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便这般毫无预兆地吻上了她的唇。
等宋轻风反应过来, 扭头想要避开,他却先一步按住她乱动的脑袋,五指插进她的秀发里, 她动弹不得,伸手想要推开他,可他的另一只手却如钳子一般紧紧箍着她的腰身, 滚烫的掌心在腰间如烙铁一般。
宋轻风在窒息的边缘挣扎, 突然她一口咬了过来,血腥蔓延, 他这才松开口,冰冷的指尖滑过她红肿的唇角:“你说你没有非分之想,那你当初处心积虑来东宫做什么?你次次与孤上床做什么?”
宋轻风一时无言。
他说得乃是实话, 确实是自己招惹在先。
但是于他来说, 自己不过是千万个后宫中一人,有或没有,于他并无区别。只是而今他的太子妃突然失踪,他这才孤身一人。
李岏扯了唇角, 露出讽刺的笑来:“是了, 你进宫只是为了那个东西,我不过是你的棋子,你找来打发时间的替身罢了。”
宋轻风抬首道:“我与您说过, 等您成婚……”
李岏却不等她说完,腰身一用力, 将她抵靠在了一旁的廊柱上。
他便跟着贴了过来, 将她圈住,宋轻风用力想要推开他,他一只大手如钳子一般, 轻易地便抓住了她两只手腕举在了头顶。
在他面前,她的力气仿若蝼蚁一般渺小。
李岏却倾身而来,另一只手抬起她的下颌,声音如蛊惑一般地拂在耳边道:“说,你是喜欢我的,你以前不是说的挺顺口的吗?”
宋轻风看着他熟悉的面容,目光扫过眼下的浅疤,张了张口,却没有说出话来。
李岏眸色如墨,一把狠狠咬住了她翕动的嘴唇。
唇舌滚烫如火辗转,两人鼻尖相碰,气息相闻。
肌肤上的指尖却冰凉发抖。
宋轻风双手被他禁锢,扭动身体中却与对方愈贴愈紧,她面色血红,不敢反抗,心下一黑狠狠咬上他的唇,血腥之气弥漫在口中。
亲吻变成了撕咬,啃噬,他却似感觉不到痛似的,毫不松口。
不一时,那冰凉的指尖从下颌处滑出,精准地解开了她脖颈下的扣子。
滚烫的唇便顺着下颌,如雨点一般滑落向下,在她玉白的锁骨上辗转。
他与她曾亲密多次,最知道她的敏感在哪。
宋轻风倒吸一口气,挣扎的力气渐渐消失。
周围的一起似乎全都消散。
不过片刻,她只觉得浑身发软,呼吸急促,心脏在胸腔内剧烈地跳动,甚至身体不受控制,再无半分反抗的能力。
双腿快要站立不住,她下意识地低哼出声。
他动作一顿,僵硬地自她脖颈处抬头,见她目光迷离地看着自己,里头波澜涌动,他心头一刺,想起在客栈听到的声响。
她这些日子,也是这般与那人亲吻的吗?
甚至他们……
他再受不住浑身炙热欲望,声音沙哑:“这样舒服吗?”
说完声音却如淬了寒冰:“你看清楚仔细点,今日与你在一起的人,是谁。”
说着就要抱起她往内室去。
还未动作,突然身后传来一声:“太子殿下。”
声音很轻,却如当头一击,将两人从混乱里拉回。
宋轻风感到旁边的人浑身一颤,转过了头。
她终于从窒息里得以喘息,一眼瞧见一个面容陌生的普通男子站在身后不远处。
他便只是站着,眉眼冷静,直直地看向两人。
宋轻风感到浑身的血液轰地一身涌向头顶,叫她四肢发麻,手脚发凉。
虽然兰哥哥易了容,但她一眼就认了出来。
她下意识用劲想要推开面前的人,却忘了双手还被钳住,动弹不得。
李岏并不松手,甚至一把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得更紧密了。
这才转过头来道:“你来了。”
李岚的目光在二人鲜红如血的唇上扫过,最后落在宋轻风的手腕上,白皙的手腕上红痕格外醒目刺,他沉下脸,目中隐着暮色,与李岏道:“太子殿下,还不准备松手吗?”
李岏染血的唇扯起道:“松手?”
他低下头,看向宋轻风。
被他圈在怀里的宋轻风满面通红,急急地看向李岚,红肿的唇上下翕动:“兰哥哥”。
他心中一时如江海一般翻涌不止,心口如火燎原。
李岚又道:“想让我动手吗?”
李岏却看了他一眼,眸中映着冰雪,而后一把掐住宋轻风的下颌,指腹从她红肿的唇上滑过,又咬住了她的唇。
这回却如品尝美食一般,舌尖在她的唇上滑过,吸吮她的唇瓣。
耳边传来刀剑刺空之声,一道寒芒透背而来,他仿若未闻,一动不动。
宋轻风却反应过来,震惊地摇头。
李岏不顾脖颈间的凉意,只想将手里的人狠狠碾碎,想将口中的人吞下,与自己融为一体,这样她便哪也去不了。
她的眼里心里,便只能有自己一人。
宋轻风摇头道:“不要……”
直到口中的血腥气混着咸味,他才反应过来。
睁开眼,瞧见她黑黢黢的眼睛里闪着泪,睫毛剧烈地抖动。
他的唇舌下意识停住,心头一颤,到底松了开来,连带着箍着她的手也放了下来。
还未站稳,身体却已被一道大力冲击,不等他反应过来,后背已重重地砸在柱子上,一阵剧痛袭来,叫他忍不住剧烈地咳嗽。
“不要。”宋轻风又惊呼出声。
李岚的手便掐在他的领口处,面上不见怒色,眸子却黑沉地叫人看了发寒。
他道:“她说了不要。”
李岏怔怔地看着他,看着这幅陌生的容貌,竟忘记了反抗。
他回宫来,却只能戴着伪装。
李岚却眼睑下垂,扫向地上掉落的东西。
李岏心中一惊,也顺着目光看去,果然瞧见一块绣着兰花的雪白帕子便这般落在了檐下的台阶上。
方才动作间竟从怀着掉落出来。
他下意识弯腰要去取,身体却被压地动弹不得。
哪知李岚却突然松开了手,又轻抚了他的领口褶皱,这才弯腰取起了帕子。
还未细看,李岏一把夺过去道:“这是我的东西。”
李岚目光不经意扫过他眼下的疤痕,又扫向帕子上的兰花。
他什么都没说,李岏却已觉他的目光如锋利的刀一般,狠狠剐在脸上,叫他那块疤狠狠作痛。
是的。
这个帕子上绣的是兰花。
是他的名字,岚。
他喉头滚动,只觉得掌心里的帕子如烙铁一般灼热,烫得他手心剧痛,他却死死捏住,毫不松手。
院子里的人早被撤了干净,方才李岚的出手太快,叫隐在不远处的太子护卫反应不及。
众人惊地心胆俱裂,可对方与太子殿下靠得极近,投鼠忌器,众人扔了箭弩,长剑出鞘向李岚攻去。
眼见大战一触即发。
这是在宫里,这里全都是太子的人。
宋轻风飞奔护在前面,与李岏道:“太子殿下,他这些年吃了很多苦,早已经一无所有了,他只有我。”
他一无所有了,只有你?
可若是能有你……
李岏看着她站在李岚身旁,看着自己。
从她的目光里,他突然明白,她是知道李岚的身份的。
他们之间,果然没有秘密。
只有自己,像个外人,不,像个恶人。
李岏挥退了护卫,踉踉跄跄地靠在柱子上。
李岚道:“听闻殿下卧病在床,如今瞧来,倒是生龙活虎。”
李岏努力想要扯出笑来,却只扯出一个难看的弧度。他确实病了,病得不轻,只是方才听闻来了一个宋娘子,当即什么也不顾,从床上翻身而来。
便是这一会,若不是强靠在柱子上,只怕已倒下了。
他却道:“在这宫里,装病不过是常用伎俩罢了。”
宋轻风接道:“那太好了。”目光从他苍白的面上扫过,不过他方才力气这般大,确实也不像是生病的模样。
李岏闭了闭眼睛道:“你们去而复返,是听闻消息想来帮我?”
