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一路疾驰, 好在出京有官道,平整又顺畅。
此次离开仪杖单独出来,为了不招耳目, 马车并不大,从外表看来与路上的马车并无区别,连明面上随行的侍卫都很少。
两人坐在里面便离得近, 都清醒的时候还好。此刻宋轻风在晃晃悠悠里打起了瞌睡。
两人的膝盖便时不时地撞在一处。
李岏原还看书, 可看了一会也看不进几个字,只觉得膝盖上时有时无的温润触感, 叫他分心。
突然一阵异样,抬眼发现她居然一把趴在了自己的膝盖上。
李岏皱眉,抬了抬腿想要将她唤醒。哪知她迷迷糊糊中却嘟囔道:“好暖和啊!”
许是在他的动作下找到了更舒适的位置, 扭了扭头, 竟抱着他的膝盖睡得更沉了。
李岏无语,动作顿住到底放弃了。
宋轻风醒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抱着根大腿,暖意一阵阵烘着, 她似乎想象到这光滑细腻的布料下, 是那两根修长无暇的腿。
她面色一红,抬头瞧见大腿的主人,眼睛闭着, 撑住下巴安静地一动不动。
宋轻风瞧着他近在咫尺的脸,眼下的红痣鲜红。
她忍不住盯着看得出了神, 看了不知多久, 却叫她瞧出这红痣似乎有些异样。
方要伸手,他却睁开了眼睛,眼神里一片清明。
宋轻风尴尬地缩回了手, 说着废话:“你醒啦?”
“嗯。”
宋轻风正想没话找话,突然感觉窗户似乎映着一片红霞。
她忍不住掀开车帘,果然瞧见夕阳西下,余晖照晚,正是傍晚时分。
周围极是陌生,远处村庄炊烟袅袅,隐约可见。
她悄悄问不远处的高守道:“高手大人,这是到了何处?”
高守看了一眼道:“是沧河郡。”
得,她并不知沧河郡在何处。
李岏双腿发麻,失了知觉,他忍不住揉了揉膝盖,好一会才感到血脉畅通。
宋轻风转回头,他立即松开揉膝盖的手,道:“再有两日,便到了。”
不一时,却见她开始扣衣摆,显然有些无聊,不由道:“打开。”
“打开?”宋轻风不明所以。
却见的他目光自自己的双腿上一扫而过。
她不由面色胀红,结结巴巴地道:“这个时候,这个地方,不,不,不太好吧?”
李岏眉目不动地道:“天色将晚,视线不清,正是好时候。”
“啊?”宋轻风见他面色淡然,却说出这样的话来。
行了大半日,早已没有官道,小路崎岖不平,车身难免颠簸。
若是在这里……
她瞧了瞧他正襟危坐,还未扭捏完,却见他已俯下身来,大手一拉,就将一物自她的软凳低下拉了出来
宋轻风才明白过来,他说的是什么。
她这些日子连着风寒,在方华殿养伤,只看了书,正自手痒。她今日出门,将弩箭也一并带上了。
此次出门在外,视野开阔,正是练射箭的好机会。
果然他打开箱子,从中拿出那只弩箭来。
宋轻风忍不住捂住自己滚烫的脸,埋下了头。
李岏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却手指一拉,只听嗡的一身,箭弦空震的声音响起。
宋轻风有些尴尬地转移话题道:“这是马上就要停车了?提前准备一下也好。”
李岏双目看着箭身道:“曾有人与孤说过,你在校场上对着靶子,练一辈子的箭,也只能练成中上之姿。”
他说完,哗地一声将车窗拉大,宋轻风并不见他如何动作,就见一只小箭已上了弦。
而后他修长的手指微微一松,只听一声极轻微的“嗖”声,那箭瞬息之间,向远飞去。
黄昏时候,视线本就模糊,距离又太远,只瞧见它似乎定在了远处的树干上,其余瞧不清。
马车疾驰中,正经过树旁,宋轻风一眼瞧见那箭还在轻微震动,而箭上串着一片飘落的枯叶。
她不由目瞪口呆。
想起云逍夸张地说他百步穿杨,原来并非夸张,而是实话。
李岏却并未瞧窗外,而是将箭身挽了个漂亮的弧度,将箭托对了她道:“没有敌人会站着不动等你来射,唯有在这种情形下练出的箭,才有望成为上上。”
宋轻风颤巍巍接过箭来,面色有些难看地道:“这……这也太难了吧,我还是个新手啊。”
李岏抱着手,仰靠在车背上道:“新手正好,省得去纠正那些坏习惯。”
“”
“和那本射经上讲得也不一样啊?”
李岏道:“让你看那本书,不是让你学书上的方法,而是让你知道,哪些方法学不出好箭。”
“”
宋轻风一阵无语。
他不早说,亏得自己翻来覆去,将那些字图烂熟于心,还就如何正确地使用这书上的方法,与云逍那个笔友聊得热火朝天。
宋轻风摸出一根箭来,拉上弦,眯着眼睛方瞄准远处的一片落叶,哪知马车已飞速上前,那落叶在风吹之下飘飘向下,根本连瞄准都难……
她托举了半天,天色越来越暗,眼睛都睁得有些发酸。
只能用力眨一眨,继续去寻找下一个目标。
李岏一声未吭,看着她徒劳地瞄准一个又一个目标,好一会却连一只箭都未曾放出去。
她犹自全神贯注,面上并未见泄气,小巧的红唇上是她咬的齿痕,绿色的发带在寒风中起舞。
他心中一动。
模模糊糊中,似乎是很久远的一段记忆里,曾有一根这样的发带,在乌黑的秀发上,迎风飞舞。
自第一眼偶然得到这发带,他便觉得有些眼熟,只是这熟悉的念头一闪而过,他从未深究。
可而今,这迷糊的记忆,叫他一时分不清,是曾做过的梦境,还是现实。
他来不及深思,却听“嗖”地一声,宋轻风射出来这半个时辰以来的第一根箭。
落日余晖也在她射出的最后一瞬,彻底失了光芒。
夜幕彻底降临了。
宋轻风懊恼地叹息一声。
不必看,她也知道那箭落了空。
李岏道:“天色昏暗,马车飞驰,寒风渐起,落叶飘零,你要做的,不是靠眼睛去瞄准目标,而是在这些多变的环境里,计算出目标的下一步在何处,只有提前预判对方的动作,才能一击即中。”
宋轻风揉了揉发胀的眼睛,不两下眼泪便揉了出来。
她放下箭,这半个时辰才知这移动中射落叶,比她料想得难上千倍,一时愈发佩服方才太子露得那一手。忍不住瞧着他连连夸赞:“太子殿下您实在是太厉害了!您怎么能这么强啊!您平时瞧起来弱不禁风,文文弱弱没力气的,居然还有这么一手绝活,百发百中,叫我心悦诚服,甘拜下风……”
暮色之中,李岏隐约见她一双水汪汪地眼睛盯住自己,满是真诚,嘴角开始不自觉地上扬,可还没扬上去,却越听却越觉得有些怪,怪得他只觉得嗓子发痒,痒得他面色发红。
好在车内还没来得及点灯,无人发现。
车速慢慢降了下来。
行了一路,宋轻风忍不住摸了摸肚子,饿了。
高守拍马上前,在车窗边抱拳道:“太子殿下,今晚扎营的地方到了。”
李岏嗯了一声。
果然听到车夫一声“吁”,周围马匹齐鸣,马车彻底停了下来。
高守已飞跨一步来到车前,掀开车帘。
李岏先一步下了车,宋轻风下车时,他正站在车下微仰头看她。
宋轻风二话不说,撑着车辕一步跃了下来。
李岏收回了欲要伸出的手,看了她一眼,便转身与高守往营地里去。
高守道:“此次准备地有些仓促,殿下您受委屈了。”
李岏淡声道:“无妨,摆膳吧。”
“是。”
他不过是临时变了主意,将宋轻风一并带了来,原本骑马的路程,而今坐车自然是慢了许多,与原先计划的扎营点相距甚远。
宋轻风见树下已摆好了好几只营帐,几个先锋早已来此,提前准备好了晚饭一应等物,空气里都是香气。
连在外头风餐露宿,都搞得这般周到。
她忘了饿,好奇地走上前去,忍不住将这营地里这些奇怪的物什里里外外瞧了一通。
什么烧火却不怕风吹的锅,她吹了好几口气都没能将火吹灭,还有嘴巴一吹就冒出火来的金色管子,还有既有刀又有榔头又有夹子的奇怪的东西……
李岏进了营帐,呆了好一会也不见人进来。
高守见他方才一下车就要用膳,此刻却又只是坐在一旁并不动箸,一时有些不安地道:“殿下,可是有何不妥?”
李岏默着脸不说话,好一会见还是毫无动静,他忍不住起身掀开帐,便见她蹲在地上,手中一根司南,正一下一下用力拨着那针,直将那针拨得晕头转向,滴溜溜直转……
营地里的灯笼在风中晃动。
她蜷成一团,睁着圆圆的眼睛,看得专注,嘴角都是笑。
似乎感觉到他的目光,她抬起头来忍不住献宝:“太子殿下您瞧,这针怎么转都指着一个方向呢!”
李岏一时有些失笑。
这再正常不过的司南,他从未想过,会成为这世上这般新奇有趣的东西。
他忍不住走上前去。
不想宋轻风一把抓住他的手,用力地拨了那针道:“你瞧!”
那针转得飞快,好一会才停下来,晃晃悠悠地朝着南方,宋轻风惊喜地道:“瞧见了没瞧见了没!”
李岏感到自己拨针的行为有些傻气,却忍住了,只是点头道:“嗯。”
宋轻风依依不舍地将司南递给一旁的侍卫。
李岏开口道:“你喜欢,便拿着玩吧。”
宋轻风却连连摆手道:“不用不用。”说着一把塞给了侍卫——
作者有话说:晚安~
第52章 第 52 章 又是地动?
一路上, 宋轻风索性趴在窗口,也不取箭,只是用目光去校准路边的枯树叶。
马车从崎岖小路, 行到一处山脚。
这山并不高,山下想必人迹罕至,马车走的路愈发荒凉, 上头落叶积了厚厚一层。
深秋天气, 一切却格外清新养眼。
叫人心旷神怡。
连一向不苟言笑的高守,脸上都露出丝笑意来, 忍不住眯眼可惜道:“宋娘子,您方才这箭就偏了半寸。”
“那可不,看来我有当神箭手的潜质!”
宋轻风正自得意, 车内李岏却凉凉地道:“失之毫厘, 谬以千里。”
她悻悻地收了得意的笑脸,抓了箭头来继续瞄准。
高守忍不住默默同情了一瞬。
以宋娘子这女子之身,不过一日就这般成果,分明就是个神箭头的好苗子!
殿下的要求未免也太严格了些。
他原看不惯这女子, 此刻倒是生了些惜才之心。
宋轻风从清晨看到午后, 看得眼冒金光,却似乎渐渐瞧出感觉来了。
尤其眼前这片叶子,居然按着她预想的方向飘落了!
宋轻风浑身激动, 手指一用力,箭方上了弦, 耳中却一道破空之声传来。
宋轻风疑惑地转头, 什么都还未瞧清,却突然感到浑身被大力一推,自己就被人压在了身下。
而一道铁箭, 呼啸着自她脸颊擦面而过,而后嘟地一声丁在了一旁的车厢上。
那擦着皮肤箭身冰冷的触感,激得她浑身汗毛倒竖。
宋轻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方才离被铁箭射穿脑袋,只差一根头发丝的距离!
未及多想,却听“啪”地一声,车窗内的木门拉了起来。
关闭的木门外传来接连不断地嘟嘟声,密密麻麻地大力敲击,竟不知随之而来的,有多少只箭羽!
宋轻风惊魂未定地抬头。
车厢内陷入一片黑暗,只有车厢头顶的一盏夜明珠发着微光。
而头顶上,李岏的面容近在咫尺,幽蓝的光线里,他薄唇紧抿,眉心锁着一片寒凉。
自己正被他压在了身下。
宋轻风明白了,这是太子出门遇到了刺杀!
太子此次出门带的随从甚少,可光听对方这源源不断,射向车厢的箭声,也知道对方必然人多势众,将他们彻底包围了!
