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毒啊。”得到证实以后, 齐承明反而平静了下来。
他不怕自己中毒,就怕边大夫也诊不出来,剩自己一个人担惊受怕。
“殿下是怎么得知的?哪一天有的征兆?”边大夫眉头紧锁的继续观察王爷的模样, 还是没从外表上看出来任何端倪。
齐承明在问出口前就已经有了腹稿,所以他摇了摇头:“没有征兆,是我身边的人……今天突然提醒我的, 不清楚是哪天的事情。”
他对这件事没有再说下去, 边大夫本来还想再追问,看到这副模样, 有些恍然。
从瑞王爷做的那些事情, 建的厂,今天能拿出来的器具和神秘的丸药来看,他的身边没有另一个水平高的大夫是说不过去的。但,那人也不清楚王爷是怎么回事吗?
齐承明摇头,又示意边神医回想一下:“敢问这是什么毒?边大夫最近给我周围的人诊脉时有观察到吗?”
“具体的老夫也不清楚, 只是从殿下的脉象上察觉到了一丝异样。”边大夫若不是有多年在外行医的丰富经验,恐怕还不能这么快判断出瑞王爷是中了毒, “这得等老夫回去翻翻手札……”
边大夫有个好习惯。
多年行医下来遇到的疑难杂症, 都被他一一记录下来。这倒不是向往前人作书立传, 而是……是个有追求的大夫就无法容忍没有详细累积病症的习惯。
至于齐承明问出的第二个问题,边大夫沉吟思考了片刻,肯定的说:“没有,殿下若是不放心, 回府我再一一诊脉便知。”
“好。”齐承明在心中列了一份名单,一口答应下来。
一边是详查府里,另一边是给心腹们诊断顺带打草惊蛇。
从本质上来说,他不愿意怀疑府里和身边的任何一个人……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排除这个可能性。
这天晚上回去, 齐承明让宋总管找来艾草,鸡飞狗跳的四处熏烧了一遍,并且要求边大夫给他身边的人都把脉一遍,正院闹得鸡飞狗跳的。
理由也是现成的:
白家刚出事,殿下心有余悸,反应过度了很合理。
宋故不明内里,但他还是主持这件事的人,忙得热火朝天。刘管事美滋滋的排着队,一点都没有仗着自己是小有头面的人敢插队,反而有些自得和狂喜——殿下心里也有他了!
作为非宫里出来的人,这些柳州或者路上后来的人总是有些紧迫感,他们清楚王爷最信任的还是从京城带出来的班底,后来的人想获得青睐,得加倍努力。
“殿下这是怎么了?”就连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碧菽都被叫了过来,茫然的在排队中对多天不见的甘棠低声询问着。
当年她俩都是二皇子所里不起眼的普通三等宫女,连露脸都算不上,但王爷被赐来柳州当藩王时,反而是她俩出了头,碧菽在工匠那边混的很熟,现在回了王府,也只有和甘棠能说上几句话。
“许是被吓到了。”甘棠用手捂住嘴唇悄悄回答。
正院这些小宫女小太监平时不显眼,也不好在王爷面前露脸,但就是他们撑起了正院背地里的活计,有什么事情也都看在眼里。
今晚闹得那么鸡飞狗跳的,别说跟去的德公公心有余悸了,她们这些听说的都骇得厉害。女子难产,平时熟悉的白老爷险些痛失妻儿……谁能说碰不上呢?
王爷一定是吓到了,才这么怕他们出事。
甘棠心里从来不会觉得王爷大惊小怪,只有他们王爷才会这么把大家放在心上。
“碧菽姐姐,到你了。”前面的宫女唤着,碧菽赶紧进去了。
……
诊脉花了一晚上时间,盯梢和暗中审查花了一晚上一上午时间。
结果是,正院包括王府和齐承明亲近或近身接触过的人都没有事,只有他自己中毒了。宋故是被王爷信任的人,在诊脉后就告诉了他真相,悄无声息的越过禁卫军们,联络上王府的护院们一起负责此事。
别忘了,王府护院都是由山上庄子来的,威勇伯府那边送来的忠心耿耿的老兵们。
愤怒的王府大总管愣是一夜没睡,面前摆满了汇总的消息。
……王府里,也没有被打草惊蛇惊出来的人。
王爷的三餐永远是房姑姑和张太监做的,宫里带出来的几个宫女太监打下手。厨房是王府里最炙手可热的地方,那些后来的丫鬟小子挤破了头都挤不进厨房。
食材从庄子上提供,每次都是有火头军经验的老兵们负责运输的,可以说每一次他们都用的是战时标准。
白家酒楼初步调查没有问题……
宋故脸色发沉的带着这堆消息和边大夫一起坐在书房里,面见殿下。
“是吗?也就是说……可能不是王府里的问题。”齐承明若有所思的托着腮帮,比起其他人,少年皇子反而显得分外淡定了。
“殿下,还不能这么早下结论。”宋故自从知道真相后,私下眉头就蹙得没有展开过,“我会再监查府里一段时间,除了正院,还有齐宅需要细细筛查一遍。”
比起戒备森严的王府,齐宅里平时除了买的一房人和伺候的丫鬟护院外,只有柳奶娘和田雅。宋故心里很是不放心。
他的心脏下沉。
上一世宋故没有这方面的记忆,他是在新君回到宫里才认识对方的,就算调查过去的往事,查的也是宫中旧闻,对新君在柳州故地发生了什么……他一点都不清楚。
如果这次中毒事件在上一世也有出现,新君是怎么度过的?如果上一世没有,这是不是重生的某个敌人在暗中想率先解决掉殿下?!
宋故脑中飞快转动着。
“边大夫,你有查到什么吗?”他忧心忡忡的看向不停翻着手札,在纸上分析思索什么的老人。只能寄希望在对方身上了。
“似乎是一种宫中常用的秘药,效果差不多,都是平时不显,但多日之后才会突然爆发出来,致人死去。”边大夫眉头紧皱,他唯独对宫里发生的事情最不了解,所以这话说得也不是很肯定。
“普通人想要用毒,一般都是鹤顶红,三月春等物,也就是砒霜掺入其他药材形成的方子,本质上都一样。宫中赐死人喜欢用鸩酒。这是最常见的两种毒物,都有很明显的毒发症状。”
边大夫给不了解这些的宋总管和王爷解释着:“其他人若是想用毒暗算他人,一般是很难的。”
“为什么?”齐承明不属于这个时代,知识相对空白,他虚心求解着。
宋故倒是有了一些想法:“因为……秘方难得?”
他代入了一下自己,若是他们还住在宫中,殿下让他为自己下毒报仇,前去对付三皇子。他该怎么神不知鬼不觉的下毒?
宋故想了一下就一筹莫展。
不是因为毒物难以运送进宫,而是他压根不知道该用什么毒,能想到的确实只有砒霜和鸩酒。
齐承明恍然:“对我下毒的幕后黑手要有相关了解,并且有这种方子,能把毒制造出来。所以我中的类似于什么毒?”
他还惦记着自己背包里的重金属解毒剂。
如果效果类似,他就能用上了。即便不用这个,商城里也有疗伤丹和健康药卖的,可以先试试能不能祛毒。
边大夫摇摇头:“不好说,据老夫所知,有两种方法都能做到。要么是一种叫据那卫的花的有毒叶子……要么是一种叫做流珠的奇毒。无需服用,只要神不知鬼不觉的让殿下与它们接触,这两种毒物都能导致殿下中毒。”
“况且这两种毒物只是许多秘方的原料,殿下中的具体是哪种毒……老夫还要钻研才能进一步分辨。”边大夫愧疚的沉下声音,有些心焦。
他认定的这位皇子可以说是众皇子中最有明君之相的……现在还不知道多久殿下就会毒发身亡,他不是专门钻研毒药的人,在这方面进展笨拙,实在让边大夫夜不能寐。
齐承明若有所思的想着什么陷入了沉思:“……”
“这样,边大夫,你再详细对我描述一下这两种毒导致的大概状态……”就算是以它们为原材料做出的秘方,估计效果大差不差的偏不到哪里去。
“殿下?您是打算……”宋故在别的方面不懂,但在揣摩新君的想法上总是最敏锐的。
“如果这是一种慢性的毒药,对方想见到什么场面?”齐承明反问。
看他卧床不起,或者就这么慢慢的死去。
是的。
齐承明从意识到自己中毒的那一刻起,就不得不怀疑上了远在京城的原男主七皇子。
谁让这一位在原剧情里有前科?
尤其是现在夺嫡风波一起,七皇子在背地里对齐承明虎视眈眈的话,要么是等着他回京与六皇子对上,要么就是打算对他下毒,狠下心直接除去了。
齐承明看着自己的血条,他发现自己中毒的时候血条就不是满的,而是掉了两格血。从昨晚到现在,也只是缓慢的又掉了一格。
早上他有些不放心,给自己买了一粒丹药,好歹把血先回满了。
即便以后他暂时找不到解毒的方法,他也能靠堆血条的办法维持健康。
那么……
“我打算先将计就计。”齐承明平静的宣布,在心里摩拳擦掌。
瞧啊,他找不到原男主七皇子的把柄,一筹莫展了好久。
结果现在突然来了这么一遭……
好哇,不怕你动,就怕你不动!
齐承明安慰着边大夫,少年人的脸色镇定极了,还泛起了淡淡的笑容:“别担心,在你辨认出是什么方子或研究出解药前,我都不会出事的。”
他暗示的看了一眼,边大夫立刻想到了那位隐藏在瑞王爷身后的同僚。
边大夫的心脏落回了肚子里:“……老夫,领命。”——
作者有话说:十分对不起大家,断更了好几天。
过去一周病的像是一滩烂泥,好多次都感觉自己已经死掉了,这次的流感还是什么,恐怖如斯,对我生理期趁虚而入了……但是我还有两篇文的榜单没写!嘶。
连上一章都是上周三我昏昏沉沉在病中爬起来赶的榜单。
这周三以前只能尽量先把这周榜单赶完了,过两天本来是我生日,空出来准备歇着,现在变成赶稿度过了23333
我的补更记录已经叠了好多次,啊啊啊一月至少得补完吧!
第152章
话虽然这么说了, 但在这种风声鹤唳的关头,宋故不得不请示一件事情:“殿下,今年的新年还大办吗?”
