事能一样吗?


    说书人在上面唾沫横飞,说得一折《白叠救人记》精彩至极,下面在坐着的人们却眼神互扔,挤眉弄眼,表情各个丰富极了:“……”


    平时三皇子的名声多好啊。


    外祖家文风赫赫,门上往来都是谈吐不凡,实权在握的高官。母亲是陛下近十年来圣眷不断的爱妃,本人据说文武双全,言之有物,在一众皇子里也是出彩的,先前和大皇子一样都是争夺皇位的有力竞争者。


    从大皇子的名声突然不显以后,三皇子就更炙手可热了,热得民间都清清楚楚。


    平时的闲汉老爷、大小媳妇姑娘唠嗑的时候,都习惯性的说:“——三皇子就是最有可能登基的那位。”


    “听说他人品贵重,皇上也爱的不行呢!”“可不是?看看为了给他选正妃,宗人府发起的大小花会办了多少了,上一届的不成,就等着明年选秀了!”


    现在倒好。


    百姓最知道过冬的粮食有多重要,一想到三皇子派人干了什么恶事,哪怕没发生到自己头上,一个个听着不敢乱传的小道消息也咬牙切齿,义愤填膺的。


    现在更别说坐在茶馆里的这批人,都是消息更灵通、脑袋更活泛的。


    就有那好事人一联想……


    嚯!


    大皇子虽说不被陛下待见了,但边地打仗还有不少军队要靠他外祖那一边的人脉武勋撑着啊。


    正缺粮草呢。


    三皇子这边就……


    这是故意和人作对?还是自己也想培养点势力对抗……


    虽说联想压根对不上号,但就是有人会津津乐道,把这回事扯到皇子夺嫡,互不对付的阴谋诡计上。一时间谣言满天飞,京里不知道多少夫妻私底下有了闲聊的话头。


    远在柳州的齐承明终于收到了京城的回信,细细看了半晌后长出一口气。


    “这回事算是翻篇了。”他舒心的说。


    宋故坐在书房里听他的示下,问:“殿下,那巡抚咱们什么时候放?”


    “不着急。”齐承明老神在在的放下信纸,神色有些无辜,“等父皇派来训斥我的中旨下了再说。”


    京城的旨意不到,他一个偏远地带、没什么人脉的破王爷,哪里知道父皇什么意思?


    在那之前,他只能提心吊胆的把郁林巡抚“好好”供在自己府上,硬着头皮继续等旨意了呀。


    宋故忍不住低头,掩去一丝笑意。


    新君真是调皮。


    看来往常他折腾的还不算够,得再多花些新的心思在那位大人身上,好让新君更高兴才对。


    齐承明微笑着缓缓点头认同。


    ——他已经了解到郁林巡抚被关起来后过得什么日子了,殴打虐待是没有的,好吃好喝也不行。偏偏瑞王府的下人们生活质量也挺高的,怕白白便宜对方。


    所以当场宋故把人关在东跨院的时候,特地去县衙讨教了一番,看看普通犯人是怎么过的,严格给对方执行,从潮湿多虫的环境到不经放的便宜伙食挨个来了一遍,然后就是……


    纯关着,什么都不给干。


    虽说不是小黑屋,但一个人关在房间里无聊的发疯,值守的禁卫军又像是聋了一样,除了审讯时理都不理。那郁林巡抚从最初的趾高气昂,无能狂怒,破口大骂到后面的大叫,求饶,痛哭流涕,胡乱嚷嚷折腾了个遍。


    现在已经变成心如死灰的呆滞模样了。


    ——这是纯被关的。


    换成那农地里的闲汉,越能耐得住寂寞,发呆都是他们望之不可多得的休闲,哪会像郁林巡抚这样痛苦?


    好好折磨人了这么久,让禁卫军们深出了一口恶气。


    前段时间齐承明不在的时候,柳州被搅得乌烟瘴气,要知道四处疲于奔命的处理麻烦事的人……那都是他们啊!!


    现在一个好端端的大官落在他们这群兵头子的手里了,自然是心旷神怡。


    抓紧时间各自报复。


    ……


    “咱们也得把柳州的隐患清一清了。”齐承明算着时间,心中有预感,他能蛰伏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本来这一回他会被人弹劾,差点情况就要暴露。


    多亏他让能说会道的秦先生带人跑了一趟冀州,提前好几年引爆了三皇子身上的大雷。有了这么大一桩事在前面顶着,哪怕这次盯上齐承明的幕后黑手不是三皇子而是另一个嫌疑人七皇子——


    他们暂且也都无法把目光放到他身上,把他再推上风口浪尖了。


    这就是齐承明为自己先争取出来的时间。


    是的。


    上回讨论到齐承明的人手太减薄,分不清郁林巡抚背后站着的人到底是谁,这么早就觊觎到了齐承明这边的好肥肉,恶意的盯上了他。那他就不查了,通通让他的好父皇查去。


    最后果然得出了更有嫌疑的人与详细的关系。


    齐承明自己心里觉得很像是原男主背后指使。因着三皇子已经元气大伤,就算是他干的也不足为惧了。


    所以接下来的时间里要更加提防了。


    ……


    “宋总管,记得把今年产出的棉花通通缝成棉衣,让人送去琼州那边,要隐藏好我们的踪迹。”齐承明算了一眼时间。


    虽说他还是收不到表兄的消息,但当初约定好到本地的联系方式还是有的,他心里没那么焦灼,只希望能悄悄帮上点忙。


    “是。”宋故熟练的应下,“今年过年咱们府里什么章程?”


    去年初来乍到,又是天灾又是人祸,闹得乱糟糟的,连年都过得波澜无惊,没有一点喜气。今年就不一样了,柳州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大变化,人人吃得饱肚子,交得起赋税,学得了手艺,还有空识几个字。


    他们这些京城来人也渐渐适应了这里潮湿高热的气候,对待惯了的王府多了一丝亲切。


    虽说这才刚刚又历经了一场风浪,宋故却觉得,总不至于影响到过年。


    “过年啊……”齐承明恍惚了一下,定下了调子,“今年要办,但绝对不能奢华浮夸之风,不准浪费,做什么把绸缎绑在树上充花之类的举动我可要罚的。”


    “是。”宋故认真应了,他会不打折扣的督促照做。


    齐承明欣慰点点头,坐久了出门去活动活动,望着远处万家炊烟的温馨景象,心中的诸多压力一扫而空,满满的又转化成了动力:


    好!过完这个年,明年也得好好干!


    虽说他外出寻访人才的长远计划失败了,但他也出去见识了一番人间苦难嘛,又带回来一位何大家,这一趟收获还是不小的。


    如今也只能把注意力主要打在京中张大太监侍候的那位身上了。


    好歹再拉拢来一个人才。


    想想再过一个月就是年关了。


    在外面巡游那么长时间的太后娘娘再怎么着也得带着六皇子提前回京了。


    如今宫中大三皇子沉寂,不可避免的将变成嫡六皇子的高光时间。就看原男主七皇子在这种时候会不会碰上去试试成色了。


    齐承明觉得有些悬——


    如果这次郁林巡抚幕后的人其实是七皇子,那他只会蛰伏下去,等这次风波平了,想先绞尽脑汁的想把齐承明暴露出来了,闹大了才对。


    这么一想,这个年该过得稍微平静些了。


    一切到了年后翻篇再说!