李岚道:“殿下此刻还有这般风花雪夜之心,想必是成竹在胸,倒是我们多虑了。”
李岏终于低低笑了一声:“说来可笑,这些年我别的长进没有,倒是把勾心斗角……练就得炉火纯青。”
李岚深深看了他一眼。
记忆里走路都有些磕磕绊绊的小小少年,整日里跟在自己身后叫哥哥的少年,拿了母亲一块糕点就开心上半日的少年,而今已是这宫城里搅弄风云的掌权者。
而今已有了与那位抗衡的权力。
只是这些年他一个人在这宫里,是如何成长成这般模样。
宋轻风牵了李岚的手道:“殿下既无大碍,我们就出宫去了。”——
作者有话说:晚安~
第82章 第 82 章 她说别怕
宋轻风只觉得浑身发烫, 浑身颤动,她抓住李岚的胳膊,指尖用力地攒紧。
生怕一个不小心, 就腿软倒地。
她低着头,却感到他的目光如刀斧附身一般落在自己身上。
宋轻风飞快从李岏面上扫过,见他唇角沾着血, 慌忙又低下头, 只是道:“殿下若无大碍,我们就出宫去了。”
“宋轻风!”
她顿住了脚, 却不敢抬头。
李岏道:“今日你若出了这道门,就休想再回来了!”
他说完,却见宋轻风毫不犹豫, 头也不回, 拉着李岚就要往外走。
李岏下意识要上前,却生生忍住,捂住胸口发出剧烈地咳嗽,仿佛要将肺都咳出来。
宋轻风停住脚步, 见他面上都是痛苦之色, 苍白的面容泛着不健康的红晕,衣摆之间都显得有些空落落的,显见病得不轻, 不由有些犹豫不前。
“太子殿下,您这身体……”
李岏倚着柱子, 擦了擦唇角道:“你要走便走吧, 孤即便是病死,从此也与你无关。”
说着他面色灰败,却自怀里扯出一块玉牌来丢了过来。
玉牌划过一道白光, 宋轻风一把接住,发现正是自己先头从他那里偷来的那块。
她捏了玉牌在手,而后才犹豫道:“此处风大雪重,您还是早些回去吧。”
李岏道:“都到这时候了,你倒也不必再如此虚情假意。”
宋轻风张了张口,却一时无言,嘴唇火辣辣地疼,却不敢伸手去揉,她埋着头,再不敢看一眼,拉着李岚就往外狂奔。
她果真就这般跑走了,李岏一时眼前发黑,险些站立不稳。
宋轻风直奔到宫门外,才停下脚步,止不住地喘气。
因为跑得急了,寒风过喉,止不住一阵咳嗽。
李岚站在一旁,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帮她顺气。
宋轻风想到方才种种,皆被他看在眼里,不由面上发烫。方才无暇他顾,此刻想来,心中闪过一丝不安,对着兰哥哥伸出来的玉白的手,迟迟没有接过。
正自不知如何时,却听不远处宫门开了,里头传来人声。
“都滚出宫去!”
一群拧着药箱的人抱头鼠窜,衣衫破碎,狼狈地从里头跑了出来。
更有甚者,因太过慌张,路面又滑,摔了好几个跟头,却顾不得疼,飞快地爬起来就跑了。
宫门处的侍卫,低声与旁人议论道:“这已经是第十批了,晋王殿下的腿……还是没找到解治的办法?”
那另一个侍卫苦着脸,摇了摇头:“这帮大夫能保住性命已经不错了……”
宋轻风看着狼狈远去的大夫们,下意识看向李岚:“晋王的腿废了,他会不会”
李岚道:“你担心他狗急跳墙,对太子不利?”
不等宋轻风回答,李岚负手笑道:“你放心吧,这权利场中,没有盟友只有利益。晋王双腿已废,再无登极可能,陛下膝下的其他皇子能堪大任的更是一个没有。如今朝中原本的晋王党,摇摆不定党,只会飞奔前来投靠东宫。”
“他们而今,不过只能苟延残喘,再无翻身的可能了。”
彷佛应着他话似的,宫内又出来一波官员,窃窃私语道:“我们数次求见,太子殿下如今还是不见,可如何是好?”
“唉,倒也不必过分忧心,殿下的金面岂是如此容易见的?我听闻不光是我们,太子殿下这几日是一个人也未见,三司会审在即,殿下告病,恐怕是有意避嫌……”
宋轻风想到他方才模样,病体支离,不像是假的。
李岚看着突然昏沉沉的天色,叹气道:“要下雪了,我们快些走吧。”
宋轻风点头,看了眼李岚,这一看却再移不开目光。
李岚感觉到她异样的目光,停住了口,下意识摸了摸脸,笑道:“怎么,不习惯了?”
宋轻风回过神来,看着面前这张陌生的脸,挥去了心头异样的感觉,点了点头道:“方才不觉得,这般近距离看着,总觉得怪怪的。”
李岚看了身后巍峨宫城,笑道:“顶着那张脸,到底不方便。”
宋轻风看着他嘴角残存的笑,试图从里面找到熟悉的影子。
他们是兄弟,长得这般相像。
一个是这宫城里最尊贵的太子殿下,一个,却连回自己的家,都只能易容。
李岚似看出他的心思,摸了摸她的发顶道:“不过是个金牢笼,哪有外头逍遥自在。”说着却又笑道:“反正以我的出身注定当不了皇帝,与其在里头尔虞我诈的,不如在外头快活。”
宋轻风点了点头,却不知从哪里冒出的想法,笑道:“这面具瞧起来这么逼真,我都要怀疑你是真的假的了。”
李岚一愣,却点了她的头道:“你这个小孩,脑子里整日在想些什么。”
李岚笑完,却又道:“我丢掉的东西一时未曾寻到,我们在此多呆些时日吧?”
宋轻风不妨他突然提到此事,她原本心中也有些放不下,正有此想,遂点了点头。
两人顺着街边一路往南。
却听远处传来敲锣打鼓的声响。
宋轻风四处一望,却见白雪之间,一群红衣吹打左摇右摆热热闹闹正往他们方向处来,长长的队伍围着中间一顶大红喜轿,喜轿前头,一人穿着大红的锦服,英姿勃发,满面喜色正与众人见礼。
随着队伍的几个喜婆抓了糖来,时不时向周围抛洒,惹得围观看热闹的人嬉笑着哄抢。
这是谁家大婚,办得可真热闹。
宋轻风一向也爱这些热闹,她挤上前去,混在人堆里居然也捡到了两颗糖。
她迫不及待地从人群里挤出来,急切地来寻李岚。
转眼间却见李岚坐在路边店铺的台阶上,长衫铺地,支着下颌。
面容已是恢复了原本的模样。
他看着她来的方向,面容俊美,便是一身素衣,却是风姿绰约,比白雪还要耀眼,叫人移不开目光。
过去这么多年,他便是常这般姿态,靠在柱子上喝酒,看太阳,瞧月亮。
那时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坐在一旁看着他发呆。
那时的他,给了她一个家,也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而今她已长大。
瞧见他这与方才全然不同的神情,看着她的眼眸如深渊。
宋轻风心中大动,捏紧了手中的糖,停住了脚步。
李岚眨了眨眼,重又恢复了笑意,朝她招了招手。
宋轻风不自觉轻轻走上前来,弯下腰朝他伸出来手。
她伸过来的掌心,卧着两粒红色糖衣包着的喜糖。
宋轻风拉过他的手,将喜糖放在他掌心,指尖不经意擦过他的手腕。她压下心头的跳动,状做无意地道:“办喜事可真热闹!你瞧见那大红轿子了吗?可真好看。方才那新郎官笑得这般开心,”她顿了顿,抬眸看他道,“那轿子里的新娘虽然没看见,但一定也是极开心的吧。”
李岚垂眸看了掌心的糖,忽而笑了,他剥了其中一粒的糖衣,塞进她的嘴里。
“甜吗?”
宋轻风连连点头道:“甜。”
他坐着,她弯腰站着,他勾长了手,又从怀中掏出巾帕,擦了擦她手上残存的雪道:“怎么还小孩子一般喜欢凑热闹。”
宋轻风看着他仔细给她擦手,忍不住开口:“兰哥哥,我……”
李岚将擦完的帕子重又收回怀里,打断了她道:“你方才好像有东西掉了。”
宋轻风一低头,却见腰间的玉牌不见了!