原定的种种事宜, 在殿下中毒和接下来的计划面前都不适用了。若是马上改,具体要留几分喜庆,这都是宋故要根据接下来的答复揣摩上意, 反复斟酌的事。
“当然继续!不大办, 准备的时间人力物力心意不都全浪费了?”齐承明理所当然的反问着。
去年就没过一个好年,今年齐承明铁了心要热热闹闹与大家一起度过。
他看着宋故若有所思的脸, 又接着说:“再者, 若是我真的悄无声息中了毒,我是会慌张得一反常态?还是竭力粉饰太平,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这下边大夫也恍然了,慢慢点着头:“唔,今年不仅要热闹过年, 还要越喜庆越好。”
“明白了。”宋故心中有数了。
他打算把这件事交给王府里的两位管事,自己专心在暗中监察蛛丝马迹, 若有幕后黑手, 也只会以为他是过于忧心王爷情况却无法排解, 只能把王府诸事托付出去。
本就年关了,柳州城越发热闹,在没有任何突发事件的打扰下,时间终于到了过年的前一天晚上……
除夕夜。
“北方的除夕夜必定会吃饺子, 在南方呢?”齐承明站在厨房门口随口问着,鼻尖萦绕的全是煮饺子的氤氲蒸气和气味。
他和这一班宫里来的人都是北方人,年夜饭是必定要上饺子的。但到了柳州,也该入乡随俗。王府里余下那些管事下人都是南方人, 所以齐承明吩咐这顿年夜饭要符合两地人的习俗,两种都有。
他现在就是好奇的来厨房看了。
这可难不倒小成子,他脱口而出:“我知道——有扣肉煎鱼,五辛盘,压岁果子,还有必不可少的圆子。要是家境贫困的,就不摆鸡鸭鱼肉,吃些麦饭再煮碗圆子。”
齐承明不需要介绍就福至心灵的懂了:“圆子是汤圆吗?”
他没等人回答,自己看了看锅里:“果然……”
“今年菜式更丰盛。”小成子低声说着,迫不及待对殿下分享他在外面的新发现,“我回来的时候闻到不少农家自己在做烤鸭!还有大家的压岁果子也大多从野果换成柑橘了。”
“压岁果子是什么说法?”齐承明先是欣慰点头,又求解的问。
他觉得就算自己不带菜谱过来,百姓们也知道烤鸭怎么烤,本身这边就属于爱吃鸭子和鹅的地区。但柑橘今年泛滥,又以低价能供应进了普通的百姓家里,这点才是真正让他高兴的。
——这是表兄一家和杨姥姥的功劳啊。
这还是小成子知晓的东西,他更得意了,不着痕站直了滔滔不绝讲述着:
“压岁果子就是一盘放了柑橘,柿子和柏树枝的特殊菜肴,一家人要分吃了它们,再到睡前把果子压在枕边,寓意来年吉利顺遂。”
“家境困苦的人就只能买些野果,或者上山找一些柏树枝,压在枕边是一样的。”
齐承明了然。
这和压岁钱是一个道理。
“没想到你懂得这么多。”齐承明对小成子要刮目相看了。
同样是来了一年多,他觉得小成子更像是本地人,反而齐承明自己心里装了太多东西。这一刻齐承明就忍不住告诫自己,不要飘得太远离普通百姓了。
“殿下,桃符都换好了,祭祖的三牲也准备好了,大家都在正院候着。”宋故匆匆忙忙走来汇报,嘴里吐出来一连串的事情。
“唉。”齐承明听得头痛。
去年特殊,到了今年,既然想过个好年,事情安排就不能全随齐承明心意。在除夕夜有祭祖的习惯,他若是敢不做,什么时候传到宫里这就是大罪。
好在齐承明是个在外的藩王,除了祭祖这个不得不进行的流程,就没有旁的了。大家伙可以热热闹闹的吃完饭,去外面看傩舞,再等着领他这个王爷发的压岁钱,就可以过个好年了。
要是他这会儿在京城里……
得参加没人愿意去只有忙和累的宫宴,吃一些自己不是真心想庆贺吃的食物,再见一些不愿意见的人,在皇帝面前还得战战兢兢小心自己说的每一句话。
好好的过年都不快乐了。
想想都遭罪。
这么一对比,齐承明现在的高兴就翻倍了。
这天晚上的年夜饭,齐承明谁都没请——推己及人,他不可能刚抱怨完皇帝,自己这边也把心腹下属们请过来陪他吃饭。
正院里只坐了一些熟面孔和不请自来的。
宋故,边大夫,暂时回不去家的何大家,小德子和小成子,甘棠和碧菽,还有厚着脸皮一定要蹭来的秦留颂,特地留下来过个年的黄栋。柳奶娘带着田雅。
大家分坐成了两桌。
齐承明端着酒杯陷入了沉思:“……”
说真的,孤家寡人的心腹们是不是有点太多了?
但他因为身份使然,连撮合或者询问都不能随意开口,不然就成古代最惯有的上位者赏赐配人了。随他们去吧。
这样的心思一晃而过,齐承明举起酒杯,废话一句都没多说:“在大家的努力下,这是一个好年——今晚放开了吃喝!”
“是,殿下!”“明白了。”“王爷请!”众人七嘴八舌的回敬着。
齐承明看着他们,情不自禁怀念起了现在不知道在何处的温二与表兄。
要是朋友们也都在身边,打打闹闹的场面绝对更——
更不可能。
他的思绪戛然而止。
温仲南只会回江南过年,表兄今晚也得回他家过。
至于白宣……齐承明没有思念白宣的原因,是因为他就在柳州城,前不久还喜得贵子,哪有空来王府过什么除夕夜?
“我也是糊涂了。”齐承明失笑,捡起筷子吃菜。
他目光带着暖意的望着这些熟悉面孔,着重在小德子小成子和宋故身上停顿了片刻。
是这些人构成了他穿越以后的支点啊,有帮助他的,有支持他的,有理解他的,一个个的都在让他与这个艰难又顺遂的时代变得关系密切。
未来似乎全是凶险万分的未知,但齐承明从没有再像刚穿越那时的仓惶不安过。
因为他心中镇定而清晰的知晓着,有许许多多的人都为他而来。
新的一年,要继续努力了。
……
白天的柳州城里锣鼓喧嚣,张灯结彩,处处弥漫着食物香味,持续着昨日的狂欢。
有王爷做主主持了集市上的活动,傩舞一直未停,街上还有发放的糕点与糖。各地厂和铺子都允了早早停工放假,百姓们各自回家过年。
小孩子们在烧爆竹的噼啪声中跑在大街上,发出刺耳又高昂的尖叫欢笑,看得应接不暇。只有在这一天,父母不会训斥他们,跑到王府前,还能收到王爷好心发给大家的蔗糖。
“——谢谢瑞王爷!”年纪小的孩童们大喊着,年纪稍大一些懂事的孩子就学着读书人对王府的大门作揖行礼。
有远道而来的游商感慨又稀奇的望着这一幕。
也只有在奇怪的柳州城里,好像一地藩王不是什么让人畏惧,让百姓避着走的恐怖大人物。王府居然允许这些贱民们亲近,也与他们这些商人们四处打交道。
当今陛下所出的这位二皇子,瑞王,真是个怪胎。
游商只敢这么腹诽的想想,是万万不敢说出口的。
不止柳州,南方相邻的这几州都遍布瑞王事迹和影响,他是想死了才敢这么口出狂言。
“大郎二郎,该回来了!”一大早的,从郁林州逃难过来的马氏老妇人走在街上,呼唤着自己的两个孙儿。
当初她多亏了胡家人的帮忙,在柳州安顿下来,先后到了卤货店和饮子铺做工,现在攒了钱准备自己也开一家卤味店,总算是过得安顿了。
两个孙儿最初不能说顽劣,只能说是没上过学堂的乡野孩童,但自从去学堂了一段时间,回来连名字都改成了更好听的大郎二郎,原本的土名就当做乳名唤了。
即便是这样,小哥俩还不乐意,坚持要姥姥喊他们大名。
“走了,咱们该去星君庙上香了。”马氏慈祥的招呼着,看着向她跑来的两个孩童,替他们擦了一把汗。她的手臂上挽着一个沉甸甸的篮子,里面摆着一条腊肉,十几个鸡蛋,一些门后新摘的绿叶菜。
对她这种小老百姓来说,这些都是咬牙凑出来的昂贵年货了,但马氏知道,这对王爷来说连根毫毛都算不上。
即便如此,马氏还是领着两个孙儿吃力的赶去了星君庙。
在城门口的时候,他们就与许许多多百姓汇合成了洪流,融在里面看不见了。是的,这些都是柳州百姓,自发的要去星君庙烧香供奉。
在最初那一批百姓心照不宣的把对王爷的感激都投入星君庙后,这种想法似乎就变成了一种潜移默化的惯例。后来的人,例如马氏,她发自内心的感激着大家伙能安居乐业的柳州,感谢着带来这一切的瑞王爷。
她能做的事很少,也只有烧一炷香,把自己的心意送到庙里,再拜一拜祈求来年王爷保佑了。
谁都知道星君庙的住持是王爷的人轮换担任,平时为了监督百姓们不许过于破财,费劲了心思。但今天……哈,再如何也没法阻止百姓们一股脑的涌进星君庙留下心意了。
是的,新年到星君庙烧香已经变成了一种百姓趋之若鹜的风气。
……
王府里。
昨日的喧嚣过后,今天一早小德子也精神抖擞的领着宫女太监们检查了一遍四处。
趁着殿下没醒,他又指挥三等的粗使丫鬟去把庭院里的落叶再扫到旁处,廊下照料花草的宫女们重新摆了位置,好方便殿下开窗一眼就能看见。
禁卫军们在东跨院那边闹哄哄的,是毛大统领声如洪钟的在发王爷昨晚赐下的馈岁钱——这没有什么名头,只是齐承明认为劳苦功高的禁卫军们值得一份新年礼物,每人一百两的大红包就这么发出去了。
一切都沉浸在新年的欢乐氛围中。
只有甘棠悄无声息的避开人,到了后院的某处小院里。
王府最空旷也是防范最薄弱的地方就是没住多少人的后院了——
她安静的关上门,蹲下去在墙角做着什么,透过门缝只隐约看得到她手边若隐若现的一抹火光,似乎是甘棠点燃了火堆,在悄悄烧着什么,柴火微弱的噼啪响着。
“——去抓人吧。”齐承明的声音叹息的清晰响起,毫无波动。
他站在远处的门槛上,命令身后安静的禁卫军们去扭住后院门外偷看的那个小宫女。
脸熟的小宫女惶然的猛然抬头。
甘棠已经不知道何时起身转了过来,她失望的注视着这个宫女:“小桃,为什么是你?”——
作者有话说:很符合气氛的这一章,大家新年快乐!
我今天缩在电脑前要奋力赶榜单补更新了,请期待后几张!
第153章
对于这个计划, 最初竟然是不显山不露水的甘棠提出来的。
灵感来自他们排着队被边大夫诊脉的那晚上。
甘棠和碧菽对话之后,心里到底还是落下了一点疑虑的印象,过后几天又发觉殿下不比往常总是活泼的往外玩了。她细心观察下, 见到殿下有时候会在没人注意的时候扶住额头。
好像身体有些不适。
甘棠起初是想上前请殿下保重身体的。
但话还没出口的时候,她就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这几天边大夫事无巨细的询问,给每个人都细致的诊了脉, 不少人还真被发现了一些毛病, 得以熬药养身。殿下的不适,真的没有告诉边大夫吗?
殿下会是从哪天开始不适的?
