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 46 章 若你也背叛我


    偏偏为什么是今日呢?


    他们连一天都不愿多等吗?


    记得娘亲去时, 拉着他的手默默流泪。他知道,她盼着能看到他长大的那一天。


    死!


    背叛他欺骗他的,“全都去死!”


    太医正手一抖, 目光丝毫不敢上移,只是埋头道:“臣行针先压制下去,臣斗胆, 外头正巧下着雨, 太子殿下若能受些寒凉之苦,在雨气里多呆上片刻, 更有助益。”


    正在行针的当口,回露宫的总管太监,正是前些日子从东宫调过来的, 早已面如土色, 匍匐在地,只是磕头道:“今夜之事,奴婢等实在不知,奴婢自进了回露宫, 十殿下便一直堤防着奴婢等人, 奴婢等实在是不知底细,望太子殿下明鉴啊!”


    全福躬身在一旁小心翼翼地道:“这几个奴婢素日在东宫还算勤勉,不若再调回去?”


    李岏闭着眼睛, 脸上早就一片淡漠,只是薄唇轻启:“先杖二十, 再送去皇城司。”


    殿内的太监宫人一时瘫软在地……


    不想雨越下越大, 李岏自己撑着伞,徒步走回东宫。


    九月底,已是寒气逼人。


    叫人从内至外, 寒彻入骨。


    他下意识紧了紧衣裳,木着脸,在雨地里走了不知多久,鞋袜已湿,脚冻得有些麻木。


    四处只有檐角的风灯颤颤巍巍地晃动,光晕在雨里散着,竟是破败的感觉。


    子时已过,他已是真正十八岁的人了。


    他终于长大。


    虽还不是参天大树,却再不用受人摆布。


    只是需要他庇护的人,却已通通不在了。


    李岏捏紧伞骨,雨水溅进来,打湿了衣摆。


    四周一片漆黑。


    行动间,却突然瞧见远处一间小屋透出小小的暖黄色光晕,显得格外醒目。


    他下意识走上前去,透过小窗,隔着噼里啪啦地雨声,听到了屋内传出咕嘟咕嘟的声响。


    一只漆黑的炉子里头正在冒着热气,隐约瞧见里头的白粥上下翻滚,一股沁人的香气飘了出来。


    这小屋在冷雨中竟有股说不出的暖意。


    而炉子的一边,一个人正伏在案边,似乎睡着了,只有侧颜露在外头。


    在这一方狭小的烛光下,乌发素颜,眉眼如烟。


    李岏在雨中不自觉停下脚步,看着那人出了神。


    宋轻风从瞌睡里惊醒过来,迷蒙地四下看了一眼道:“殿下回来了?”


    趴在远处的小太监睡得正迷糊,咕嘟道:“没听到声儿,必然是还没回来。”


    宋轻风看着炉子,“哎呀”一声,睡过去差点把粥给忘了。


    好在她醒得及时,白粥正是煮得黏腻,如牛乳一般。


    她将一旁早切好的菜捧着扔了进去,又撒了点盐,而后闻了闻道:“真香。”


    小太监迷迷糊糊地道:“这都后半夜了,殿下还未回来,这醒酒汤和粥铁定是用不上了,听听外面这雨,娘子还是早些回去睡吧。”


    宋轻风看着粥出神道:“没关系,我等他回来,他总会回来的。”


    她原也没指望太子会喝这些东西。


    不知过了多久,膳房的门被人推开,屋内众人惊了一跳,却是方华殿的顺意。


    顺意也没撑伞,淋得一头一脸的雨,进来也来不及抹脸上的水,就急道:“太子殿下回来了,要醒酒汤,还要喝粥。”


    屋内主事的两个太监急得腿都软了,只是念道:“怎么没听着动静?这灶上煨着好些膳食,公公您先拿去?奴婢这就准备醒酒汤和粥。”


    顺意拍着腿道:“你想死么!殿下点名要的东西,还敢拿其他的糊弄?来不及了,殿下说了要快!”


    殿下都说了要快,那就是必须立刻马上,半刻不能耽搁!


    说着他焦急的目光一扫,见炉子里头正煨着一锅菜粥和一份金黄色的汤。


    当即道:“这是什么?”


    宋轻风道:“这是橘皮做的醒神汤,这是菜粥。”


    顺意这才瞧见她也在,当即道:“可太好了姑奶奶!您与殿下竟心意相通!”


    说着当即取了银针来试,又自己取了尝了,立时道:“来不及了,这些便进上去吧。”


    两个太监面面相觑,这两样东西虽然他们看着做的,也却是诱人,可食材太过粗鄙,谁都不敢冒这个先例。


    宋轻风盛在了食盒里道:“我去送吧。”


    方华殿居然没有点灯。


    从外头瞧起来竟黑洞洞的。


    雨水拍打在屋檐墙壁之上,簌簌地竟格外安宁。


    宋轻风没想到全福也未在殿内伺候,而是与高守二人一起候在屋檐下,雨点子溅上去,落在二人衣角。


    此刻两人面上瞧着比这夜还凄风苦雨。


    全福见东西来了,立时上前,掏出银针来就在食盒里头翻来剥去,恨不能每一粒米都拿出来掰开瞧瞧。


    瞧了半晌,又单盛了自己尝了,这才道:“宋娘子勿要介意,殿下入口的东西,还需格外谨慎些。”


    宋轻风见他今日这番紧张做派,只怕发生了什么。


    但她并未多问,只听全福道:“娘子请进吧,殿下在内暖阁。”


    可是说完他自己却没有要跟进去的意思,却又小声提醒道:“殿下心绪不佳,您当心着点,放完东西就赶紧着出来吧?”


    全福说得委婉,可何止是不佳,简直是糟透了。


    从回露宫出来,便将所有人都撵走了,不让他们靠近。


    而今宋娘子来了,或许能接近一二?


    宋轻风有些疑惑,今日是他的生辰,生辰大典从天没亮办到此刻,这排场和热闹,是一般人一辈子也够不着的。


    为何这个时候,却心绪不佳。


    她一边想着,一边摸着黑小心翼翼往内暖阁去。


    摸到门前,她小声叫道:“太子殿下。”


    没有声音。


    宋轻风伸出手,小心拉开内阁的门帘,映入眼帘的是一只小小的蜡烛。


    而那烛光底下,正安安静静地坐着一个人。


    一身白衣铺陈开来,他侧着头,双睑微垂,手上捏着一只白玉酒杯。


    屋内酒气混着甜香。


    宋轻风心跳漏了一拍,看着他的侧颜,眉眼在烛光中模模糊糊,与记忆里的人渐渐重合在一处。


    她不自觉地慢慢走上前去,走到他的榻边。


    小小的烛火在上,他在光晕里,似乎镀上了一层愈加不真实的光圈。


    瞧不真切,却又真切地彷佛回到了几年前。


    听闻声响,李岏微抬眼睛,正撞进她乌黑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


    里头有烛火的光在跳动。


    李岏扯了嘴角,一只手撑着头,歪着脸露出一丝似笑非笑来道:“不妨直接说说,你靠近孤,又是想图什么呢?”