她来不及多言,慌慌张张去寻,好在方才的一群送亲队伍已走远了,连围观的人都跟着跑了,她在雪地里翻了几翻,居然给翻了出来。
好险。
宋轻风拍了拍胸脯,转回头,却见李岚已站在一旁,面容如旧。
见她回来,他点了点下颌,只是道:“走吧,下雪了。”
“哦,”宋轻风低低应了一声,看着他当先走了。
她落在后头,看着他修长的背影发呆。
李岚行了几步,并没有回头,只是摆手道:“别发呆了,要落成雪人了。”。
李岏看着空荡荡的院子发了好一会呆,才举起手中的帕子。
因为捏得太紧,已生了许多皱褶。
他重又将其细细地整理叠成了一块,目光自动略过了角落的绣花,塞进了怀里。
寒气顺着衣摆上窜,他浑身无力,却不愿坐辇,一步步踱了回去。
却没往方华殿去,而是顺脚拐进了随云殿。
殿内乌梅又绿正在院中洒扫,不妨他突然进来,具都惊了一跳。
李岏却自顾行到檐下的藤椅上,躺了下来。
随侍过来的全福欲劝殿下回屋内躺着,却连一个冷冰冰的眼神都未收到,他无法,只能拼命着人在周围拢起炭盆来。
李岏躺着咳嗽了半晌,只觉得浑身无力,炭火的热力又袭击而来,竟叫他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却听“哗啦”一声响。
他惊了一跳,从迷蒙中惊醒过来。
随侍在侧的全福也惊了一跳,正要与人去问是什么响动。
却听“喵呜”一声,一只白猫从屋顶上跳了下来。
那小白猫行动敏捷,不等众人反应,已一把窜到了藤椅旁边,挠了挠李岏的腿,便蜷缩了身子在脚下,喉间发出了呼噜声。
殿下对这猫看得重,谁也不敢上前来。
伺候白猫的内侍脸如雪一般惨白,慌忙跪在一旁道:“奴婢该死,奴婢一个没瞧住,叫这猫跑了出来惊扰了殿下。”
李岏忍住下意识踢走猫的冲动,认出这是小白。
这小白跟他回了方华殿,如今居然又跑了回来。
全福压下心中惊跳,道:“这小白,怎么是从房顶上跳下来的?”
乌梅颤颤巍巍,跪在一旁解释道:“是,是因为嘎嘎……”
“他们,他们两个自小交好,小白便常要往屋顶上去玩耍,宋娘子便在这屋顶上养了些特殊的草,嘎嘎和小白都喜欢往那处去。”
李岏抬头,果然瞧见那屋顶上,有一眼不起眼的茅草,在风中摇曳,而一只黑色乌鸦,便站在旁边,警惕地盯着他们。
他低下头,看这猫已蜷缩成一团,紧紧靠着他的腿,竟都有了鼾声。
只是睡梦中,两只前爪不自觉地伸缩,时不时舔一舔嘴。
他方要起身,却突然心中一动,顿住了身型。
想起许多日前,她便蹲在自己身下,双目乌黑,脸颊白中透着红,烛火晃着她的眉眼如星,坚定又真切。
那是他第一次仔细看她,才发现她生得实在是少见的好看。
她与他道:“这世道,从来便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她说别怕,我会陪着你——
作者有话说:晚安~[比心]
第83章 第 83 章 是你欠我的
她说要陪着他, 乌黑的双眸中隐现泪意,看向自己的眼神像是无尽的深渊。
大概便是那时,受不住这致命的诱惑, 他一把跳了进去。
即便她看着他额角的伤,说要与他报仇。
他一直只当是个玩笑话。
却原来,她从来都没有忘记。
他想起自己前往宝华殿外查看的情形, 当时也曾瞧见亭顶的枯草, 只是当时心中有异,却未曾多加留意。
皇帝额头上的伤, 很深,便是到此刻也未痊愈,甚至一道黑沉的疤横亘在额上, 使得他愈发不愿抛头露面。
她虽然柔弱, 在这宫中孤立无援,却还是为了自己,使尽了全力。
甚至是在那人出现之后。
在他出现之后,她还愿意为了自己, 冒这样的险。
李岏又重重地坐了回去藤椅, 干裂的唇角扯开,发出低低的笑声。
所以,她的心里, 还是有他的。
周围一众内侍浑身发毛,全福看着殿下的变化, 更是吓得脸都白几分。
殿下这是病糊涂了……
宋轻风跟着李岚行到客栈, 却见客栈门打开,从中跑出一个穿着藕粉色襦裙的少女,戴着帷帽, 白色轻纱在行动间飞扬。
宋轻风一愣,这女子不是旁人,却是消失了的准太子妃,白窈窈。
她怎会在此?还叫他师哥。
白窈窈提着裙摆跑到近前,撩开一角轻纱,便露出那双灵动的杏眼,声音清脆悦耳:“师哥。”
她叫完人,便转向了宋轻风,目光在她红肿的唇上逗留了半日,细长的眉头挑起,露出一脸别样的笑来。
宋轻风心下一惊,松开了拉着李岚的手。
白窈窈捂嘴看两人笑道:“宋娘子这唇……师哥,你也忒不温柔了。”
宋轻风面色如火烧一般,从面颊烧到耳根,讷讷地道:“并非……”
白窈窈挑眉道:“并非?宋娘子莫不是……”
李岚却打断她道:“窈窈,她叫宋轻风。”
白窈窈住了口,立时笑嘻嘻地改口道:“轻风姐姐。”
说着她也不再纠缠,趁势上前,欲要挽住李岚的另一条胳膊,却又止住了,只是摆出清澈的笑来:“师哥出去了这么久,我差一点就等不及要出去寻师哥了。”
李岚将她的轻纱放下来,声音轻柔地道:“外头凉,进去吧。”
他将她带到两人的房间,这才皱眉问道:“胡闹,你为何又回了京师?”
白窈窈刹那红了眼眶,咬唇道:“你们都留在京师,我怎么能一个人走!我白窈窈虽然手无缚鸡之力,却绝不是贪生怕死之人。”
她一个弱女子,一番慷慨陈词,倒叫坐在一旁的宋轻风都另眼相看。
李岚却看着她郑重地道:“你要记住,遇到危险你第一个要逃,你是她唯一的骨血,你的命比谁的都重要。便是我们都死了,你也要活着。”
白窈窈眨着眼睛,眼角的泪花欲落未落,结结巴巴地道:“我……我知道,这话宁旌哥哥也同我说过,可是,可是我还是想与你们在一处……”
她楚楚可怜的看着,李岚也不便多说,半晌无奈地道:“而今京师严查,一时也出不去了。”
“想来宁旌过几日便能出来了,到时你跟着他走吧。”
白窈窈飞快地看了他一眼,而后咬着唇道:“我,我想跟着师哥。”
李岚闻言,看了一眼宋轻风。
却见她坐在一旁,正自低头拨弄着衣摆,闻言也抬头看了一眼,正撞见他的目光,又飞快地低下了头。
李岚道:“不用跟着我,不方便。”
白窈窈不想他拒绝地这般干脆,连托词都懒得想,一时却又恢复了笑颜,转头见宋轻风埋头坐在一旁。
她道:“是我冒昧了。师哥与宋……轻风姐姐,你们准备什么时候成婚,让妹妹我早日吃上喜糖。”
宋轻风的脸刷地一下红了彻底。
她捏紧了掌心里的另一只喜糖,抬眼偷偷看了李岚一眼,却见他转了目光,面上神色难明,似乎未曾听到她的话。
而白窈窈却朝她看来,挂着笑,挑了挑眉。
宋轻风想到很多年前,自己鼓起勇气向他剖白心迹,问他可不可以嫁给他,他只是淡淡笑了笑道:“你还小,不懂情爱,谈何成亲。”
她那时如何回答来着?“什么是情爱?只有懂了情爱才能成亲吗?”
他回道:“当然,你不喜欢我,我们怎么可以成亲呢?”
这几年,她以为他死了。
无数次在梦里辗转反侧,后悔自己当时为何没有告诉他,自己喜欢他。
若是从来一次机会,她一定要告诉他,自己喜欢他,想与他一辈子在一起。
他是自己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有他在的地方,便是自己的家。
可是而今。
他死而复生,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一颦一笑,都是自己日思夜想的模样。
可她却迟迟开不了口。
许是这几年长大了,她不再是那个懵懵懂懂什么也不懂的少女,许是……
面对白窈窈的打趣,李岚却面色不变,起身道:“时辰不早了,我去买些吃食回来。白姑娘,你想吃些什么?”
白窈窈立时道:“师哥,我陪你一起去!方才我瞧见门外在卖桂花糖藕,还是京师里头一次见,我最爱吃了!”