    齐承明再想想他手里还握着皇后的把柄呢,心中就稳当了很多。


    这两年皇子们接连倒台,他得缓一缓,还不能这么早把底牌全出了。


    该想想怎么和原男主斗了。


    第146章


    这两个月满脑子都是怎么夺嫡斗兄弟的事, 但不管齐承明站在光秃秃的院子里怎么思索,都想不出来该怎么扳倒原男主七皇子。


    一来七皇子是剧情中原本的胜利者,要什么有什么。就算这一回齐承明尽力提升自己, 也不能安下心来觉得自己有多少胜算。


    二来……是七皇子的排序足够小。


    他不需要明面上多做什么,稳扎稳打的等着哥哥们斗得乌眼鸡似的,全斗完了, 老皇帝无人可用, 又见幼子年岁刚好,资质上佳, 可不就十分心甘情愿了。


    现在让齐承明打开基建系统反复琢磨那些原书细节, 他也找不到一点把柄。


    这回有人暗中对他下手,幕后黑手更像是七皇子所为了。


    做人没有千日防贼的。


    齐承明暂时想不出应对办法,只能先撂下不想——他却不知道京城里的鸿仁帝已经对皇七子生出一份愤怒之心了。


    转眼又平静的过了三五日。


    柳州城里的生意越发繁华热闹,家家户户都在置办预备年货。


    虽然离年关还有小半个月,但该提前预留的凭票得挪出来了, 该打算去哪家买什么的时间也得早早空出来了。如今柳州城里种田的人多,办厂开铺子做工的人更多。


    至于采买年货本身……


    那是过年那两天的事, 冬天的柳州气温也不算多冷, 买太早了才是误事。


    山上的柑橘林子又送来一批新鲜的蔬果, 今年的长成了。


    是杨表嫂带着忠儿亲自来的,她跟着丈夫千里迢迢的回京一趟再折返后,身子骨撑不住,又病了那么长时间, 现在终于有了起色,开始出门做事。


    表兄都去投军了,齐承明不好在王府里单独见她,柳奶娘一看自己的活又来了, 便上前嘘寒问暖了一通。没一会儿,柳奶娘就回来了,放心禀告:


    “殿下安心吧,我看她脸色好多了,忠儿个头也高了许多,娘俩脸都圆圆的。”


    柳奶娘忍不住的去看二皇子殿下。


    可惜自家殿下的个子也在猛涨,人就是吃不胖,一直看起来瘦伶伶的。


    齐承明看懂了柳奶娘的这个眼神,给她解释两句:“我还在长个。”


    等过了这个年,生辰一过,齐承明都虚岁十五了——他自以为的虚岁,别人眼里他就是个实打实的十五岁少年。


    鸿仁帝一家子都是瘦长的体型,齐承明见了屏风上的华嫔娘娘,少女时也是身形纤弱,可见原身就没有胖的基因,他又不像现代孩子那样天天顿顿炸鸡可乐火锅,重油重盐,蛋白质轮着来。


    这么瘦才是常态。


    “……”柳奶娘忍了忍,看自家殿下毫无所觉的样子,还是欲言又止,把话咽了回去。


    她脸上掩饰的挺好的,但齐承明已经不是最初不敢亲近她的样子了,相处这么长时间,他对柳奶娘的一些小动作很是熟悉。看着奶娘不住的垂着脑袋,疑惑的问她:


    “怎么了?有什么话不妨说出来,你知道我不会怪罪的。”


    柳奶娘当初已经决定全然放手不管,省的讨嫌,她顶多算是‘半个’娘呢,但现在被问到了,柳奶娘也没法子,只能想了想,选了个话题开口:“咱们柳州城里不是办了女子学堂吗?学那些厂里可以做工的事。”


    这还是柳州人口不够闹的。


    工业化刚四面开花发展起来的时候,人就是这么紧缺。才不分男男女女,能干活厂里就抢着要。


    齐承明知道这一茬,甚至他是故意放任事态往这方向潜移默化发展的。他庄子上那些庄户们的孩子学字这也一年多了,不分男女,基础都教出来了……那,以后年岁再大些,该怎么办?


    还不是得继续设学堂。


    碧菽现在就是他麾下第一个封的王府女官——不受朝庭认可的那种。将来还有后面从户街上的那些匠人子女,不分男女只要有技术都能被他封官。


    这些攒在一起,道路不就通了?


    能把自己麾下的劳动力不声不响翻上一倍,靠的就是这些。齐承明身边那些文人臣子也没有一个敢对他说阻拦不妥的。


    所以齐承明只是疑惑对柳奶娘点了点头:“女子学堂出什么事了?”


    他心里飞快掠过不少猜测。


    “是殿下你的那些学伴们,近来多了很多外地来投亲戚的。”柳奶娘说起这一句话的时候很有深意,“姑娘们一看女子学堂里热热闹闹的,她们也想办个女子书院,读书识字的那种,雅姐儿和她们一起了。”


    齐承明记起来,柳州书院还没开放到男女共校的程度。


    ‘雅姐儿’这个名字在他脑袋里翻滚了三圈,齐承明才慢慢回想起来,是张庭的妹妹张娴。


    “她们……家里都愿意吗?”齐承明有些茫然。


    女子学堂里教的是各种技能,上学的女子也都是柳州家境中等以下的,高门大户或者书香门第,哪怕是商人之女都不会去女子学堂里就读。齐承明那群女学伴们都是柳州学子的亲戚姐妹。


    她们现在想办一个读书的地方,难道每一家里都支持?


    毕竟女子学堂教出来的学生都能入厂工作,有样样技能,很是吃香。女子书院学出来……没法去科举,又不是学匠人的东西可以来王府当官。没了这点利益,齐承明实在想不通她们是怎么办的。


    难道是私下偷偷的?或者是类似女子结社一样,不被各家看在眼里,只以为是女孩儿们谈赋作诗的新玩法?


    柳奶娘的笑容很有深意,像是明白这其中的关窍似的,又像是——齐承明也该想明白她提这个话题的意思似的。


    齐承明认真思忖了一会儿,没搞明白这件事和自己的关联。


    “殿下。”柳奶娘看他实在不开窍,无奈的委婉说着,“翻过年,您就十五了。”


    “她们冲着我……来的?”齐承明匪夷所思的反问。


    柳奶娘点着头。


    齐承明更匪夷所思了:“都是冲着我来的?来柳州??”


    他想起柳奶娘刚才说,来柳州投亲戚的姑娘越来越多了。


    其实去年来柳州的人也挺多的,只是少年少女们各自均半,少年们打着去柳州书院的名头,少女们多是他们的亲戚家眷,齐承明没多想。


    好嘛!