    宋轻风拧着食盒道:“我来给殿下送吃的。”


    李岏的目光在她手中的食盒上一扫而过,抬手道:“拿来。”


    宋轻风忙将里头的汤和粥悉数端了出来。


    李岏一把扔了酒杯,看也不看,一掀碗将橘汤喝了个精光,金色的汤汁有少许顺着唇角流了下来。他眉心皱了皱便放下了。


    而后舀了一勺粥入口。


    宋轻风紧张地站在旁边,看着他薄唇微张,将粥含入了口中,隐约瞧见光洁的脖颈处喉结滚动。


    “好喝吗?”


    好一会李岏却皱眉道:“好苦。”


    苦?


    怎么会苦?


    她上前端起来自己喝了一口,咸香透着甘甜,何来的苦?


    哪知李岏却伸出一根指头,又指着她腰间鼓鼓的荷包。


    宋轻风下意识捂住荷包。


    他却道:“给我一颗。”


    “你要吃糖?”她有些疑惑,看他的神色不似在开玩笑,只好打开荷包,在里头挑了挑,挑出个两个个头比较大的糖来。


    李岏看着她掌心躺着的小小两粒糖,毫不犹豫地捏了一颗送进了嘴里。


    入口先是一阵苦涩,而后一丝甜味在舌尖慢慢荡漾开来,满口的清甜。


    宋轻风顺手也捏了一颗送进了自己嘴里。


    李岏抬头看她,看她脸颊被塞成一个小鼓包。


    他自小就喜欢甜食,可是却总要装作不经意的样子,他不能叫人知道,一个太子,居然爱吃糖。


    她却含糊地道:“好吃吧?我就说这世上没人不喜欢吃糖,太子殿下也不例外。”


    话音刚落,李岏却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用力将她拽到了身前。


    她半个身子横跨在桌案上的棋盘上,案上残棋被弄乱,发出一阵哗哗的声响。


    连带着酒壶也倾倒在地。


    宋轻风手腕被对方紧紧地抓着,一丝疼痛袭来,“好疼!”宋轻风轻叫出声,用力想要扳开他的手。


    可一抬头,却撞见了他的脸,离自己只剩咫尺之距,她终于瞧清了他的眉目。


    发上还挂着细小的水珠,脸颊好似冻住了一般,冰冷的眼底深处,是落寞,是萧瑟。


    而额角上,一块伤口破了皮,还冒着血珠,在他白皙的脸上格外醒目,叫人觉得是一方美玉支离破碎。


    她忘记了挣扎,忘记了手腕的疼痛,下意识伸出另一只手想要抚上他的伤口,到底停住了,只是喃喃开口道:“疼吗?”


    她感到心中如发了洪水一般,泥沙俱下。


    听闻他被抓走之时,一身的血污,数不清的刀伤箭伤。


    不知他被敌人抓走之后,又是受了多少苦楚。


    这些,她从来不敢想。


    宋轻风感到双目酸胀,浑身止不住地轻颤抖。


    她紧紧地盯着他的眼睛道:“告诉我,是谁伤了你?”


    李岏轻抚了一下,呵呵笑,酒气氤氲,满眼嘲弄:“怎么?难道你还想与我报仇?”


    宋轻风用仅剩的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肩,语音是从未见过的决绝:“这世道,从来便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便是死,我也要替你报仇。”


    “别怕,我会陪着你。”


    李岏看到面前的人,双目乌黑,脸颊白中透着红。他第一次仔细看她,才发现她生得实在是少见的好看。


    此刻乌黑的双眸中隐现泪意,看向自己的眼神像是无尽的深渊。


    里头是致命的诱惑,要将他牵引进去。


    今夜,他便是再次跳进这深渊又会如何?


    还能拿他怎样?


    李岏手下再用力,将她彻底拽了过来。


    棋桌倾倒在地,上头的棋子“哒哒哒”撒满了矮榻和地面。


    他双目微眯,用另一只手掐起她的下颌,迫使她抬头看向他:“你陪着我?你不怕我?我的手上,沾染着数不清的血。”


    宋轻风被迫抬头,定定地看着他的双眸道:“只要问心无愧,问天无愧。”


    她居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李岏一时松了手。


    问心,问天,是的,他从无愧意。


    便是再来一次机会,他只嫌自己太过心软,只盼着自己手段更残忍,染上更多的血。


    哪知宋轻风却接着道:“但是你不同,只要是你想做的,我都支持。”


    “为什么?”李岏问道,而后想起先前她的话来,有些犹豫地道,“难道是因为,你喜欢我?”


    宋轻风点头。


    他看着她毫不犹豫地点头,突然翻身而起,一把将她压在了身下。


    “很好。”他面无表情。


    宋轻风还没反应过来,却突然感到身体一凉。


    她低头一看,自己的腰带竟已被解开,衣裳便滑落下去。


    上方的人,白玉的面上有些发红,他双手撑在头侧,垂眸看着她。


    宋轻风感到他结实的身体越来越近,一股热意随之包裹住了全身,奇艺的味道充斥在鼻端。


    李岏看着她道:“就算孤不给你任何名分,也不给你任何回报,以后若有太子妃入府,你将会受人摆布。”


    他眉眼里毫无温情,说出的话冷酷如雪,眼角下的红痣殷红如血。


    宋轻风愣愣地看着那枚红痣出了神。


    他见她没有出声回应,一把掐住她的腰身,面露狰狞:“你从我这里什么好处都得不到,得到的只是一个冷冰冰,满手血腥的人,如此,你还喜欢我吗?”


    宋轻风伸出手,终于摸上了那粒小痣,嗓音暗哑:“我只求能时不时看到你。”


    李岏感受到她指尖滚烫,热意自脸颊传递到四肢百骸,他伸出手,一把将她仅剩的衣裳全都抽走。


    屋外簌簌雨声,呜咽的风声传进了屋内。


    他的酒气喷洒过来,双手紧紧掐住她的腰身。


    指尖的冰冷叫她忍不住浑身战栗,力道大得彷佛要将她从中折断。


    周边的一切都哗啦啦四散开来,屋内乱成了一团。


    酒香四溢,衣裳散了一地。


    秋雨簌簌,响声不绝于耳。


    宋轻风躺在塌上,感到背部一粒粒棋子,搁在光洁的皮肤上,冰凉刺骨。


    散落了一榻的棋子凹凸不平,在她身下摩擦来去,很快便生了热意。


    她却早已无暇顾及这背部的不适,全部的神经都被身下的每次动作紧紧抓握。


    软榻本就不宽敞,她很快就被撞得抵靠在窗台边上,雨声透过窗缝响在耳侧。


    风雨飘摇,飒飒秋雨声。


    她想顺势就攀着窗户爬坐起来,哪知身上的人却跪着爬上了榻。


    他突然覆下身来,将她圈在身下,黑黢黢的眸子定住了她。


    宋轻风被他的目光看得浑身发麻。


    他却将头放在了她的颈间,低声道:“宋轻风。”


    声音气若游丝,几疑是错觉。说来这竟是他第一次唤她的名字。


    这三个字出口,彷佛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


    叫他焦灼的心内又生出一丝失了控制的异样感觉。


    宋轻风睁开眼,瞧见他的脸近在咫尺,双目迷离,里头黑得如墨一般浓稠。


    她来不及回应,却见他低下头,又道:“宋轻风。”


    而后一口咬住了她的唇。


    他的唇压下来的瞬间,宋轻风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呼吸骤然一滞,心跳如擂鼓般在胸腔中轰鸣。