李岏却已起身,将她拉坐了起来。
他冷着脸,目光自她的面上一扫而过。
在对方源源不断地攻击下,车厢晃悠地厉害。
车身上密密麻麻的箭声不停,伴随着激烈的兵器交戈之声。
没有喊叫声,甚至没有人声,可沉闷的落地声,锐利的铁器交击声,刀锋划过皮肉的声音,叫人头皮发麻,一阵恶寒。
宋轻风看着他,面上血色尽褪。
久远的记忆蜂拥而至。
乱血残阳下一去不复返的背影。
伸手不见五指,永远也跑不到尽头的胡同。
混乱的记忆叫她忍不住浑身乱颤。双眼发黑间,死死抓住了面前人的衣襟。
干涩的喉咙间,是发不出的声音。
李岏衣领被抓,脖颈被卡住,甚是狼狈。
方要伸手扯开她,才察觉出她的异样,瞧见她圆圆的双目中,满是失措惊慌,呼息急促。
他没想到她会被吓成这般,心口如被掐住了一般,忍不住握紧了她发凉的手,轻声道:“别担心。”
许是掌心的温度慢慢叫她从混乱中回过神来,也或许是他的话起到了作用。
宋轻风从一片混乱中回过神来。
看着面前的李岏,见他双目牢牢地看着自己。衣衫凌乱,梳得整齐的发丝也垂落下来些许……
面容白净,却是鲜活的。
她忍不住扑上来抱着他,结结巴巴地道:“你知道吗,我,我真的好怕。”
怕连你也不在了。
这世上,似乎与她有关系的人,一个都不在了。
小小的人,依靠在自己的怀里,她这般瘦弱可怜。
李岏想到,她若一日离了自己的保护,不知又受了多少委屈。
一时心化成一片湖水。
抚着她的背道:“不用怕,我没这么容易死的。”
宋轻风抱着他道:“真的么?”
“嗯。”
李岏扯了扯嘴角,看着漆黑的车厢道:“自小到大,早就习惯了。”
被刺杀习惯了,就如吃饭吃习惯了一般。
不过后来实在嫌烦,索性到哪都摆足了阵仗。
太子仪仗到哪都浩浩荡荡一大群人,生怕旁人不知。
这样确实省去了许多麻烦,没有人胆敢这般明目张胆的动手。
那就不是刺杀,是造反了。
便是他的好父亲,也不敢轻易动手。
只是这一回,他们显然不想放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
突然宋轻风鼻端传来异味,她用力地吸了吸,而后变了脸色:“是糊味!”
李岏面不改色地道:“他们的箭上撒了火油。”
“啊!”宋轻风一惊,就这嘟嘟嘟不绝的射箭声,她已能想象到,而今他们坐的这辆可怜的马车,已成了一只满身是火的火刺猬!
“你早知道?”
李岏道:“嗯。”
“那我们还呆着这里!这不成了瓮中捉鳖了吗!不,是烤鳖!”
“……”有人形容自己是鳖的吗?
李岏道:“这辆车,水火不进,刀斧不能劈。”
“啊?”
这车与他那些东宫的车比起来,又小又破,不想居然还有这作用。这是什么材质做的?
她忍不住摸了摸车厢壁,触手冰冷坚硬,确实木头的触感。
不及想,却突然一阵地动山摇,如天地劈开,振聋发聩的声音传来。
整个车厢卡擦一声,剧烈地抖动。车内两人未曾准备,被震地险些扑倒在地。
外头马嘶人声突然涌起。
按照这抖动的程度,若是普通的马车,只怕早已四分五裂。
这……这是什么动静?
难道是地动了?!
高守一直寸步不离地守着马车,击挡着射来的飞箭。
此番突然地变化,叫他一向没有表情的脸上多了凝重,他稳住身型,一边将剑舞成剑花防止突然的袭击,一边低声道:“太子殿下,臣还不知这是何动静。”
李岏将宋轻风按在软座上,一边稳住身形,啪地打开了车窗。
宋轻风这才瞧见外头的情形。
跟随的侍卫弃了马守成了一排,而地上,七七八八地躺着许多人影,还有哀鸣的马,许多绑着火油的箭头在地上噼啪燃烧。
方才还一片安宁的野地上,转眼竟成此情形。
此刻这震动又起。
眼见着旁边的小山上落石滚滚。
高守道:“不好,前头的路被堵了。”前头的路上落石滚滚,方才一阵箭雨,现场马匹损失过半。
李岏与众人道:“弃马上山。”
说着一把搂住宋轻风的腰,宋轻风慌忙中抓住自己的箭,二人自马车跃下。
脚底的地面还在震动,晃得人眼睛发花,看着山体都似乎有些倾斜了起来。
众人听命,逆着滚石,便往山上奔。
李岏紧紧拉着她的手不放。
好在山只是小山,众人几个起跃间,还没到半山腰,来不及喘息,却听高守道:“小心左边。”
话音未落,果然从左边冒出一串带着火油的箭来。
火油的味道袭面而来,箭头带着劲风,危势逼人。
众人停在半山腰的枯地上,避无可避。
一个不慎,就会被扎成火刺猬。
宋轻风默默地抓紧手中弩箭,紧紧贴在李岏旁边。
好在这次,她与他呆在一起。
高守带人组成半圆,护在李岏和宋轻风身前,众人长剑在手,舞成了满月。只听叮叮当当,箭全落在地上,一只也未近身。
地上的枯枝却被引燃,风起处,火势渐渐大了起来。
高守面上生了焦急。
这般僵持下去,下一波箭雨飞来,他们就算全都挡住了又如何,这山林火起,他们谁也逃不掉。
可此刻,箭雨密集,谁也分不出手来去理会地上的火。
宋轻风被众人围着,知道自己也帮不上忙,只能低头去猛踩地上的火星子。
可她一双脚有限,活动的区域也有限,这箭上更是有火油很难扑灭,再用力地踩也不过是杯水车薪。
旁边李岏便冷着脸一动不动地站着,既没有躲着,也没有出手。
好在一波箭雨飞完了。
不过瞬间,李岏便松开宋轻风的手,一步跳到了旁边的大石头上,站在了最高处。
他长身而立,一身玄黑色袍脚飞扬,眉目清冷。
宋轻风感到身边一空,下意识想要抓住他,却到底忍住了。
下一波箭雨马上就要来,他赤手空拳,怎么站这么高成了活靶子!可不知为何心中没来由地信任他。
但她还是紧张的面色发白。
李岏冷着脸道:“没有下一次了。”
说着左手微抬,移动间几道金光自他手腕间飞跃而出。
密密麻麻快如闪电,叫人瞧不清是什么东西。
而他射向的远处草丛方向,只听到一阵阵闷哼,而后突然“轰”地一声,烟尘四起,树摇地动。
像是一道闪电劈了下来,声音并不如方才那莫名的震动大,却叫人耳膜发鼓,头皮发紧。
下一波箭雨没有来。
烟尘还没落尽,高守却已持剑飞跃上前,而后回身禀报道:“殿下,没有活口。”
李岏却毫无所动,从大石上跳了下来。
落地见宋轻风睁着好奇又震惊的大眼睛看着他的手腕。
他撸开一点袖口,露出腕上一只金色的东西,与她解释道:“这是追影。”
宋轻风不合时宜地想起来,她之前隐约瞧见他手腕上好像带过一个金镯子。
原来这就是那金镯子?
看着金灿灿的手镯,威力竟这般吓人?
高守见宋轻风呆楞的模样,却并无意外。很久以前他自己第一次见殿下用这东西的时候,反应比这还夸张。
只是这些年,他也只见殿下用过一回。
众人忙四散在旁边开始灭火。
山下的震动已消失了。但是从此看去,几处山体塌方,完全压住了他们方才走过的路。
若他们方才没有上山,此刻只怕要被埋在石头底下了。
李岏看着山下的景象,负手皱了皱眉。
高守道:“殿下,不至于我们运气这么背,这里正好也发生地动吧?”
李岏道:“也?”
高守摸了摸脑袋道:“臣一时想到年中安西地动,下意识说了也。”
李岏皱眉不语。
“可若不是地动,能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是什么?”高守想了想道,“难道是在这山里,埋了大量的火药?”
李岏喃喃地重复道:“火药?”
还未及细想,却听身后传来“啊”的一声惊叫。
他心中大惊,忙回过头。
却见宋轻风站在不远处,目光直直地看着地面,脸色如纸一般苍白——
作者有话说:晚安~
最近事忙,更新会少一点,忙过这阵应该就好了(但愿[化了]
第53章 第 53 章 谁都能逃,你不能
宋轻风蹲在地上, 不知看到了什么,双眸中都是惧色。
李岏一步跨过来。
却瞧见她面前的是一具尸体。
这尸体裹着一身全黑,面上的布已被扯开, 露出一张年轻而陌生的脸颊,面上的讶色还未散去。
正是方才刺杀他们的刺客。
而宋轻风一边摇摇欲坠,一边颤颤巍巍拿了根树枝竟在那尸体的领口上拨来拨去。
李岏一把扯她起来道:“在做什么?”
不妨突如其来的一下, 将宋轻风吓了一跳, 激动之下一把将棍子扔了。
不巧正扔在李岏的头上,瞧见他脸侧被砸的红印, 难看的面色,宋轻风满怀歉意地低头道:“对不起啊,不小心的!”
李岏感到脸侧火辣辣地疼, 脸色变了几变。
转脸见她咬着唇, 脸色还透着白,只能无语地道:“都怕成这样了,还盯着做什么。”
说完不满地训斥旁边侍卫道:“怎么搬这里来了?不知道弄远点?”
侍卫讷讷应声道:“是,小人这就将人运走。”
他们方才去查看埋伏的人, 瞧其中这人所在的方位明显是个首领, 便将他拖在此处,要禀告殿下知晓,惯例殿下都会过目一二。
哪知却忘了今日殿下身旁还跟个娇滴滴的小姑娘。
宋轻风愣愣地看着那尸体被远走, 这才道:“我方才瞧他脖子上的伤口好奇怪。”
她方才瞧这人一身完好无损,身上连血都没有, 不知是如何死的, 好奇之下拨来拨去,却叫她瞧见脖颈处有个针眼大的洞。
她仔细拨了拨,便瞧见那小洞里还有些泛黑, 格外的瘆人。
李岏抿唇无语,她当真是对什么都好奇,却又心细如发。好一会才道:“那是追影的伤。”
“啊?”
李岏毫不避讳,伸出手来,那跟瞧起来手镯模样的东西上头,有一块祥云图案,他在其中凸起的地方一按,盖子弹开,一根极细的针便露了出来。
“这追影里面藏着无数的小针,速度极快,正常人难以发觉,因此取名追影。此物更大的威胁却是,它入体之后,会顷刻间爆裂,中了针的伤口,便是方才那番模样。”
宋轻风抓住他的手,仔细瞧向这金色的手镯。
翻来覆去瞧了好一会才道:“这么厉害!这针多如牛毛,却这么大的威力,是怎么制出来的?”
李岏拿了一阵针来,抓住她的手摊开来,小心翼翼放在她掌心道:“拿去玩,只是要小心。”
宋轻风得了针,很是开心,举在头顶对着太阳照了又照。
已是午后,此处山火已灭,方才的打杀痕迹都被侍卫们处理得干干净净。
只有风中留下难以琢磨的火油味。
宋轻风想起方才太子放追影的场景,忍不住道:“这么厉害的东西,你们若是人手造一个,那岂不是无敌了,还有那个北戎人,更是被打得落花流水。”
李岏失笑道:“普天之下,只有这一个。能制追影的大师,多年前就已去世。世间再不会有第二个。”
“啊?那实在太可惜了。”
李岏摸了摸追影道:“说来,我这个还是旁人所赠。”
“谁?”
李岏想起记忆里那个明媚鲜艳的女子,她利落地从马背上跃下,高耸的马尾在风中飞舞,弯下身来摸了摸他的头笑道:“我的名字叫白楚楚,你叫什么名字?”
“白楚楚。”
宋轻风心口没来由地一跳,喃喃念叨着,这名字她从未听过,是陌生的,却一时有些头脑发晕,又觉得这名字似乎极耳熟,象在哪里听过,一时又觉得这名字这般普通,觉得耳熟也很正常。
李岏见她面色忽红忽白,漆黑的双眸里又是一片迷惘。
他心中一动,脑中有什么一闪而过。
方要开口,却听高守来道:“太子殿下,如今前路被山石拦住去路,您看接下来该如何安排?”