    柳州有了个女子学院的名头,这群姑娘就能光明正大的待在柳州不走了!她们身后的家族哪里来得及反对?这是高兴还来不及。


    齐承明只是没想到,想攀高枝的人……会有那么多。


    他知道自己就算是个不受宠的藩王,在柳州周边也是个权势滔天的人物了。但他没想到,自己身边压根不沾女色,都吩咐宋故特地打压隔离有这种心思的人了……


    还能有那么一群人为了点虚无缥缈、甚至熬都熬不到头的期望,就把姑娘送来柳州。


    这是在等什么?


    偶遇?


    齐承明脑子里滑过了各种穿越前看过的狗血剧情。


    柳奶娘收敛了笑容,经过这番铺垫,她终于小心地说出了原本要说的话:“殿下,你知道自己的正妃是怎么选的吗?”


    “要么是我自己暗中选人使使力气,要么就等父皇做主了。”齐承明看向了远处京城的方向。


    原书里没有提二皇子有没有妻儿,反正死的也挺无声无息的。


    齐承明因为实在不想与十三四岁的小姑娘一本正经当夫妻,一直在回避娶妻的问题,想着顺理成章,以后的事以后再烦心,也就拖到了今天。


    他既没有看中的人选,谈不上自己找人使力气,又不想等鸿仁帝给他赐婚一个说不来话也不符合他喜好的小姑娘。


    但现在他年岁大了……这事也没法继续拖了,就挺发愁的。


    “幸好,幸好啊。”齐承明回过味来,突然舒了口气。


    幸好他把三皇子给踹下去了,不然这个年岁,他是没有亲娘张罗了,鸿仁帝看不惯他可能一时想不起来。和他同岁的三皇子可是有亲娘的人,说不准哪天赐婚圣旨就一起下了。


    至于现在……


    齐承明得了柳奶娘的叮嘱,只能痛苦的认真思考着这摊事要怎么办。


    即便他没有看好的人选,他也不能把赐婚的主动权交到鸿仁帝手里——齐承明得出了第一个结论。


    看不惯他的老皇帝说不定随手就塞一个王妃过来了,到时候所有人都痛苦,鸿仁帝就是顺手一下的事。


    “殿下你准备怎么做?”关系到二皇子殿下的终身大事,柳奶娘非常关心。


    齐承明沉吟了一下。


    如果他还打算继续蛰伏下去,他可能会立一些不易早娶的人设,或者与女色冲撞的样子表现给鸿仁帝,混过这几年再说。但世事转变太快,哪怕他知道原书剧情,改变以后的事情也一环扣一环,渐渐把他也推着往前走……


    现在他已经快蛰伏不住了。


    鸿仁帝只是被三皇子的事情吸引走了注意力,齐承明不信背地里那个人安分下去。等三皇子的事了结,鸿仁帝必然会听到齐承明在南方的各种名声作为的。


    既然这是背地里的人千方百计也要推他上的风口浪尖。


    他不如把这个劣势转变为好处——一边自己先悄悄打探着,一边等着鸿仁帝震惊他的人设大转变。


    只要凭票与粮食这两个大杀器一出,鸿仁帝心里对他犹豫过,就不会再随便给他塞一个正妃。如此一来,少说还能再拖个一两年。


    在夺嫡事情稳定之前,齐承明其实不想娶妻。


    不然坏事了也是多害了一家人。


    “……这件事我会去慢慢打听,奶娘你先别管了,有劳动到你的时候我再来。”齐承明最后给出了这样的答案。


    他想起了一个人。


    自己的婚事暂时还不用着急,秦先生那边的婚事才是——再不想办法,说不定都要没了。


    刚好年关了,秦先生去年就没有回老家,今年也总该有个借口回去一趟。


    齐承明下定了决心,要先帮秦先生的事办好才行。


    第147章


    这天齐承明就让小成子取了两瓮好酒, 谁都没请,只请了秦先生过来说话。


    房姑姑端上来一羹热气腾腾的鸳鸯锅,香辣的气味四处飘散。等小德子把正院的门一关, 秦留颂就知道了,殿下找自己有话要说。


    齐承明不是那种憋着话的人,但他一想, 自己把事情甩出来, 秦先生还有没有胃口吃饭就不好说了。干脆只当是犒劳秦先生跟着他风餐露宿的辛苦,热情的招呼人先一顿填肚子:


    “来, 吃吧, 秦先生,今天有酱牛肉。”


    别管酱牛肉和火锅搭不搭,都是下酒的好菜。


    秦留颂上辈子急着钻研,腹中城府自然不浅,但这辈子早早地跟了新君, 受了诸多偏爱,他也就没那么小心谨慎、处处都做足疏离恭谨了。吃了小半会儿填了肚子, 秦留颂就开始关心的问了:


    “殿下有什么难事?尽可以交给秦某处理的, 千万不要自己烦心啊。”


    “我也瞒不过你。”齐承明看着小成子给两人倒酒, 碧绿色的酒液稀罕的汩汩倒进酒盅里,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他在找秦先生来之前已经打探过消息了。


    当初宴席上谈起家眷,秦先生神情有异,齐承明暗暗记在心里以后, 只让小德子去找书童小厮询问过他家中情况。


    当时小厮说的与秦先生说的无差。


    无非是早逝双亲为他定下过一门亲事,双方也是门当户对的书香门第。秦留颂在考上秀才后大病一场,伤了手臂,只能外出谋官, 为自己寻找一条出路,接下来便是在齐承明麾下做事。


    后面的小厮也不清楚了,只有书童说今年那一家来过一封信,大人看完后把自己关在屋里大半天,出来时让他送了封回信去京城,别的就没了。


    哪怕事情不清不楚的,齐承明听到这里也有了猜测。


    以秀才之身谋官,说不定还能结成那门亲事。但秦留颂在柳州一直干的都是没名没分的王府幕僚的活。


    齐承明最早清理了柳州一批蛀虫时想举荐自己人担任本地县令,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秦留颂,但当时也被拒了,秦留颂身体有毁无法当官,只能跟在他身边谋事,齐承明的王府也确实缺这样的人。


    那么问题便难了……


    不知道女方门第到底如何,秦留颂一个秀才之身,又远远的任职柳州,甚至不是官身,跟着二皇子混。这样的条件……这门亲事想来就很容易出变故。秦先生当时露出那种复杂神色很合理。


    齐承明想到这里,下定决心,不吐不快的端起酒杯与秦留颂碰了一下:“秦先生,我看你身边空虚,年岁也不小了,不知道有什么打算?”


    他在明知故问。


    秦留颂听到这个话题果然沉默了,举着酒杯都失神了几瞬,然后一仰头把酒喝干,喘了口气才说:“不瞒殿下,我家中曾定过一门亲,现下已经……退了。”


    齐承明心里一沉,但也不意外。他用眼神示意小成子赶紧给秦先生再满上,自己追问着:“是因为秦先生你如今的处境……?”