    他的气息带着酒香,滚烫而又急促,不容抗拒,将她整个人包裹在其中。


    宋轻风感到一阵眩晕,仿佛置身在一片无边无际的沙漠,干渴炙热。


    而身上的人,冰凉与火热交替。


    她徒劳地挥舞着双手,想要获得片刻的喘息之机,他的手指却穿过她的头发,扣住了她的后脑,将她狠狠压向自己。


    而后便撬开了她的唇,不容她的任何躲避。


    舌尖交缠的瞬间,她忍不住轻哼出声,声音破碎而出:“太子……”


    彷佛安静的湖面掀起狂风。


    李岏血红了眼睛,紧紧抓住她,掠夺着她的每一寸领地,动作愈发凶狠。


    宋轻风再无招架之力,破碎的尾音断断续续,彻底消散。


    整个人被他带着,如一片可怜的小舟,在惊涛骇浪里颠簸翻覆。


    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无力地紧紧攀住他的肩背,防止在一波又一波浪潮里,被彻底淹没。


    风雨之际,李岏感到一股从未有过的惧意席卷全身,一股失控的感觉叫他全然失了思考的能力。


    他终于从唇上松开,一口咬住她的耳垂,面目狰狞,低哑的声音如幽魂一般响在耳侧:“宋轻风,若是你也敢背叛我……”——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47章 第 47 章 玉玺


    紫晨殿的酒宴, 没多久几人便也失了兴致,草草的散了。


    皇帝醉酒醉得厉害,被扶着进了内室休憩。


    晋王以侍汤为名也留在了宫内。


    不久回露宫的消息传了出来, 他忍不住站起走到皇后的身旁,低声道:“居然被他发现了!老十那个脓包,不会交代出我们来吧。”


    皇后正在收拾皇帝的衣物, 只是埋头道:“你慌什么, 老十与我们有什么干系。”


    晋王忍不住道:“母后为何用的是那种无关痛痒的药!若是下的……”


    还未说完,却感受到皇后投来的冷淡目光。


    他顿了顿, 到底吞了回去,只是道,“这么难得的机会, 若是下的是猛药, 此刻都已得手了!哪像现在这般被动!”


    皇后放下手中衣物,坐下来道:“他即便是死,也不能死在宫里。”


    晋王恨恨咬了牙,他若是死在宫里, 如今镇守在边关的几十万大军, 便可名正言顺地挥师来京。


    而在郊外的谢危,谁知又会投入谁的麾下。


    两人不语,只是着人又去打探消息。


    不一时却听说太子只是抓了许多太医看了病, 将十殿下发去了宗正寺,而后一声不响地自己走回东宫去了。


    “再没了?”晋王问了几遍, 都得到同样的答复。


    他挥退内侍, 在殿内走了几回。


    若是太子暴跳如雷,当即要来对峙大闹,他反而不慌, 可而今这般模样,分明是要憋什么坏心思。


    他一向狡诈如斯。这种事,却第一时间叫了这么多太医来。


    他转目去瞧母亲。


    皇后正坐在灯下,绝色容颜楚楚动人,近四十来岁的人,还是纤纤弱柳之态。她正是凭借这样十年如一的姿色,温婉的性情,宠冠后宫二十年。


    如今听闻心腹的回报,她竟只是挑着灯芯,眉目未有丝毫变化。


    晋王不由自主地叫了一声:“母后。”


    皇后抬目望来。


    晋王犹豫了一瞬,才道:“母后,要不…要不算了?那人心狠手辣,六亲不认的,外头那远的不说镇北军,近的连西山大营都是他的狗!我们要不还是算了吧?他日儿子想办法带您去封地,我们快快活活地过…”


    皇后道:“你愿意如此,别人未必会如你意。”


    晋王见皇后的模样,不由有些犹豫地道:“难道母后,想到了好办法?”


    皇后道:“说来,你们的婚事,也要操办起来了。”


    晋王一愣,突然想起什么道:“母后难道说的是回露宫的那个女子,她到底是什么身份?”


    皇后看着摇曳的烛火道:“是个他不会拒绝的身份。”。


    晋王走到外间。


    瞧见窗外的雨势渐大。


    他的贴身心腹走上前来,悄声道:“殿下,属下已查明,谢危等人这些日子在皇觉寺附近盘桓,是想查找北戎的奸细。”


    “北戎的奸细?”


    那心腹点头道:“殿下您知道,北戎内乱能闹到如今的地步,皆是因失了镇国玉玺,谁也不服谁。如今他们不远万里来京,其目的不言自明。”


    晋王点头道:“我道谢危这些人为何突然将那么些灾民安顿去了皇觉寺。”


    “哼,一群白痴,连京城的边都没摸着,如今被重重困在皇觉寺,还能有什么作为。”


    心腹道:“这奸细送上门来,咱们何不好生利用一番?”


    晋王道:“有屁快放。”


    那心腹尴尬地揉了揉鼻子,也不好卖关子了,只是道:“咱可以将消息散出去,那位派人将北戎奸细安顿在了皇觉寺,他与北戎勾结的罪名,便是不能落在实处,但想洗脱嫌疑也是难于登天。”


    晋王反应过来。


    而今陛下正与太子闹到如今这个地步,若是抓住这样的把柄,还怕没有对付他的地方吗?


    这父子二人如今这样关系已僵持多年,谁也不愿再多迈出去一步。


    不若就让他来推波助澜,打破这一平衡。


    呵,权欲之争,向来是你死我活。


    等他二人两败俱伤之时,他正好坐收渔翁之利。


    “不光要将太子秘密收留北戎奸细的消息传出去,”晋王道,“还要想办法联系上这奸细,他们远道而来,手里必是有什么拿得出的东西。”


    心腹道:“谢危守卫森严,之前打听点消息出来已是很难……”


    晋王打断他道:“没用的东西,这点小事,难道也要我教你?这皇觉寺里,难道没有僧人?没有香客?”


    “这……”


    晋王瞧了他一眼道:“我瞧你这长相就很适合当秃驴,到时将这头发剃了,混进去。”


    心腹感到头皮发麻,不多的头发都金贵起来,苦着脸道:“殿下,属下这……谢危一眼就能认出属下来啊。”


    晋王清了清嗓子道:“难道本王不知道吗!”


    心腹忙陪着笑脸道:“谢殿下,殿下果然厉害,属下必选个合适的人选前去。”


    说完心腹又犹豫了瞬间道:“此事,可要知会皇后娘娘知晓?”


    晋王看了眼已经灭了烛火的殿内,转头冷笑道:“不必了。母后到底妇人之仁,在她眼里,父皇永远排在第一位。”


    在她眼里,自己永远不过是排在第二位。


    心腹又道:“说来这北戎镇国玉玺,北戎三皇子来消息,若您能助他拿到玉玺,他必也会助您实现您的愿望。”


    晋王不以为意,嗤笑道:“凭他那个白痴,自顾不暇,能如何助我?”


    心腹左右瞧了瞧,见殿内无人,这才低声道:“那位如今敢这般行事,皆因背后有镇北军撑腰。”


    “若是镇北军自顾不暇,亦或者改了姓氏,殿下还怕没有机会吗?”