李岚道:“外头风寒,你们两个都呆在这里。”
他语音淡淡,白窈窈却知晓他的脾气,当即鼓着腮帮子道:“师哥那你小心,我好饿啊,等你回来。”
李岚当即转身出门。
白窈窈却又叫住他道:“师哥,你怎么也不问问轻风姐姐想吃什么呢?”
李岚看了她一眼,却未答话,自顾出门去了。
宋轻风下意识跑到门口,盯着他打开客栈的门,消失在白皑皑的雪地里。
“别看了,师哥背后又没有生了眼睛,你再做出深情来,他也瞧不见。”
宋轻风只做未闻,重又回来,拉着凳子坐在炭盆旁烤火。
白窈窈见她模样,一脸嘲讽地道:“宋娘子倒是好手段,一会是东宫宠妾,转眼又到了此客房里,与兰哥哥同处一室?”
她今日多番挑衅,宋轻风实在生了厌烦,没好气地道:“彼此彼此。”
只是心中一直搞不明白,在东宫时如此,为了得到太子的宠爱她那般也无可厚非,可出了宫,她居然还是如此,难道她而今又喜欢上了兰哥哥?
白窈窈却不以为忤,笑嘻嘻地打量了她道:“你猜,若是我与你同时遇险,师哥会先救谁?”
宋轻风想到几年前的那日。
风中传来婴孩的啼哭,兰哥哥便撇下她的手,消失在了门外。
更何况他方才说的那番话。
“兰哥哥自然会救你,”宋轻风轻轻地道,却不等白窈窈露出得意的笑,她又补充道,“却无关乎情爱,他就是这样的人。”
白窈窈面色变了变,却道:“你想嫁给师哥?”
宋轻风闭了嘴。
白窈窈却笑道:“你觉得,你还配得上我师哥吗?”
宋轻风卷着衣角的手一顿。
白窈窈道:“你以为他死了,便背叛了他,这么久以来,你在东宫殷殷伺候太子殿下,成了东宫的姬妾,却眼瞧着殿下要娶妻纳妾,为了救我,便许我太子妃之位,你永远没有出头的机会。而此时你又知道你的兰哥哥还活着,便又厚着脸皮缠着他,你这般做派,自己不觉得恶心吗?”
宋轻风抬起头来,面上已有些发白。
她定了定心神,问道,“白姑娘想从我这得到什么?”
白窈窈眨着圆圆的杏眼,有些好笑地道:“从你这得到什么?”
说完她的面色突变,声音也变了腔调:“是啊,他们都爱你,全都围着你转。可是凭什么呢。”
“你所有的东西,我都要得到。就算我得不到,你也休想得到。”
宋轻风匪夷所思地看着她,看到她盛着波光的眼睛深处,是叫人心惊的恨。
她心中咯噔一声。
可是,为何?
“我们无冤无仇,素昧平生……”
“无冤无仇,素昧平生?”白窈窈仿佛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忍不住笑了出来,哪知却越笑越大声,有种止不住的架势。
她边捂住肚子,边指着宋轻风道:“素昧平生?”
她笑得眼泪出来,抬手顺势抹了,却连带着笑脸也彻底不见了踪迹:“是你占有了原本属于我的一切,你抢走了我的东西。你所有的一切都该是我的,若不是因为你,我不会一个人孤苦伶仃在江南长大,不会落入那些人的手里在春风楼里胆战心惊。这些年,我受的所有苦都是你造成的。”
“宋轻风,是你欠我的!一辈子也还不清!如今却说无冤无仇,素昧平生?”——
作者有话说:晚安啊[比心]
第84章 第 84 章 您想知道白楚楚在哪吗?……
宋轻风看着她娇小的脸变得扭曲, 双目泛起血红,只恨不得。
那里头的怨恨,不是假的, 甚至叫她忍不住浑身汗毛倒立。
宋轻风不太确认地道:“白姑娘,你莫不是认错了人”
她少时记忆全无,从有记忆开始, 便在西北, 从未去过江南,也从未见过她, 更遑论抢了她的东西。
想到此,宋轻风突然想起。唯一的关联,便是梦中的那个女子。
那个在梦里口口声声叫着自己乖女儿的女子。
那个说要去参加武勋大典, 从此再也没有出现过的女子。
她甚至不清楚这些到底只是梦, 还是曾发生过的真相。
他们都说,白窈窈是她的女儿。
若她是她的女儿,那自己又是谁呢?
宋轻风面色迷惘,心头似漏了什么, 一片空空荡荡。
她试图从残破的记忆里寻到她们的任何信息, 除了那个梦,却终究是一无所获。
不多时,门终于支呀一声开了。
李岚带着东西回来, 瞧见屋内两人面色,他将东西放下, 与宋轻风道:“方才瞧见饮水桥头, 来了西边的杂耍艺人,一起去瞧瞧。”
白窈窈却已恢复了正常,只是叫道:“我也要去!”
李岚道:“我与风儿单独走走, 明日安西案开审,今夜到处是巡逻的兵丁,你乖乖呆在客栈。”
白窈窈闻言不满地鼓了嘴,却到底没有说什么。
出门的时候夜色正好,路上夜行之人甚多。
行到半路,却下了雪。
洋洋洒洒,细细密密,在灯烛之下竟如星火,很快在地上重又铺了薄薄一层。
宋轻风如少时一般,下意识拽紧了兰哥哥的袖口。
鞋底踩在雪上,发出细碎的轻响。
两人都没有带伞,却谁也没提要去寻把伞。雪很快落在了头上薄薄的一层,宋轻风一只手将衣裳的领子熟练地往上一拉,整个人只有一张脸露在了外头。
时光流逝,仿佛回到了很多年以来,她从困厄里伸出颤抖的小手,被他那只又大又暖的手轻轻握住,后来的许多日子,他们这般走在雪地里。
他们这样走过一处又一处,最后落脚在安西镇外的破云庙。
她从没想过,这辈子还会离开那座寺庙,出现在千里之外的京师。
直到那场意外。
她等了一日又一日,等到绝望。后来又去一个又一个山头寻找,却差点死在那些凶悍的山匪手上。
成为宁安侯私生女,是在一次意外里,她从一群流亡的凶徒手里救下了一个姑娘。
那姑娘虽然获救,却乘她不备跳了井,电光火石之间,她死死抓住她的手腕,却到底差了一步,她手腕上的珠串脱落,珠串的主人却扑通一声落了井。
便是这手串,被恰巧途径此地的宁安侯一眼瞧了去。
她看着转眼死在面前的女孩子,不能自已。彷佛她周围的所有人,最后都会离她远去。
她心伤将死,却想起兰哥哥的心愿。
于是将错就错,随着跑商的宁安侯来了京师。
三年的时间说长不长,却叫她这些日子,总觉得有些久别的陌生。
直到此刻,仿佛这两年的离别全都消失不见。
她回头看到身后一串串浅浅的脚印,远处的脚印已经被雪覆盖,她停住脚步,轻声叫道:“兰哥哥。”
李岚闻言,脚步一顿。
下雪之后,路边的灯火愈发朦胧起来,飘飘摇摇,叫人不忍打扰这方静谧的天地。
还有天地之中,相对而站的两人。
李岏的手死死握在车窗边上,发出卡擦的一声轻响。
拇指上的扳指应声而断,断口刺破皮肤,丝丝血涌出,他却似不知疼一般,目光死死盯着街心当中站着的两人。
他跟了几日,看了几日。
这并肩而行的两人,一高一矮,行动却出奇地一致,连走路的步调都是一致的。
周围所有的行人,与景色,似乎都不在他们的世界里。
便是只看个背影,也知这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甚至于,般配地叫他都不忍多看。
此刻却看到李岚低下头,手指轻掠过她的耳畔,将她耳边的几粒雪捡走。
宋轻风双颊微红,小巧的鼻尖轻轻翕动,扬起的脸上落满细雪。
李岏不由自主自车内探出身来,便听到她的声音飘了过来。
“兰哥哥,风儿已经长大了,能跟你,一直一直在一起吗?我……”
少女的声音轻且软,尾音被北风吹散,却叫人心神具震,像是千万根针密密匝匝地刺了过来,扎进了李岏的胸口。
他掀帘的手剧烈颤抖,却仍保持着探出的姿势。
李岚伸到她鬓边的手微微一顿,烛火照得他的手指白如玉石一般。
宋轻风抓住他停在鬓边的手,将冰冷的手指贴在了自己的脸上。
她感到对方的指尖颤抖,欲要拿来,宋轻风却用力握住,不让他抽离。
“兰哥哥,你不是一无所有,你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我想与你成婚,我想与你有一个真正的家,我们做一对和美的父母,生一群调皮的孩子……”
李岏看着她的双眸映着雪光,里头漫天星河璀璨。
而这漫天星河里,都是兰哥哥。
寒风灌进车厢,将车窗吹得呜咽呜咽地响,车内点的宫灯早已被风吹灭。
雪飘进车厢,将炭盆里最后一丝红光扑灭。
她要与他生一群调皮的孩子……
李岏感到浑身冰冷,从骨缝里钻出的严寒,叫他四肢皆止不住发颤,一股惧意却铺天盖地而来。
他死死盯着,看着李岚伸出另一只手,覆盖住了那只苍白瘦弱的小手。
宋轻风说完这些,心中最后一口气顶着,定定地看着兰哥哥。
直到他颤抖的指尖渐渐平复,另一只手轻轻覆了过来。
她心头一松,屏住了许久的呼吸终于舒了出来,浑身发软。她这才发现,自己浑身竟在微微发抖,像是刚逃过一场大劫。
李岚的指尖在她润白的脸颊上滑过,只一双黑黢黢的眼睛,看着自己。这个小女孩,居然已长成这般模样。
雪落了满头。
他心头挣扎,看到她缩着脖子的可怜模样,却突然想抛弃一切,抛下所有,点头答应她。
甚至想立刻将她拥进怀里,叫她躲在自己的隐蔽之下,不被任何人发现。
等李岚反应过来,发现自己行动已快过了思想,已经拥住了她,她小小的身体软软地如面团一般,紧紧地靠在怀里。
他开口道:“我……”
话音未落,耳边却传来破空之声。
“嗖”地一声锐鸣,划破夜空,刺破风雪,朝着他的方向而来!