李岏道:“下山,按原计划走。”
山石堵住去路,只能靠人爬过去。
好在宋轻风一向体力好的很,跟着众人很快爬过了这片废墟之地。
前锋将行营安在了出山口。
而今后头山路被堵,旁边又是山,此处倒是成了天然的庇护场所。
今夜月明,李岏见宋轻风一人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比划着弩箭。
他索性也不进帐,不自觉地步子也跨了过来。
宋轻风瞧见他来,月色融融,面目柔和,一时将手中箭丢了下来。
拍了拍身侧的石头道:“您坐。”
石头冷硬,月色里瞧不清楚干不干净,李岏皱眉看了看,犹豫了一瞬便也撩衣摆坐下了。
夜色极为安静,圆月当空。
两人竟一时都没有说话。
今日一场刺杀,很快就被解决,连应对似乎都轻描淡写,可她方坐在这里一细想,却忍不住心惊。
这刺杀安排分明极为缜密。若不是今日对上的是他们,哪里能如此全身而退。
宋轻风忍不住问道:“您今日怎么也不留个活口啊?”
“留活口做什么?”
“自然是要让他招供,到底是谁想刺杀您呀!”
李岏冷白的嘴唇扯了扯,淡淡地道:“普天之下,敢刺杀孤的,还有谁?”
宋轻风目光扫向他的额头。
那里的伤口方脱了痂,皮肤比其他地方红一些,叫他本就俊美的脸,更多了几分风致。
他的双眸中却又一片冷漠。
李岏抱着手臂道:“有史以来,能登上帝位的太子,不足十之三四,而成不了皇帝的太子,下场可想而知,被囚禁一生都是最好的结局。”
宋轻风心口一堵,忙道:“呸呸呸!您这般厉害,一定是那十之三四。”
李岏转过头来看她,双眸中竟露出一丝笑来:“每个太子都是这般以为的。”
他的笑转瞬即逝。
宋轻风一向是爱他的笑模样,可他今日真笑了,她却开心不起来。
废太子的下场,她光听书都听过许多。
而面前这个真的太子,若是失败,不敢想这样的人一辈子被关在阴暗肮脏的地方受搓磨。
李岏却撑过手来,眸子定定地看着她道:“你后悔了?”
宋轻风见他贴身过来,他的气息,在这夜色里如丝丝缕缕,萦绕在身边。
她忍不住咽了咽口水道:“谁……谁后悔了?”
李岏一只胳膊便将她圈在身下,幽幽地道:“如今后悔也晚了。你是孤的女人,谁都能逃,你不能。”
“我……我为何不……”
还未说完,他却已一把凑了过来,堵住了她的嘴。
他的唇冰凉又柔软,突如其来,让宋轻风触不及防。
她下意识想要推开,他却已伸出手来,一把攥住她的腰,将她紧紧地贴在身上。
她感受到他衣料下传来的温热,还有若有若无的心跳声。
他的唇起初是冰凉柔软的,可渐渐地变成了火热,他的力道也加重了,她挣扎着,想要从中获得片刻喘息,他却趁机深入,不让她有片刻的逃离。
唇齿间的纠缠炽热而霸道,彷佛要裹挟着她一起,不管到哪里去。
宋轻风大脑一片空白,满脑子只剩下他灼热的气息,她只能不自觉地抓紧他的衣袖。
直到他的手从腰间渐渐上移。
不知什么时候,她的腰带松了。
他滚热的掌心,如烙铁一般,便将她紧紧覆盖住。
宋轻风脑袋一嗡,下意识却贴得更紧了些。
她快要窒息而亡的时候,他终于松了嘴,手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他一边深入,一边将嘴靠在她的耳边,幽幽地道:“我们去营帐。”
一声如醍醐灌顶,宋轻风惊悚地抬头。
方才还在营帐旁的一群侍卫,却都背对着站在了不远处。
虽然如此,她还是面色血红。还未反应过来,身体已是一轻。
李岏抱着她就往营帐里去。
方被放下来,他便已经覆身上来了。
正是云里雾里的危急关头,宋轻风却想起要紧事来,使出力气抵开了他的胸口。
李岏这才懊恼地想起此事。
他从太医那得知那避子汤药对女子的身体伤害大,此次出门,自然更不会带。
可低头瞧见两人已是这般情态,正是箭在弦上,而她两颊粉红,双眸如漾满了春水,朦朦胧胧地看着他。
想起上回在西山大营半路偃旗息鼓的可怕回忆,他一把顺着她的腰身伸出手去。
而后仔细瞧她细小的眉头紧紧攒着,吐气如兰,好一会才舒展开来,红唇咬得像要出了血。
李岏靠近了她,又咬住了她的唇,在唇齿间纠缠,而后一路转移。
一只手却探出来,紧紧抓住了她的手掌……
昨日一役,失了好些马匹,连马车也被埋了。
不想一早起来,这些人却变戏法一般,又多了很多马。
李岏牵过其中一匹通体白色的马问道:“会骑马吗?”
这马生得极漂亮。
宋轻风却只看见他红润的唇开合着,一时面色血红。
李岏等不到回应,索性将马牵过来。
宋轻风抬眼间瞧见他牵着缰绳的手,白皙细长,指节如玉骨一般透明有力。
她面色更红,忙转过了目光。
一时上前好奇地摸了摸马的脖子,马儿便温顺地低下了头。
见它乖巧模样,宋轻风跃跃欲试地道:“大概会吧?”
“大概?”李岏一时无言,好一会道,“与我同乘吧。”
哪知宋轻风却自己先一步蹬着马鞍上了马,双腿下意识一夹,马儿乖乖地前进了几步。
瞧起来倒也像模像样。
李岏见她双腿紧紧夹着马腹,身体在几个行动间轻轻跃起,他忙挪开目光,不再多言,也自上了马。
“晌午便该到了,回京的时候,再寻马车。”
宋轻风不记得自己骑过马,却在紧张又小心翼翼地骑行后,渐渐得心应手起来。
甚至觉得自己大概以前真骑过马。
一群人的速度也渐渐加快。
不知在荒野里跑了多久,李岏拍马上前,行到了最前面。
黑色的大氅飞扬在空中。
宋轻风抹了抹有些生疼的面颊,顺着他的方向,隐约瞧见远处的丛林中,立着一栋茅屋。
那茅屋与周围的草木浑然一体,轻易根本瞧不见。
高守拍马上前,低声与李岏道:“人在里头。”
李岏冷着脸并未说话。
在离那茅屋十丈开外的时候,他拉缰勒了马。
身后众人立即跳下马,自觉地散开,很快将那草屋团团围住了。
场中只余高守和宋轻风还在。
李岏转过头来看她,拉下了面巾,宋轻风瞧见他的脸有些发白,白皙细腻的皮肤在晌午的光线下有些透明。
她心中一愣,突然冒出奇怪的念头。
这个世界上,会有无缘无故长得这般像的两个人吗?甚至连红痣的位置都一样?
念头一起,将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这么些天,她似乎都刻意忽略了这个问题。
而今他的眸子里,恢复了一贯的清冷,眉头如压着乌云。
不等他开头,宋轻风已道:“我不进去了,在外头等您。”
李岏不想还未开口,她居然先提了,当即点头道:“好。”
说着自己提步往茅屋去,高守在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
宋轻风好奇地打量茅屋,瞧见这茅屋好似有三间,此刻门窗都闭着。
李岏走到门前,还未敲门,不想那门却从里头开了。
茅屋阴暗低矮,阳光都照不进,她只隐约瞧见一片红色衣角在门口一闪而过。
而后两人跟着进了屋。
支呀一声,门便又关上了。
这茅屋像是野兽的一般,人进去了便没了声息。
宋轻风在门口站了好一会,都听不见任何人声,连守在四角的侍卫,都安静地彷佛不存在一般。
她不知道太子跑这么远,来见这个人是想做什么。
自然他也不欲与她知晓。
宋轻风无聊地站得腿发酸,从怀里掏出块饼来啃,转头瞧见院子里有口井,便挪到井沿子坐了下来歇息。
井台子下一排黑蚂蚁正在飞快地爬着,她掰了块饼给蚂蚁,瞧它们兴奋地发疯往回搬,瞧得入了迷。
顺着蚂蚁弯弯曲曲的线路瞧去,却瞧见不远处,三块巴掌大的石头堆叠着。
最底下的石头最小,最上头的石头最大,歪歪扭扭,彷佛要倒的模样。
她手中的饼砰地落了地——
作者有话说:不知道还有人不……
晚安~
第54章 第 54 章 寻一个人的下落
宋轻风蹲在一旁, 大气不敢喘,生怕呼出来的气将石头吹倒了。
屏住呼吸终于眼睁睁看着他将最后一块大石头叠了上去。
即便如此,由于最上头的石头过大, 低下的石头过小,石头们摇摇欲坠。
哪知晃悠了几下之下,这个石头小塔竟平稳住了。
“大功告成!”少年拍着手, 得意地笑起来。
宋轻风虽不知这是在做什么, 却也忍不住鼓掌道:“太好了!”
哪知她声浪过大,石头小塔晃悠了几下。
宋轻风浑身一吓, 停止了挪动蹲得发麻的腿,捂住嘴巴小声地道:“兰哥哥,你这是在做什么法术?”
兰哥哥哈哈笑道:“法术?这就是我们以后的守护神了。”
守护神?
不等他答话, 不知从何处跑来一只野狗, 架势十足,目露凶光。
宋轻风顾不得,一把躲到兰哥哥的背后。
那野狗饿得狠了,欲要冲上来, 可是瞧见面前的少年, 却生了怯意,夹着尾巴在旁边嗅了嗅,乌央乌央地又跑走了。
谁知石头塔在它的动作下, 摇摇晃晃地倒了地。
宋轻风气地一把从他背后跳出来,追着野狗要拼命。
兰哥哥却拉住她, 在破云庙的门口左右不显眼的地方, 都垒了这石头小塔。
宋轻风回过神来,果然瞧见不光井台边,那柴门旁几块石头滚落着。
显然因为方才他们一行人的到来, 而散了。
宋轻风晃悠悠从井台上站起身,却觉得手脚发麻,使不上力。
她盯着那紧闭的门,想起方才瞧见的一闪而过的衣角。
一块红色衣角。
是兰哥哥?
难道是真的是他?
可是怎么会?
宋轻风只觉得脑袋一阵轰鸣,眼睛都有些视线不清了,她咬牙挪动着发麻的腿往茅草屋去。
这几步路却不知走了多久,险些被地上的土坑绊倒。
等她站在门口,却不知高守何时出来了,正守在门边。
见惯了他平时护卫的模样,宋轻风只觉得他此刻浑身紧绷,手压在刀柄上,眼睛死死盯着关着的门,分明就是随时准备拼命的架势。
显然是这屋内的人,叫他紧张。
她心中愈发如雷鼓。
难道真的是兰哥哥!难道他没有死?!
兰哥哥剑术超群,而能叫高守这样的高手这般紧张的,自然也只有兰哥哥这样的人!
高守见她跌跌撞撞跑过来,面色慌张,方要伸手拦她,哪知宋轻风刚靠近,门却从里头“支呀”一声开了。
李岏站在门后,陡然瞧见她站着,双目血红,眼角含泪,不由一愣道:“怎么了?”
宋轻风却目光直直地略过他,瞧向他的身后。
屋内的一切都被他颀长的身型遮着。
可她却还是从一片黑暗里瞧见远处角落有个人。只是那人隐在帷幕后,只露出下半截的衣角来。
高守跟上来,似乎开口说了什么,可她的耳膜却被自己的心跳声震动,什么声音也听不见。
她一把跨进到了门槛,进到黑暗里。
茅草屋内的寒凉之气立刻涌上全身。
这寒气叫她忍不住抖了抖,原本只在手脚的麻意瞬间蔓延到全身。
她再不能忍,一把掀开帷幕,便瞧见那人的细长手指,提起手边案上的一个粗瓷碗,送到了唇边。
听闻人声,那粗瓷碗顿了顿,却又张嘴饮了。
宋轻风双目模糊,抖着腿走近。
茅屋没有窗户,屋内不见阳光。
他模糊的面目却渐渐清晰。
沈渭似乎对于这陌生女子的闯入毫无意外,他轻轻放下手中的粗瓷碗。
彷佛没有瞧见对面人异样的目光,嘴角扯着淡笑,声音轻柔:“这位姑娘,是有什么事吗?”