    秦留颂苦笑了一下,默认。


    说白了,他既然选了追随新君,搏一搏荣华富贵,又有什么脸面让人家好好的女儿等他?他自己是知道新君必定能成的,人家又耽搁年华又冒了风险下嫁,图什么?


    齐承明仔细端详了秦先生的脸色,心中思绪转动,索性挑明了一件事:“秦先生,不知道你现在是怎么打算的。若是你还有不舍,我自然想助你。如果你们有缘无分,我这里也有好姻缘等着你。”


    齐承明说这场面话,还是为了试探。


    什么新姻缘的,他看秦先生满脸都是惆怅,摆明了没放下。


    就是不知道女方不满的到底是哪条——别的齐承明都能想办法,若是女方介意秦留颂跟着他这个二皇子隐患太大,那他才是没法子,老实劝秦先生死心吧。


    秦留颂心乱如麻,没有第一时间开口,只是连着又吃了两盅酒,吃得太猛了,一时间天晕地转,只能扶着额头缓着。


    齐承明见他动摇,又扔出一道大雷:“我看你这两年散心休养还算得当,等会儿我请府医过来给你看看,说不定你的毛病已经好转多了?只要秦先生你还能再考……想来也不是大问题。”


    少年皇子叹了口气,对着心腹吐露出一点心声来:“我知道秦先生你只想在柳州守着我们的腹地,但估摸也就是这两年了,你要是在官场上能帮到我……也是个办法。”


    秦留颂猛然抬头,酒意一下子醒了。


    这是吓得。


    他脸色发白,张嘴差点不知道该说什么,又不敢支支吾吾暴露更多破绽,伸出去端酒盅的右手都颤起来了,额边冒出了点汗渍:“殿下,我……”


    秦留颂冷汗淋漓的想起,他最初到殿下身边做事用的借口就是,他生了场病坏了手臂,没法科举只能当师爷了。现在看来殿下是知道了!


    不仅是知道了,还在给他遮掩。


    平时他们这些人生病,新君只会火急火燎的让边大夫给他们看。但,但秦留颂仔细想想,新君从来没让边大夫给他瞧过手臂。现在也是让府医过来。


    秦留颂双腿发软,想放下酒盅在旁边给新君跪下了。


    但是他不能跪。


    新君既然是在替他遮掩内情,想来就算是责怪,也需要他办事的。


    秦留颂就撑住了这一口气,有点颤颤巍巍的说:“是……那些学识我没有放下,再考也是成的。”


    他心中越虚,脑子就越灵光,转的飞快下意识到了二皇子殿下话里的意思:“……!!”


    按照上一世的发展,他们还得再苦熬少说三四年才能有起色,回京城又得熬几年才能看殿下从凶险的太子之位变成登基。


    怎么看都没了希望,只会耽搁了人。但如果这两年就可以……?!


    秦留颂的眼底就又有了光。


    如果可以,他当然愿意谋个官身,风风光光的娶了发妻。


    想到这里,秦留颂激动之下没忘了回答:“原是我家败落,身份不匹,现在又远在柳州,她是父母掌上明珠,从小娇养的,受不了远离千里故土的苦吃……这才断了早年婚书。”


    他隐晦的回答了新君的担忧。


    “殿下若是愿意帮忙,不管是否成了,秦某都死而无憾了!”秦留颂这次是可以离开座,诚挚感激的跪下结结实实的磕头谢恩了。


    他相信新君,就算促不成此事,宁肯食言也不会去用那些手段。


    新君一直不是刻薄寡恩的人,更不是那种以势压人,让人把苦果往心里咽,不管乐不乐意只要成了事就行的性子。


    “你先等消息吧,若是手臂还行,明年科举……记得好好准备。”齐承明叮嘱着,他仔细问了一些信息,准备回头写信给沈书知。


    如今沈书知也是他手中少有的在京文臣了,而且近来正在受重用,请他夫人帮忙打探一下情况。


    齐承明主要担心明年的选秀。


    鸿仁帝想不起来还好,要是非想在这种时候给皇子们或者宫里添人,秦先生定亲的那家姑娘今年恐怕就得急着先订人。


    她是官宦之女,也在列列之上。


    说实话,若不是今年局势变化这么大……猝不及防的被裹挟着发展到了现在,他们有了几分回京的预兆,齐承明也不会开口说帮忙什么。那时只怕要老老实实劝秦先生死心了。


    ……


    不管怎么说,现在说开了,秦留颂容光焕发充满了希望,和齐承明一起坐在滚沸的汤前,敞开了胃口的大吃大喝了一顿。


    第二天再去县衙干起活来,更是勤勉,那一点点的休息时间现在也没了,手不离书的开始下苦功。


    秦留颂的小厮中午跑腿去拎来了午膳,有点不解:“咱们大人怎么了?连吃顿饭的工夫都没了?”


    往常大人就算勤恳,好歹也会在忙完去吃上一顿好饭啊。现在忙得门都不出了?


    书童知书识字,是预备着往以后的管家方向培养的,他猜的更多,连忙一扯小厮,让他别说话:“大人怎么说的,怎么怎么做就是了。”


    早年他陪还是少爷的大人在家里苦读时,就是这副模样啊!


    书童一时心潮澎湃,也不敢马虎了,他谁都不敢说自己心里的猜测,只能欢喜到暗自把这几年拉下的书又捡起来默了。


    齐承明这边忙得热火朝天,鸽子们大冬天受累的飞去京城,带着他分别写给几人的信件。


    又是替秦先生着想,又是替自己打探的,还有快过年了问候外祖一家和表弟的。


    然后就只剩翘首期盼的等回信了。


    齐承明估摸着最少也得年后才收到信,这种忙乱时间,谁有空替他打探得明了?


    然而没过三五天,远道而来的鸽子就落到了山上的庄子里,黄叔下山来送了信。


    “殿下,是咱们老伯爷的信。”黄叔一眼就认出了信封泥上的暗记。


    齐承明算了算时间,这得是在他还没发出信之前就来的信了。


    恰逢其会的,门外也有宋故不急不缓的禀报声:“殿下,知府大人来见。”


    “陆知府?”齐承明攥着那枚小小的密信,看看门口若有所思。


    陆裕不像是沐知州一心为民,他是个无事不登三宝殿的,几乎每一次见面都是神神秘秘来送信的。齐承明也默认了陆知府是个京城眼线,和李半晖一样互相佐证情报。


    只不过李半晖没什么密线,每次都是要他的人跟着镖队跑一趟柳州,速度又慢又延误,比不上陆知府消息灵通快速。


    齐承明低头看看手里还没拆的信,心里有底了:“让知府大人在正堂稍后,我换身衣服就去前边。”


    黄叔懂事的移开眼神避到一边,齐承明飞快的拆开信看了:“……”


    竟然是冀州案的后续出来了——


    作者有话说:好家伙,昨晚早早酝酿睡了,没想到晋江这么大个瓜上了热搜,老刘干得好,大家也都站在了晋江这一边,罕见啊。今天起来看着朋友们发的消息,点赞点得应接不暇。


    第148章


    齐承明飞快看完, 心里有了底。


    再去正堂的时候,他的步子就不慌不忙了。


    反而是等在那里的陆知府,坐都不坐一下, 急得来回打转。


    听到有人进来的动静后,陆知府转过头来,露出一张兴奋的涨红的胖脸, 他也知道自己这副尊容容易被人厌恶, 平时都还记得用手巾擦两下,掩饰掩饰。


    这会儿陆裕全然顾不上了, 兴奋的一股脑嚷了出来:“王爷!!有同窗给我传书来了……三皇子事发了!”