神医给大家都挨个诊脉, 真的是殿下那天被吓到了?仔细想想, 这理由其实有些牵强。难道说……
甘棠在沉默后还是找到了殿下,私底下告知了自己的猜测。
那一天还没到过年,她听到殿下鼓励的语气中带着笑意:“不得了,既然猜到了,甘棠也帮忙盯着吧。”
“所以果然是……”甘棠的呼吸微微急促了起来。她没想到真的有人胆敢谋害藩王。
甘棠沉默了一下, 暂时没有说出她的怀疑:“殿下,如果查不出来, 主动做一些事说不定有用。”
和碧菽交谈的那会儿她们说过, 正院里发生的大小事, 其实很难避开那些低等的太监宫女,丫鬟小厮。平时他们根本不起眼,默默充当齿轮维持着正院的运转,但若是殿下出事又查不出线索……甘棠会担心是哪里疏漏了。
——当然, 以上这些怀疑都要有一个前提,那就是下毒之人是王府里的,而不是外来的。
所以甘棠没有说出来,只是主动请缨, 试图做些什么。
那天过后,甘棠就像每一个被边大夫诊出小毛病的宫女一样,私底下去找府医或者去王府外买药,买完回来到后院里偷偷地背着人熬,熬完再多出一个步骤,鬼鬼祟祟的偷运到正院后面的窗户前。
每一次,王爷的两个贴身大太监都会和她打掩护,配合的天衣无缝。
这样的行为一连持续到过年。
齐承明对此的评价是“钓鱼执法”。他也不知道有没有用,在线索全无的时候,这也就是有枣没枣打两杆子。
直到除夕的那天。
齐承明发觉自己的血条又掉了一格。
——明明他已经吃了系统商城的药回满血了!
今天发生了什么?
除夕事情众多又繁乱,幕后之人是觉得他察觉不到,所以再次下毒了吗?
齐承明不怒反喜,心脏落回了肚子里。
他最怕的就是这种毒是他外出的时候被下的,哪一次神不知鬼不觉被他吃了,这样即便有系统金手指,齐承明也做不到一点追查。
但边大夫证明了这是一种慢性毒,可以不经过他的嘴巴,而是与他发生接触即可。现在对方又有了行动,就代表这种慢性毒只靠接触剂量甚微,需要长期投放。
好啊。
齐承明暗中吩咐宋故去紧急盘查当天的情况,梳理出哪里有异常,另一边也提醒甘棠提高警惕。至于齐承明自己,他当天和甘棠默契互动之后,没再捂住额头时不时表演一个“寡人有疾”,而是兴致勃勃的看完了傩舞,精神百倍的祭祖,兴高采烈的和大家吃完了饭。
全程都表现得比往日精神健康。
结果,这才第二天……
“这么快就忍不住了啊。”齐承明居高临下的望着那个被押在地上的小宫女,轻声感慨,“我还以为背后的人会更沉得住气一些。”
如果瑞王意识到自己的不对,在暗中吃药好转,又试图营造阴谋做些什么的话,幕后的人会怎么做?
齐承明也没想到会有人这么快上钩。
简直是直钩钓鱼,毫无难度。
——这个是正院里的小宫女,齐承明原本不知道她叫什么,只知道这是从宫里跟出来的。
刚才在远远注意到她的时候,齐承明就让宋故去查她近期的情况了。
小桃原是正院里伺候洗漱的小宫女们之一,隔三差五,齐承明洗漱或是穿衣的时候,就会轮到她和其他宫女一起进来服侍。
她一直安分守己,没有过异动,只在去年刚来柳州的时候因为不适应环境,买过水银膏杀虫除毒。因为小宫女们时不时需要这些,所以水银膏不算什么难得的罕见药。
齐承明当时只听到这里,一同跟来的边大夫脸色骤变,突然觉得豁然开朗。
水银膏,水银,贵毒。
因着过去有几个朝代的皇室中人喜欢吃丹药,以及水银所制的药,每次都需大量金银财物及稀有材料才能炼出,久而久之这个就被称为贵毒。也就是身份贵重的人常中的毒。
但这么多年下来,水银也不再昂贵,反而变成了普通的药物,只剩名字还保留了下来。
……殿下中的是贵毒!
也就是说,人可能还没猜准到底是不是小桃干的,但毒的来源和种类确定了。
当然,这一点也好确认。
所以在小宫女扒着门缝观察的时候,齐承明就打开了系统。
在他的周围遍布着人才的名字,有明有暗,明的代表离他更近,暗的是稍远的名字。
但……
齐承明环视周围。
这个僻静的后院里此刻只有他们两拨人。
也就是说所有人的名字都已经被齐承明熟记,也显示在人才名单上,按照距离分布。
——唯独除了小桃。
齐承明明明是从宫里筛选了名单才把人都带出来的,当时他确定了所有人都在名单上,是属于自己的基底,但现在[小桃]从名单上消失了。
只凭这一点,齐承明就明白了。
恐怕对他下毒的事就是小桃干的。所用的材料也不需要走府外,或者有多稀奇。她只需要把自己积攒的药物想办法用上,比如……日积月累的浸泡到齐承明洗漱用的盆里或者别的地方。
“王爷,王爷,奴婢是冤枉的!”小宫女连声求饶,吓得抖如筛糠。
“我还没说什么事呢。”齐承明幽幽的顿了一下,感觉自己被噎住了。
这孩子,好像有点蠢。
这不是不打自招吗?
他抬头和甘棠对视了一下,大宫女烦恼的蹙紧了眉头,看起来也有几分迟疑。
是的,现在他们不得不考虑另外一种可能性了。
这么蠢的行为……还有方式,如果这一切不是演的,难道没有人在背后指使小桃?齐承明真的很难怀疑幕后有人敢把这么要紧的事交到小桃手里。
这个年纪不大的姑娘感觉完全不适合做这些脏事。沉不住气藏不住话还自爆。
但齐承明没有放松警惕,他挥了一下手,示意禁卫军先把人带走审问,问个干干净净再说。
——禁卫军中有一个很擅长审问的老兵,全靠对方了。
一场闹剧结束。
边大夫匆忙告退:“殿下,老夫有了些想法,先去研究方子了。”
自古以来没有说怎么解贵毒的,但边大夫不会就此气馁,他隐约有些思路,现在急着去静想。每快一分研制出解药,殿下的身体状况就会好上一分。
齐承明也挥散了其他人,只让小德子守在周围,他和甘棠慢慢踱步着回正院。
“殿下,没想到是小桃……”甘棠内疚的请罪,“是奴婢没有管好正院,还请殿下责罚。”
“别着急,等弄个水落石出以后你再请罪也不迟。”齐承明先打住了这个话题,现在说什么都太早。
“奴婢回去就收了她们的水银膏。”甘棠下定了决心。虽说这药物很对症,但当前关头,还是另换别的药吧,先把这个收拢起来,再好好搜查正院里有多少地方有异,隔绝毒物。
“这段时间我先住在后院。”齐承明对此没有异议。
幸好他是有系统血条在,不然他要是直接穿越了,人早就没命多少回了,就算前期蛰伏发展的再好,到了后面被暗杀下毒什么的,这防也防不住啊。
接下来……一边是等着调查小桃,另一边就是看还有没有幕后黑手,这打的一捧草会不会再惊起什么背后的蛇了。
……
这便是新年刚至的惊心动魄。
齐承明带人匆匆处置了以后,表面上仍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高高兴兴的沉浸在过年的氛围里。整个王府不动如山。
是的。
星君庙那边不堪重负,匆匆派人来王府求救了——
王爷,不好了!百姓带来的供奉淹了星君庙啊!!
“淹了?”收到消息的宋故疑惑重复着,难以想象那么大个庄子改造的星君庙……收不下供奉了?
那得是有多少百姓一股脑的涌去星君庙了啊。
宋故背后掠过一抹寒意,想到了新君最重视的秩序问题,他连忙叫住华管家:“快去,去山上看看!带上今天当值的禁卫军,千万不能让百姓出事!”
吩咐完,宋故又折返回去找王爷。
这事已经不是他能处理的了,具体怎么办听他们新君的。
齐承明也匪夷所思的重复了一遍:“被淹了??”
但他只惊愕了一瞬间就平静了下来,摸着下巴给出主意:“让人去把东西都分去慈幼堂。”
仔细想想,齐承明对自己在古代做了些什么改变还是有点数的。
他自比现代的解放军是有些夸张了,但百姓们发自内心的热爱和感激是有的,或者功利一些,求保佑的求搭上关系的心思也是有的。这些都能促使他们狂热的供奉一些东西。
“以后再过年,就知道第一天该怎么应对了。”宋故还有些心有余悸。
齐承明听到这里表情微妙了一瞬,没有应声。
那可说不好,明年他们还在不在柳州都不一定了,到时候怎么过年还是不重样的。
……现下过了这个年,朝堂上到底会不会议论他的事?
齐承明这么想着,密切关注京中来信。
而京里。
也如他所料的,确实有人在新年后的第一天大朝会上,公然开始捅破二皇子,也就是瑞王在外所做的诸事……
骤然发难了——
作者有话说:补更。
准备进入回京前最后一阶段!
第154章
对刚结束了一个稀有的休沐日的鸿仁帝来说, 这次大朝会上听到的内容只是年前的残余。
他不耐烦的拧着眉头,听着台阶下的官员洋洋洒洒细数着皇二子在外面做了多少事:
‘接受孝敬。’很合理。
‘驱使商人逐利。’正常。
‘与本地官员背地勾结,让他们听命行事。’这个藩王当的还算聪明。
‘郁林杨氏欺压百姓, 瑞王趁河堤案捅了个干净,致使全族流放……’
幼稚的想法与行为,但关心百姓……居然有点敏锐和手段?是无意的还是确实敏锐?
‘众多新奇暴利的厂子全是皇二子所出……’
鸿仁帝惊了。
怎么看不出来他有这份能力或者有这种人才??
听到这里老皇帝稍微坐直了身体, 上了一点心, 精神提起来了。
去年打仗打得满目疮痍,国库空荡荡的能跑马了, 他有点眼红二儿子的饕餮吞金之能。
……也不算一无是处嘛, 这小子。
‘南方流通多地,赫赫有名的王记凭票有极大的可能背后就是瑞王,几州市价极其稳定。预想,这种法子或许可以用在京城和其他地方。’
鸿仁帝的思绪停滞了。
谁?
‘以及发现柳州种了三四种多达千斤的神粮……当地百姓安居乐业,人人传唱星君恩赐。”
鸿仁帝面无表情的坐在王座上, 还在思考。
什么?
别说上面的皇帝懵了。
整个朝堂都像是煮沸了的一锅水似的嗡嗡作响。大臣们难以置信的互相确认着出列禀告的几个官员,以及后续跟着出列佐证的那几个官员的证词。
每个人都在确认了一遍。
这参的是谁?
这说的是二皇子吧?
是那个从小到大平平无奇, 夹在大皇子和三皇子中间、导致大臣们没什么印象、也不受陛下喜爱、一成年就被丢出去、选定的藩地还是柳州那种鸟不拉屎的地方的“瑞王”吗??
柳州?
变成肥得流油的新繁华之地了?
怎么每一个字眼都听得懂, 组合在一起离谱成这样?