宋轻风这才瞧清面前的人。
是个容貌陌生的青年,眉目很清秀,脸上有些羸弱的苍白,嘴角挂着淡笑,瞧起来像是温顺的书生,可偏偏这温顺的书生,脸颊上却有一道半指长的刀疤。
生生将他的清秀破了三分。
他放下粗瓷碗,嘴角含笑瞧过来,让人觉得客气又疏离。
他的身上,有着莫名熟悉的气息,似乎像是兰哥哥?
可他不是兰哥哥。
宋轻风腿一软,扶住了一旁的门框。
这人是谁?为何在这里?
他的气质,与这茅草屋似乎格格不入,又似乎融为一体。
可他又为何会兰哥哥的石堆?
李岏瞧见她的异常,抓住她的手,才察觉出她手指冰凉刺骨,一时又轻唤道:“宋轻风?”
宋轻风闻言,愣愣的转过头来。
李岏瞧见她双颊上挂着泪,不由拧了眉头,瞧了瞧沈渭。
沈渭无辜地摊手道:“您瞧见了,我什么也没做。”
李岏看了他一眼,却未多问,拉住宋轻风就要往外走。
宋轻风却挣开他的手,问道:“门口的石堆是你摆的?”
沈渭看着她,挑了挑眉道:“不错,姑娘倒是眼力不错。”
“你从哪里学会摆这样的石堆?”
沈渭抚了抚粗瓷碗,却笑了。
“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三合塔,不过是粗陋的警示,又非我独创。我腿脚残废,龟居在此多年,总想要知道,都有哪些不速之客到来。”
说着不速之客,面上却毫无变色。
宋轻风这才发现他膝上盖着厚毯,从始至终都坐着,身下却是个木制的轮椅。
她心中倒是生了丝惋惜。
这人生得这般模样,一道伤疤也就罢了,却双腿都废了?
而一旁高守听闻他们说着石堆的话,脸上并无讶色,显然他说的是真的。
这不是什么独创的东西,也不是独属于兰哥哥。
只是她没见过。
宋轻风浑身一股气泄了,才感觉到一身的冷意,脑袋也耷拉下来。
李岏拉着她出了门。
这回宋轻风也不反抗,愣愣地跟着他。
直走到外面,中午热烈的阳光,刺在两人的面上。
温暖的阳光叫宋轻风双目有些刺痛,她从呆愣里回过神来,摸了摸脸颊,一片冰凉。
原以为李岏会追问她方才是怎么回事,可她一时心动神摇,无暇编谎应付。
哪知李岏只是看了她一眼,抿着唇却未说话。
回去的路上,侍从又不知从哪寻了辆马车来。
李岏回头看了看茅草屋,与高守吩咐道:“将周围的人都撤了,以后莫要来打搅他。”
“是。”
两人坐在车上都没有说话。
宋轻风只顾埋着头发呆。
李岏也不知在想什么,将车窗拉着,看着窗外发呆。
走了不知多久,宋轻风突然抬头问道:“这人就是您说的故人沈渭?你说他消失多年,一直不见踪迹?”
“嗯。”
“您一直在寻他?”
李岏不妨她突然问这个,答道:“嗯,寻了多年无果,不想前些日子终于有了消息,但那时走不开,便命人提前守着。这么多年才有了他的消息,我不能错过这个机会。”
“我能问一问,您为何要寻他吗?”
李岏明显沉默了,原以为他不会回答,好一会却他却又道:“我……我想找到一个人的下落。”
宋轻风没有追问是谁。
他却下意识摸了摸手腕上的追影,看着窗外道:“我不知道她是不是还活着,也不知道她而今是什么模样,只是想知道答案。若是,若是她还活着,我想见见她。”
说着转过头来,瞧见宋轻风一双黑澄澄的眼睛看着他。
他心中一动,若是她还活着,大概也会是这个模样?
宋轻风不知他口中的“她”是谁,也不知是男是女,是老是少。
但是她却想到一个问题,忍不住道:“您得到答案了吗?”
李岏道:“他说自己隐居在此多年,不知其他消息。”
“然后?”
“没有然后了。”
宋轻风却道:“那不对啊。”
李岏皱眉。
宋轻风道:“可我方才在井台边坐着,并未瞧出这井台边上有拉绳磨损的痕迹,按理说他腿脚不便还坐着轮椅,不该是这样的。”
李岏转头与高守道:“回去。”
高守忙调转马头,众人风驰电掣,很快又来到了茅屋外。
高守一个飞身下马,推开茅屋门。
很快又飞奔回来,站在车下,脸色紧绷道:“太子殿下,人不见了。”
李岏冷着脸,没有说话。
高守道:“臣之前查过,他的腿确实是废了,人应该走不远,臣带人去追!”
李岏却看了看茅草屋,摆手道:“不必了,走吧。”
宋轻风看着人去屋空的茅草屋,心中莫名有些空落落的。
突然后悔方才没有多与那人多说几句话。
他瞧起来很孤独的样子。
瞧向她的目光,清清淡淡的,没有多热络,却叫人挥之不去。
宋轻风见高守难得的紧张模样,忍不住问道:”他难道很厉害?比高守大人还厉害?“
高守道:“那是自然,当年在下也只能望其项背,如今他虽双腿已废,却还是不可小觑。”
一行人直走到天黑下来,宋轻风才发现他们今夜却不用在野地里扎营了,已是来到了一个热闹的城镇。
这城镇没有宵禁,天黑下来,街道上都是人。
灯笼人流,吵闹的人声刹那间涌入耳朵,才将她从一个下午的发呆里拉回了神。
还未到客栈,李岏叫停了车。
他掀开车帘看了看外头热闹的人头济济道:“下去逛逛?”
宋轻风素爱热闹,此刻却有些无精打采地点头道:“好啊。”
两人下了车,混进人流里。
今夜不知是什么特别的活动,人头攒动,各处热闹不断。
李岏紧紧抓住她的手,只怕一个不慎两人就要被挤散了。
宋轻风终于被周围热烈的氛围感染,一路沿着摊贩,兴奋地左瞧瞧,又看看,遇见喜欢的东西,总要站着看上好一会,却又不买,又去看下一家——
作者有话说:不好意思久等了,后面争取日更,晚安~
第55章 第 55 章 我好像也是喜欢你的
两人直走到一个摊前, 宋轻风瞧见摊主一双巧手正捏面人,架子上摆着许多惟妙惟肖的面人。
她却瞧着其中一个面人出了神。
那面人玉面金冠,大红披风, 手中一柄贴了银箔的长枪,煞是威风凛凛。
这么巧的手艺,这回她倒是主动问了价钱。
摊主老头头也不抬地道:“十文, 现捏一个。”
宋轻风瞪眼道:“贵。”
老头抬起头来, 白着眼睛扫了她一眼,却一眼瞧见站在旁边的李岏, 不由道:“瞧你相公这身打扮,也不像是缺钱的主。”
相公?
李岏觉得手中握着的小手,温温热热, 动来动去, 挠得他心里痒痒的。
她拉着要走人去下一个摊,李岏却一动不动道:“你想捏个什么样的?”
宋轻风回转身来,这才想起旁边的人不是差钱的主。
夜灯拥挤的人流里,他换了一身素衣, 却难掩容色逼人, 肌肤都似范着晶莹的玉色柔光。
旁边经过的不管男女无不下意识地回头看他。
李岏察觉她在瞧自己发呆,下意识握拳在嘴边欲要轻咳一声。
果然宋轻风却与摊主道:“像长得这样好看的,能捏么?”
“咳咳, ”李岏未溢出口的咳嗽再忍不住,眉心皱起低声道:“胡言。”
摊主眯着缝眼, 仔细打量了一眼道:“二十文!”
“……”
紧随在身后的高守耳聪目明, 一眼瞧见场中状况,当即上前低声与李岏道:“殿下,属下来处理。”
太子殿下玉面, 寻常人都不可瞻仰,更遑论由这民间的摊贩随意临摹。
李岏却只做未闻,面上没有神色,只是冷冷地与摊主道:“快点。”
他这一声不轻不重,摊主却莫名觉得一股压力叫他心头一惊,当即连连点头道:“艾艾,好的!”
宋轻风好奇地凑上前去,见摊主一双粗手,在面团上左揉右捏。
很快这面团就隐约有了轮廓。
她瞧得入神,不一时也跟着摊主一起抬头瞧瞧面前的男子眉目,一时又低头去瞧面人。
李岏被两人一起抬起一起落下的目光瞧得浑身僵硬。
平日里很少有人敢这般目光直视他,今日这场景叫他很是不惯。
他心头觉得有些可笑,欲要抬脚走开,却脚下生了根一般,只是站着一动不动,下意识瞟向摊主翻飞的手指,和手指下变换着形状的面团。
他瞧不见,但是捏得这般快,能捏出什么好东西来。
旁边宋轻风撑着下巴凑着,满眼好奇地盯着,脸颊都有些发红。
不知过了多久,却见她指着面人道:“要唇角上扬才好看!”
摊主道:“你相公又没有笑!”
宋轻风抬头果然瞧见李岏还是冷着脸站在面前。
她咽了咽口水,可不敢说什么,他此刻能还站在摊主面前已经很给面子了。
摊主收了尾,飞快了取了根木签,将手中人形的面团插了上去。
面人便捏好了。
宋轻风接过面人,欲要给李岏瞧,却见他已抬步走到了一旁不远处,正看着路边灯笼上的字。
高守上前来付了钱,他个子高,眼睛大,也忍不住好奇地扫了一眼。
宋轻风瞧着面人,却与他道:“果然这人,只要眉目神态像,便像了七八分。”
高守瞧见这面人虽五官捏得不及殿下的十分之一,但是这眉眼,却是得了三分真传,摊主还贴心点了粒瞧不清的小红痣,瞬间整个面人竟一眼就瞧出是殿下来了!
他忍不住点头道:“确实如此。”
李岏见两人对着个面人窃窃私语,一时有些后悔方才行得早了一步。
此刻再上前来,又有些尴尬,正站着等两人上前来。
哪知宋轻风突然双目圆瞪,飞速地跑上前来。
李岏一紧,还未及反应,她却已一把抱住了自己。
力气大得险些要将他撞倒。
耳边一声尖锐的利刃刺破夜空的声音响起。
宋轻风闭着眼睛,原以为身上会传来刺痛,哪知耳边却爆发出热烈的喝彩声。
她好奇地自李岏身上抬起头,这才瞧见一个杂耍艺人,手中挥舞着双剑,正在灯笼的不远处卖力地表演。
围观的人群很快聚拢过来。
她不由尴尬地自李岏身上起身道:“方才,方才眼花了。”
方才她余光里,瞧见有剑光一闪而过,以为是又有人来刺杀太子,也不及思考便冲了过来。
她未细说,李岏却已明白了。
他心中一阵暗流涌动,低头瞧她。
方才她没命地跑过来,第一反应却是要用身体作为肉盾挡住他。
李岏喉结动了动,脸色却彻底冷了下来道:“方才若真是刺杀,你已没命了。”
宋轻风拍着胸口笑道:“还好只是虚惊一场,我也是一时晕了,忘记旁边还有高守大人这个高手在,他都没反应,怎么也不会是刺客……”
李岏却一把捞住了她的腰,将她紧贴过来,另一只手却按住她的后脑,迫使她看向他。
宋轻风一愣,见他面上一片冷凝,眼神也令人心中一寒。
不想他变脸变得这么快。
宋轻风还未开口,他已道:“以后即便是真的,也不许冲过来,明白吗?”
宋轻风道:“为何?”
李岏道:“我有一大帮侍卫在侧,还轮不到你为我拼命。”
宋轻风道:“可他们也有未及反应的时候,万一……”
“没有万一,”李岏打断她道,“他们若疏忽职守,只有死,所以不会有万一。”
“孤说什么,你只管做就是。”
哪知宋轻风此次却固执地道:“可是,这是我的选择,我说过我也愿意为你。唔唔……”
话还没说完,李岏却已一把封住了她的嘴。
此处到底是大庭广众,他原想一碰即分封住她这张不听话的嘴,可谁知一遭碰到这软糯的唇,他一时再舍不得分开。
忍不住辗转研磨,探入这花苞一般的柔唇里。
宋轻风推着他,想将他推开,可怜她力气太小,又被他紧紧箍住,半点使不上力。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松了唇。
宋轻风一个劲地喘着气,却还是气喘吁吁地道:“即便如此我还是要说,不管如何,以后我也不能眼睁睁看你遇到危险的。”
她小小的脸仰着,面上一片陀红,双眸如含着水,语气却坚定得令人心酸。
这个世上,父母兄弟,手足朋友,他似乎全都没有。
还有谁是希望他好好的?