    陆裕怎么都没想到, 几年后才爆发的矛盾冲突,这次提前这么多。


    而且夺嫡的事情变化和前世都有不同了。大皇子和三皇子都先后倒下,嫡六皇子却还好端端的……那位嫡子没有多少威胁,细细一算,二皇子殿下距离当上太子之位只隔着一位不显山不露水的七皇子了!!


    偏偏七皇子现在还年幼……根本不像上辈子那样可以和二皇子殿下斗得厉害……


    怎么想都觉得二皇子殿下前途无量了!!


    陆裕现在亢奋得压根止不住情绪激荡。


    来倒茶的小德子吃惊的抬起头, 先是机警的扫视周围,默不作声的去门口熟练守着, 然后才开始偷笑。


    他竖长了耳朵, 幸灾乐祸的准备听听三皇子是犯了什么事。


    齐承明也很感兴趣, 坐下让他细谈:“知府大人不急,先喝口水缓缓。”


    外祖父的信上只用最凝练的字句告知了三皇子的下场,至于具体发生了什么事,齐承明很想吃瓜。


    “这次是大理寺的人和刑部的人一起去了冀州。”陆裕敷衍的抿了一口茶, 就迫不及待的开始讲述。


    他知道自己这次来就是为了满足新君八卦的心情,所以江南派系的大佬这次给他来的书信也是厚厚的,写足了细节,够陆裕发挥。


    这件案子本来交给了大理寺负责。


    但调查途中发觉……大理寺自己都不干净, 有几个官员预备暗中做些手脚,把三皇子从中尽量脱开关系,险些栽赃了大理寺卿。


    所幸大理寺卿的小厮那晚没睡好起夜,听了个正着,这才化险为夷。


    从那之后,大理寺卿就忙不迭的上书邀了刑部同行,说是互相监督,实则是为了洗清嫌疑。


    齐承明听到这里,觉得大理寺卿这一路上经历肯定也挺有趣的。


    躲过了种种明刀暗箭后,最终还是顺利在冀州问清了案情,总结了数十桩极重的案件人证送回京里,绑了那几个潜逃的要犯,最终在大理寺牢狱里审问了结。


    虽然他们咬死是自己犯事,与三皇子无关,但证人和证据都不是那么说的。大理寺卿疲惫的与刑部联合会审后,就将这些证词统统呈给了鸿仁帝。


    ……


    彼时,京里的鸿仁帝早有心理准备,但看到血债累累的证词,看到骨瘦如柴、跪地哭诉的百姓,看到那几张纸写不下的罪状,口口声声控诉着尊贵的皇子殿下……


    老皇帝还是嚎啕大哭,泣不成声了。


    “朕是做了什么孽啊?生出你这么个东西!”鸿仁帝厌弃万分的骂着,心中绝望了。


    往常,他对皇三子嫌弃归嫌弃,总还有一分期望。


    这孩子从小拔尖,也是被他期盼过的。


    欺辱百姓,仗势凌人,卖弄身份,都不要紧。只要能治理好这一国,大面子上不差,里子再坏,也是不错的继承人了。


    鸿仁帝知道自己都不算什么圣明千古的皇帝,治下尽力糊弄个平稳,薨了也能混个仁君当当。在后继无人的当下,有的挑就不错了。


    但皇三子……实在愚蠢!


    自己有心思可以,与外臣勾连手段隐秘也能理解。千不该万不该,他不该不顾大局,在这种前线的关键时候去索吞冀州粮银。这是没有远见。


    他选择了手段酷烈的压榨百姓,又连事发后的收尾都做不好,撇都撇不清。这一路上有多少机会,鸿仁帝冷眼看着,堪称可笑,到了现在,最浅的脸面也没了。这是没有能力。


    如此一来……就算皇三子武艺练得再好,读书读得再明又有什么用?!


    还不如老大呢!


    鸿仁帝后悔之下,都觉得当初对皇长子的处罚和厌弃太重了。


    “你这畜生!!”想到这些,鸿仁帝怒气冲冲的指着跪在一旁的三皇子,脱口而出,拎起手头滚烫的茶壶就猛然掷了过去。


    “……!!”三皇子大惊失色,再也顾不得颜面,连滚带爬的抬袖躲了。有碎片和滚烫的水珠落在他的下摆和袖子上,溅烫进去,三皇子也忍痛不敢呼出声音,只是脸色惨白的喊着:


    “父皇息怒!儿臣知错了,父皇息怒!”


    看到他居然还敢躲,鸿仁帝的怒气更加高涨,一边骂着一边拎起茶杯追了上去。


    “……”当时在场的大理寺卿及刑部众人都很尴尬的死死埋着头,并不敢看天子家事。


    齐承明在正堂上听得目不转睛。


    他双眼紧盯着陆知府,客气道:“知府大人继续说。”


    显然当时在场的人还是很有胆子把详情传出来的。


    能听见三皇子这么狼狈的倒霉,又被鸿仁帝当众评价‘畜生’,三皇子这下是彻底翻不了身了。齐承明或许以后还要提防大皇子卷土重来,三皇子是死的彻彻底底了。


    而且……


    齐承明默默在心里说:‘原身也能出一口气了。’


    自小被三皇子欺辱的原身,到现在也算是报仇了。


    小德子在门口不敢出声,但也连连点着头,长出一口恶气,甚至想把这个好消息分享给柳奶娘,可惜他不能说。


    陆裕仔仔细细的描述完了这些过程,观察着新君的脸色舒展后,他才痛快的讲出了三皇子的下场:


    “几名冀州案主使判了抄家砍头,余下从犯及冀州涉案大小官员也都下狱定罪。不管用什么办法,侵吞的钱粮限他们半月交回。”


    “三皇子被贬为庶人,关押宗人府,容妃贬为容嫔,封宫不得外出……”


    齐承明静静听着,一个名字引起了他的注意力。


    三皇子的表兄弟于惣也牵涉其中,因为只是从罪,判了阖家流放,暂时保住了一条命。听说鸿仁帝念在其父年事已高,又多年勤勤恳恳尽忠,便特此开恩,只判了在京的于惣这一支的罪……


    齐承明听到这里,想起了沈书知。


    他要是知道这个消息,估计会松了一口气吧。他的恩师好歹是保住了。


    虽然齐承明觉得,对前礼部尚书来说,年纪老迈后独生子一家都没了……皇上只开恩留下了他,这算不算恩典……还真不好说。


    不过,齐承明总算还是松了口气。


    到目前为止,敌明我暗,他已经搞垮下来两个皇子。虽说大皇子有东山再起的风险,但他什么都没做,只是仗着自己熟知的原剧情,顺风顺水走到了现在而已。


    这已经是极好不过的发展了。


    “知府大人,今天留在府里吧,我请客!”齐承明豪爽的一挥手。他不会大摆宴席庆祝,但是让厨房做顿小宴给自己和陆知府,也是可以的。


    能听到这个好消息……今年的年关都好过不少啊!