“去年, 不对,前年柳州不是遭灾了吗?还派了你们赈灾队伍过去。”一个和王传道关系不错的官员抓住友人问,他有些怀疑自己的记忆了。
那会儿的柳州等于没了,连沐大学士这样的大人都为自己的儿子发愁, 逼急了眼的在朝堂上上奏徇私。柳州岭南一带和北边的苦寒之地一样都遭人嫌弃,属于让人看都不愿意看一眼,毫无价值的偏僻之地。
建船厂都不会选在那一带。
这是……一年多过去,柳州人称小江南了?
大臣们面面相觑, 哪怕弹劾的官员们说得再天花乱坠,参瑞王在外引起诸多‘民怨’等等罪名,大臣们也不大愿意相信这是真的。
“王沈你们两个去过南边,说说这是真的假的?”鸿仁帝耐着性子努力听了半天争吵,满脑袋浆糊。他打断了下面的话,叫出了王传道和沈书知这两位曾经的钦差大臣。
王传道与沈书知遥遥对视一眼。
哪怕事先没有一点打招呼,两人还是齐齐出列,拱手应着:
“陛下,臣当时去赈灾,所见都是重建的房屋,满地狼藉,实在看不出再多。”“陛下,郁林水患持续多年,本地盘根错节,并无大族无辜,瑞王行事臣也不敢违逆。”
努力撇,全撇清一下。
上面的鸿仁帝一时又没了声音,神色捉摸不定的在思虑什么。
一个不起眼的御吏沉默的左右环视着这个嘈杂的朝堂,突然有些悟了。
什么参新君的人一个接一个蹦出来……
这里面,绝对混了他们重生的人吧!——
作者有话说:这章短短的,因为是补榜单!呼,我累惨瘫了……
第155章
御吏越想越觉得自己猜的对。
虽然这次出来作证的官员不论大小他一个都不熟悉, 但听听那些话的内容……
最开始捅破事情的那个人,绝对是恶意的。
上一世新君的暴露远比现在的时间还晚,也没听到柳州有什么动向, 也就是说现在并不是新君打算暴露的最好时机,然而,这个不明底细的官员还是捅了出来。
那么该怎么弥补?
后面那些弹劾的内容听起来就像是明贬暗褒了。
这是对策。
御吏的心缓缓提了起来。
总归这些手段再怎么弥补, 也无法真正抵消被人捅破蛰伏状态的劣势, 只希望陛下不要因为二皇子的韬光养晦而恼怒忌惮吧……
让事态像上一世那么发展才好。
鸿仁帝远没有这群重生臣子想的那么深远——
他此时还处于恍惚的难以置信中。
真的假的?
这一堆东西说的都是他那个懦弱又没什么存在感的二子?
偏偏鸿仁帝连点了两个重臣的名字,都因为他们去的时机不对, 难以分辨真假。至于其他人, 这两年又对柳州那种偏远地方不太关注。
这些都是京官。
若是想确认,鸿仁帝必须得去问问那些外放的官员才知道细节,要么就是问柳州的知府。但一来一回太慢了,最近一个能让他尽快知道的渠道——
是年前派去训斥皇二子的那个御前太监。
“这件事,容后再议。”鸿仁帝摆了摆手, 压下心里那一丝难以相信的喜悦,沉住气先退了朝。
他会等着御前太监回来问个明白, 他也没耐性等那么久, 会让御林苑的宫人传信出去, 急报询问来两相验证。
退朝后的鸿仁帝哪里都没去,谁也没招来伴驾,而是自己背着手到了御花园,驱散了闲人, 美滋滋的来回踱步了几圈。
周围只有福满公公不作声的恭敬守着。
鸿仁帝还处于恍惚的矛盾心情中。
说这两年皇二子的处境他一点都不知道,是假的。
但他从没有上心过。
被分出去的藩王,又是他最漠视不想见到的一个皇子,在鸿仁帝的印象里已经等于丧失了争夺皇位的资格。遇到了灾情, 他派人救。只要不在外面惹得天怨人怒,他平时就放养着不去管。
鸿仁帝从来不觉得皇二子再多能受什么罪。
再怎么样,那也是皇子,是王爷……只要有点野心,有点手段,总能过得很好。若是连这点狠性都没有,就活该他自己过得不如何了。
所以鸿仁帝断断续续耳闻皇二子在外面牟利或是铸造自己的私币时,都过耳即散。藩王只要不沾染军权,做什么都好。
但现在……
现在……
大臣们闹闹哄哄的来弹劾二皇子,竟然不声不响闹到了这种程度?!
鸿仁帝心里有一丝不敢相信,又透着即将迸发的狂喜。
在忌惮年轻力壮的儿子之前,鸿仁帝为自己找不到一个稍微看得过去的皇子而烦心很久了。他好歹也算是英明神武,怎么皇子们一个个都烂泥扶不上墙?简直是丢尽了脸面的耻辱。现在似乎有了曙光?
……
鸿仁帝的这个年其实过得还算不错。
着实是矮个子里挑高个子,没法子了。在宫宴上,鸿仁帝只能借着过年的借口让长子替他向太后敬了一杯酒。
沉寂了大半年的皇长子便因此回归了众人的眼里。
陪同在太后身边显得乖巧而稳重的少年皇子笑容就显得僵硬了几分。
宫宴上的鸿仁帝威势满满的坐在上首望着自己的三个皇子。
皇长子惯会装腔作势,披着一张温润的皮手段更加老练。嫡皇子年幼却磨去了急躁,借了母后的势勉强守成。皇幼子刁滑聪颖,心思阴邪不走正路,但算是有手段,还有掰一掰的可能性。
歪瓜裂枣里面,也算是各有优势吧。
鸿仁帝面上带笑,心里嫌弃的挑拣了半天,总算是把自己哄过去了。
——瞧。
过年时为了三个糟心儿子还能有一分好心情,若是二子着实优秀,这岂不是他得了上天保佑?!
久旱逢甘霖啊!
这不是说鸿仁帝对自己的二子只剩期待了。他也有看不惯二子的地方。
先去调查那些都是真是假。
倘若走大运,全都属实的话……鸿仁帝最看不惯二子的地方就是,这孩子是他最不待见的人。
那张脸……
鸿仁帝没有再想下去,招呼赵福满回去了。
接下来,只等回信。
……
柳州。
齐承明在大朝会后几天收到了新的信,厚厚的几封分属不同的人。
他依次拆开看了。
不管是谁,信里或多或少的都提到了那场弹劾,请他多加注意。陆知府却一反常态的没有来,连他身边的管事都没有过来解释一声,反常的过分了。
齐承明略一思索,就暂时不管他了。
“真的在针对我啊。”齐承明虽然是这么预料的,但当事情真的发生以后,他还是震惊的感叹一句。
沈书知在信里说,最初提出弹劾的官员不知底细,平时做事低调,目前来看似乎是个不参与夺嫡站队的死心眼御吏。但他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这就奇怪了。”齐承明喃喃着,他抬起头,“小德子,把边大夫再请过来一趟。”
“是!”小德子拔腿就跑。
齐承明心里有些疑问,只有亲身进过宫为他的计划奔走过的边大夫能和他讨论几句。
路上偶遇了小德子的宋故听了他要去找的人,神色一时间还有些郁闷:‘——殿下的身体不知道怎么样了?’
若是有可能,宋故其实更想不顾体面的让边神医直接住在正院里,有事也好直接过去。
他却不知道齐承明最近总找边大夫为的不是中毒的事,而是各种密谋。
“嗯?”被叫来书房的边大夫神色惊疑不定,“殿下是觉得……此事是两拨人手做的?”
“嗯。因为小桃的口供出来了,她不知道背后的人是谁,只是单纯的听从自己干娘的话,想谋害我而已。”
齐承明平静的复述着这个听起来很荒谬的口供,
“她的干娘是宫里的一位女官,被她唤作姑姑。曾经……我年幼的时候,小桃身为二皇子所的人也被欺凌,是她干娘救了她。出宫的时候小桃被叮嘱了这个计划,打算在三五年后才开始实施毒倒我,这次便是得了信。”
齐承明说到这里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的名单筛选是在确认随行人选的时候考验的。
那时的小桃估计还是一个单纯的小宫女,效忠于他这个二皇子,所以不见异常。但偏偏就是在出宫时,小桃改变了立场。齐承明从出宫时就没有再仔细看过自己的名单了——
人名密密麻麻,他那时也不熟悉每一个人,突然漏了一个并不会被他发觉。
齐承明几乎能想到那个女官编造了怎么样的话。例如他曾怎么有仇于女官,女官想要复仇却不得法云云。
小桃是个单纯又愿意报恩的性子,连这种一旦被发觉就要死罪的事情都敢为了女官去做。
到这里是问不出来什么了。
就是不知道那个女官背后的人到底是哪个……
所以齐承明前后思量了一会儿,才觉得这可能是两拨人手做的:
因为,他现在被迫暴露势力,和他突然中毒倒下带来的结果利益,其实细想起来是相悖的。
那么这两件事里,哪个才是七皇子所为呢?另一个动手的又是谁?
齐承明心里百思不得其解,又觉得……他们越是这样计划相冲,他越能从中找到破绽了。
“边大夫怎么看?”齐承明说完了这些,请教着老神医的意见。
第156章
“殿下, 老夫不懂别的,当务之急是……怎么让陛下相信这不是你为了自保所为。”
边大夫提醒着。
“你是说,中毒事件?”齐承明一怔, 思索了起来。
他不笨,在穿越前看的夺嫡小说电视剧也不少了。若是单纯的中毒,还能想方设法揪住把柄斗上一斗, 什么苦肉计什么钓鱼执法。单纯的出风头也行。
但若是这两者前后时间离得太近, 被捅破的时机和顺序也很微妙的话……
在京里的鸿仁帝派人来询问他的近况。
会不会以为……他是在外势大,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 所以做贼心虚?拒而进京?找借口消极面对京中问询, 试图遮掩一类的?
眨眼间,齐承明就阴谋论出了一堆想法。
在没有站稳脚跟之前,他还不能和鸿仁帝硬碰硬。鸿仁帝心中的他是什么形象……这点至关重要。
尤其是他很有自知之明。原身二皇子一直是鸿仁帝最看不惯的儿子。
天生大劣势。
“那就只能相信陛下派来的人了。”齐承明思索着,意味深长的说。
他是实打实的被人暗害了,还是两拨人手轮番上阵。
比起自己巴巴的想办法自证, 还是原来的三板斧再抡一遍来的香。鸿仁帝更会相信他自己调查出来的东西,不是吗?
唯一要注意的是, 这次的来人不是什么不上心的蠢货。
那样麻烦才大了。
齐承明在心里盘算开了备用计划, 边大夫在神色复杂的望着他。
年老的神医注意到了瑞王爷刚才的称呼。
……不是“ 父皇”, 而是“陛下”吗?