又还有谁,是不求回报,愿意这般对他?
她不过小小的一个人,无依无靠地进了京,更是手无缚鸡之力,却就敢这样冲进东宫,冲到他的身旁。
即便是自己什么也未给她,她却还是一片真心相待。
即便知道危险重重,还是第一时间冲到自己的面前。
李岏心中如塞了团棉花,即绵密又堵得慌。
一时竟不知是该继续威胁,还是……
他几次张口又止,好一会才轻轻吐出三个字道:“宋轻风。”
宋轻风应道:“什么?”
李岏顿住了没了下文,低下头,看着素色衣裳的下摆,却终于恢复成了一个十八岁的少年人。
他面上有些发红,想了好一会才开口道:“我……我好像也是喜欢你的,好在我还未成婚,所谓的太子妃并没定下人选,你愿意……”
他抬起头,豁然发现面前居然空空如也!
并不见宋轻风的身影。
李岏的话卡在了嘴边,她何时离开了?
宋轻风跌跌撞撞地拨开人群,往前跑去,耳边只余风声,鼎沸人声似乎已很遥远。
她方才朝太子冲过来时,一时激动将面人落了地。
正反应过来弯腰去捡,哪知余光却在匆匆的人群里,瞧见一片袍角一闪而过。
那袍角翻起的角度,袍下鞋子走路的姿势,都熟悉地令她心惊。
她慌忙地抬起头,便瞧见一个白色衣裳的人影,正与她反向而去。
那人影一头黑发用根花枝简单地挽着,倒有大半披撒在肩上,行动间轻轻飘动。
夜里的街道,即便挂满了灯笼,他的背影却还是朦胧地如覆了层轻雾,瞧不真切。
宋轻风隐约瞧见他手里拧着个酒壶,一路走一路喝。
在无数个梦里,他便是这般,喜欢一手拧着酒壶,一手晃荡着。
腰侧的长剑,在行动间发出好听的微鸣。
是他,是他。
是他。
宋轻风不停地与自己道,他没有死。
他还好好地活着。
她感到自己已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大脑里只余下一句话:快,快。
追上他。
她挽起裙摆就往那个方向发足狂奔,用力拨开挡在面前的人群。
可是人流太多,他的背影忽隐忽现,很快就失去了踪迹。
宋轻风死死地盯着他背影消失的方向,飞奔而去——
作者有话说:晚安~
第56章 第 56 章 江南来信
李岏转头四顾, 人潮涌动,夜色姣姣,哪里还有宋轻风的身影?
他心头划过一丝从未有过的茫然。
方才两人那般, 高守已回避到旁边去了。
而今见这情形,他心中一惊忙招了隐在人群里的侍卫。
问完这才与李岏禀告道:“殿下,宋娘子似乎瞧见了什么人, 急匆匆地似乎去找人了, 已有一人跟着了。”
李岏长身立着,街道上依旧热闹异常, 人人脸上都挂着笑。
每一个却都是陌生的面容。
正面走来一个十几岁的年轻姑娘,手中欢喜地拿着面人,依偎在旁边青年的身旁。
高守也瞧见了那面人, 却指着不远处的面人摊道:“方才属下查问了一下, 那面人摊主,便是从安西来的。此处沧河郡虽离安西远些,却安置了不少从安西四镇来的灾民。”
“说来宋娘子许是瞧见了以前的熟人。”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只是她行得这般匆忙,连招呼都不打一声, 想来这熟人只怕不一般呢。”
说完却见殿下面色不对, 瞧向他的目光都泛着冷。
“你觉得,会是怎么不一般呢?”
高守并未察觉殿下的语气有些不一样,只是殿下既问了, 他便认真想了想,斟酌着回道:“以属下的认为, 这般重要的人, 无外乎有三种,仇人,亲人, 再或者……爱人。”
他越说越觉得不错,又分析道:“就宋娘子这般小女子,哪里能有什么仇人,说到亲人,宁安侯还在挖河工,侯府里那帮人还在在京师里参加宴会,那最有可能嘛就是……”
“闭嘴!”
李岏咬牙道。
他心口堵得慌,只觉得周围太过嘈杂,高守的声音更是吵得他耳朵疼。
“既瞧你话多得说不完,便连说三日三夜不许歇。”
高守一吓,忙紧紧闭上嘴巴,高大的身型耷拉下来,再不敢发一个字,心中有些委屈的想,不是您让我分析的么。
李岏紧握了掌心。
宋轻风回京师前的底细,早有人调查了清楚,跟着她入东宫时,一并就送到了自己的案前。
只是那时他不想看。
而今,心中却有些后悔那时没有看。
她在安西漂泊多年,那些早早与她相识,陪她走过许多个年岁的人,都有谁?
她偶或提到安西的日子,那些人,是否叫她念念不忘。
但是像她这样的人,自然到哪都是叫其他人念念难忘的。
那她今日匆匆去寻的,又是谁?
若是寻到了人,她会不会……
李岏猛然想起她曾说过以后要回安西的话,心头掠过一丝不安。
不自觉转向人潮中,并看不见半点熟悉的人影。
高守见他神色不对,又盯着远处,还是忍不住开口道:“属下这就叫人将宋娘子寻回来?”
李岏却道:“不必了。”
说完却挥手道:“再叫几个人去跟着,莫要有闪失。”
说完不等高守反应,他自先走了。
不过走了两步,便停在一个摊贩处。
摊位上红红绿绿,各种形状的糖,都是动物的模样。
甜丝丝的糖香飘入鼻端。几个小孩围在一旁,口水横流。
摊主是个年轻的女子,瞧见他这样的人站过来,忍不住面色发红,声音都细细小小的:“公子您买糖吗?很甜的很好吃的。”
李岏点了点头。
摊主包了一纸包的糖来,李岏接了拧在手里,沉甸甸的手感,伴着香甜。
他脑中却想到宋轻风看到这些糖时,一定兴奋地叫道:“太好吃了,我怎么没有发现!”
她一定很是懊恼,皱着眉头恨自己错过了这个糖摊。
摊主害羞地抬头,却见对面的公子还没有走,盯着自己腰间的荷包出神,一时更是羞怯,心道这位公子果然眼光好,瞧出我手巧,绣出来的荷包都与众不同。
哪知李岏却道:“你的荷包,为何是空的?”
摊主小声地扭捏道:“就是个配饰,若是装了东西,就不美了。”
李岏摇头道:“并非如此。”
宋轻风的荷包便一直都是鼓鼓的,走起路来摇摇摆摆。
他那夜不过随手给她带了一把糖,她还舍不得吃,便塞在里面鼓鼓囊囊的,还整日里都随身带着。
李岏忍不住扯了嘴。
曾经她的过去,并没那么重要。
而今,她喜欢的是自己。
他摸了摸手中的纸,索性顺着来时的路,一个个走了过去。
将宋轻风方才瞧得久些的东西,一一全都买了。
不一时,竟就抱了满怀,两只手搂着才能抱住。
高守要帮忙,哪知殿下看也不看他,他只能亦步亦趋地跟着,心中忍不住有些感慨,殿下竟然想着回京给人带礼物了么。
可是再瞧向殿下怀里都是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一时倒是不解了。
若说这草编的小篮子,木头做的小秋千架尚可理解,可是那拇指大的小梳子是要给哪位?还有那小小的拨浪鼓,要送给谁家的孩子?
他跟着后头思来想去,想不出京中谁家新近得了孩子……
宋轻风不知自己跑了多久。
直到周围人烟渐渐稀少,热闹的人群都被甩在了身后,夜风在耳边呼啸来去。
她恍惚回到很多年前,他出了门再没回来,自己也是这般跑了不知多久。
周边灯笼愈发的稀少,黑暗渐渐笼罩过来。
莫说是他,便是一个人影都没有。
她追了这么久,寻了这么久,却早瞧不见方才的人影。
宋轻风撑住膝盖,蹲下身来,忍不住大口地喘气。
看着手中已有些沾了土的面人,忍不住蹲下来就嚎啕大哭。
若是真的,若他真的还活着,自己怎么会寻了这么久,都没有寻到呢?
又是自己的一片想象,看花了眼。
毕竟这世上,总有许多相似的人,更何况只是一个相似的背影。
宋轻风突然想起太子。
她想到他似乎还站在原地,孤身一人。
方才自己跑得匆忙,他发现自己不见了,会不会也在很着急地找自己?
她这才抹了把眼泪,四处看了看,发觉自己早就跑出了街区,来到了一片陌生的巷道。
深不见底的巷道,如看不见的野兽。远处似乎有脚步声回荡在耳边,咚咚咚。
她顿时汗毛倒竖,忍不住浑身发颤。
她顾不得其他,转身就跑,一时也不辨方向只顾狂奔,跑了不知多久,感到那黑暗的巷子远离了自己,这才停下来。
可这一抬头,她彻底迷路了。
还没想好从哪里走,却突然感到一阵汗毛倒竖,还未反应过来,一只冰冷的手已捂上了嘴。
宋轻风来不及挣扎,那手便大力将她往旁边的巷子里拖去。
她已发不出声音,只觉得周围的一切天旋地转,寒风凛冽。
有无数的人声响在身后。
还有鲜血撒了一地。
她慌慌张张地跑两步摔一个跟头,可是黑黑的巷子,却似乎永远没有尽头。
等她再摔倒时,一把冰冷的手便掐上了她的咽喉,剧烈的疼痛蔓延,她再喘不上来气。
来人带着黑色的面巾,只一双眼睛如豺狼一般,狞笑道:“本来不想杀你,你既都瞧见了,还想往哪里跑,不如去陪你娘一起,母女路上好相伴。”
她双脚悬空,惊恐地挣扎。
最后一丝空气也被从胸腔里挤出来。
她知道自己就要死了。
突然一声尖锐的“嗖”声传来,
她眼睁睁瞧见那黑衣人脖颈中一个针尖大的黑孔,淌出细小的血线来,他豺狼一般的眼睛满是惊恐,却再说不出一个字来。
他的手松了,她悬空的身体立时吧嗒落在了地上,整个人瘫软成一团。
“宋娘子?宋娘子?”
宋轻风从混乱里回过神来,这才瞧清面前的人,是太子身边的人。
而她的身侧,倒着一个浑身酒气的大汉。
那侍卫满面紧张地道:“宋娘子,您没事吧?方才这人欲行不轨,还好属下来得及时,您受惊了。”
宋轻风一愣,下意识摸了摸脖子,冰凉一片,却并不疼。
并没人掐住自己的脖子,身后也没有追逐的人声。
她离方才站的地方只有两步路,这侍卫来得确实及时。
侍卫见她摸着脖子发呆,一时吓得脸都白了,小心问道:“宋娘子,您怎么了?属下带您赶紧回去寻个大夫。”
宋轻风却觉得嗓子一阵阵地发疼,脑袋更是晕得厉害。
这一夜奔波,又遭此厄运,叫她气力消了大半。
她哑着嗓子问道:“你一直跟着我?”
那侍卫点头道:“是。”
宋轻风忍不住瞟了瞟后方,那里空无一人。
那侍卫道:“太子殿下并未过来,他想是已回客栈了。”
“哦。”
“今夜多亏了你,不然我就惨了。”宋轻风勉强凑了个笑。
只是她双目红肿,眼泛泪花,嘴角的梨涡都浅了几分。
不过走了几步,便觉得浑身发冷,嗓子如滚了刀片,咽口水都难,知道这回又遭了……
李岏抱着一怀的东西,去了客栈。
客栈里早被提前包了场,店主人也回避了。
他索性将一堆东西摊开放在进门的桌子上,只等着她进门的时候,可以一眼瞧见。哪知竟洋洋洒洒摊了一大桌。
他今夜左右无心做事,干脆坐下来,仔仔细细将歪七倒八的东西摆了整齐。
不知过了多久,却听高守匆匆进来,禀告道:“太子殿下,江南的人来信了。”
李岏皱了眉转过头来,这才想起这江南来信是什么。
只是他下巴撑在桌沿边上,正小心翼翼摆着一只九层塔。塔已完成了七层,只剩最后两层最为艰难。
高守屏住呼吸,只等他摆完再说。
李岏却边摆边道:“直接说吧。”——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57章 第 57 章 可以陪陪我吗
高守展开信来, 方要细看,却见门外进来一人,跪地回道:“太子殿下, 苍西卫镇抚得知殿下来此,想求见殿下一面。”
李岏下巴并未从桌沿上抬起来,正专心致志摆着最后一层木塔。
若是稍有不慎, 恐怕就功亏一篑了。
高守一皱眉, 什么卫镇抚,不过是个五品武官, 也想求见殿下?这也来通禀!