李岚一把搂住宋轻风侧身避开,一支箭便擦着身体定在了地上,箭尖激起地上的积雪四溅。
随着箭声,一个黑衣人悄然而落,站在不远处。
李岚将宋轻风护在一旁,看着黑衣人道:“哪位?”
谁知那黑衣人却一声不吭,手中长剑挽了个剑花,一道弧光闪过,便向李岚袭来。
街上三三两两行人被惊住,惊叫地慌张四散。
李岚皱了皱,目光飞快扫过四周。
行人已跑了干净,四下再无旁人。
一抹异色自他眸中划过,他来不及多想,自腰侧抽出长剑,迎了上去。
不想变故陡生。
宋轻风迅速站在了墙角,这黑衣人剑法高超,竟丝毫不落下风。
她心头发急,这地方到底是谁人!她脚尖在地上一扫,却见白雪之下果然落着许多小石块。
宋轻风来不及多想,迅速取了几枚,捏起一粒石子在指尖,看了眼场中情形,就要朝黑衣人的要害掷去。
哪知手方抬起来,却听有声音自身后响起:“宋娘子。”
宋轻风手一抖,转头却见身后躬身站着一个男子。
这男子一身黑衣劲装,眉目犀利,她却有些面熟。
却是太子身旁的侍卫,她曾见过的。
这侍卫躬身行了一礼,方才低头抱拳道:“我家主人派小人来问宋娘子,您想知道白楚楚在哪吗?”
“啪嗒”,宋轻风手中的石子落了地。
那侍卫指着远处黑巷子里的一辆马车道:“我家主人说,娘子知道该如何做。”——
作者有话说:晚安~
第85章 第 85 章 别哭,我能给你更好的……
宋轻风一眼瞧见街角的马车。
可是白楚楚的下落, 她是怎么死的,她与自己是何关系?她到底是不是自己的娘亲?那个梦中叫着自己乖女儿的人,到底是不是她?
她想要知道。
那个飞扬的女子, 入了皇城后又发生了什么。
她想要知道,她到底是谁,她的娘亲, 又是谁。
宋轻风看了看不远处的兰哥哥, 以他的剑术,这黑衣人分明不是对手。何况没了自己在, 他更不会吃到一点亏。
宋轻风咬了咬牙,掀开裙摆便往马车上跑去。
李岚余光瞧见有人靠近宋轻风,方要奔来。
不过眨眼间, 她却自顾埋头上了对方的马车。
长剑刺破冰雪, 尖锐的啸鸣响在耳边。
他突然停了动作,将整个后背让给了黑衣人,连手中的剑都放了下来。
李岚剑法高超绝非常人,对战中黑衣人使出二十分力不敢稍懈, 此刻一招剑势裹挟着千斤之力, 势如破竹而来,怎么也没想到在这节骨眼上,对方会突然毫无征兆地放弃抵抗。
他剑势已起, 再收却难如登天。
黑衣人双目圆瞪,一时目眦欲裂, 不及反应, 本能地左手狠狠击打了自己手中长剑,极速地想要改变方向。
便是如此,虽然避开了要害, 剑势全去,这剑到底刺向了李岚,刺入了他的肩胛。
李岚身型稍顿,却还是头也不回。
黑衣人大惊,一把将剑拔出,虽然刺得不深,却一时血涌出,很快落在了满地白雪之中。
他不知如何是好,想要上前为他包扎,可又未得到主人的允准不敢动作。
李岚彷佛不知疼痛一般,只是看着远处,轻轻叫道:“风儿。”
他的声音顺着风飘摇而来。
宋轻风踩上马车的脚一顿,忍不住浑身发颤,却不敢回头。
她怕自己一回头,就陷入两难。
宋轻风狠狠掐了手心,到底忍住了回头的冲动,一把掀开帘子坐进了马车里。
马车内空空如也,只有一盏红色宫灯,连带着坐座下猩红的炭火照得车厢内发出渗人的红光。
宋轻风死死抓住衣角的手颤抖着,炭火的暖意将她浑身逼得愈发颤得厉害。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终于鼓起勇气掀开帘子,勾头往后看。
远处的街道上,一个人影站着,背有些佝偻,却不掩风雪里孤冷的身姿。
随着马车的疾驰,人影终究消散在风雪的尽头。
再也看不见了。
在这种时候,自己却上了旁的男人的车,他再也不会原谅自己了吧。
这种时候,宫门原该下钥,马车却一路疾驰,通行无阻地进了宫城。
驾车的人直将马车驾到方华殿门口方才停下。
方华殿还是原来的模样。
两侧的守卫如松柏一般挺立,见她进来,众人目不斜视,彷佛未曾看见一般。
宋轻风慢慢走到檐下,却见全福已等候在此。
他瞧见人,飞快地在她面上一扫而过,而后彷佛没事人一般,低下头笑眯眯地道:“宋娘子来了,奴婢这就去通禀殿下。”
夜已黑了彻底。
殿内却没有点灯,却暖和异常,与外头的严寒俨然两个天地。
她方踏入殿内,身后的门便支呀一声关上了。
声音虽然不大,却叫宋轻风忍不住冰冷的肌肤抖了几抖。
外头的雪被隔绝,殿内陷入一片黑暗,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唯有一角的缝隙里有半点微弱的光透出来。
宋轻风熟悉那里,她曾在那住过些日子,便是在黑暗里,也慢慢挪到了门口。
她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终于吸了口气掀了开来。
熟悉又陌生的气息扑面而来,屋内还是老样子。
此刻却只有一角落燃着一只八角琉璃宫灯,昏黄冷清的光照亮方寸之地。
不知为何,便是这微弱的光,却叫她忍不住眼睛眯了眯。
等她彻底适应,便在迷蒙又昏暗的灯下,瞧见一人。
他如初见时一般,斜靠在矮榻上,一张脸隐在阴影里,只照见白色素衣铺陈到地,衣角在光照下流转着细密的金色光线。
此刻他一手执着只玉色的棋子。
听见她的呼吸声渐渐走近,李岏捏棋的手一紧,却头也没抬,自顾白玉子落下。
“当”地一声脆响。
他重又从棋盒里捏出一枚黑子,低头道:“你来了,陪孤下棋。”
说完等了半晌,却不闻半点回音。
李岏这才抬起头。
却见站在矮榻边的女子,发丝落在脸颊两侧,脸上还是未擦净的泪痕,眼睛通红,肿得像是桃子一般。
他瞳孔皱缩,指尖的棋子圆润光洁,却骤然深陷。
所以,她这是哭了一路。
他想到方才瞧见的情景,她满面红光,目若繁星,他们相拥在街头,雪落满头,美得叫人不忍搅扰。
李岏不敢深想,飞快扫过她的面容,重又低下了头。
宋轻风定了定神,终于瞧清他灯下面容,白净如冷玉,眼下的红痣已不见,却见唇上破的小伤口,已结成焦色,在冷白的面上格外的醒目。
她跪下行礼道:“太子殿下,我来了,您可以告诉我吗?”