联想到二皇子以前在宫里过的很不好的传闻,还有被他调养了几年的病弱身体,边大夫更明白了什么。
“老夫明白了。”他平稳的开口,没有再说别的, 和瑞王讨论起了后续的计划……
……
从京里派去申饬瑞王的御前太监,是一个叫戴喜雨的大公公。
这件事没什么周旋的余地。
从一开始,戴喜雨听到的时候心里就咯噔了一下,哭丧着脸隐隐有所预感了。
去给一地藩王下旨申斥, 哪怕是再不受待见的皇子,那也是龙子龙孙,一位王爷,有爵位和封地的。
所以小太监们都排除了。
但大太监中谁乐意千里迢迢敢这种出力不讨好的事?要是瑞王受宠,或是这趟是去送奖赏的,说不定还有谁犹豫几分……
但这趟又是明晃晃的训斥,就变成了彻头彻尾的苦差事。
御前的三个大太监中,福满公公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人,离不开身。另一个也是有头有脸的大太监,在陛下面前挂的上号。
只剩下他这个高不上低不下的,平时在小子们面前风光了,但轮到这种差事的时候……心里只能把苦水往下咽。
戴喜雨还能如何,再不情愿也得走上一趟。
几个月的风餐露宿下,折腾的他更加叫苦不堪。连年都没过,倒苦水都能倒一箩筐。
结果……过完年,情势急转直下。
驿站传来了京里的急信,命他严加审查瑞王一事。
实不相瞒,那封密信戴喜雨难以置信的读了三四遍。
他当即如丧考妣的意识到……
自己的死期快来了。
“倒霉……我怎么这么倒霉啊。”戴喜雨坐着车进入柳州边境的时候,几乎想哭出来。
原本只是一趟苦差事,现在稍有不慎,他的小命就要玩完了!
瑞王如果只是像以前那样,是个没人在意又不受宠的皇子,压根没什么好顾虑的。
但……
瑞王背地里听起来这么不简单,陛下还让他如实的查?!
戴喜雨觉得自己要么是以后哪天因为这件事交待了,要么就是这次去柳州不明不白的就交待了。
柳州在他眼里已经犹如龙潭虎穴。
为了自保,戴喜雨下定了决心,能不多打探消息就不多打探消息,务必装聋作哑,能说多少全靠装傻。
尽量夹缝生存吧。
……这样想着的戴喜雨终于在磨蹭后抵达了柳州,被顺利迎进了瑞王府。
在摆开的全套香案前有模有样的宣读了陛下的申斥。
“……儿臣领旨。”齐承明领着王府上下众人,跪在院子里毕恭毕敬的听完了全程,起身接旨。
这就是皇权。
当儿子的,不仅得被这么当众骂上一顿,还得一丝怨言都不能有的接旨,唾面自干。
不过齐承明明白这都是表面流程。
与他囚禁了朝廷命官的惊天操作一比,这惩罚简直不痛不痒,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齐承明以往知道自己心里还有着现代人的观念,但在这种事上,他已经恍然意识到,自己在逐渐融入这个时代了。
对皇权下跪屈服,他从来没有觉得不忿屈辱过。因为他很清晰的知道自己想要的、在做的是什么事。
“……这位公公,还有各位大人,都请来堂上喝杯茶解解乏。”
宋故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招待着那位大太监和其他护送的侍卫,一举一动都客气备至,实则有点皮笑肉不笑。
……也许是记忆中初见时的新君身姿过于光风霁月,印象深刻。
宋故是最难接受这一世新君落魄、在皇权间辗转倾轧之模样的人。
所以,他当年在皇宫里时,都敢于手段激进的替二皇子疯狂报复皇子宫妃,在此刻……他大概也是正院里对这一幕最介怀的人。
“不了,时间紧迫,总管直接带咱家去瞧瞧那些关押定罪的人吧。”戴喜雨心中戒备,脸上反而也堆起虚伪可亲的笑容。
他总觉得这个王府总管看他的眼神不太友善。
——不友善才是对的。
戴喜雨也有自知之明,不想留下来讨嫌。关键是,他多留一刻就有可能多看到一分私密。还不如快快干完活马上离开。
“咳咳……”
齐承明脸色白了白,刚才听训时强忍了半天的状态终于有些支撑不住了。
“殿下还好吗?”小德子忧心忡忡的悄声问,小成子更敦实,扎扎实实的卖力搀扶着自家殿下。
“……不打紧,把门窗都打开,散散味。”
齐承明还有些不放心的压低嗓音吩咐,听起来喉咙沙哑的像是快要咳血了。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人也远远地站在殿前。
戴喜雨从刚才就注意到这位瑞王看着脸色不对劲,脸上涂脂抹粉的稍作了修饰,装的仿佛很正常。
他们做御前太监的,别的都可以不行,但审时夺度,看人脸色必须绝佳,不然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瑞王这样子……不像是生病,嘴唇颜色不大对啊。
戴喜雨心中越发下沉,所以他刚才宣读完旨意后,聋子瞎子似的眼观鼻鼻观心,只是一味与宋总管寒暄客套,脚底抹油的快快就走了。
自然是装作了什么都没发现,也没打探的好奇心。
但跟着他来的那一队侍卫——是禁卫军中的好手,行武之人耳聪目明,落在队尾的有一两个年轻侍卫,不做声的转过头。
……正好把瑞王最后有些摇晃的状态和吩咐收尽眼底。
这一队京城来客浩浩荡荡的随着宋故离开了。
“把香案收起来。”甘棠吩咐着小宫女们整理其他的,她自己亲自捧了那道圣旨,恭敬地问,“殿下,这个放哪里?”
“库房。”齐承明没好气的说,“好好供着,别损坏了就成。”
和那堆他带出来的御赐之物一起吃灰去吧!
正院里没外人之后,他就不装病弱了,放开小成子,把支撑的重量挪回来,慢腾腾的进了屋。
小德子和小成子紧跟着一并进去,关上了门,齐承明才迫不及待的问贴身太监们观察的情况:“——怎么样?”
小德子臭着脸说的很不客气:“那个戴公公不成,只有几个侍卫好像留心了。”
太明哲保身了。
别说他没发现太多异常,就他发现的那点东西,看样子都不打算上报,主打的就是一个含糊其辞两不得罪,和稀泥糊弄过去差事最好。
“……果然。”齐承明眉头已经皱了起来,轻嘲的笑了一声。
可惜了,这位大公公不知道,他这种做法这一次,只会两边都得罪了。
“去给他悄悄提个醒。”齐承明敲了敲桌面,他也不动怒,但他需要这位御前太监懂得怎么做事,为此他愿意再给人一个机会。
“不需要多说,让他知道侍卫的事,还有知府大人那边的反常就够了。”
齐承明准备再观望观望这位公公的做法。
“殿下……”小德子想问什么,又把话吞了回去,带着不解应下了。
“这是位御前的大太监。”齐承明看小德子那副迷糊样,耐心的告诉他。
即便小德子没有小宋总管灵透世故,齐承明也愿意仔细给他分析,培养自己这个贴身大太监慢慢成长。
“小德子,我们能够到的人手太少了,尤其是宫中的人物。”齐承明知道这个大公公估计没什么体面,就是个倒霉蛋。
但混的再差,对方也是一个御前大太监,他没什么好挑拣的余地。
这回能不能顺利把他的中毒情况传递回去,能不能进一步和戴公公拉拢着搭上线,都是齐承明关注的地方。
有备无患嘛。
但——
如果这个戴公公不开窍或者实在胆小,不,那已经称得上愚蠢了。
齐承明也不怕。
那些侍卫们也都不是只会喘气的木头,谁知道里面是不是混了鸿仁帝的人?
就算还没有。陆知府那边一反常态的没有来,连个报信都没有,就证明陆知府那边也在被京中关注着。
所以……哪怕戴公公不识相,最后结果婉转崎岖了很多,齐承明也有办法把信息传递回京里。
“去吧,大家再忍一段时间。”齐承明叮嘱着他俩,又鼓励着,“等事情过去了,我带你们去吃好吃的。”
嘴上这么说的时候,齐承明的眼神落在自己的系统面板上,赫然已经刷新出了新任务。
甘棠又得鬼鬼祟祟眉头熬药再欲盖弥彰的散味道了。
——大家再演一段时间,争取把这群京中来人忽悠瘸了!
“是!”
小德子和小成子精神一振,齐心协力的应着——
作者有话说:我又又又一次病好回来更新了!
改成希望一月补更能补完吧……
这个难熬的冬天不谈也罢,总之接下来祈祷我吃好睡好锻炼好,再也不要受冻到或者中招了qwq让大家久等了
第157章
“咳……”
戴喜雨匆匆忙忙从东跨院里出来, 咳嗽了两声,脸色很是不适。
“戴公公,如何啊?”宋故皮笑肉不笑的继续亲切问着, “后续这些人转交给你们关押,或是怎么做都行,我们王府都配合。”
“不了, 咳, 还要再劳烦宋总管一段时间,等我们走了再押送回去。”戴喜雨勉强寒暄着, 连同一起的宫中侍卫们也都默然听着, 各个悄悄互相对着眼神。
当初新郁林巡抚犯事的时候,就被陛下下令召回去,正好御前太监带着侍卫们来柳州,正好回去的时候捎上罪官。
所以戴喜雨还惦记着这件事要做。
谁料到这位罪官……包括他的爪牙,在柳州还被关押在王府里呢?明明陛下那边都传来风声要训斥了。戴喜雨还以为至少也得转移去县衙牢里做做样子。
刚才亲眼查看过后, 戴喜雨也为这群人的落魄惨状而咋舌。怎么说呢,看起来体体面面的, 一个个没受什么虐待, 但太监们还不清楚那些暗中折磨人的门道吗?
总共几个人, 居然是分开关押的,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也不知道独自关多久了。
见到他们来了,欣喜若狂,涕泪交加, 俨然受了大委屈的模样,脆弱的一点不像个之前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大贪官。
嘶……把人变成这样。
说出去也是好端端把人关着待审而已。这位二皇子的心眼,是真的不大啊!
戴喜雨出来后的态度就莫名恭敬了许多。
“来,诸位远道而来, 瑞王府没什么好招待的,置办了一桌席面给大家接风洗尘。请——”宋故微笑的邀请着,这一次戴喜雨没有拒绝了,有点卑微的连忙应下。
一顿酒足饭饱。
就算戴喜雨之前再有些战战兢兢,在醉醺醺的状态下也放松了很多。席上氛围热闹起来,宋故叫来了县衙一众人陪坐,其中少不了秦留颂这个会钻营的,把场面烘托得热热闹闹的。
“县丞大人,近来怎么憔悴了许多啊?”场面热了以后,宋故也不需要陪着了,正好放任京中来人偷偷摸摸的四处打探消息。宋故干脆转过头,和坐在附近的柳州县丞交谈起来。
“唉。”县丞眼下挂着浓重的黑眼圈,脸色发青,萎靡不振,像是连着办了好多天的公务了,透着一股淡淡的死气。
听到宋故这么问了,县丞也只是不堪回首的叹着气:“秦师爷他……他最近有些兴奋。”
这真是委婉的说法。
这个年关前后,秦师爷不知道发什么疯,开始核算柳州近三年来的所有变化,撰写报告,留下未来半年的新发展细则,因为忙得过于方方面面了,连带整个县衙的人都被动的跟着忙了。
有个机灵的人见他的忙碌程度有些不妙,上前问了一嘴。这一问更是晴天霹雳,秦师爷打算把未来五年的规划都做好啊!!