他低头一瞧这不识时务的人居然是自己素来亲信的下属,愈发恼火地低声道:“什么东西也敢来打搅殿下,还不快滚。”
那人一愣, 连连点头道:“是。”
说着急急地就要下去。
李岏最后一层塔摇摇欲坠, 却终于摆上了,一座极精巧可爱的九层塔摆件成了。
他这才转过头来道:“你方才说什么?”
那人忙顿住脚步将方才的话说了,又补充道:“前些日子您在白头山下遇袭,属下受命前去驻军通信, 便遇到了他, 他特意避开了人,将属下拉到一旁说的。”
李岏却重复道:“苍西卫镇抚。”
那人见这情形不对,瞧了高守一眼。
高守一脸懵, 若说苍西都府求见也就罢了,怎么冒出个五品的卫镇抚来?
李岏摩挲着手中的小木块。
他不认识什么苍西卫镇抚, 但是前后一联系, 心中却隐隐有了猜测,连带着指尖都有些微微的发颤。
“人呢?”
那侍卫忙道:“他跟着属下一并来此,不敢进来, 正在一里外的街头等着。”
李岏扫了眼摊开满桌的东西,和自己摆了小半个时辰的木塔。
屋外黑沉沉的,宋轻风还未回来。
他与高守问道:“先收起来。”
高守忙遣人收了个包裹来,小心翼翼全都收了。
“叫人去煮点吃的备着。”
“是。”
客栈里点着几只橘黄色的烛火。
门开了,烛火摇曳中,映着门口一个颤颤巍巍身影的时候,李岏放在椅背上的手不自觉收紧了。
光影中,那人耷拉着肩背,银丝满头,一步步挪了进来,进门就跪倒埋首在地。
李岏盯着这人的背影看了好一会,才道:“赵巡。”
听到赵巡的名字,站在一旁的高守浑身一震,不由一步跨在了太子的旁边,手紧紧按在了剑柄之上。
赵巡抬起头来道:“太子殿下竟一眼就认出了臣。”
高守见他模样不由一愣,面前这个满面皱纹,面头银丝的人,当年分明还是个强壮的青年,转眼怎么都这般老了。
李岏冷笑一声道:“孤才明白,沈渭消失多年却又突然在此现身,并不是孤得了他的消息,而只是他想将孤引到此地,你想见孤?”
赵巡顿了顿道:“太子殿下,果然聪慧依旧。”
李岏抚着座椅的扶手,道:“不想你而今在此地为官。”
赵巡跪在地上,双目却直视着他道:“当年大殿下身死,臣身为大殿下府统领,被贬在此为一卒,这些年承蒙君府厚爱,升为卫镇抚。”
李岏道:“一个区区卫镇抚,倒是委屈了你。”
赵巡却扯出一丝苦笑来道:“主君身死,臣却能苟活多年,已是无颜面对殿下了。”
李岏扯唇,声音透着凉意道:“所以你求见孤,便是为表对大殿下的忠心?”
赵巡却仿若没看见对方的森森冷意,只是道:“大殿下与您一向最为亲近,他是什么样的人,会不会通敌叛国,您比谁都清楚。”
李岏道:“与孤说这些,又有何益?若是你没其他话说,便早些走吧。”
赵巡道:“臣求见殿下,便是希望太子殿下,能为大殿下翻案,还大殿下一个清白!”
李岏面色如乌云,靠在椅背上像是在看一个笑话般,咬牙道:“你难道不知,大殿下便是死在孤的手上。当年是孤,手刃了他。人都死了,还要清白?”
他的指尖,似乎还有温热的触感,是当年的血,不小心撒在了指尖。
赵巡沉声道:“臣自然知道,但这些年来,臣已有实证。正是大殿下已死,更要还他清白。”
李岏不语,只是冷着脸看着他。
他颤巍巍伸到怀里。
高守走上斜前方,随时准备将对方的手斩落在地。
好在赵巡只是从怀中取出一封信来。
那信面发黄,纸张薄脆,像是有些年头。
他双手捧着信,举到额前道:“太子殿下,您请过目。”
高守犹豫了一瞬,看了看李岏,见他没有拒绝,这才上前接过信来,递给李岏。
李岏并没有伸手来接的意思,他只好将信放在一旁的案上。
赵巡却似心愿得偿,满面却都是嘲笑道:“想当年人人皆知白马战神,英勇无双,不想而今,却寂寂无名,这世上,还有谁记得白马战神的威名,又有谁记得正是白马战神,九死一生,得到北戎镇国玉玺。即便战神不在,却还是得来我朝这数年的太平。”
“只有大殿下,为了查明白马战神的死因,伪身进入北戎,不想却被人诬陷,与北戎里应外合,通敌叛国。”
“这便是大殿下在北戎时传回的文书,可证殿下的清白。”
哪知李岏还是一动不动,并没有要拿起信来看的表示,面上毫无表情地道:“你说完了?”
赵巡不想他是这样的反应,一时心凉了半截,面前的少年,冷情冷性到令人发指。
当年不过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就能手刃亲兄长,又哪里会再为其翻案?
他心中失望到了极点。
沈渭说错了,这位太子,并非讲情义之人。
不过是为了自己的权位,不顾任何兄弟手足之情。
他心下冰冷,喉头滚了滚,浑浊的双目紧紧盯着李岏眼下的红痣道:“太子殿下,大殿下虽非陛下所出,但却是先皇后的亲子,是您的亲兄长。便是您这模样……都与大殿下,生得极像。”
李岏额角青筋突起,满面寒霜,一把站起来道:“滚出去。”
赵巡还欲再说,高守已上前道:“赵大人,请出去吧。”
说完也不等他反应,半拖半拽着立刻将人拖走了。
等他还未踏回客栈,却听“哗啦”一声响从客栈里传出来。
他进到屋内,才瞧见殿下手边的桌案都被推翻在地,一片狼藉。
众人默默地站着,埋着脑袋谁也不敢出声。
李岏却直起身来,面色如常与高守道:“方才说得江南的来信呢?”
高守忙将怀里的信递过来。
李岏接了,匆匆一扫,却面色一变道:“收拾一下,连夜回京。”
高守惊道:“太子殿下,怎么了?”
李岏将手中信递与他。
高守这才瞧见,是去江南查那女子身份的消息回来,先说了她在江南的信息,信的最后却说她后日要在春风楼挂牌接客了……
宋轻风跟着侍卫回了客栈。
夜已有些深了。
客栈的大堂里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
烛火摇曳,只有一片桌椅板凳静静地立着,冷冷清清,一片说不出的萧瑟。
宋轻风有些头重脚轻,浑身发冷,抬眼瞧见客房都在二楼,便欲往楼梯上走。
还未抬步,却听门帘轻响,李岏从里头出来了。
身后跟着高守,手里捧着一个食盒。
宋轻风瞧了瞧,见他面上神色淡淡的,瞧不出喜怒。
好在也似乎并未因为她方才的不告而别着急。
李岏上下扫了她一眼道:“回来了?”
他说得彷佛她只是出门玩了一趟似的,没有追问她方才为什么突然消失,为什么去了这么久,为什么回来的时候,脸色这般难看。
宋轻风鼻子哼哼道:“嗯。”
说着嗅了嗅,闻到食盒里的香气。
侍卫打开食盒,从里端出两碗热气腾腾的面来。
这时候,瞧见这么一碗冒着热气,上头还盖着个荷包蛋的面条,宋轻风红肿的眼睛又一阵发酸。
两人就坐在一张桌子上,呼噜呼噜地吃着面。
宋轻风突然半路抬头,含糊不清地问道:“方才,方才在街上,你叫我的名字,是要与我说什么的?”
李岏拿筷子的手顿了顿,眼睛看着碗里的面道:“哦,忘了,想是没什么要紧的。”
“哦。”
宋轻风捧着碗一仰脖子吃了个精光。
李岏见她连碗底汤都吸溜了干净,这才道:“今夜我们要赶路回京。”
“今夜就赶?”
李岏点了点头。
宋轻风捧着发沉的脑袋道:“能不能,能不能晚些时候?”
李岏这才瞧出她的不对,见她面颊通红,一探手,才发觉她额头滚烫。
他不由心一沉,与跟着她的人道:“宋娘子何时发热的?”
跟着的侍卫一慌,宋娘子一路都好好的,还与他有说有笑,哪里瞧出来发热了?
李岏见问也问不出什么来,当即冷着脸训斥了一句,便抱起宋轻风就上楼,与旁边人道:“还不去寻大夫。”
“是。”
宋轻风身体悬空,扯住他的衣领道:“对不起啊,我好像拖后腿了。”
“我也不知怎么了,以前身体棒得像牛一样,怎么进了东宫好吃好喝地养着,倒是养得娇惯了起来。”
李岏眉心锁紧,将她放在床上,用被子盖了,这才道:“你以为风寒是闹着玩的?前些日子没好彻底,可不就落下了病根。”
说着他却顿了顿,才道:“也是我的错,不该带你出来。”
宋轻风浑身忽冷忽热,很是难受,却半抬起身子道:“没有没有,若是以后有机会,千万带上我。”
李岏见她模样,沉默下来,好一会又道:“你这模样,是不能赶路了,这些日子便在此好些养伤,我留下人来照顾你。”
宋轻风听到他说这样的话,便知是要将她留下,他今夜还会赶路。
她只是缩了缩脑袋,道:“哦。”
过了一会,却见李岏转身出门,她探出脑袋小声地道:“可以留一会陪陪我吗?”
“什么?”李岏转过身来问道。
宋轻风忙道:“没什么。”
第58章 第 58 章 我方才在想,或许我们。……
最后一片衣角消失, 宋轻风徒然地躺回了床上。
陌生的环境叫她浑身不自在,盯着床帐看了一会便有些眼睛发酸。
铺上棉被松软,裹在里面极为舒适, 她脑袋昏昏沉沉,浑身发冷,紧紧裹着被子就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 却感觉到有人靠近。
宋轻风勉强睁开眼睛, 正瞧见一人弯腰在床尾,一直冰冷的脚底处却传来了温暖。
年轻人的长发披散在肩头, 侧颜在烛火中忽隐忽现。
李岏直起身来,走到床头。
李岏面色很是难看,他也不坐, 只是站在床边, 她额头滚烫,脚底这么久却还发凉,这热只怕一时褪不下去……
见她面颊通红,双目迷迷糊糊地勉强睁着看他, 眼尾还挂着几道泪痕。
他心中发堵, 皱眉与她道:“拿了个暖炉给你捂脚。”
宋轻风伸了伸脚,果然脚边暖炉格外的暖和,她裹在被子里这么久, 脚却依旧冷得像冰块一样。
碰到暖炉,果然暖和了许多。
抬头见他, 少年人的身型纤瘦, 面色莹白,虽然没再说什么,但面目紧锁, 却满目萧索。
她心中莫名一抽,忍不住问道:“殿下,您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好?”李岏一愣,他对她,谈得上好吗?
他自幼冷漠,即便是血脉至亲,也从未付出过真心。
对她更是疾言厉色的时候多,温柔以待的时候少。
不过送了个暖炉,她就觉得这叫好了吗?
宋轻风没回应,目光扫了一眼他的衣裳。
衣裳已换了厚实的行装,外头披了狐裘。
这是出门的衣裳。
她问道:“您马上要出发了吗?”
李岏见她只是露出黑宝石一般的眼睛看他,丝毫没有抱怨他这时候将她丢在此地。
可是她高热不退,虽然此地的大夫按着他的方子开了药,可这病来如山倒,再厉害的药方,对付风寒也是素手无策。
他心下生出愧疚,面上却神色不显,只是点头道:“嗯。”
宋轻风眼神暗了暗,道:“深夜赶路,一切小心。”
“嗯。”
两人面面相觑,都没有说话。
不知他站了多久,却听门口传来磕门声,高守的声音传进来:“殿下。”
李岏动了动有些麻木的脚道:“我走了。”
“嗯。”
“你好生照顾自己,莫要乱跑了。”
“好。”
李岏点了点头就出了门。
门口高守已收拾妥当,身后跟着五六个侍卫。
他与几人道:“宋娘子交与你们,不可有半分闪失。”
那几人忙跪地应是。
李岏看了看客房,心中生了焦躁。
方才江南的来信里,那女子在江南自小孤身一人,一向深居简出,极少与人交往,当地人对其身世也传言颇多,其中最多的是说她是京城落魄大家的小姐,逃难到此。
后来听闻是京中亲眷得知她的下落,特意来接她进京。
不知在京中发生了什么,她却沦落进了春风楼成了歌女,如今居然要挂牌接客了。
这些都很普通。
可不普通的是,她是那些人当日精挑细选,送进回露宫的人偶。
更不普通的是,她姓白,而今艺名,白窈窈。
不管是那些人设的圈套,还是真的,他都不能冒这样的风险。
哪怕只有一丝的可能,他不能叫她,沦落在春风楼里,成为他人的玩物。
李岏沉声道:“走吧!”