    第149章


    到了真正快过年那两天。


    齐承明收到了远道而来的李半晖的信。


    这位太后子侄近来受了鸿仁帝的一项重任, 作为远迎太后回京的小辈,忙前劳后,在三皇子案发的那段时间中, 他带着一支两百人的禁卫军队伍远驰百里,将归来的太后和六皇子迎回。


    齐承明恍然。


    所以李半晖才没有送来这次关于三皇子的相关情报啊。


    不过——


    他这回能把这件正正经经的大事办好,中间没有掉链子, 实在让齐承明意外又讶然。


    李半晖写信的字里行间, 也透着这样骄傲的暗戳戳炫耀,似乎在隐晦的向他证明自己。


    “小德子, 帮我研墨。”齐承明吩咐了一句, 展开一张全新的纸,准备写回信鼓励一番。


    李半晖这次的差事的确办的不错。


    值得鼓励。


    毕竟李半晖这个大大咧咧的性子,居然也粗中有细,在信上有特地透露他注意到的细节:


    这一年的游历下来,返程时太后娘娘与六皇子看着关系亲昵, 祖孙一派言笑晏晏。十二岁的嫡皇子神色骄傲而自信,在太后娘娘面前孝顺至极, 在李半晖这个远房表亲面前也懂得温言笑语的拉拢。


    已经全然不是去岁的稚嫩浮躁模样了。


    李半晖说完这段, 特地在下面附上了自己的猜测:[六皇子的生辰早, 过完除夕他就满十三岁了。也许是终于长大稳重了吧。]


    齐承明看着这段沉思了很久。


    十三岁啊。


    可以入朝参政了。


    原剧情中,嫡六皇子作为早早出局的那一个,作为早早掺和到大皇子与三皇子之间争端的那个无脑炮灰,最大的作用就是让鸿仁帝早早认清楚了‘自己的嫡子不可取’这件事。


    也就谈不上什么成年不成年的, 反正他还在上书房的时候就闹得欢腾。


    但是……在齐承明的插手下,走向已经截然不同了。


    如今三皇子废了,大皇子沉寂。他自己远在柳州,可不就剩下六皇子这个即将成年的嫡子凸显出来了吗?这个过年, 六皇子应该会春风得意吧。


    齐承明揣摩了字句半天,他不认为六皇子的大变样像李半晖所说,单纯是因为一年沉淀、人成熟长大了。他更觉得,是太后娘娘为六皇子撑腰,有了这个大靠山调//教多时,又失了两个主要竞争对手才做出来的模样。


    齐承明几乎能想到年后的发展。


    他毫无预兆的笑了一声。


    也许在过完年的第一次朝会上,就会有人出来拿柳州与大半南方的凭票和各种他的产业说事了吧?


    到时候他的风评会一朝转变,但六皇子绝对要把他当做眼中钉。


    齐承明真的没兴趣变成另一块磨刀石。


    是顺势就这么做好回京准备呢?还是想个办法把七皇子拉下水……


    怎么着,也得变成他们三兄弟大乱斗吧?


    齐承明还在满肚子冒坏水的琢磨着办法。


    “殿下,墨磨好了。”这边的小德子本来不想出声打断殿下思绪,但是窗外不远的地方传来了喧哗声,隐约有熟悉的哭声,像是白宣,似乎发生了什么事。小德子出门看了看,匆匆回来便委婉提醒了一句。


    不是他故意要这么做。


    以小德子对自家殿下的了解,殿下是一定要弄懂王府里发生的事情的——事无巨细的。也许这就是殿下从小在宫中过多了身不由己的生活导致的吧。


    “出什么事了?”果然,齐承明回过神来第一反应先搁下了笔,在意问着。


    如今已经过了腊月二十三,年味越来越足,家家户户透着喜庆,王府内外也从来挂着笑脸。各家都喜欢买柳州本地产的蔗糖孝敬灶君老爷。寓意甜甜他的嘴,让他向上天汇报这一年农家好坏事的时候,黏住牙齿说不出坏话来。


    ——原本柳州只有大户才有底气这么干,普通百姓连块最便宜的饴糖都买不起,再多就是上山拔根遍地都是的通花草,自己嚼着,也摘一篮子回去孝敬灶君老爷就是了。有一丝丝的甜味,也不需要花钱。


    这是往年的做法。


    今年甘蔗丰收了,又在齐承明暗中提供的改良方子下,糖坊的效率大大提升,从原本只做“糖霜”,现在提纯杂质后变成了上品红糖,普通百姓也都有了吃糖的一时奢侈,当然到处欢声笑语。


    现在冷不丁听到哭声,齐承明骤然绷起了精神。


    “似乎……是白老爷家出什么事了,来找边大人。”小德子召来正院门口洒扫的一个小太监,那小太监有点紧张,克制的低着头说。


    生怕王爷为此不喜。


    小德子也低头,眼观鼻鼻观心,没有往日放松的模样,静待自家殿下做出反应。


    “……什么?”


    齐承明哪有什么‘晦气不晦气’的迷信想法,他一惊,起身大步出了门。


    自从白宣妻子有了孕信,白宣就基本上老老实实守在家里了,齐承明最初还偶尔叫他出来,但看着白宣一副人即便出来了,魂还丢在家里的心不在焉模样,只能没好气的放过他。


    这性子太黏黏糊糊了。


    放到现代白宣估计是个在意过头的好丈夫,放到古代……就只能庆幸他当初遇到齐承明投效了,不然一家三口被逼急了反抗家里时,白宣还不知道要怎么刚硬起来做事呢。


    算算大概时候,这怕不是快临产了?


    ——是已经到时间了吗?还是提前了?


    齐承明走得飞快,直奔边神医住的小院。


    于私,白宣是他朋友,他希望不要遇上噩耗,让白宣的记忆从此都对过年蒙上一层阴影。


    于公,白家在他的示意支持下,现在是横亘几州的庞然大物,比原先还要煊赫富裕数倍,也是齐承明麾下把物资和钱财来回倒换吞吃的重要一方。是他的钱袋子。在当下这个敏感节点,最好不要出事……


    但齐承明扑了个空。


    边神医已经离开了,小院里只剩药童还留在这儿,和几个下人一起手忙脚乱的收拾偌大的药箱,准备跟上。


    “出什么事了?”