县丞真是生不如死,偏偏对方发足了辛苦费,他们县衙一直又是听秦师爷说了算的,也只能抱怨两句,舍命陪君子了。
“再辛苦,也要注意身体啊。”宋故关怀道,特地捡这些话不停和熟人交谈着。假装没见到侍卫们出去醒酒,找人不着痕问起了话。
戴喜雨是越打听越冒冷汗。
什么……
一路走过来也有五六个大州了吧,用的都是一种叫“王记凭票”的东西,据说是南方最流通的钱,他们这群外地来的人想兑凭票都受限,搬出宫里背景也没特权用,差点让戴喜雨受一肚子气,记了一笔只等着回去报告呢。
这种东西……是瑞王的产业?
只这一点,戴喜雨就突然明白陛下为什么让他暗中细查了。
‘要命哟!!’
等再回了下榻的地方——宋总管在王府里给他们腾了两个小院住,戴喜雨和其他负责打听的侍卫们一对情报,更懵了。
‘红薯,玉米,土豆’,各个亩产千斤……
嘶,真的假的?
京里很流行的琉璃器,也是柳州烧制的,真的假的??
和这几条要命的一比,其他都是细枝末节了。
怪不得那位倒霉的巡抚大人捞偏门到了柳州呢,这已经不能叫大肥肉了,是人就看着眼红啊。这……所以话说回来,这是一个普通的王爷能不声不响拥有的功绩吗?
陛下当然得着急啊!
戴喜雨再想到席上有人无意间透露出的消息——本地的知府近来与京中似乎通信密切,似乎柳州近来的生人有些多。
他联想到了陛下做事的风格,有些胆寒。
不对,陛下虽说要听他回去汇报,但说不定暗中也让人来调查了。这样一明一暗两手准备才是陛下的打算。他要是不尽量照实说……会被认为背主的!
想到这里,戴喜雨原本的避让心态消散了,只剩急迫。
他身体前倾,坐在烛火前紧盯着侍卫们问道:“再把你们刚才看到的说说,瑞王……是不是哪里看着不对劲?”
“的确如此。”两个侍卫面面相觑后据实禀告了,“我等方才瞧见瑞王爷……”
“属下闻得出来,那是药味,虽然分辨不出具体是什么。”另一个人也说,他自小体弱多病,十岁上下才渐渐长成了,很擅长分辨熟悉的药味。
“这是暗中病了?不想被我们发现?”戴喜雨狐疑的猜测着。
他本能的想收集更多瑞王的弱点或把柄。
“咱们住下这段时间,都好好提着气,用这双眼去观察。”戴喜雨继续压低嗓音,有条不紊的吩咐着侍卫们,哪个人该去打听什么都做了细分,“好了,都去吧。”
这些瑞王想瞒着他们、瞒着陛下的细节,戴喜雨反而想要打探出来,回去具体该怎么做都看陛下的了。
“明白了。”侍卫们明面上还是要听从这位御前太监的话的,各自回去歇息不提。
只是其中有一个侍卫,躺在榻上暗暗把今天观察到的一切都在心里回想了一遍,按照上折子的措辞默背完才入睡。
另一个房间里的一个侍卫却辗转反侧,最后点亮了烛火,偷偷摸摸写了封书信,面带忧色,咬牙切齿。
‘不是说好知府也是我们的人吗?这是叛变了吗?’‘瑞王殿下身体状况不佳,我会想法子查看药渣……’
这一晚上,小小的东跨院里众人心思各异。
接下来的三四天里,侍卫们手段齐出。
因着有京城来人,齐承明把民兵队藏的严严实实的,派去岭南历练了。刚好能把禁卫军们散去城里填补治安空缺,这样一来,瑞王府里的防守就肉眼可见的薄弱了许多。
剩下的就不关齐承明的事了。
护院们也都是战场上退下来的老兵,这已经是他放水后的结果了。要是京城来的这群侍卫们连他们也瞒不过去,那就没办法了。
为此,齐承明还专门叫来毛大统领,让他去叮嘱柳州城中的百姓探子们,遇见有人去药铺医馆问东问西的,去四处田地厂子窥探的,暂时别报上来,只悄悄记下盯梢就行了。
这也是方便他们行事,不然齐承明怕侍卫们稍有异动就被扭送县衙了。
那戏还怎么演。
齐承明这几天也不是什么事都不干、纯陪着大太监演戏。翻过年柳州就又该操心准备春耕的事了。
去年柳州人口翻倍,愿意开荒或者往岭南方向搬迁种田的人满把抓的都是,今年粗略一算,怎么着也能达成万亩良田的美景了。这么一来,不止是柳州可以自给自足,若是没有太大的天灾人祸,连隔壁几州出了事也能救济一番。
在凭票流通范围的几州内,百姓们应该可以畅想一下不饿死人的美景了。
——虽说“良田”很有水分,刚开荒的地前几年好不到哪里去,但谁让种的是高产作物呢?马马虎虎也算吧。只要能让百姓们勉强活着,都不提不饿肚子,已经算是大功德了。
另外一边,沈书知那边的京城来信里有关于秦先生定亲一事的详情。
陛下今年居然宣布停了选秀。
这对齐承明和那些家中有适龄女儿的人来说都是好消息。
秦留颂的原岳父家便不急着选女婿,沈书知的夫人去曲线打探一番后,也探到口风——似乎是那位定过亲的姑娘不乐意,折腾了一番。
“秦先生,你看。”齐承明便把秦留颂找过来,给他分说这个好消息,“暂且可以不急了。”
“呼……这便好,这便好。”秦留颂心中像是落下一块大石头,喃喃着露出了一抹喜色。
他现在再凑过去说什么,许诺什么,全是空的。
等他好好温习去参加科考——或者在那之前先随新君回京了,再顺势有了联络,才能想办法再续前缘。
不然秦留颂再急都没用。
“我怎么听说秦先生最近在衙门勤勉得很?”齐承明挑起眉毛看他。
秦留颂被说破了这件事,脸上难免有些气虚:“殿下,这是有备无患。不过在下会注意的……”
“要注意身体啊。柳州的事你来操持是一番心意,但自己的前路更该上心。”齐承明忍不住替秦留颂着急,老气横秋的提点了他两句。
秦先生糊涂啊!
这种节骨眼上了,秦先生不放下大半事务专心温书,怎么更忙着放手柳州以后的安排了?那些的确也重要,但是,也不是非秦留颂安排了不可。
不要太过注重公务忘了私事啊啊!
“是,是。”秦留颂连连认错,很享受这种被新君记挂着唠叨的感觉。
绝口不提他原先就是饱学之士,需要刻苦钻研,但也不必像一个完全没学过的考生那般费力气。
……
齐承明这么忙碌了五六天后,再把注意力投向府里,总算在放水的不能再放水下等到了戴公公一行人查到真相。
“这是终于知道我中毒了?”齐承明眼神一亮,觉得柳暗花明了。
他这段时间忙归忙,时不时都得装病弱,又是扶额晕眩又是呕吐夜梦的,还要化妆和鬼鬼祟祟假装喝药。整个正院都陪着他演戏,忙得团团转。
刚开始齐承明还挺新鲜,但真忙得飞起后,他就只嫌弃影响效率了……这是总算发现了啊!
“……他们还辨认出了殿下中的毒是什么种类。”边大夫神色有些微妙诡异。
在这一点的熟悉上,他一个正经大夫不得不承认自己输给了宫中的御前大太监。
还是人家更熟啊!
第158章
“然后他们是什么反应?”齐承明很感兴趣的问着, 身体微微前倾。
按照他的预计,戴公公一行人估计会立刻启程,匆忙带着真相回京禀报鸿仁帝。
这次出声的人是毛大统领, 他带领的禁卫军这段时间天天不着王府,在街上巡逻,也注意到了许多细节。他意外说着:“戴公公他们没有采买长途出行的路上物资, 不像啊。”
“是吧?”毛大统领向小宋总管求证着。
“王府里也没有听他们这样要求过。”宋故点头作证。
“他们是想再待一段时间下去?”齐承明眉头缓缓皱起, 想不通为什么。
“唔,昨天他们出门了一趟, 去的是正大街。”毛大统领目光一凝, 想起了一件小事,“……传递官信的驿站可就在正大街上。”
如果说戴公公一行人不打算直接回去,只是写一封密信回京禀报的话,这代表还有更重要的事吸引他们留下。结合他们刚知道瑞王被人下毒的事件……
齐承明隐约明白了什么。
他承认,自己有时候的揣测还不如一个太监。如果他是戴公公, 假如他得知了瑞王中毒一事,千里迢迢回京复命了, 会怎么样?
鸿仁帝也许会焦急暴怒, 也许会喜闻乐见, 但不管怎样,都会有应对。
若是陛下焦急,那不打探到瑞王被谁下毒能行吗?不想办法帮瑞王解毒能成吗?偏偏戴公公回来了,想再派人去, 或者想发一封急信过去让人再查,总归会耽搁更多时间。
到时候戴公公只会成为鸿仁帝面前看不顺眼的出气筒。
若是陛下对瑞王是忌惮的心理,那也不影响他想查瑞王中毒一事。这种悄无声息谋害皇亲国戚的手段,是皇帝就会在意害怕。同理, 戴公公不在也很要命……
想到这里,齐承明泄气似的放松了肩背,平静了下来:“还要再熬一段时间啊。”
不过这也算是在计划之中,勉强忍受一下吧。
如果鸿仁帝后续有了反应,替他去查那暗中的两拨人手是谁,他才要高兴。
在等待的这段时间里,他就专心处理新出现的基建任务吧。
——三四月份的南方潮湿多雨,容易出现水患等自然灾害。
往年是自顾不暇,没有喘气的空闲时间,但今年终于富足了不少,又不必估计瞒着京城那边了。齐承明就准备趁这个特殊时机好好休整一下他控制下的几州地区的水利工程。
可惜人到用时方恨少。
齐承明特地搜罗人才,留意了许久,也没找到太多擅长治水的人。
……这种时候就会很想念沈书知了。
只有本地几州的众多学子和乡绅积极响应,再有就是何大家竟然意外的懂得几分,被拉来当壮丁了。
齐承明也没办法,赶鸭子上架的让何大家带着他们现教现做了,召集了一批人,又把他以前获得的一份“竹筋”图纸拿出来细细给众人讲解一遍:
“这个配合水泥使用……可以修筑相对更坚固的堤坝,看懂了吗?图纸都给你们画好了,到时候你们要去各地州县游说,教会他们。”
“水泥的几种新配方,真的要交出去吗?这不是水泥厂去年才新研究出的……”有识货的人面露惊诧。
毫不夸张的说,这几份配方价值千金,配合上所谓的竹筋方子,已经是征战利器了。
这是能决定国本的东西……以往都在瑞王爷手上流传,现在放出去真的不要紧吗?