    晋王目光闪动。


    若是失了三十万镇北军做靠山,他不过是剪了尖甲的猫,还有什么可怕。


    那心腹道:“安西地动时,原想将那些人困在安西,不想那位居然连陛下的半点脸面也不顾,连周和光都被拿下了了。如今,若是北戎三皇子得了帝位,北戎内乱停止,他再假意进攻,镇北军必倾巢迎战。”


    “到时这京里发生些什么,镇北军远在西北,又要抗敌,又还哪里顾得上。”


    “等这京师里安顿下来,一道旨意调镇北军回京换将,谁又敢拦?”


    晋王打了个哈欠,拍着嘴巴道:“我朝与北戎向来势不两立,我们各自凭本事,绝不会为了此事,出卖我一兵一卒,出卖我一寸土地,这是底线。”


    心腹忙竖起大拇指道:“殿下所言甚是。”


    “可这劳什子玉玺,我自小便听闻过,却从未见过,如今叫我去哪里寻?要不……我派人现雕一个给他们?”


    “要我说,这些北戎人都是白痴,为块破石头就能争个不休,人还能叫块破石头给为难住了。”


    心腹一惊,尴尬地笑道:“这镇国玉玺是北戎几百年前的立国之本,代代相传。况且玉石,总是独一无二的,现雕也难能雕个一模一样的,难免叫瞧出破绽来。”


    他说完生怕这位殿下真执着于造个赝品出来,忙又道:“自那白马战神死后,这玉玺便失了踪迹,但据可靠消息说,它就在这宫里。又有传言说,它很可能便在藏书阁。”


    “藏书阁?”


    晋王突然想起他少时,曾去藏书阁玩耍,无意中瞧见那藏书阁里还有一处不起眼的小阁楼,里头存着耀眼的各色宝物。


    “藏书阁守卫森严,入阁必被严密看管。连取本书都有专人伺候跟着,又能有什么行动。”


    晋王负手,看着外头的簌簌雨声,突然道:“可有个例外的时候。”


    心腹谄媚地笑道:“是了,如今正是太子殿下的千秋。”。


    等宋轻风从迷糊里清醒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走了。


    屋内归于寂静。


    窗外的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


    天色昏沉,瞧不清是什么时辰了。


    宋轻风转身,才发现自己身上盖着被子,而被子底下的身体居然不着寸缕!


    她面色一红,忙又将被子严严实实地裹着。


    转目瞧床下看,自己可怜的衣裳,居然不见了踪迹。


    印象里满地的凌乱,竟然都被收拾好了!


    她一惊,裹着被子坐起来,可身上无处不酸痛,腰窝好似要断掉,双腿更是麻得僵硬,好在浑身干净清爽。


    她瞧向被窝,突然想起昨夜她迷糊地瘫软着,而他蹲着身子,拿着巾帕给自己擦拭的模样,甚至还擦了……


    啪!


    宋轻风一把盖上被子,阻止自己的胡思乱想。


    她恍惚想起昨夜种种,一时有些心有余悸。


    这人发起疯来,居然这般吓人。


    直折腾得她躬成了虾米,哭唧唧地连连讨饶,却还不肯放开她。


    她不由龇了龇牙,苦着脸叫道:“有人吗?”


    声音居然细若游丝,双唇更是似乎肿成了馒头,麻麻地失了知觉。


    宋轻风瞬间又想起昨夜,他如何在自己的嘴里攻城略地,叫自己无处可逃,又在……一时感到自己愈发哑了,再说不出话来。


    她缩了缩脖子,才瞧见不远处的架子上整齐地叠着件单薄的里衣。


    她忙裹了被子,顾涌顾涌地跳过去。


    抓了衣裳飞快地套在了身上,而又忙将被子裹了起来。


    这衣裳宽大,触肤冰凉柔软,倒像是太子的。


    宋轻风一时也管不了太多,只能裹着被子,偷偷摸摸地挪到门口。


    耳朵在门上听了听,果然一点声音也无。


    按以往的时辰,太子这时候都是出门去了,不在东宫,要很晚才会回来。


    这殿内外的侍从便大多在外殿守着,除非给她送膳送药,才会进来。


    她便能裹着被子跑到体顺堂旁边去,她在这几日,衣裳应该都是放在那里的。


    想到此,宋轻风一把掀开帘子。


    哪知她方闪身出去,却心尖一颤,知道不好!


    果然抬头,瞧见好几道目光,齐刷刷地盯了过来——


    作者有话说:晚安~


    第48章 第 48 章 我药


    宋轻风头皮一阵发麻。


    直觉得对面的几双眼睛犹如一只只大灯笼一般, 又大又亮,牢牢地盯着她。


    盯得她面皮一阵发紧。


    而李岏在正中的藤椅上坐着,正埋首看手中的书信。


    突然觉得不对, 抬起头便撞见了她裹着棉被,粽子一般,一脸呆楞的模样。


    李岏头皮一紧, 飞快扫了众人一眼, 刷地从椅子上起身。


    两步跨上前来,推着宋轻风就进了内室。


    屋外众人面面相觑, 尴尬地四处乱瞟,装作没瞧见的样子。


    如何也想不到,殿下的方华殿里, 居然冒出这么个女子……


    李岏低声道:“醒了怎么没叫人?”


    宋轻风面皮发烫, 一时有些不敢直面他,下意识退了一步拉开了些距离,这才小声道:“您怎么没出门去……”


    李岏盯着她圆圆的发顶,好一会才道:“孤这几日都不出门。”


    “啊?”宋轻风一惊, 啊完才觉得有些伤人, 忙解释道,“没……没其他意思,就是……”


    李岏负着手, 也没说什么,只是道:“孤叫人送东西进来。”


    说着便自转身走了。


    宋轻风这才小心翼翼抬头, 瞧见他背影, 只是走路似乎有些一瘸一拐?


    腿也受了伤?


    她心中一惊,方要发问,突然想起昨夜情景。


    他在榻上跪了那么久, 可不要瘸了。


    宋轻风一时神思不属,好好几件衣裳,愣是翻来覆去穿了好一会,才慢腾腾地走到外间。


    好在外头的那几个大灯笼都不见了。


    只太子一人,半躺在藤椅上看东西。


    室内光阴昏暗,只远处一扇小窗开着,透出光来,正照在他手上。


    宋轻风一眼瞧见他额角的伤居然还明晃晃挂在上头,连个伤药也没抹!


    听见她出来,他并没有抬头,只是示意不远处道:“用膳吧。”


    宋轻风却一步上前,瞧见那伤口已有些结痂,却依稀可见血红点子密布,这伤口不算严重,但在他白瓷一般的面容上,颇有些惊心动魄。


    她道:“怎么不上药?”


    李岏抬起头挑了挑眉。


    他没有提,所有人都只敢装作没看见,连目光都不敢扫过来分毫。


    而全福正巧捧着单子进来,听闻此言,忙偷偷朝宋轻风瞟了瞟摆在桌案上的伤药。


    宋轻风一眼瞧见,拿起伤药过来,挖了好大一块就往他额上去。


    李岏下意识避开头道:“做什么?”


    “给您抹药。”


    李岏低着头,面色发沉道:“不过小伤,有什么要紧。”


    宋轻风彷佛没瞧见他面色难看,只是道:“这怎么算小伤,这天气,一个不小心说不得留下疤来可怎么办!”


    可他居然漫不经心,毫无听劝的意思!


    宋轻风不由怒从心头起,劈手夺了他手中的书信,叫道:“做什么不听话!”