李岏斜躺的身体坐起,却只是点了点案上的棋盘道:“过来。”
宋轻风揉了揉红肿的眼睛,看清桌案上的棋盘,上头居然只落了两三粒棋子。
不由他下棋,他看来是不会说了。
她不由压下心中焦急,一屁股在对面坐了下来。
眼见太子手中执着黑子,她一把拉过白棋的棋盒,“啪”地一声就随意找了个格子下了下去。
上回被他拉着下棋还是很久以前。
宋轻风已快要忘了,胡乱走了几步之后,才算想起来规则。
想起上回他气急败坏,不由抬眼打量,却见他低垂着眉眼,长睫在眼下落下大片的阴影。
她这一看,不由出了神。
这般低眉敛目的神色,与他是像了七八分。
她想到长街上兰哥哥的身影,他伸手抱住了她,只差一步,就一步,他们就要幸福地在一起了。
李岏盯着棋盘上她的手,半天不见动作。
抬头却见她愣愣地看着自己。
这样的目光,他再熟悉不过。曾经他不喜她这般目光,而今,却害怕这样的目光。
李岏扔了棋子一把站起身,站在她的面前。
宋轻风仰头看他,还未反应过来,他已附下身来,两只手臂撑在两侧,将她圈在了其中。
矮榻本就不宽裕,如此更显促狭,充耳都是对方的呼吸声。
两人的衣袂交织在一处,他发顶的流珠落在身前,滑过她的脸颊。
宋轻风张了张口,结结巴巴地道:“您,您做什么……”
李岏却大手一伸,架在远处台上的琉璃宫灯被他一手捞到了旁边,啪地一声放在棋盘上。
“既要看,便看清楚些。”
屋内只有这一盏光亮。
琉璃烛火便正正打在他的脸上,照见他的脸,和一双漆黑的双眸。
如此近的距离,甚至瞧得见他年轻的脸上,细密的绒毛,在灯火下闪着银光。
宋轻风这才发觉他眼尾微红,带着微微的上挑,多了少年人的朝气,却因常年不苟言笑,叫人从不敢仔细打量。
而她以前,更多地目光是在他眼下的红痣之上。
而今红痣不见,她目光不敢停留,也不敢想为何会变成一块泛着粉的疤痕。
李岏眸子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又问道:“瞧仔细了吗,瞧清我的模样了吗?”
宋轻风回过神来,却转过头避开了他灼灼的目光道:“太子殿下,您何时愿意告诉我……”
李岏打断她道:“你便这般迫不及待,一刻也等不得吗?”
“你……”
李岏避开目光,他从未想过自己会行此卑劣的要挟之事。可是……
想到方才的一幕,他心下发颤,莫说做一个卑劣的小人,便是做一个十恶不赦的恶人又如何?
他重又问道:“告诉我,得了消息之后,你待如何?”
“太子殿下,您之前说过,允我出宫……”
李岏道:“我说过吗?”
宋轻风一噎道:“你!……但是,我已有喜欢的人了,我要与他……”
她的后半段话吞没在口中。
他冰冷的唇已落在她红肿的眼睑上,密密匝匝。
宋轻风颤抖着唇,接下来的话如何也不能从喉间溢出,她下意识闭上眼睛,感到他的唇冰冷而颤抖,一点点从眼尾吻到了眼角。
酥麻的感觉震得她浑身僵硬,失了言语。
她想要躲开,他却熟练地一把伸出手来,一手捞住她的腰,一手按住了她的头,将她禁锢在了矮榻的方寸之地,他的宽大怀抱之间。
他的唇在她的眼睛上流连。
宋轻风终于在战栗里寻回自己的声音,用力要推开他,只是她引以为豪的力气,在他面前却轻飘飘毫无威慑力。
甚至他的唇终于从眼睑离开,却来到鼻尖,而后一路往下,一把咬住了她的唇。
他捧着她的下颌,将她的脸钳在掌间。
比之白日,此刻的他却是温柔的,冰冷的唇在她的唇上慢慢拂过,舌尖轻轻绕着她的口舌。
“你早就是我东宫的人,只能喜欢我一个,知道吗?”
宋轻风道:“不……”
他重又一口堵住她的嘴,不给她片刻说话之机。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唇又转移到她的下颌,辗转片刻,很快顺着她白皙的脖颈向下。
暖阁内暖意太盛。
李岏原只想点到为止,留给她时间慢慢适应,可哪知这一开口,却再难自抑,只觉得压抑已久的欲望如排山倒海一般,冲晕了他最后残存的理智。
其实在长街上,他的理智便已疯了。
她竟主动开口,与那人说想与他成婚,想与他生孩子的时候,他已失去了所有的理智。
那人抱住她的时候,他只想狠狠地将她抢过来,关在自己的屋子里,抱在自己的怀里,不许任何人见她。
他想要将她拧过来,狠狠地教训上一顿。
那个口口声声说喜欢自己,却一心只想给别人生孩子的骗子!
他躲在黑暗里,阴险地派出侍卫,去打搅他们,去拆散他们这般天造地设的一对。
他能支撑到此刻,已是极限。
李岏轻轻咬住她白皙的脖颈,此刻满脑子只是想将她占为己有。
一只手却伸到腰间,不过熟练的一拉,腰带便松开了开来。
白玉一般娇嫩的肩膀渐渐露在眼前。
宋轻风感到腰间一松,想要扯回腰带,哪知他提前感知到她的动作,手下一用力,衣裳已被他如笋衣一般剥落,而后羊脂玉般的玉笋,慢慢展现在眼前。
烛火便在一旁,清晰地照着她身上的每一片肌肤,柔软如娇艳的花,在他的亲吻与揉拧之下,渐渐泛出粉红之色。
想到这样的娇艳的花,不久前也为旁人开放,李岏双眸转而黝黑,口下的温柔却转了力道,所过之处,无不泛着深红。
宋轻风浑身打颤,低头一瞧,浑身已无片叶遮身,而上方的人,一身白色长衣也早滑落在地,玉色的肌肤在烛火下散着玉石一般的光。
发冠已解,顺滑的长发滑落在肩,扫在她的皮肤上,凉得人浑身发颤。
她此刻才惊觉,他浑身的皮肤也是冰冷一片,还泛着冰雪的潮湿。
难道他方才的衣裳,全是湿的,就这般穿在身上?
他的皮肤贴着她的,许是冻了太久,打着颤。
她双手在他的背上徒劳地挣扎了片刻,便放弃了反抗。
她选择抛弃兰哥哥,坐马车入宫时起,便要知道接下来的是何结果。
这是她自己的选择。
也许这一选择,她将永远也离不开这皇宫。
感受到她突然的顺从,与两人多次的经验身体的配合,他心头突如受了鼓舞,一只手握住了她的腰身,轻易地攻城略地。
一旁的棋案到底受不住,上头的棋子一下下跳动起来,很快落了满地,连带着放在棋盘上的琉璃灯盏,都晃动起来,发出“当当”的有节奏的韵律。
烛火摇曳起来。
将满室照得如水波流转,摇曳生姿。
他们以往的同房,她从未在如此明亮的光线下瞧见他的人。
只有朦朦胧胧间,沉迷在他的眉眼里不可自拔。
可此刻他的身体,和一举一动皆在眼前。
他的皮肤渐渐滚烫,白玉里泛出粉色,继而竟淌出细密的汗珠。
此刻他身下不停,双眸却一眨不眨地盯着她,里头深晦如海,令她忍不住头脑发懵,不敢直视。
瞧见她逃避的目光,眼角的泪将落未落,皮肤上却因此事不自觉流露出娇艳诱人的色彩。
他想到那日客栈里,他们在一起时,她又是何种情形呢,也如此刻一般吗?听闻她的声音,该是极喜欢的。
想到此,李岏不自觉掐住她的腰身,使出了浑身的力气。
是了,分明他们模样相似,她能这般喜欢他,以后自然也会这般喜欢自己的,只是再需要一点时间罢了。
想到此,李岏凑下身来,吻走了她眼角的泪,温言道:“别哭,我能给你更好的。”
说着重又吻住她的唇,轻易地便又撬开她的齿关。
他的唇舌便随着动作一下下探入最深处,吸吮研磨,叫她喘息不得。
屋外风雪不知如何,屋内却如波涛汹涌,反反复复。
烛火早已燃尽,宋轻风只感到嘴唇早已麻木地失了知觉,困倦袭上了全身。
而他却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毫无困倦之意。
等她从昏昏沉沉中几经转醒,他却还在卖力。
天色将亮未亮之时,她被又一阵热浪送上高峰,他颤抖着身体,抱住她,轻声道:“宋轻风,与我生个孩子吧。”
他也想要一个家。
他们做一对慈爱的父母,他们有一个顽皮的孩子——
作者有话说:晚安啊亲亲宝贝~
第86章 第 86 章 他们围在门外,我,我怕……
醒转的时候, 宋轻风发现自己居然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
浅色的云纱帐垂落,将床与她隔在一个独立的空间里。
她瞪着头顶的明珠和四角的金球看了半晌,才反应过来, 这是太子的床。
昨夜分明一直是在暖阁里……
想到昨夜种种,宋轻风立刻打住胡思乱想,这才觉出一身的酸痛。
她悄悄拉开床帐朝外看去, 阳光自窗棂照进来, 竟在地上画出一副写意的山水。
室内空无一人。
案几上一只香炉冒着寥寥青烟,味道清甜舒适。
她有些心虚, 生怕惊动了旁人,忙蹑手蹑脚地下床来,穿戴好, 还未行到门边, 却听到门外有人低声议论声。
却是全福尖细的惊叫道:“你说什么?”