“到时候了。”齐承明也不多解释。
他手中动摇国本的东西太多了,也不差这一个。他不能小气巴拉的把好东西全攥到手里,确保自己能上位了再放出来。
该用就是得用的。
况且齐承明知道自己有多大能耐,他只是把这些方子用到自己实际统治的几州下面而已。等以后鸿仁帝关注到这些了,他总得献上去。
所以早放晚放都是放。
何三帖倒是听得满脸欣慰,看向瑞王的眼神崇拜而尊敬:“……”
心胸宽大,眼界远辽,望之极似人君!
他越发觉得留在柳州是正确抉择了。
“去吧,知州大人那边会发放新令,督促各地学习方子,整治水利。咱们赶在三四月前把堤岸加固一遍,也好安心。”齐承明鼓励着学子们。
他也是上次了解郁林州的时候才知道,水利平时完全是一笔烂账。
虽说各地每年都有正常维护和巡逻,但也只是表面光鲜,真正能不能防治靠的全是当地当时的官员。官员们也不是每一个都擅长治水,都有这方面的能力,修缮更是一塌糊涂,水平参差不齐。
这么想想,还不如他统一培训一批人,去各地指导修建工事呢。
有了作弊一样的竹筋混凝土,古代的水患少说也能去之七八,能活好多百姓。
“……是!”何三帖震声随着学子们说着,情绪激荡,恨不能为君效死。
他雄心壮志的出发了。
……
那边柳州在短暂的平静下开启了新一轮如火如荼的基建,就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最后宁静。
京城里,心急如火的鸿仁帝终于等来了回信。
他迫不及待的拆开一看,先是喜不自胜的哈哈大笑两声,声音洪亮,然后又捂住脸萧瑟悲凉的骂了一句:“……怎么就是这个孽子!可悲可叹!”
一瞬间,老皇帝又哭又笑的复杂模样把福满公公都看迷糊了。
赵福满也不像平时一样笑意盈盈,看得兴致勃勃了。他有些困惑的不作声观察着。
鸿仁帝发泄了一下情绪,脸色渐渐变得果断,带上了杀气:“赵福满,研墨——”
他要亲自写密旨下去了。
是他自己安排的磨刀石,可以。但如果有两拨人在他不知情的时候暗中想要谋害二子……
不行——
作者有话说:今天人写麻了,只能先挤出少少的一章——
第159章
鸿仁帝不仅写了一封密信, 他思来想去,还是派了自己信任的暗使和一位擅毒的老御医随后跟上。
戴喜雨那个老东西最会偷奸耍滑,得有个老成稳重的人暗中压阵才行。
“赵福满, 你也去查。”关于宫里的那些异动,鸿仁帝淡淡吩咐着,“暗地里来, 不用顾忌谁。查到先回了我。”
暗地里查是为了不打草惊蛇。
不顾忌谁, 是他心里发了狠,若是牵涉到皇位交接会不会动荡的问题……满宫爱妃爱子谁他也看不顺眼。他们齐家的天下必须好端端的传下去, 他的名声也必须完美无瑕!!
所以到时候的真相他会先按下来观察。
若是二子真的适合, 哪怕背地里是他的发妻下的手,鸿仁帝都能狠心处置一番。若是不行……
鸿仁帝心中冷漠的衡量着,他已经盘算好了。
等到皇二子的毒解了,就命他回京,赶紧试试次子的深浅。若是还行, 就赶紧抓紧培养几年,趁着沐师傅还没有彻底告老……
毕竟鸿仁帝的年纪也不小了, 碍于父皇和皇祖父都寿数不长, 他现在最大的心病就是这个。
从小到大, 他就没对这个自己不喜的孩子上心过。
谁知道对方给了他这么大一个惊喜。
鸿仁帝心里现在全是急不可耐,有种能匠期待雕琢顽石的技痒感。虽说二子办到的事情都很让他耳目一新,但是不是一个合格的太子,适不适合把这个国家交过去, 鸿仁帝非要用自己的眼睛看个明白才行。
“去吧。”他按捺着期待的沉声说,挥退了众人。
这一天,鸿仁帝谁也没带,自己去了私库, 对着一幅画痴痴的望了一会儿:“……”
似是在怀念着什么。
……
半旬后。
戴喜雨接到了宫里急发的密信,心中倒是大定了。
不是安定,是心终于死了。
……陛下果然想让他查清瑞王中毒的真相!
原本戴喜雨只查到这与宫中有干系时,就急急忙忙的住手了。用屁股想他都能猜到,自己擅自卷入什么夺嫡什么皇子争端,那更是要命中的要命。本来就不多的生路更是死路一条。
试想,他已经要得罪有实力的瑞王了,再去顺着可能得罪其他皇子,陛下百年之后……他还年轻,难道日子就不过了?
现在有了陛下首肯,他是不得不查了……
戴喜雨就板着这样一张死人脸,不得不趁着一个夜晚,翻墙到了关押小桃的牢房前。
多亏了他们都住在东跨院,不然想接近的难度还要高上很多。
“太好了,幸好咱们前段时间要等陛下口令……听说王爷刚中毒那会儿,这里防守特别森严。”有一个护卫庆幸的低声说着。
结果拖到现在,东跨院这边的防守越来越松,他们都不需要多做什么,悄悄绕开门口那两个打盹的禁卫军就行了。
“快走,时间紧迫,你——去审问她。”戴喜雨指了一点据说对审问有点心得的某个侍卫。
要撬开那个叫小桃的宫女的嘴,问明白宫里指使她的那人究竟是什么模样,这样才能顺藤摸瓜。
另外一个侍卫却忧心忡忡的,他的同伴感觉奇怪,捅了他一下:“……你怎么了?”
“我在想瑞王的毒。”那个侍卫慢慢落在最后面,说的话不敢让前面的戴公公听见,装作自己只是太好奇的模样,“陛下只让咱们查真相,可王爷中的毒该怎么办?”
那侍卫也是没多想,完全把这趟出外差当成任务,公事公办的说:“别操心了,陛下肯定有办法,瑞王好歹也是皇子皇孙……莫名其妙中了毒,谁还能不管他?”
侍卫被噎住了。
道理是这个道理。
但这不意味着能救到啊,这么不上心的态度……万一什么时候出事、或者因为中毒更毁损了身子骨该怎么办?
侍卫心急如焚。
但他知道没法再讨论下去了,也只能把忧色隐藏了起来,耸耸肩跟着笑道:“是我蠢了。”
同天晚上,齐承明在正院里听着游子的汇报:“……是最擅长演戏的两个弟兄守的门,绝对不会露出马脚。”
“说话不要太绝对了。”齐承明条件反射的反驳,敏感的神经被触动到了。
做人做事千万不要插旗子啊!
“……?”游子面露疑惑,但他细想是这个道理,半跪在地上反省的懊恼着,“是,是属下太不谨慎。”
平时游子与殿下接触的就不如毛大统领多,这会儿只当殿下原来这么严谨,他惯常是个散漫的嬉皮笑脸性子——除了去探查的时候。现在也不由得紧了紧自己的皮。
小德子和小成子莫名其妙对视一眼。
只当是殿下中毒心情烦闷导致的反常。
虽说这毒似乎在可控之中,但谁生了病不难受呢?
小成子用眼神示意小德子:‘怎么办?请殿下出去走走?’
小德子回以为难的眼神:‘中毒深重的人怎么外出?作了这么久的戏别白费了。’
但殿下说不得这就是憋得。
两个贴身太监眼神交流着,试图商量出个办法。
明明年关过去不久,柳州学院放了假,胡鸿等学子都有时间聚在一起玩乐了,偏偏他们殿下没法出去。
事到如今……
只有一个人选了。
第二天上午,德公公稍作暗示,白宣就匆匆上王府来探病了。
北方会说“老婆孩子热炕头”,这里虽然是南方,白宣这个黏黏糊糊的性子却格外适合腻在家里什么都不做,好生享受了一段时间。当然,他没有蠢到与王府断了交情。
只是与以前天天不落的到王爷身边报道不同,在妻子怀孕生子期间,他的重心不可避免的偏转向了家庭而已。
现在被人从温柔乡里戳穿,说王爷不慎中毒,正在府里遮掩,烦闷得很。
白宣猛然一惊,自然忙不迭的上门。
本身他就对王爷是攀附状态,平安生产那日王爷又帮了大忙,感激还来不及。
“白老爷。”接待的刘管事也熟门熟路了,客气的和他打着招呼,视线落在白宣手上提着的食盒,有些讶然,“这是……?”
“听说王爷近来胃口不好,我带了点不值钱的小菜——这是嫩柳叶子拌豆腐,这是鲜蒸黄花鱼,都是野趣。”白宣说着。
开春吃的都是不值钱的菜,因着这一时节的野菜最为鲜美。
白宣不能明着说自己知道王爷被中毒困扰吃不下饭,只能委婉的装成这样了。
河鲜也不该随便让病人吃,这正证明了他不知情。
刘管事的视线扫过那道菜,请他到花厅稍后,脸上笑容也不带减的,一王府的人都互相心照不宣。
齐承明收到消息过来,一路上哭笑不得的:“你说什么……白宣过来还带了两道菜?”
难道白宣真以为他演戏吃不饱?
齐承明为了演中毒,确实每一顿都饭量大减,但他的系统空间里本来就存着一些在外地游历得到的零零散散的奖励啊。什么干吃的方便面,老朋友可乐,奶油面包,芋泥蛋挞,还有分量恐怖的肯x基全家桶。
这些都是散味不大的垃圾食品,齐承明特地没有选泡面、火锅一类的储备粮。
……然后就吃了个爽。
关键是这还是吃独食,爽上加爽。
小德子和小成子只以为每次都有人在暗中送餐,所以他们会默契的避开,只在殿下的饭菜送来时装模作样的劝上一会儿:
“今天进的还是太少了……殿下,多吃些吧。”“这些不行啊,菜都没怎么动……”
白宣还是带着他的菜到了花厅。
齐承明真以为白宣是来探病的,他都跃跃欲试的准备尝尝那道柳叶子拌豆腐了,一定又鲜又嫩。白宣却献宝似的反手掏出来一个新奇物件:
“殿下看——这是江南那边正流行的,我买来给殿下解闷。”
这才是他今天带来的大杀器。
齐承明定睛一看,竟然是一本……审美和设计都十分超前的雕版连环画。
栩栩如生的小人书精美无比,但这,这东西是什么时候诞生的来着?古代就有了吗?
齐承明吃惊又惊喜。
他在穿越前,小的时候还淘到过那种破旧的连环画,各个漂亮极了,剧情也看得人如痴如醉。后来随着长大,时代的发展,那东西早就淡出了他的记忆。
“这是最新一版——贫家子当上状元,勇斗家乡恶盐商的故事。”白宣显然自己已经看过了,说起来头头是道,津津有味。
齐承明承认这份礼实实在在送进了他的心坎里,他很感兴趣。
他翻开一看,内容竟然有些眼熟……
“这是江南的人所作?”齐承明看着背景介绍,那些盐商,还有一些风土人情,都透着很浓重的地域色彩。
“是,最开始这是一本佚名书,后来雕版连环画不知道怎么的大卖了起来,大家都喜欢这种故事画……”白宣敏锐的商人嗅觉又开始发作了,“可惜不知道背后的人名姓,倒是有些能耐,怎么都打听不出来……”
“你们最好别参与。”齐承明越往后翻越觉得眼熟,他告诫着又说,“这是不是从扬州传出名声的?”