    李岏一愣,呆呆地看过来,见她一脸凶相,下意识“哦”了一声。


    哦完却突然反应过来,不由面色发青,冷声斥责道:“放肆!你在同谁说话?”


    一声斥责叫宋轻风反应过来,眼见他咬牙切齿,面黑如碳,忙扯了扯衣裳,将药扔在一旁道:“我饿了。”


    而后缩着脖子跑到了远处的膳桌上。


    说来她一坐下,闻着一桌菜香,五脏庙府立时开了集市,喧闹个震天响。


    当即埋头只顾扒拉,一时风卷残云,满室飘香。


    全福见殿下时不时瞟隔间外的膳桌方向,忙低声道:“太子殿下,您饿了吧,奴婢也服侍您用膳?”


    李岏道:“孤不饿。”


    说着埋头看手中的文书。


    全福不敢多说,当即放下手中卷书,跪下身给他揉膝盖。


    宋轻风埋头扒饭的时候,突然侧眼瞧见西边窗外的阴暗光线射了进来,不由心中一惊,双手打了颤。


    她慢慢抬头,问正在一旁的顺意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顺意低声道:“回娘子,现在是日落时分,酉时了。”


    “酉时!”宋轻风一声怪叫,面上血色尽褪,嘴唇打了颤。


    声音都大了起来:“什么!我居然一觉睡到了酉时!这天都快黑了!”


    远处的李岏听见此间声响,侧目瞧过来,却见她面色苍白,小小的五官皱着,浑身单薄得可怜。


    不由有些悔意。


    昨夜情形,他到底失了控制太过放肆。她毕竟年纪还小,禁不住他那番折腾,如今这苍白模样,实在是有些可怜。


    以后在此事上,自己还需轻柔些才是。


    宋轻风拉住顺意的袖子,哑声问道:“药呢?”


    顺意愣了愣,会过意来,小声地凑过来道:“殿下不让奴婢们吵醒您,不知您何时醒,汤药便也未送来。”


    宋轻风掐指一算,距最后一次大概过去六个时辰了,不知还有效果没有,不由有些泄气。


    拉住顺意的袖子叹道:“完了吧,真完了!”


    顺意惊地面色发白,慌忙了瞧一眼旁边,好在无人发觉,这才嗓音压在了喉咙口道:“娘子,犯了忌讳!”


    宋轻风这才惊觉说了“完”字,想起某人奇怪的名字,不由闭了嘴。


    好一会又自暴自弃道:“算了,死马当活马医吧!听天由命了。”


    一会又咬牙道:“给我药,要加倍!!”


    李岏坐得远,却瞟过来,见她和顺意拉拉扯扯在说话,只是不知在说什么,面上神色变换来去。


    她怎么与谁都有说不完的话,方见了一面的人都能写厚厚一沓的信。


    他低头瞧向看了半日的信,不由觉得手中的书信怎么写得这般冗长无趣。


    顺意闻言出去取药,低头退出的时候却觉得脊背发凉,一道渗人的目光自他身上扫过,他不敢抬头,只得硬着头皮,愈发躬成了虾米状出去了。


    李岏总算把信看完了,扶着全福的手自藤椅上起身,也走到膳桌旁,撩开衣摆坐了下来。


    宋轻风看了看,欲要起身。


    李岏道:“坐下吧。”


    她便也顺势止住了起身的动作。


    席间一时有些安静,只有极轻微的杯盏之声。


    全福率先盛了碗汤来,李岏抿了几口,拿起巾帕来擦了擦嘴,这才慢慢开口,不经意地道:“你们方才在说什么?”


    宋轻风扒拉着碗里的饭粒,飞快地瞧了他一眼道:“我药。”


    “什么?”李岏一惊,险些呛到。


    宋轻风幽怨地道:“天色已晚,我药”


    李岏到底被呛到了,咳嗽连连,一张白玉的脸涨得通红。


    昨夜他用力过猛,而今还有些没恢复过来怎么办。


    “还没喝呢。”


    宋轻风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这么大的人,连喝口汤都能被呛到。


    李岏当即面色变换来去。


    全福见状慌了神,一边轻拍他的背,一边担忧地道:“太子殿下,您呛得厉害,该不是昨夜那药劲太猛,您还没缓过来!奴婢这就去请太医来!”


    李岏的脸愈发的黑:“不许提药字!”


    “”


    全福却还是放心不下,昨夜殿下喝了那黑心肝的药,虽然太医已说无大碍了,可那是毒药,他如何放得下心!


    当即又道:“殿下,这实在轻忽不得,您近来身子弱,定要好生补补才是。”


    说着又自盛了桌上的人参乌鸡汤,和六神大补汤,端到了李岏的面前。


    李岏不抬头,也感觉到对面的女子睁着好奇的黑眼睛,一个个扫过他面前的汤。


    她方才只顾埋头扒饭,汤是一口没喝。


    要是先喝了汤填饱了肚子,哪里还能吃得下多少其他东西。


    见全福还在一个劲给他布些滋补之物,他当即面色黑沉,与全福道:“你全喝了!”


    全福不由感动地热泪盈眶:“太子殿下,您居然还惦记着奴婢,奴婢不累,虽然昨夜奴婢一夜未眠,守在您门口,但只要您好好的,奴婢便是死都值了。”


    李岏:“”


    宋轻风:“”


    不一时,顺意捧着碗来了。


    却见殿下正坐在膳桌旁,与宋娘子一同用膳,他此时不便上前,只得捧了碗站在不远处侯着——


    作者有话说:不好意思啊昨晚不小心睡着了,没有请假


    晚安~


    第49章 第 49 章 软肋


    全福感慨完, 两人面面相觑。


    想到昨夜情景,一时都有些无语。


    宋轻风不知该往哪看,只好重又抓起筷子埋头对着空气扒饭, 不管碗里最后一粒米早被她扒了干净。


    李岏本就没胃口,原是吃了一口便要丢箸,余光却瞧见旁边人半张脸都埋进了碗里, 一时倒多吃了几口。


    等她将脸从碗里抬起来, 李岏放下银箸,抚了抚了腰间不存在的玉带, 开口道:“过几日,孤要出宫一趟。”


    宋轻风一愣,他平日里并不是没有出过宫, 夜不归宿也是有的, 为何巴巴地说一趟?


    她心中一动,问道:“您要去多久?”


    “快则十日,慢则月余。”


    “这么久!”宋轻风喃喃地道,盯着他看了一会, 而后才道:“能不去吗?”


    李岏摇了摇头。


    宋轻风却又点头道:“好。”


    “你, ”李岏顿了顿道,“你在宫里,等我回来。”


    宋轻风直直地看着他, 好一会才道:“我可以等,等你回来。”


    “但是你一定会回来的, 对吗?不是骗我?”


    李岏心口一窒。


    再看她似乎眼角都泛了红, 眸光晶莹,身体小小的一团,脸色有些苍白, 头发只是随意拿根丝带绑着,几缕发丝便这般落在脸颊边。


    她在这宫里,孤身一人,只有自己这一个依靠。如今自己要离开一段时间,她便这般惊慌失措。


    他想要伸手帮她将头发理一理,却没有动,嘴唇张了张,才挤出一个玩笑来:“孤是太子,不回来去哪里?”