    “白家娘子难产,有名的接生姥姥都过去了!但……还是没法,白老爷刚才哭着来求我们老爷扎针。”药童脸上都是为难。


    妇人生产,虽说也有不怕忌讳,请御医太医去看的,但终究是少数,能保住的也是少数。


    药童这副模样,显然是不怎么看好。


    齐承明心中一沉。


    顾不上多说,他吩咐气喘吁吁在后面追来的小德子跟上,叫马房的人备马,立刻改去白宅。


    这种时候,他没法留在王府安心等着。


    至于觉得他人家的妇人生产,他一个堂堂王爷不顾身份亲自跑过去等结果的样子容易传出风言风语的……这种类似的顾虑想法,压根没在齐承明脑袋里停留半秒钟。


    他一边往马房走着,一边飞快点开了基建系统,翻出了自己这两年奖励下来的所有书和物品,快速检索着有没有能派上用场的东西。


    赤脚医生手册……!


    有了!!


    上面有种种难产状况的阐述。


    还有缝合……手术缝合的方法有!抗生素的阿莫西林有!输血……输血的针管有,但没有测试血型的东西……


    齐承明一路上脑袋里浮想联翩,紧张的思考了数种应对方法。


    现在还不知道白宣的妻子到底是什么情况,但他已经提前反复想了遇到状况时自己能尽力提供的帮助。


    “驾!”


    马蹄声凌乱,齐承明在前,小德子,药童和门口值守的两名禁卫军在后,几匹马在马路上疾掠而过。


    有禁卫军敲响了手中的锣,警示街道,注意避让。


    路边有归家的街坊百姓驻足,讶然看着,神色略有不安,互相议论起来。


    能够有资格在柳州城内纵马的人,除了借道的八百里加急、瑞王爷本人和遇上急事的民兵队以外,再无旁人了。


    ……也不知道这是又出了什么事。


    齐承明很感谢自己在温二和白宣的拉扯下好歹学会了骑马。


    现在急时果真用上了。


    不出一刻时间,他已经到了白宅前。门房早早认了出来,忙不迭的给他们开门,在这里看起来还算是井然有序。


    齐承明把缰绳递过去,径直往里走。


    越往里,白宅看着越乱。


    但再多,齐承明作为外男,也只能到了后院外的庭院。这里隐约能听见里面的喧哗声了。


    边大夫都是耄耋老人了,倒不需要在意这些。


    “边大夫进去了?”他眼疾手快叫住一个端着一盆血水出来的丫鬟问。


    “这……”急匆匆走着的丫鬟脸上刚腾起怒气,一看清楚是王爷在问,脸上憋得通红,带着哭腔回答,“老爷刚带着神医回来,我家夫人……夫人她……”


    “你快去送药箱!”齐承明见实在问不清楚,回头抓住药童叮嘱,“有什么难事出来回我,知道吗?说不定本王帮得上忙。”


    他总不能直说,自己身为王爷,连女子的接产之事都懂吧。


    过了一会儿,齐承明背着手在外面直踱步,突然见到脸色煞白的白宣跌跌撞撞的走出来,六神无主的对他崩溃大哭道:


    “王爷!边神医还在施针,还说要……要姥姥动刀子。但他说只有一两分把握,大小……大小都怕保不住!”


    齐承明一把按住白宣的肩膀抓住了重点,攥紧了那块布料:“动刀子?你镇定些!告诉我边大夫怎么说的?”


    对啊。


    边大夫和他粗浅讨论过一回军中缝合伤口的法子,当时的赤脚医生手册全本他还没有抄完!


    “说是孩儿太大了……”白宣险些连后面的话都说不出来,那些东西对他来说简直是骇人听闻,“他要,要把孩儿从肚腹里活活刨出来!”


    要不是说话的人是大名鼎鼎的边神医,白宣只会愤怒的冲上去,这是活生生的害人性命啊。


    齐承明听到这里反而长出了一口气。


    “你回府上一趟,让宋总管把……”齐承明叫住跟他来的禁卫军中骑术最好的一个,让对方交待宋故一句话,把书房里的檀木小箱子送来,以及让另外的禁卫军分别去酒精厂和其他几处置办东西。


    系统里存的物资都在他身上,但他没办法这样直接拿出来,只能多此一举。


    “是……!”禁卫军们也知道情况紧急,各自拔腿就跑。


    齐承明回过神来,觉得腿有些发软,他呼了口气,领着紧紧抓住他的白宣到旁边院里坐下,只能先等着了。


    等会他需要瞒天过海,想办法把系统里储存的药塞进小箱子里再拿出来……


    齐承明盯着系统面板的思绪骤然中止了。


    他定定的看着基建人物面板上,自己的血条后面悄无声息跟着的新状态,那是偌大的几个字:[debuff:隐毒中]。


    齐承明:“……?”


    在这种时候看到熟悉的英文字母,一点都不亲切啊——


    作者有话说:有人告诉我,以前写的阿莫西林那一章似乎我写错了药品,一直想改一下……但是文太长了,自己都找不到具体在哪一章了,尴尬qwq翻了半天先放着,看看有没有谁知道的,要么就是等我完结细修一些小bug,呜呜


    第150章


    齐承明的大脑一片空白。


    [隐毒中], 是指……已经有毒药暗藏在他的身体中,暂时还没有激发出来了吗?


    齐承明费解的盯着自己的血条。


    过去一年即便边大夫不在,有他的方子抓药吃着, 每天好吃好喝、被王府金尊玉贵的供着,少年人活蹦乱跳的四处跑着,这具身体焕发了生机, 早就在不知不觉中血条回满, 变成了“10”的上限。


    齐承明默默感受了一下。


    什么难受都没有,他健康得一顿能吃下两盆饭, 能扛起沉甸甸的实木四轮车, 整天一股说不出的牛劲没地方使。


    都这样了……系统居然提示他,中毒了?


    到底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这几个月的事太杂太多,齐承明回忆了一下,他不是在操心京城里的风云骤变,就是在拉着心腹们谈心, 主打一个在年底解决问题。


    完全想不起来上次看血条健康……是什么时候。也想不起来谁能趁机给他下毒。


    齐承明皱眉思索着。


    这点或许可以用排除法。


    不管是入口的,还是与皮肤接触导致中毒的东西……他平时都不喜欢生人伺候, 身边跟着的永远都是小德子小成子, 最多有个宋故。极少数情况下是甘棠这个大宫女跟着。


    再周边的话……要么就是洗漱穿衣梳头等一些时候会有院里的小宫女太监们搭把手。要么就是他的贴身衣物是丫鬟们和柳奶娘包圆, 他的其他衣物来自王府专有的绣娘。吃的东西都是来自王府的厨房,果蔬鸡鸭大多都来自庄子自给自足,少数稀罕的才在街市采买……


    若下毒的地方不是在王府,要么是在他活动出没过的地方, 要么是在他外出寻人的那几月里。


    这么想想,能查疏漏的地方还挺不少的。


    “……”齐承明不动声色的收起系统面板,不管怎么思考,他都得等边大夫忙完出来, 先给他诊断一下情况才好做手段。


    他的手臂还在被白宣攥的用力,但对面这个傻小子慌得六神无主,完全没有发现,齐承明也就由着他去了。


    这种力道,应该是有生疼的,齐承明能明确认知到这一点,但他的身体感官肉眼可见的没有感受到疼痛,只有一种微妙的落空感,提醒着他发生了什么事。


    就像‘不协调感’取代了原有的‘痛感’。


    齐承明若有所思:“……”


    他想起来今年有一回心情不好,跑去和沐知州挤着种地,种了一手一脚水泡回来,自己早上醒了,还在思索为什么这种时候血条就不生效,但前往柳州路上的时候发过一次热,齐承明自己就没有一点感觉。


    两次情况到底哪里不同?