宋轻风看着关得严严实实的门,屋内归入寂寂。
烛火摇摇曳曳,将床帐的影子投在墙上。
她喝了药,却还是头疼,浑身发寒,只得将被子紧紧地裹了。
可好似哪里透风似的,总有凉意从四面八方涌进被子里来。
寒冷孤寂的感觉,她却是再熟悉不过了。
宋轻风尽力将自己缩成了一团,努力闭起眼睛。
可方才街上瞟见的飘动的衣角却在脑海里挥之不去,不一时却又想起太子方才,站在这屋里的样子。
墙上他长长的影子,似乎还在。
却突听到一声支呀,她一把从被子里伸出头来道:“你回来了?”
可屋内空空如也,门还是闭着,倒是一旁的窗户,被风吹开了缝,在风下晃荡了几下。
原来只是风声。
她颓然地落回枕头上去。
“支呀”声响。
直到人影走到床前,她才被投下来的阴影吓了一跳,险些心跳漏了半截。
反应过来,才发现太子站在床前。
宋轻风一把从被窝里直起身来,嘴角的梨涡隐现:“您怎么回来了?”
李岏见她惊喜模样,一时还未反应。
宋轻风却已自床上起身,一把抱住他道:“你不走太好了!我方才在想,在想,或许我们……”
还未说完,却见李岏手中拿着一只面人。
那面人与他神似的模样,叫她口中一顿,松开了他。
李岏面前一空,感到她的目光,讷讷地道:“你不小心弄丢了,我给你送回来。”
“弄丢了?”
宋轻风接了面人。
李岏见她突然就安静下来,方才瞧见他,以为他不走了的惊喜彷佛昙花一现。
他嘴唇动了动,想到要不别走了,不管那些事了,那些人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去吧。
可是,他不能。他若不亲自去,那些人又会做出什么事来。
或者带着她一起。
可是若想后日赶到京师,只能快马连夜赶路,她如今这样,如何吃得消。
一声棒响,三更天了。
若是再不赶路便真的赶不上了。
李岏道:“你好好养病,我会快些来接你。”
“嗯。”宋轻风道,“您放心走吧。”
一切终于重又归于寂静。
宋轻风拿着面人在手里左瞧右瞧,瞧着瞧着终于睡了过去。
更深露重,一路寒风裹面。
李岏驾着快马,仿若未觉,一颗心却如结了冰。
他脑中反复想起方才宋轻风惊喜的神情,和听闻他还要走的失落,心中如热油滚煎。
一时不知自己的所言所行是对是错。
只能等以后,再慢慢弥补。
他用力甩了马鞭,只恨这马不生了双翼,好叫他早些回来……
不知什么时辰,宋轻风浑身酸痛,热得已有些思绪模糊。
浆糊一般的脑袋,叫她发现屋内有个陌生人的时候,都未生出半分紧张来。
屋内的烛火早燃尽了。
那陌生人远远地站在门边,只有黑影,什么都不清。
这个人是谁?
宋轻风的脑子已烧成了浆糊,根本没有半点思考的能力。
但她却知道,这人在看她。
她也知道,这人不是坏人。
只是他是谁,为何来此,她不知道,她甚至分不清现在是现实还是梦。
宋轻风一时觉得有些好笑,自己这疑神疑鬼的毛病,是愈发地重了。
肯定又是烧糊涂了。她再撑不住,眼睛彻底闭了起来。
恍惚中只觉得一双冰冷的手,摸在了额头上,她不觉得害怕,只觉得好清凉,真舒服啊。
舒服地叫她就地打了个滚。
等她从地上爬起来,才发现树荫浓密,却是一个夏天。
远处蝉鸣阵阵,偶或有凉风从耳侧吹过。
宋轻风四处看了看,觉得有些眼熟,她却不知为何并不深究,在绿草地上跑来跑去,却见到一处花树开得极为茂盛,幽香阵阵。
她看到花树,也觉得眼熟,但是这梦中却也没有深究,只是绕着树赞不绝口。
却听身后一个沉稳的小孩声音响起:“这是兰树。”
宋轻风转过头来,便见到一个白白净净的小男孩,背着手,远远地站着。
宋轻风好奇问道:“你是谁?”
说完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很是稚嫩,她看了看手,才发现自己变成了比这小男孩还小的孩子。
小男孩小小年纪,却皱了眉道:“你又是谁?”
宋轻风却一昂头道:“不说算了。”
两人都不说姓名,索性也互不相问了。
宋轻风绕着兰树道:“你们宫里的花可真好看,我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花。”
小男孩负着手不说话,显然对这花树并没有半点兴趣。
宋轻风道:“你怎么愁眉苦脸的,我们一起玩吧?”
“玩?”小男孩傻子一般重复她的话。
这傻乎乎的模样,让宋轻风忍不住咯咯笑,直将他笑得耳尖发红,才止住了。
宋轻风不知从哪里翻出了一只宫人用的小铲子,就在花树下挖呀挖了起来。
小男孩负着手,并不挖洞,却站在旁边瞧了半日。
宋轻风人小力气小,挖了半日不过挖了个碗大的洞。
小男孩见她面上沾着泥,忍不住道:“挖洞做什么?”
宋轻风道:“你好笨呀,挖洞自然用来埋东西呀!”
说着她却顿住了,看着树下的黑洞出神。
小男孩察出不对,问她怎么了。
“我是不是把什么弄丢了?”
宋轻风转过头来,却不自觉朝他的面颊伸出了手。
小男孩下意识避让开,看着她脏兮兮的手皱眉道:“做什么?”
宋轻风看着他眼下的皮肤,迷茫地道:“这里,是不是缺了什么?”——
作者有话说:来自手慢星人的晚安~~
第59章 第 59 章 去,守着她
马蹄皆裹了棉布, 一群人在黑暗白日里声音沉闷,奔驰不息。
天色将明之时,无月无星, 下着小雨。
正是天地至黑,伸手不见五指。
即便李岏一行人所骑皆为军马良驹,到了此刻也不得不慢了下来。
好在连着赶了一日一夜的路, 总算要到了。
眼见已进京畿地界, 高守立即遣人前往通知西山大营,他这一路绷紧的神经, 此刻终于松了一丝。
太子殿下将大部分侍卫留在了苍西镇,只留下几人随行。
他知道殿下的脾气,再如何劝也是无果。
他担惊受怕了一路, 好在这一路虽人困马乏, 却也一路顺利,竟比原预料的还早了一些……
而今已在京畿,刺客再嚣张,也不敢在此地动手。
不久之后再由西山大营的人护卫殿下, 那便更是万无一失了。
想及此, 他驱马上前,凭着感觉寻到殿下的马旁,声音带着哑意道:“殿下, 天黑难行,不若在此扎营, 等谢统领的人到了再走?”
李岏穿了全身的雨蓑, 只一双眼睛露在外头。
斜雨越过帽沿拍打在面上,双颊虽被油布裹着,却也冰凉一片, 麻木地失了知觉。
他闻声点了点头,想起高守恐怕看不见,这才开口道:“也好。”
高守当即呼喝左右,准备寻地扎营。
哪知话音未落,只听“当”的一声,细微的弦声从雨声中来。
战马前蹄骤然一滞,马身猛然前倾!
猝不及防的埋伏下,眼见着人就要被甩飞出去,在此千钧一发之际,李岏双腿绷紧,用力踩了马镫,在马倒地前先一步飞身而出。
还未落地,李岏手腕一翻,抽出腰间长剑,在地上一点,暂缓了身势。
而后双脚在地上一扫,耳中果然听闻叮叮声。
他眉目挂着冷笑,隐约瞥见泥泞中寒芒点点,果然铺满了尖锐的铁藜,铁藜的铁刺在雨水中泛着冷光,若方才落马时没有先一步扫开,脚底必已是血肉模糊。
还未喘息,夜雨潇潇里传来“哒”地一声极轻微的声响。
李岏心中警铃大作,凭借着身体的本能一侧首,一只黑沉沉的弩箭擦脸而过,留下一丝血线。
旁边有人中箭的闷哼声传来。
雨水顺着眉骨滴落,李岏冷凝的眉头扫过路侧,一矮身消失在黑暗里。
一切发生在瞬息之间,高守方站稳身形,恐暴露位置,不敢发出半点出声音。
哪知这箭与上次铺天盖地的箭羽不同,极为阴冷隐蔽,只一发后,竟没了踪迹。
他却愈发心惊,不知对方敢于在此地动手,后手到底是什么。
黑暗中急切地去寻殿下。
他在黑暗里来去几回,忍不住汗毛倒竖,头皮发炸,殿下不见了!
他努力镇定了心神,也顾不得暴露自己的目标,一动不动地站在雨地里,试图从淅淅沥沥的雨声里,辨别出殿下的方位。
可万物归寂,方才的一箭消失后,再没有动静。
而如今要寻到殿下,必要先解决了埋伏在周围的人。
他知道,在他们身旁的黑暗里,不知蛰伏了多少野兽,只是在寻找一个时机。
好在这些人在京畿边境,设下埋伏,一不敢将场面闹大,二不敢落下半分把柄。
只能躲在黑暗里,揪准机会放冷箭。
想通这样的关节,他命几人自马上取下火把。
几人潜行至路旁,迅速将手中火把点燃,一把扔了出去。
却听弩箭响起,对着火把的方向密密麻麻射去。
几人乘机对着对方藏人的方位,举起手中弩箭就是一通扫射。
果然雨夜里传来闷哼。
高守欲要进一步靠近,哪知树林里却亮起一根火把。
他双目一紧,而今大家都在黑暗里,不过是看谁先暴露,何人敢这般明目张胆!
哪知还未想完,他一眼瞧见那举着火把的不是别人,正是太子殿下。
高守目眦欲裂,再顾不得,当即飞身上前。
李岏并未瞧他,而是蹲下身来,似乎在地上看着什么。
高守这才知道,周围的敌人似乎全都死了,他忙接过火把,帮着殿下对着地上照了一圈。
李岏看了一会才道:“人跑了。”
高守一惊道:“难道还有活口?”
李岏道:“嗯,孤留下的,看这痕迹,是北戎人。”
“北戎人?”高守一时无语,若说北戎人敢埋伏殿下,并不奇怪,可这是京师重地,居然有北戎人敢堂而皇之地射杀当朝太子?
他忍不住道:“这帮畜生!胆敢如此明目张胆,勾结北戎!”
雨水刷刷,很快将地上的痕迹都冲了干净。
李岏直起身,看着周围的一切,突然道:“听闻当年,白马战神就是在京师重地,被北戎人报复而亡。”
高守道:“保不齐,也是里应外合。”
李岏还未说话,却突然听到远处传来一女子的惊呼声。
雨声淅沥,听不真切,可他心头却猛地一紧,如被无形之手狠狠攥住。
高守皱眉道:“怎么听着,像是宋娘子的声音。”
话音未落,却见殿下已拔腿跑了。
高守反应不及,还未跟上,却见远处殿下身形一顿,左手伸出,追影激射而出。
而另一只手掌压在胸口。
等他上前,却见殿下的胸口上,箭身末入蓑衣,只余箭尾,鲜血顺着指缝,汩汩而出,还未及染红蓑衣,便被雨冲了干净。
高守心胆俱裂,一把扶住他的身子,惊叫道:“殿下!”
李岏被雨打湿的面目愈显苍白,眉头簇起。
好在方才的人不是她。
但是有人今夜敢拿她做饵,她的处境便极危险。
此刻真恨不得飞身过去,看她是否还安好,更恨不得将那处围成铁桶一块。
还未想完,却听远处传来铮铮马蹄,是西山大营的人到了。
他颤着唇与高守道:“叫他们,去苍西守着。”
什么!