却听一人小声道:“那灾民一口咬定,他在安西郊外亲见过挖山的一大群人,他还有捡到的一枚箭簇做物证!奴婢也仔细瞧了,那箭簇却是镇北军专用的。而今此处有流言, 皆怀疑, 怀疑……恐怕此次安西地动,不是天灾乃是人祸!”
那灾民敲了登闻鼓,状告镇北王贪墨事宜, 哪知在三司会审之时,却又改了苗头, 说他曾与安西山旁无意瞧见一大群士兵模样的人, 偷偷摸摸,忙忙碌碌,似乎在挖什么宝贝。
瞧那模样, 好像挖了许久,似将山都挖空了一般,必是惊了地龙导致了此次地动。
偏偏他拿出的证据,却是镇北军中所专用。
镇北王有嫌疑,太子殿下必然脱不开干系,全福一张白脸气得通红:“那帮陪审的废物们就由着他这般攀扯污蔑?”
那人也红了脸道:“曹大人正为此间疑点甚多,待查清再审,可……可刑部高大人却冒了一句,安西地动时,镇北军不出三日便到了受灾地,按理说安西离镇北军营地至少七日路程,为何正巧这般早就到了现场?”
全福急道:“那宁王爷如何说?”
那人回道:“宁王爷只说自己自有手段,提前预知了地动,这才带人匆忙前往,可惜紧赶慢赶,还是晚了。”
灾民们不知如何得了消息,皆聚在门口,听闻这话如何能信。
只是愈发群情激愤,其中有一壮年男子居然突破了守卫,直接冲到公堂之上,对着镇北王爷就呸了一口,一顿谩骂,说他沽名钓誉,人面兽心,假装与众人同吃同住,亏他们这些灾民还对其感恩戴德,如今他们家被毁,妻离子散,都是他一手造成的!要寻他报仇。
说着说着,那人声音却小了下去,惊慌的眼睛飞快看了一眼全福。
全福一眼看见了他的神色,当即抓住他道:“还有什么话没说?”
来禀告的人战战兢兢道:“方才奴婢来宫里的路上,瞧见好多百姓已在往大理寺方向围去,誓要镇北王给个交代,甚至……”
全福道:“甚至什么?”
那人似乎畏缩了一下,方才讷讷地道:“左不过是些没见识的贱民,被人一煽动,就说不出什么好话来……”
说完见全福黑着脸盯着他,那人这才瑟缩着道:“有传言说是太子殿下为了,为了……命镇北王爷带着镇北王十万大军在安西一带采金矿,动了山中龙脉,这才导致了地动……”
“金矿?”
那人道:“正是,那灾民当庭质问,若不是挖着了金矿,那时朝廷赈灾款迟迟没来,镇北军那时哪里来的钱安置的他们?”
“这个白眼狼!王爷如何说?”
那人摸了摸额头的冷汗道:“宁王爷却对此问却闭口不言,只是坐着喝茶。”
全福一张白脸黢黑,那时镇北军半数投在了安西,才叫那帮人有了可趁之机,偷偷拿走了朝廷的赈灾款银,想要将镇北军活活困死在安西。
等太子殿下将银钱送到的时候,也是半个月后了,连他也不知镇北军是如何熬过的这半月。
见这人支支吾吾的神色,只怕外头的传言更难听,全福伸手打断了来人的话,没得叫难听的谣言扰乱了宫内的清净。
只是要止住谣言,唯一的手段只有快狠准,在谣言大范围散播之前将其彻底掐灭,否则就算以后澄清了,也没人关心!所有人都只相信自己想相信的。
“这帮子挨千刀的王八羔子。”他低低咒骂了一声。
那人道:“在场陪审众人皆惊了,各个从椅子上站起来,偏偏今日太子殿下未参加会审,大理寺卿曹大人不敢继续下去,忙暂停了,急急派奴婢来东宫知会太子殿下。奴婢瞧见宫内的人,此刻也入大内了。”
却外头又有侍卫匆匆来,一张脸煞白却冒着热气:“全总管,东华门外聚了许多百姓,说是要……要见太子殿下,要……要殿下给万民一个交代……”
全福不想这些人如此大胆,居然跑到皇宫外来了,他在原地转了几圈道:“此事干系重大,我这就去禀告太子殿下。”
一旁却传来顺意的小声:“可是太子殿下一早吩咐了,便是天塌下来了也不许人打搅……”
“哎呦!”他还未说完,却听哎呦一声叫唤。
全福一巴掌拍在他的脸上道:“混账东西!这都什么时候了,便是死罪,也要禀告殿下。”
此事关系着太子殿下,全福想及此,一拍腿转身就跑。
“哒哒哒”杂乱的脚步声远去。
宋轻风在屋内听得面红心跳,不想会有这样的风波。
她甚至可以想到如今外头只怕是将太子殿下骂得底朝天,说他为了一己私利导致数万人流离失所,草菅人命,实在是骇人听闻……这罪名一旦安上,那便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流言一起,想扑灭太难。
宋轻风一把打开门还未走到体顺堂外头,却见前殿的门打开。
一只袍脚正出现在门边,李岏穿着常服,随意披着件袍子,长发未束,手中却拧着个食盒。
不等她反应,他已行到面前,看了她一眼道:“怎么穿得这样少就出来了?”
宋轻风打量他面色如常,同平常一般冷冷淡淡,只是眼下却难掩乌青倦容。
而身后跟着的全福顺意二人却满面焦急,像是火烧了屁股一般,却都紧紧闭着嘴,谁也不敢出声。
李岏道:“时辰不早,进来用饭吧。”
宋轻风想要问他外头的流言,又想问他白楚楚的下落,一时不知该先问哪个。
正自纠结,李岏却自食盒里端出两碗白花花的面来,而后坐了下来道:“趁热吃。”
宋轻风听闻方才的传言,心中也如火烧一般,哪里有心情用饭,当即道:“太子殿下,您,您有急事快先去解决吧!”
旁边全福忙拼命点头。
哪知李岏却自顾抬头看她,目中冷意都去了几分,开口道:“你在担心我?”
“我……”宋轻风一时无言,这都什么时候了。
李岏却一把捞住她的腰,让她跨坐在自己的腿上,感受着腿上的柔软,他问道:“你在担心我?”
这么多人在,宋轻风尴尬地挪了挪身子,想要离开,哪知却惹得身下的人一把抱紧了她道:“别动。”
她反应过来当即定住,这才无法地道:“是,我担心您,方才的话我都听见了,流言比刀剑更伤人,您若是不赶紧采取措施,流言恶化,可如何是好?此事实在十万火急,不是闹着玩的!”
哪知李岏却挑了挑眉,宋轻风不解。
看了全福才反应过来犯了忌讳,当即咬了唇道:“反正您快去吧!”
李岏看着她焦急面容,满眼的担忧不似作伪,突然感到满心的彷徨都化了水。
他就知道,只是时日问题罢了。
他当即脱了外裳,神色也黯淡下来,露出从未有过的颓唐。
“他们围在门外,我,我怕。”——
作者有话说:晚安啊~
第87章 第 87 章 答应我的条件
“他们围在在外面, 我,我怕。”
他面上神色颓唐,声音轻若鸿毛。
宋轻风一时未曾听清, 不确定地问道:“您,您说什么?”