    宋轻风这才想起,他这个太子出行的阵仗。


    他经过的地方,早就提前叫人清了场,被东宫卫围得铁桶一般,莫说有人是想要对他不利,便是靠近都难如登天。


    而且守在他身边的那些人,尤其是那个高手,名字都取得这般明晃晃。


    不像从前兰哥哥一人,单枪匹马,只有一把长剑。


    她这才如释重负,咧嘴笑了笑道:“那你早些回来。”


    李岏见她笑得勉强,声音也低下去了,道:“嗯,孤会派人守着这里。”


    宋轻风道:“没关系,我回破云院去,那里热闹,还没人打扰。”


    她这几日在此养风寒,风寒也早就好了。


    过了一会,宋轻风又道:“如今天凉,在西北此刻估计都该飘雪了,你多带点衣裳。”


    “嗯。”


    “若是遇到危险,”宋轻风顿了顿道,“若是遇到危险,先顾着自己的命。”


    她这般反复叮嘱,殷殷交待,叫李岏心中软了软,忍不住宽慰她道:“普天之下,没人敢对孤下手的。”


    说完却见宋轻风飞快地扫了一眼他的额角。


    他额角的伤还明晃晃地格外显眼。


    他的话顿时吞了回去,脸色也淡了下来。


    席间一时安静地落针可闻。


    全福见气氛有些尴尬,忙道:“马上就入十月,寒气逼人,殿下出门这么久,连奴婢都不带着,叫奴婢怎么放得下心?”


    说完却见李岏淡淡的目光扫了来。


    他浑身汗毛一竖,吓得闭了嘴。


    李岏咳嗽了一声,有些尴尬地解释道:“此行艰辛,不比在宫里。”


    他连马车都未安排,安排的是支快马队。


    为得不过是速去速回。


    宋轻风却低头扯着衣摆发呆,并未应话,不知听到了没有。


    全福见自己捅了篓子,忙返身回到书案便上拿起方才他捧进来的卷书,凑过来笑嘻嘻地道:“太子殿下,这是奴婢汇整的礼单,连宋娘子都夸好呢,您可要过目一二?”


    李岏心中烦闷,毫无兴趣,只是道:“不必。”


    宋轻风此刻却听见了,想起前日见到的那些晃花眼的耀眼东西,玉石金器,书画古玩,许多她也不知是什么,林林总总,都是她见也未见过的珍品。


    她忍不住道:“殿下,那些礼物您不想瞧一瞧么?”


    李岏反问道:“为什么要瞧?”


    那些名为他的生辰之礼,实则又与他有什么干系?


    在他眼里,这些东西和这花草树木,也没什么不同。


    宋轻风闭了嘴。


    好看的东西,自然是瞧了心情也好了,何况是自己的生辰礼物,还是稀世珍宝。


    李岏见宋轻风不说话了,复又低头扯着衣摆,只留给自己一个黒黑的脑袋。


    一时觉得自己方才说的话未免过分了些,他顿了顿道:“你进宫几个月了,若是有喜欢的,随意拿去。”


    原以为她会欢喜雀跃,哪知宋轻风却摇头道:“不要。”


    她这么直截了当地拒绝,李岏心道她是心情不好,连这些东西都没了兴致。或者该晚几日告诉她自己要出宫的消息。


    宋轻风却道:“这些都是你的生辰礼,我怎么能拿呢,说来,我还没送你礼物呢!”


    李岏心头的不适瞬间消散,他分明还瞧见那兰花荷包还未绣完。


    她初做针线,难免有些手忙脚乱。


    好在已见雏型,想来也是快了。


    “等孤回来,想必就能送了?”


    宋轻风却转眼瞧见顺意早在一旁站着,手中捧着药碗,立时一惊。


    光顾着说话,将这事都差点忘了!顺意什么时候来的也没吱一声!她忙招呼顺意。


    顺意瞧了瞧,捧了药碗过来。


    还未靠近,一股酸涩的味道便弥漫了开来。


    李岏皱眉,一眼瞧见那白瓷碗里,漆黑如墨的一碗药汁,泛着可怖的幽绿。


    那难闻的味道便是从这药汁上飘来。


    “这是什么?”他下意识开了口。


    问完却又发现不过多此一问。他知道按着宫规,正妃产下嫡子前,为了避免妾室产下长子,便是靠这避子汤。


    只是他从未在此事上操过心,自有人按着宫规安排得妥妥帖帖,他也从没见过。


    可不想是这番模样。


    他方要开口,却见宋轻风面色如常,已伸出手来接。


    李岏下意识地道:“等等。”


    顺意一惊,忙收回手来。


    全福也一时侧目。


    之前云诗歌宴上就有传言,说是宋娘子亲口所说,太子殿下答允她可以生下长子。


    如今这反应,是要停了宋娘子的避子汤?


    宋轻风也吓了一跳,眨着眼角问道:“怎么了?”


    李岏方要开口,却听门外有人声道:“太子殿下,臣高守有事求见。”


    李岏看了看宋轻风,却自起身行到外间。


    高守见他出来,忙上前道:“殿下,方才藏书阁处来报,晋王殿下带着人,去了藏宝阁,还打发走了跟随的内侍,好一会才从里面出来。”


    近日因是太子殿下十八岁生辰,各地藩王,邻国使臣来京恭贺。


    陛下特允了他们宫中便宜行走,并交待由晋王殿下负责招待。


    李岏道:“还有谁去?”


    高守道:“随行的,有西垂和北戎的来使。晋王殿下奉陛下的旨意招待外宾,藏书阁的人并不敢拦,也不敢强行跟着。”


    李岏扯了嘴角冷笑道:“难道是带他们瞧瞧孤收到的生辰之礼?”


    高守却低下魁梧的身体,低声道:“太子殿下,近日密探打听到一个传言……”


    “什么传言?”


    “传言言之凿凿,说是那失了踪迹的北戎玉玺,便藏在宫内的藏书阁内。看来这传言不光是我们得了,晋王殿下肯定也是得了,偏偏正巧他领了这差事,这便直接带人去了。”


    李岏轻微皱了眉头,自十几年前,白马战神身死,这玉玺便也跟着失去了踪迹。


    这几年不光是北戎在暗中派人一波一波地找寻玉玺,他们自己,何尝不是在暗中找寻。


    毕竟当此时候,北戎内乱,若是叫哪位北戎皇子突然得了玉玺,北戎内乱或可立刻停止。


    到那时,我西北边境,哪里又是安宁。


    这传言不会是空穴来风。


    若是晋王是奔着这玉玺来的,那他寻玉玺做什么?是想向陛下邀功,还是想收买北戎的人心?


    亦或者,他只是想趁乱将自己拉下水。


    毕竟那藏宝阁里,摆了他不少的生辰礼。


    高守见太子沉了脸,忍不住道:“先头陛下怀疑是殿下您私藏了玉玺,而今又冒出这传言来,不知这传播流言之人,是什么心思?”


    什么心思?


    李岏冷笑出声。


    他问道:“出来后,几人又去了何处?”