“王爷,你猜的太准了!”白宣有些难以置信的扬起眉毛,讶然着夸他。
齐承明没说话。
贫家子,状元,斗盐商,江南。加上这故事里隐晦的一些描写……
旁人可能不知道。
但看过原著剧情的他一下子就联想到了扬州巡盐御吏,谢中运啊。
那也是在原书中有一部分支线情节的优秀臣子。
是他偷偷跑出藩地本来准备招揽的对象,中途却不得不因为三皇子还是七皇子这些混蛋兄弟的骚扰而打道回府……
一想起来这个无功而返的事情,齐承明就眼馋那位他想收服的谢大人。
所以现在这些雕版画是什么情况?
齐承明沉思了一会儿,想叫商队的人来一趟,去查查具体情况。
——不管怎么说,这都和谢大人有关系。
他敏锐的意识到,自己的又一次插手的机会来了!
第160章
说起商队……
经过一年多的发展, 又有各式新鲜昂贵用品打开销路,齐承明的商队在江南如今是如鱼得水,彻底扎根了。又与何大家的故乡观阳一同办了厂子后, 更是铺开了发展,有本地大户官员齐心保驾护航。
许多退伍的老兵卒为了家小财物冲在最前面,滚摸打爬的在商队里拼过了头一年时间, 生出了疲倦的滋味, 现在也有了不同的退路——
他们要么去柳州在殿下的庇护下可以老老实实种田,自此不必担忧繁税苛敛, 大官乡绅仗势欺人。要么就留在观阳的厂子里, 被人供着美滋滋的继续行些商事。
前者赚得不多,但吃饱穿暖,什么都不必想就能过好日子。后者赚得更加暴利,只是相对没那么安稳,还得自己再费心打量一段时间。
那些彻底干不动活的老兵就大多选择去柳州, 安安稳稳的当上农户,到地里刨食过上富足日子。那些还有些冲劲的就选择退居二线, 留在观阳。
齐承明这次就是给商队负责人去了一封信, 向他再次详细询问谢大人和雕版画一事。
“……也许我的这封信是白写了。”齐承明吹干墨迹封信的时候笑道。
他写的时间是在白宣探病回去之后。
虽然白宣本人包括他身后的白家对齐承明都很重要, 但一码归一码,商队的事对他们还是机密。
彼时小德子正埋头坐在前院外的廊下,痛苦的跟宋故和两位管事学怎么处理庶务。赶鸭子上架跟着写字帮忙的小成子都被这阵人来人往回话的动静吵得心浮气躁的。
这是齐承明要求的。
这几年小德子和小成子耳濡目染的——要不是宋故太能干,柳州又太小, 小宋总管独自撑起了里外,不然他俩早该独挑大梁了,全无用武之处。
未来大抵是快要回京了,将来齐承明面对的处境一定会加倍复杂, 再把他俩拎出来加急磨练磨练。届时他们可以不做什么实事,但他们一定会是他身边最坚实的盾牌。
小德子头都大了。
但一想到这次殿下中毒,要是他再有见识一些,注意到洗漱脸盆上的异常,也不至于白白看着殿下遭罪,他就咬牙继续学着。
小德子和小成子一反常态出现在前院的理由都是现成的。
过年下人们规矩松散,人心浮动。现在德公公和成公公亲自过来给他们紧紧皮,不需要做什么,人坐在那里就代表了王爷的意思。
小德子继续咬牙。小成子被闹哄哄弄得头晕脑胀,打算进来吃一口茶,不由得钦佩的看向屋子里自家没事人似的殿下,配合的搭话:“为什么?难不成是殿下写信的对象能读心,已经知道了殿下要写什么?”
“去年年底我就向他问了这件事,如果近来有了新消息,不需要我问——恐怕外头回我的信件已经在路上了。”
齐承明在屋子里压低声音,模糊了事情的具体细节,笑了笑分享着。
他依托原著剧情能判断雕版画和谢中运有关系。商队那边知道他在重点关注谢大人,一旦查明白,可不是得紧急汇报?确认完了以后,齐承明才好决定他具体该怎么插手进去。
依稀记得谢大人斗盐商处境十分艰难险恶,这回总能找到搭把手的时候,拉近关系!
是的。
岭南那边在私下制盐,盐产量还不小,虽说他的人放到江南只能算是一个中等盐商,但那也是私盐啊。
既然谢大人注定要斗倒一些行事猖獗又手段恶劣,不愿乖乖听话的大盐商。齐承明还不趁机让自己的人顶上?弄得好的话,别说暗中帮忙了,连他的人都能神不知鬼不觉的顺势洗白,获得几张盐引子好好卖盐。
“殿下高兴就好。”小成子不太懂,但他还是跟着开心起来,朴实的说。
“这件事还算不上现在高兴,我是在高兴另外一件事。”齐承明话音一转,“你们知道,有新的犯人被流放到了岭南吗?现下一家人正在带病开荒种地呢,我准备施粥问药派人关照一下。”
“那人的身份是有什么特殊的吗?”门外的宋故感兴趣的探头进来问。
即便平时一点都不去过问,他也知道,殿下在岭南有重要筹谋,多少犯人都送进岭南消失不见,犹如吞金兽一样只进不出。
虽然这放在岭南一点都不意外,本身满是毒虫毒瘴的流放之地每年就会死伤无数人,基本上还全是流放来的娇弱犯人,所以殿下的手笔才会隐藏其中,完全不显眼。
但……那人竟然只是被安排在岭南普通的种地,而不是送去参与殿下的什么事中,又特地得了照看,一定是哪里特殊了。
宋故开动脑筋想了半天,没想起来。
“都忘了?”齐承明看着一圈心腹迷茫的脸,提醒着,“还记得三皇子的那个表兄吗?”
也是沈书知的师弟,前礼部尚书之子,因三皇子一案被阖家流放的于惣。
过年也不影响犯人们上路,这是总算到岭南了。
“啊……三皇子的人!”小德子叫出了声,第一反应是不解,“但是殿下,为什么反而要善待他?”
齐承明原本准备说出答案,但现在看到小德子想都不想下意识的询问,他反而闭了嘴,微笑起来。
华管事头都不抬的在对账,笔下写的快起火星子了。刘管事倒是听到动静不一样,悄悄往里面瞥了一眼,正好撞上少年皇子危险的微笑,吓得他一个激灵也不敢分神了。
宋故顿了顿,脸上不知不觉也露出了浅淡的笑容,干脆等着小德子和小成子思索,没了提点的心思,也假装看不见他俩的眼神。
这点事都敢想都不想的问出来,也是平时他们太惯着了。
小德子嘴里磕巴了一下,人就坐直了,看向小成子赶忙为自己找补,“以前三皇子总欺负我们二皇子所的人……他是三皇子的亲表兄,三皇子派的领头人物,现在落到咱们手里了……我才第一反应想着,想着欺负回去。”
小德子赧然的承认自己的小心眼:“这回也轮到咱们翻身欺负欺负他。”
“不过,殿下肯定有殿下的用意。”小成子一贯和小德子配合默契,这就把找补的话接上了,绞尽脑汁的想着,
“现在关照……是因为,他还是沈大人的……师弟?咱们为了笼络沈大人和朝上那一拨河西派官员?”
“还有他只适合留下来种地,哪里都不能去。”小德子松了口气赶紧说,“以后也能留下来当棋子?牵制三皇子的人?因为他是三皇子外家的人,再怎么都不能不管。”
尽管是这么说了,小德子还有点闹不清楚,三皇子这都摆明翻不了身了,还顾忌着牵制着这些做什么,只能归功于殿下的过度谨慎。
“差不多。”齐承明把小德子说的话挑出来放在了最前面,“因着他只适合留下来种地,还不如施恩呢。”
于惣身上是没多少价值了,但他也不能送去海边船坞干活。
沈书知的心情总要顾忌吧,告老的前礼部尚书除去立场问题,是很有能力的,人脉也广。虽说被强行告老还乡了,实际上还不是心有不甘?他能发挥的余热太多了,齐承明还盘算着他的主意。
这些加在一起就注定了齐承明施恩卖人情的结果,毕竟流放路上他也没有管过那一家子,该受的苦于惣都实打实受了。
齐承明打算替原身报复的对象只有宫里那些罪魁祸首。
与三皇子有关的更是他本人……以及他那群伴读,狐假虎威的宫人,还有使计把柳奶娘赶出宫的三皇子之母容嫔。
“而且,想看我会不会报复此人的,就是陛下吧?”齐承明突然笑了,反问着。
不然,北方苦寒打仗之地众多,这两年也不是非要把人流放到岭南。把三皇子派系的顶梁人实打实的贬到与三皇子有过节的二皇子势力范围……
想看什么结果,不是明摆着的吗?
宋故眉头一蹙,深思起来:“陛下是在……考察殿下的反应?”
“或许他只是想让我报复。”齐承明耸耸肩,并不深究。卖他一个好也是可能的,鸿仁帝当时恐怕没想那么多。
但齐承明不可能不多想。
等他彻底进入鸿仁帝眼里,成了一个有继承权,正在被严苛审视着的皇子之后,鸿仁帝会翻来覆去的去想他原先做过的所有事情,从他的行为中判断他的想法,观察他的观念。
对待其他皇子是什么态度——更是重中之重。
偏偏原身二皇子从小备受欺凌,下面两个小的皇子和他也没什么情分,非要齐承明去装兄友弟恭,他装不出来。他一点都不怨恨?鸿仁帝死都不信,表面上或许会为此欣慰,但实际上放不下心。
所以齐承明必须坚持原身孤僻冷对其他皇子的做派,但——
瞧啊。
他连三皇子一派最关键的人都愿意高抬贵手放过一马,那是三皇子的亲表兄。这对兄弟们的态度还需要再问吗?
鸿仁帝若是真想选继承人。他或许会担心百年之后齐承明发泄怨气到其他皇子身上,不再待见,让他们过得不是有多好,却不会担心他们的基本荣华富贵,或者说担忧齐承明杀兄弟了。
这就是齐承明想表现的人设。
实际上——他就是想杀三皇子,原身饱受欺凌,从小到大大多数磨难都来自三皇子一家子,最后换他穿过来,真分不清是堂上被鸿仁帝骂死的,还是因为常年体弱才带来的一连串前因。
齐承明还记得他穿过来时对原身的承诺。
他会替那个可怜的孩子,原书中寥寥数语的背景板报仇的——
作者有话说:算了算时间,我每一场重新生病甚至不超过一星期,麻了。
今天头还好痛,但周三了,我勉强上来赶个更新,补一补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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