    为什么时好时坏的?就像现在,他又感受不到了身体的痛感,变成了血条化的产物。


    齐承明琢磨了一会儿,但周边太嘈杂了,他想不出来。白宣还在焦躁不安的低声胡言乱语着,不停说着话缓解恐惧。院子里一会儿抬一盆水出来,又有人抬着热水进去。四处都是悄悄说话和做事的动静。


    煎熬得像是过去了一百年一样,纵马回去拿几样关键物品的禁卫军们陆续回来了,齐承明对着箱子搞障眼法,又叫了两个丫鬟,让她们把这些交给边大夫,并且简单复述了该怎么做该怎么用。


    “我也去!”白宣腿软了一下,还是挣扎着起来,连滚带爬的跟着进去了,听着那些严谨又陌生的字句,他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


    齐承明没有阻止他的意思。


    虽然这个当爹的进去帮不上什么忙,盯着刚才那两个吩咐的丫鬟有没有出纰漏也行。齐承明没打算把话和东西交给白宣去传,他现在六神无主的样子,谁都不放心他。


    又是一阵煎熬等待的时间。


    “殿下……”小德子其实无所谓那妇人如何,但看殿下这么忧虑,周围氛围也这么焦灼,他才跟着担忧起来。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齐承明终于听到一阵欢呼喧哗。


    “怎么样了?”他猛然抬头,小院里进出的丫鬟们更多了,各自红着眼圈喜气洋洋。又过了一会儿,白宣才又哭又笑的出来道喜,“王爷!!都保住了!!”


    齐承明有心问问怎么回事,但在这个年代询问这些就是要人命,他把话咽了回去,连忙说:“我刚才还让人带了一根参,有什么缺的都可以找我。”


    这番情况,还不如等边大夫再问。


    白宣还在语无伦次:“神了!居然真的可以……以后得好好养着……神医不愧是神医!我们白家有后了!”


    “你也安心养着吧。”齐承明安慰的拍了拍白宣的肩头,拍的人一晃荡。


    突然经历这种大事,白宣小夫妻俩都得缓好久了。


    边大夫在人的簇拥下出来了,他身后跟着的接生姥姥一身污秽血气,边大夫却还干干净净,就算再不顾男女大防,他也不能是真正去动手的那一个。


    “把这方子按我说的煎汤喝了,和丸药错开用。”边大夫还在叮嘱着什么,脸上不见疲惫,全是神采奕奕,精神亢奋着。


    “殿下也来了。”他扭头走了过来,笑呵呵的对齐承明行礼,“那些物件……非常有用,剩下的都在这里。”


    边大夫眼光精准,看得出来这套法子有多有用。


    齐承明没接,交待他拿好。


    本来赤脚医生手册包括这些法子都是应该尽量散播出去,帮助百姓们解决病痛伤势的东西。这些东西在边大夫手里才能得到效果最大化,齐承明手上留了一些已经足够了。


    边大夫也不推辞,他确实眼热的很。


    “大人们,车备好了。”白宅的管家这会儿总算有用武之处了,他停了马车在门口,伺候这几位坐车回去。


    齐承明示意小德子和药童去后面那辆马车坐,他要单独和边大夫说话。


    只要坐在车厢里把嗓音压得低低的,赶车的马夫就什么都听不见了。


    “殿下想问老夫什么?”边大夫问。


    “白家……方才什么情况?”齐承明还是把没憋住的疑问问了出来。


    好在因为他拿了那些对症东西,又在之前和边大夫讨论过相应法子,边大夫清楚王爷没什么冒犯的意思,这么问单纯是出于医者视角,他也就痛快的挑了一些不隐私的地方说了,


    “白家夫人难产,拖得太久了,我先是以针法刺穴激神,又佐以汤药,还是不成。再这样下去,就要一尸两命了,老夫只得走一步险棋,好歹保住一个。”


    边大夫唏嘘又欣慰:“但有了殿下你给的法子,白家夫人也保住了。那接生姥姥是个缝衣服的老手了,又见惯了大场面,真亏她镇得住,我狠心一下刀……”


    齐承明听着,心渐渐落回了肚腹里,回过神来,就只有心有余悸和书籍救到人的喜悦。


    这些东西,必须推广!


    旁的可以靠御医和满城大夫,潜移默化的都在学习,没有什么要上心的。但王府没有女眷,这些妇人方面的问题……难以传播啊,最多也就是宫里出来的姑姑们有听过几耳朵,有一些诀窍的。


    “我打算扶持培养女医。”齐承明喃喃说着。


    反正学堂里什么都教,已经过了最初磨合最难的时候了,多添上一门女医也没什么稀奇的。


    边大夫却十分激动,在马车上就想给齐承明行礼:“好啊……好啊!老夫一路走来,见到的妇人病痛也不是少数了,但真正能够治上的,十里不足有一,这还是老夫已经古稀之年。”


    “若是有女医的路子,那便是太好了!殿下仁德啊!”


    齐承明看着平时傲气又脾气古怪的小老头这会儿老泪纵横,真心实意的尊敬他:“边大夫,你才是真正的医者仁心。”


    能撅弃时代的局限性,真真正正总是会在心里想着病患的痛处,边大夫实在了不得。


    “所以。”齐承明话音一转,正色了下来,“边大夫,给我诊一次脉吧。”


    “殿下哪里不适?”边大夫收敛起之前的激动,一边伸出手一边疑惑的问。


    中医讲究望闻问切,诊脉只是其中一步,但他观二皇子殿下面色正常,问也没问出个名堂,这一诊脉……


    一诊脉……


    边大夫的脸色骤然变了。


    “谁给殿下下毒了?”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又惊又怒的问——


    作者有话说:剪秋……本宫的头好痛啊,全身骨头都像是融化了一样。要不是得赶榜,今天我也得请假了……气若游丝的写字。生理期叠加了发烧,这种痛感我怀疑自己是中招了……


    上章才写了男主中招,不要啊啊啊,不要预言啊!


    一个冬天下来,数数生病最少十几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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