    高守道:“臣悄悄跟了一段,几人出来后,晋王便趁着宫门下钥前带着人去了外头的酒楼。”


    “看来是未寻到。派人盯着,之后晋王接触了什么人,都要牢牢记着。还有想办法找到这传言是从哪里来的。”


    “是。”


    李岏又想了想道:“告诉云逍,叫他看好皇觉寺,别整日惦记着写信,若是叫外人乘虚进入,让他提头来见。”


    “是。”


    李岏看了看屋外的天色。


    最后的残阳早已落下,天地一片幽蓝得黑。


    黑得叫人怀疑,明日的太阳是否能照常的升起。


    高守又道:“殿下,昨日那位女子的身份,已初步有了些眉目。”


    李岏不说话。


    高守接着道:“据说她是江南人,今年中秋左右的时候来了京师,只是不知为何走投无路,入了春风楼,成了里头一个靠卖唱为生的歌女。”


    高守道:“臣已派人去江南,不日该有消息传回来。”


    “春风楼?歌女?”


    李岏重复道,他好一会才想起来这春风楼为何有些耳熟。


    她的生母,听闻便是从这楼里出来的。


    转头,却见内室里,柔和烛光下,宋轻风正与顺意大眼瞪小眼,全福也凑在一旁,不知说了什么,她笑得开心,眉眼弯弯,嘴角的梨涡若隐若现。


    她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目光,转过了头来,嘴角笑意未消,眉目染着烛火。


    李岏心中一紧,立刻转回了头。


    开了旁边的小窗,湿风扑面,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一个歌女的身份,如何会出现这宫里,在回露殿?


    他们怎么可能会莫名其妙安排这样一个人靠近他?难道只是为了羞辱他?


    他想来想去,竟一时想不到他们的意图,仿若一片迷雾,迷在了眼前。


    李岏心中有一瞬间隐隐的不安。这感觉,已经好久未曾出现了。


    这些年,他不敢有丝毫松懈。


    即便是发生的一件不起眼的小事,也总要反复琢磨。


    因为只要自己有一点疏忽,或者露出一点破绽,便立时就会有人撕杀过来。


    就像以前他还年少时。


    就像前不久,他不过偶关照了一点老十,这孩子便被人盯上,软硬兼施,煽骗引诱,到底将他拖下了这趟混水。


    在此之前,他虽活得卑微可怜,却至少还好好地活着。


    而今在那宗正寺,那个满怀愤恨,面容扭曲,凄厉惨叫的少年,哪里还有半点孩子的模样?


    而他若是败了,只怕下场并不会比他好多少。


    这东宫里现有的所有一切,都会随着他的失败,烟消云散。


    一阵狂风突然响起。


    阴沉了一日的天,又下起雨来,潮湿的地面,又被雨点噼里啪啦地击打。


    寒气丝丝缕缕地渗透进来,烛火摇曳了瞬间。


    全福忙带着人,将屋内几处没关牢的门窗全都关了。


    方关好的门上却突然传来轻微的三声叩门声。


    全福低声问道:“谁?”


    门外小太监道:“是奴婢,谨言。”


    全福开了门,谨言身上衣裳微湿漉,帽子上也滴着水,他不进屋,只是跪在门外,对着李岏磕头道:“太子殿下,方才宗正寺来报,十殿下在宗正寺,畏罪自杀了。”


    “什么?”全福下意识惊叫一声,忙捂住了嘴。


    外头黑雨哗哗。


    李岏面色瞧不出变化,挥了挥手,让他下去。


    全福呸了一声,却道:“要奴婢说,这十殿下敢戕害殿下,恩将仇报,死也不冤了他,只是难道他还真有胆子畏罪自杀?”


    李岏并未开口。


    这宫里,想要一个人死,多得是悄无声息,让人自戕的法子。


    他是不是自杀不要紧,要紧的是,他在宗正寺里死了,而且他到底是个皇子。


    全福果然皱眉道:“宗正寺莫非……”


    李岏脑中现出那夜里,老十缩在角落哭泣的身影。他被侍卫从缸后揪出来,想哭又不敢放声地哭。


    他那时脑中飘过的,是一个很久远的记忆。


    有一个小小的身影,浑身乱颤,死死地捂住嘴巴,虽未发出声音,他却知道,她已哭得天崩地裂。


    后来她抓住自己的袖子,目中满是希冀与小意:“你能救下我,你能救救我娘吗?”


    他自然不能,他并没有起死回生之能。


    她眸中的光彻底暗淡下来,一把爬起来,转身就跑走了。


    老十被人拖出来,他畏畏缩缩,看向自己的目光里,分明是小心翼翼又想要亲近讨好的。


    这个自己从未关注过的弟弟,而今就这般消散在这秋日。


    这宫禁的一切,却丝毫未有变化。


    这些绵绵不绝的风云,不知哪日才能风吹云开。


    李岏心中有些憋闷,方要转身,却不知何时宋轻风已来到了旁边。


    她扒在门边朝外看道:“又下雨了,这一天天的尽下雨。”


    而后转过脸来笑道:“还好殿下过几日才出门,如今外头再大的雨,咱们好好呆着,倒也不怕。”


    李岏看着她的笑脸,突然面色发白,红唇失了血色。


    宋轻风一惊,问道:“您怎么了?”


    李岏只觉得额顶一阵眩晕,扶住了全福的手。


    全福扶着他慢慢坐下来。


    他便半躺着,仰面扶额,面容冷淡,神色不明。


    方好了没多久的心情,看来又陷入了低谷。


    全福看了看宋轻风。


    宋轻风却盯着他额角的伤口看了好一会,才扯了嘴勉强笑了笑道:“殿下不若早些歇息吧?休息好了才能有精力做事。”


    全福苦着脸,叹息一声。


    而今这满宫风雨,他不知哪里来的预感,只怕这维持了几年的平衡,就要打破了。


    旁边顺意捧着药碗捧得手发酸,方才殿下说等等,他自然不敢给宋娘子。


    谁知殿下是什么主意,若是从此免了宋娘子的汤,也说不得。


    好在宋轻风心情甚好,也不着急了。因为顺意方才说他出去,正遇到太医,便问了问,太医拍着胸脯说,这药药效很有保证,十二个时辰之内都是做数的。


    既如此,她自然不会急于一时。


    此刻李岏抬头,正瞧见顺意,目光自白瓷碗上扫过,眸光在灯火中显出幽暗,却听他的声音响起:“凉了,去热一热再送来。”


    顺意忙应声道:“是。”


    心中却有些遗憾,原来是方才想多了,宋娘子到底身份摆在这里,殿下又怎会为她破戒?


    宋轻风并未多想,当即行了一礼道:“天色不早,妾先去内室等着了。”


    “嗯。”


    李岏听到脚步声渐趋渐远,他抬手拿起手边的药膏。


    食指一挖,一抹厚重的白色药膏在指尖上,他凭着感觉,就随意抹在了额头的伤口上——


    作者有话说:晚安~


    第50章 第 50 章 出京


    宋轻风方睡醒, 并不困。


    不过拿起床头的笔,又开始写信。


    云逍与她东拉西扯,言辞虽然一向不正经, 但字里行间又极真诚,她能想到他写信时笑嘻嘻的模样。


    宋轻风这两日将他当了一个笔上好友,信里也不再只是讨论射箭, 她和他讲西北的情形, 她自小最怕的就是冬天,冬天是一年中最难捱的时候。


    而往年这个时候, 西北的鹅毛大雪已开始落天而舞,她大多数时间都只能找个地方躲起来。


    破云庙实在太破,平日里遮风挡雨还行, 到了冬日寒风呼呼, 四处漏风。


    好在他们会提前捡树枝回来,搭个挡风的树棚。


    她记得腊月底,跟着兰哥哥去逛集市,路过一个大户人家, 屋子里炭火烧得足, 烧得连墙壁都是热烘烘的,他们两靠在墙壁上当火炉子来烤了好一会。


    写到此,宋轻风停了停, 想起外头的太子。


    他自小钟鸣鼎食,金堆玉砌里长大, 这住的地方冬暖夏凉, 世上再没有比他更幸福的人了。


    可他昨日生辰,却顶伤回来,一身的冰雨, 脸上是令人心惊的寂寥与悲痛。


    他的眉宇间,总是萦绕着令人不敢直视的冷意与淡漠。


    叫他与兰哥哥原本七八分相似的外貌,却又变成绝然不同的两个人。


    想来,他其实并不如外人看起来这般养尊处优,也是有些可怜的。


    生辰之日看着光鲜,却又有多少真心实意在里头?