纵使高守对他一向令行禁止,唯命是从,此刻也生了犹疑,西山大军未受圣旨,突然离开京师跑去苍西,这可是惊天之事。
不说陛下那边会如何想?其他人若是利用起来,便是安上个举军叛乱的名头,也未可知。
还未来得及规劝,李岏却已自怀里掏出他的印玺道:“立刻去。”
“是。”高守不敢耽搁,忙双手接了印玺,去寻谢统领……
十月的天气,却已步入初冬。
宋轻风发了几日的烧,浑浑噩噩,一时分不清现实和幻境。
浑身的衣裳湿了又干,干了又湿。
大夫每个时辰都来把脉,摇的头一时比一时幅度大。
开得药,也一时比一时多。
送药来的侍卫,脸色也一时难看过一时。
不过十月初,屋内的炭盆就生了好几个。
宋轻风禁不住想,难道自己此生,是卒于一场风寒?
想来莫名又觉得有些好笑。
她年少时,无家可归,熬过了西北一个又一个寒冬,倒是活蹦乱跳地长到这么大,不想而今过上了好日子,却被一个小小的风寒打倒了?
果然人不能强求地过上不属于自己的日子。
又或许是她太坏,老天看不下去收她来了。
唯一的遗憾,就是死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不知自己成了野鬼之后,还寻不寻得到回安西的路。
不知太子若是得到她的死讯,会不会有些难过?
她想起前夜他离去的背影,忍不住拿起床头的面人来瞧。
这面人嘴角紧紧抿着,眉目很淡,一脸不情愿的样子。
一瞧就是太子。
只有他,会将这么好看的一张脸,过成这个样子。
不过举了这一会,她就手发酸,再拿不住。
睡了不知几日,也不知白天黑夜。
等她从一场大汗淋漓里再醒过来时,却见大夫缕着胡须,露出笑意来道:“就说老夫妙手回春,这般凶险的病,都被老夫救回来了。”
宋轻风从床上坐起来,看着大夫自吹自擂,忍不住捧场道:“您就是再世华佗,绝世神医。”
大夫再厚的面皮,也有些发红,咳嗽了一声道:“哪里哪里,也是小娘子的好造化。”
宋轻风道:“哪里哪里,全靠大夫的妙手回春。”
两人倒是互相谦让了起来,一旁的侍卫忍不住擦了擦额上的汗。
他们这些天,几乎就是将脑袋系在裤腰带上了。
这宋娘子,当真是从鬼门关走了一遭。
好在是有惊无险。
宋轻风趁着侍卫送药的功夫,忍不住问道:“殿下走了有几日了?”
侍卫回道:“十日了。”
十日?
宋轻风惊地说不出话来,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居然在这客栈一住就是十日!
不知这房钱就花了多少钱。
还有她流水一般的药钱。
可是十日了,殿下居然还未来?
宋轻风咂了咂舌,又问道:“殿下可有信回来?”
侍卫摇头道:“不曾。”
说完却想到驻守在此地的西山大军,忍不住心尖颤了颤。
宋轻风想了想道:“要不我给殿下去封信,叫他知道,我如今已经好了。”——
作者有话说:晚安么么!
第60章 第 60 章 殿下知道吗?
宋轻风提起笔来方写两个字, 却想到他的字。
他常埋首书案,随手写的小字,清秀隽永, 铁画银钩。
低头看自己的字,实在有些难以入目,她一时有些汗颜, 索性丢开了也不再写。
阴雨连绵了好几日, 宋轻风彻底下了床,恢复了生龙活虎。
她又去了集市闲逛, 盯住来来往往的每个人,却再未见到任何熟悉的身影。
许是那什么节日过了,集市也冷冷清清下来。
如此逛了两日, 太子依旧没有回来接她。
也没有任何消息传回来。
宋轻风问侍卫, 侍卫含含糊糊,目光闪烁。
她想起在东宫时,太子整日里早出晚归,忙得不可开交, 那夜又走得这样急, 一定是出了大事。
她看着来来往往的陌生人,突然想要抛弃一切,什么也不管, 直接回安西去。
听闻那里地动之后,到处都是一片废墟。
她的破云庙, 不知是否还完好。
生了这心思之后, 她想回安西的心愈演愈烈,当即拍了拍衣服,干脆寻个机会悄悄走了。
索性她也没什么行李, 既打定主意,她转身与跟在不远处的侍卫道:“有些冷,能帮我去拿件衣裳么?”
其中一个侍卫领命去了,她又打发了另两个人,叫他们去买糖,买小甜点。
好在她离客栈并不远,四周又有西山大营的人守着,众人也放心的去了。
宋轻风常年混迹在外,乔装躲避极为熟练。
她若想躲,鲜少有人能找到她。
宋轻风快步走到一个竹竿前,正欲随手抓过竿子上挂的衣裳,却突然鼻端闻到一阵香气。
那香气在寒风里,扑面而来,叫她顿住了手。
旁边有人道:“姑娘,来吃碗面?”
宋轻风转过头,瞧见那摊主正盛好一碗冒着热气的汤面来,正与那夜的一样。
煮得细细的白面,卧着一只饱满的荷包蛋,上头飘着几粒葱花。
那摊主是个小姑娘,转头见宋轻风盯着面出神,一时笑道:“姑娘也饿了吧?我瞧你在这街上逛了许久了。天这么冷,没什么比一碗热汤面更叫人舒服的了。”
宋轻风松了手里的衣裳,走到摊位前。
就着摊主端来的面,哧溜哧溜吃了干净,连面汤都一滴不剩。
果然热汤下肚,浑身的寒意都驱散了。
她想起那夜,受了轮番刺激,浑身冰凉入骨,浑浑噩噩的回到客栈,太子什么也没问,两人面对面吃了一碗面。
不知是何缘故,便是融融烛光下,这么简单的一碗面,将她几乎奔溃的心,拉了回来。
后来他连夜要走,风寒露重,她也没问他为什么这么急着赶回去。
他虽然与兰哥哥生得像,但他毕竟不是兰哥哥。
他们虽然在一起,但是注定是两个世界的人。
他的世界,终究与她无关。
只是,宋轻风突然想,他那一路上,不知寒风夜雨之中,可有一碗热汤面?
宋轻风接了侍卫递过来的衣裳,索性也不再等。
天方麻麻亮的时候,一群人踏上了回京的路。
快进上京城,瞧见路旁的树木落叶飘零,光秃秃的一片,她一阵恍惚。
出来是十月初,回来时居然已是十月末。
空气里寒意陡盛,似乎混着冰渣,只怕就快要下雪了。
一行人虽然穿着普通,却未遇到任何阻拦,很快便直奔皇城。
在东华门外下车的时候,宋轻风却生了丝莫名的亲切感。
门口的守卫居然还是以前那两个。
在他们旁边,还站着个笑眯眯的大太监,正是全福。
宋轻风一步跨上前去,笑得大大的眼睛都成了缝,摆手与他道:“全福公公好啊。”
“您居然特意在此等我?”
全福瞧见宋轻风原本就瘦小的身型,更是有些瘦脱相了,面上生了更多同情的道:“太子殿下去了大内,一时恐怕回不来,奴婢伺候您先去破云院吧。”
宋轻风点头道:“劳烦您了。”
两人顺着宫墙,往破云院去。
一路上竟一个宫人也未遇到。
还没进院子,便见乌梅又绿二人,顶着大大的桃子眼睛站在门口,瞧见她来,她二人激动地跑上前来,却扑通跪地,抓住她的腿道:“宋娘子,您可算回来了!”
乌梅哭道:“奴婢还以为您再不回来了呢!”
这熟悉的乌鸦嘴。
宋轻风拉起二人,仔细瞧了瞧,又叫二人走两步,瞧起来上回挨的打是恢复的差不多了。
又绿看着她,双眸泪光闪烁,眼睛肿得桃子一般,她看了看跟在一旁的全福,只是道:“听闻娘子要回来,奴婢已将屋子收拾干净了。”
宋轻风许久不来破云院,一时倒是想得紧。
刚打开院门,便感觉一只大黑鸟扑面而来,险些将她撞翻。
嘎嘎嘎嘎乱叫,在她肩头扑腾着翅膀。
它不会说话,倒将这回归的气氛渲染得极为热烈。
宋轻风一时来了劲,跑进了院子左瞧瞧,右看看,又去膳房里瞧来瞧去,里头正热气燎燎,在做饭。
她嗅了嗅香气,又跑去卧房的床上坐来坐去。
突然听到呼噜呼噜的声音,低头却是一只半大的小白猫,正走上前来,喵呜喵呜地蹭着她的腿。
宋轻风心下到底生了感动。
一把躺倒在被褥上。
她离开这么久,原来他们果然都是想她的!
全福站在门口,看她在院子里跑来跑去,喝了几口水,又摸了几回猫,又把玩了一会床头的兰花,几乎将她在这里的所有东西都翻了个遍,又翻倒在床上。
他心中叹息一声,这才道:“宋娘子刚回来,若有哪里不周到的,只管派人吩咐奴婢。”
宋轻风点了点头。
眼见全福要走,她想了想叫住他道:“太子殿下今晚何时回来?我想见他。”
全福顿了顿,却道:“奴婢会将娘子的意思,禀告殿下的。”
不想他是这般回答,宋轻风着实愣了愣。
全福看了她一眼,也不再说什么,行了一礼就走了。
他人一走,乌梅立时跑上前来道:“宋娘子,您怎么在外头耽搁这么久才回来。”
宋轻风道:“我病了一场。”
乌梅抬头,果然见宋轻风整个人都瘦了一圈,脸色也泛着病后的苍白,她唇张了张又闭了嘴。
一旁又绿道:“娘子身体初愈,又赶了这么久的路,还是要好生休养,奴婢已准备好了膳食,娘子不若用点就睡会吧。”
宋轻风听话地点点头。
赶了一路,颠簸得浑身难受,倒叫她这个一向好胃口的人都没了什么胃口,不过随口喝了碗汤。
等睡醒的时候,外头的天都黑了。
她咕隆从床上翻起,就叫乌梅去打听,太子回来了没。
乌梅支支吾吾地去了,没一会便回来了道:“太子殿下已回来了,只是听说在大内吃多了酒,早些歇下了。”
宋轻风听完,一时有些说不上来什么感觉,只觉得心里有些空落落的。
她忍不住问道:“殿下知道我回来了吗?”
乌梅想了想道:“不知道,今日大内设宴,听闻殿下一早就去了。”
“哦。”
他既喝醉歇下了,今日自然是见不成了。
宋轻风想着他果然还是这么忙,似乎一切都没有变化。
一切都恢复到之前的模样了。
她坐在檐下百无聊赖地看了回满天的星子,突然想起高烧时不知亦真亦假的梦。
今夜无月有星,万籁俱寂,正是杀人放火好时候。
宋轻风趁着乌梅又绿二人不注意,自己出了院门。
宫庭的夜色,一向是亮了许多。
远远近近的许多宫灯,将四周照得一片昏黄。
宋轻风也不必提灯,就着夜色寻摸到了斜跨院,果然瞧见那棵兰树。
只是而今这天气,兰树上的花已凋落,梦中满树的花都已不见。
这树她来来回回瞧过好多回,却从没想过会做那么奇怪的梦。
梦中的一切有些清晰,有些已模糊不清。
她索性也不管,蹲下身来,从旁边折了粗根树枝便开始刨土。
刨着刨着,突然底下的土变得坚硬起来。
宋轻风心中一惊,难道这树底下真埋了东西!
想到此,她干脆弃了树枝,直接双手开始刨了起来。
不过一会,就瞧见一块小木板面露了出来。
真的有东西!
宋轻风还待用力,却觉得肩膀“啪”地一声,将她吓得浑身一抖。
转过头来,才瞧见是乌梅,拧着灯笼寻来了。
乌梅见这场景,惊地说不出话来,眼泪却在眼眶里打转道:“娘子,您别这样,奴婢知道您心里难过,但是这日子总要过下去的。”
宋轻风有些无语,怎么出去一趟,乌梅成了又绿,动不动就哭鼻子了!
乌梅见她满面无神,一把抓住她道:“娘子,咱回去吧,您这般身体弄垮了,思绪弄乱了,吃亏的是咱自己。”
说着也不等宋轻风反驳,拉着她就往破云院去。
宋轻风无法,只得手忙脚乱,先将那坑填了——
作者有话说:晚安~
【请收藏魔镜小说 努力为你分享更多更好看的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