    他受了伤,看着众人讳莫如深的模样,就知道这伤来得并不简单。


    连生辰的时候都这样,平日里谁又知道是怎么样的?


    宋轻风一时笔头顿了顿,咬了咬唇角,心头闪过一丝愧疚。


    不过好在自己对他并不重要,只是他不得不接受的一个人。


    他不久以后就要有自己的妻子,妻子生的孩子。


    这样挺好,她走的时候,他们两人之间也不会有任何牵绊。


    这辈子也都不会再见了。


    她从怀里摸出那只拇指大的小葫芦,托着腮帮子看了看窗外,寒雨潇潇,啪打在窗沿上。


    宋轻风轻轻推开窗。


    哗啦啦的雨声立刻冲进来,天地之间一片黑沉沉。


    她眯着眼睛,在黑雨中找到了藏书阁的方向。


    高高的檐角下,铁铃铛隐约作响。


    里头此刻想必是灯火通明。


    前不久她以去找棋书为名,得了太子的首肯,去过藏书阁,那一趟便被里头多如繁星的书震惊住了。


    据那管事太监说,藏书阁里,藏着这世间最全最罕见的书,是无价的珍宝。


    当然听闻阁里还有一个小型的宝库,藏着这宫里不少的宝物。


    管事太监说里头的东西太多,外人不能轻易动,否则一旦弄乱了,主子们要起书来,找不着就麻烦了。


    因此此处守卫森严,走到哪里都有人跟到哪里。


    要想从中找到东西,非一般人所能及。


    方才她在外殿听到了太子的话,以那些人的能耐,都未在阁中找到东西,看来,东西很大可能不在藏书阁。


    不在藏书阁,那还剩两处地方。


    不过之前这东宫里头的那个锦盒,会不会就是呢?


    顺意掀帘进来,见宋轻风窝在小几上正在发呆。


    闻到药味,宋轻风回过神来。


    只是今日这药,许是热了几回的缘故,味道浓得她忍不住脸皱成了包子。


    她方吃完饭,一时又有些喝不下。


    况且她还惦记这十二个时辰的药效,能晚一刻是一刻了!


    宋轻风皱了皱眉头,却又笑道:“放在这边,等我消消食再喝。”


    顺意见她这种大雨天还开着窗户吹凉发呆,知道她虽然面上勉强露出笑,但心中肯定是极不好受的。想要宽慰她,又一时不知从何宽慰起。


    照他看来,殿下与宋娘子还是有些相配的,若说哪里相配,他也说不出来。


    但就是两人有许多相同点。


    但是哪里相同,他也说不上来。


    如今瞧她可怜,她也一向在喝药上积极,他也不忍心催促,只道让她趁热喝了才是……


    李岏进来的时候,一眼看到宋轻风趴在书案上睡着了。


    只是屋内冷得人一哆嗦,而她下意识地缩成一团,脸色有些发白,嘴唇发乌。


    他一眼瞧见窗户居然还开着,冷雨斜风就这般吹进来。


    风寒刚好,还这般不知道轻重!


    那日在雨里冻成那副模样,而今又这般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李岏面色发青,咬着牙一步跨过去关窗户。


    手上正用力,却突然醒过神来,最后的时候收住了,窗棂碰在他的手背上,发出沉闷的钝响。


    李岏却怒火未消,一把从软榻上扯了被子扔过来。


    余光却瞧见放在她手边的一个白瓷碗,隐约瞧见碗底残留着黑色的药渍。


    而她的唇角发乌,原来是这残留的药汁。


    他心中的怒火转瞬就消了彻底,偃旗息鼓。


    自她入东宫,眼里一心一意地都是自己。即便是自己冷言冷语,从未给过好脸色,她也从未怨言,对着自己的时候,一直都是笑模样。


    即便这药这般苦,她一个爱吃糖的人,还是一声不吭地咽了下去。


    她这般样子,他怎么放心将她留在这里。


    李岏心中发胀,上前去要抱起被子里的人。


    哪知宋轻风便醒了。


    她浑身发冷,迷迷糊糊地扯紧了被子,瞧见他冷着的脸,不由道:“怎么了?”


    李岏只是冷着脸不开口。


    宋轻风四处瞧了瞧,见门窗关得紧实,忍不住道:“好冷啊!你这屋子怕不是漏风吧。”


    “”


    “您这么晚到这来……”宋轻风双目一转。


    李岏冷着脸道:“没什么,这本来就是孤的内室。”


    他虽然说话硬邦邦,脸色却转了柔和,每次这个时候,都与平日里极不相同,却与记忆里的人重叠在一起。


    宋轻风心中一跳,一眼扫到桌案上的碗,不由抓住了他的手道:“喝都喝了,总不能浪费吧?”


    “什么?”


    宋轻风身子底子好,一向恢复得极快,人也精神过来,一把将他推倒在软榻上,忍不住笑道:“若是您能再多笑笑,就好了。”


    李岏抬头看着她,眸色黝黑,过了好一会才哑声开口道:“我不会,你教教我。”。


    雨下了三日,天果然放了晴。


    碧空如洗,万里无云,居然还有鸟叫。


    宋轻风掀开车帘,看着周围景色极速地后退。


    远处的宫城,越来越远,渐渐露出全貌来。


    隐隐瞧见晨光中,金顶熠熠,宫顶上的乌鸦盘旋来去。


    她在里头生活了这么久,乍一出来,竟觉得过去数月都是做梦一般。


    直到身旁有人道:“后面要加快速度了,合上吧。”


    宋轻风放下车帘,这才好奇地问道:“怎么您出行的阵仗突然变得这么小,方才旁边的东宫卫们怎么也不见了?”


    李岏默了默道:“太子仪仗去了西山大营,我们单独走。”


    宋轻风这才问道:“去哪里?”


    李岏沉默了一瞬,宋轻风以为他不会回答了,好一会却听他又道:“去寻一个人,不久前我新得了他的消息。”


    宋轻风诧异地道:“寻一个人?”


    他这般费心思跑出来,是为了寻一个人?


    “男的还是女的?”宋轻风忍不住八卦心起,“他对你很重要?”


    李岏脸色黑了□□:“他叫沈渭,只是多年前的故人。”


    宋轻风等着他继续,哪知他却又住口不言了。


    但是她好奇心重,心痒难耐,还是忍不住道:“他是故人?你的好友?为什么这么多年没联系?你寻他做什么?”


    这么一连串问题,原没指望他回答,哪知李岏却开口道:“算不得好友,我们只是熟悉,十多年前他消失在京师,我便再没有见过他。”——


    作者有话说: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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