李岏抬眼飞快地看了她一眼,看见她担忧的面容在眼前, 黑黑的眼睛里, 倒映着的确实是小小的自己。
她真的是在担心自己!
不是装的。
昨夜折腾一夜,黎明时看着她眼角挂的泪珠, 他心中不安,正无所适从,却听闻外头有人闹了起来, 懵懵懂懂地想了半日, 才想出这样一出来。
只有这样,她可能才愿意看上自己一眼,不会去计较昨夜的事。
可真等自己说出来,却一时汗毛倒竖, 忍不住一阵恶寒。想要接着说下去, 却只能嘴唇翕动半天,到底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他只能挪了挪身子,低下头, 将眼睑下垂,眉头轻锁。
果然宋轻风见他愁眉不展, 一时也顾不得其他, 只是不确定地问道:“是不是此事,很棘手?”
以他平日的做派,这些人能围在宫门外, 定是闹得极大。
顺意捧了药碗进来,宋轻风瞧见碗中黑漆漆的一团,还未靠近味道已是刺鼻的传来。
却不想这药是递给了李岏,他接了药,皱了眉头送到了唇边,却半晌未喝,只是结结巴巴地道:“嗯,很棘手,镇北王的案子我恐怕不能再插手,只怕我自身难保,说不得会被拿去审问了。”
“啊?”宋轻风如何也想不到,他这般只手遮天的人,会到这种境地,还会被拿去审问?
说完他到底仰起脖子咽下手中的药,虽然一声未吭,却从紧皱的眉头感受出这药的苦涩。
“太子殿下,您喝得是什么药?”
李岏却未答,只是将药碗递出,挥手让顺意赶紧离开。
原本听闻他之前卧床数日,病得极重,可昨夜看来,分明是生龙活虎,劲大得很……
宋轻风打断了自己的胡思乱想,见他埋着头,看不见面容,只瞧见玉白的耳尖瞬间泛了红,支支吾吾地似有难言之隐。
宋轻风从未见过他这般模样,一时呆住了。
平日里意气风发,而今却面容苍白,身形单薄,更是垂着眼睛不敢看她,与平日里高高在上的那个人截然不同。
她突然记起很久之前,他曾说过,古往今来,能登上皇位的太子十不足三四,而能顺利活下去的太子,十不足四五。
太子这个角色,就如行走在钢丝之上,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哪里像是表面看起来的这般风光。
他此前说是装病,可这一大碗药下去又不像是假的,不管是装病也好,真病也罢,这其中复杂心思,已是叫人累极。
她正欲开口,却听支呀一声响,外头的后殿门开了,一个青衣内监跟着几个人快步走了进来,门开了,寒风将远处的嘈杂也一并送了进来。
那些声音嘈嘈切切听不清楚,但从这些声音来听,就知道聚集了很多人。
其中还隐约夹杂着人的高声叫骂声。
全福听清了声音,面色一白,气得浑身发颤,抢先开口道:“太子殿下,奴婢这就叫人将这些混账都撵走。”
李岏却不答他,而是看向门外道:“什么事?”
那青衣内监走到殿门口,并不进来,只是跪下回禀道:“太子殿下,奴婢是勤政殿的,陛下请您即刻过去一趟。”
不想这么快人就来了。
宋轻风看到那青衣内监身后,还跟着几个陌生面孔的侍卫,站在檐外,只是躬身行礼。
原来这就是敢拿他审问的人。
当今陛下,他的父亲。
事情发展到现在,说没人推波助澜傻子都不信。连着这敲登闻鼓的到现在,都不过是一场设计好的局,拦住想要回到西北的镇北王爷,又牵进去太子殿下。
全福上前替太子问道:“除了陛下,还有谁在?”
那内监回道:“内阁和部里几位大人,全都在,还有几位殿下也在,都在等着太子殿下,殿下您快些起驾吧。”
全福面色一变,欲要呵斥,哪知李岏却已起身,与那内监道:“好,陛下稍待,孤即刻就去。”说着抬脚就往外走。
外头冰天雪地,寒风凌凌。
宋轻风见他行得匆忙,连衣裳都来不及穿戴整齐,就匆匆往外去。
她却一眼瞧见他额上伤痕虽然已经愈合变淡,但此刻在他玉白的面上却格外触目。她下意识拉住他的袖子,想要叫他不要去。
“您想必是有了对策,能证明自己的清白?此次前去,有几成胜算?”
李岏却住了脚,顺势拉住她的手,整个人凑了过来,紧紧贴着她的身子,低下头看着她双眸中满是担忧。
摇了摇头道:“悠悠众口,能有什么对策,想要构陷于我,多的是法子,我也不是每次都算无遗策,此刻胜算自是一成也无。”
她一时目瞪口呆,一早上他这般不紧不慢在这和自己吃面,自己还以为他成竹在胸,却原来对外头的波涛汹涌还毫无对策?毫无胜算?
“你,你没开玩笑吧?”
李岏不由问道:“你相信我吗?”
宋轻风点头道:“我自然相信您是无辜的。”
李岏道:“只要你肯相信我,其他人怎么看,都不重要。”
“你说什么!光我相信有什么用啊!”宋轻风叫道。
这不是普通的罪名,安西地动,数万的人命,数十万人的流离失所,若是他被坐实这样的罪名,莫说当什么太子殿下,就是这条命也保不住,更是要遗臭万年,万人唾弃。
便是而今流言传到此时,也是对他大大的不利了!
李岏叹了口气道:“自然是有用的。”
他趁机将她的手握住怀里道:“这世上,有你信我还不够吗?”
说完却又扯出一丝苦笑来道:“不过别担心,我皮糙肉厚,倒也一时死不了。”
宋轻风一时无言。
李岏走到门外,却突然转过头道:“若是我……”说着他顿了顿,方才道,“你便出宫去吧。”
说完也不等宋轻风回答,一路疾行到方华殿外,方才站住脚。
跟在身后的内监一个不留神,险些撞在他的身上,连声赔罪:“奴婢该死。”
李岏不以为意,却转回去,隐在殿门后,却见宋轻风站在檐边,看着他离去的方向发呆。
还没有要收拾东西离开的意思。
若是她知道了自己想要知道的消息,还会走吗?
他用白楚楚的消息将她骗回来,又能留住她多久?
不,既然进来了,就别想再出去了。
李岏重又行到门外,宫外的喧哗方才还朦朦胧胧,此刻却清清楚楚地传在了耳边。
人声鼎沸,虽然都是骂他的言语,可这宫城竟多年未曾这般热闹。
他忍不住站住听了听。
青衣内监原看殿下这般匆忙出来去见陛下,心下一松,哪知此刻太子殿下又站在门口不动了,一时不解地道:“太子殿下,陛下已等候您多时了,这便速速去吧。”
李岏偏过头,面上已是冷淡神色。
那内监接触到他的目光,不由浑身一寒,只觉得面前的人与方才判若两人。
却听李岏已转走了目光,淡淡地道:“看你眼生。”
内监忙陪笑着道:“是,奴婢新到勤政殿伺候月余,殿下不认得奴婢也是自然。”
“哦。”
高守引着车辇来了,李岏登上车,却不往内宫方向去。
那内监急道:“这位大人,方向错了,此刻陛下在勤政殿里。”
高守仿若未闻,只是引着车往外疾走。
内监带着侍卫,小跑跟在后头道:“殿下,太子殿下,陛下是在勤政殿等殿下。”
高守冷眼扫过来道:“殿下驾前,竟多嘴!”
高守身形魁梧,人高马大,一声呵斥,已叫那内监吓得面容发白,浑身发颤,忍不住回头去寻跟他一起来的内宫侍卫。
哪知一回头,身后黑压压的全是东宫守卫,哪里还有那些内宫侍卫的身影?
他吓得浑身一软,瘫坐在地。
李岏冷笑一声道:“回去禀告,就说孤晚些再去拜见陛下。”
话音方落,东宫卫护着辇车已是在几丈之外,很快消失在宫道上……
天方过午,宋轻风正自发呆,却听有人上前道:“收拾一下,跟我走。””
她一惊,抬头却见是太子,竟不知何时回来了。
“去,去哪?”
李岏看着她,飞快扫过她红肿的眼睛,而后转了目光道:“答应过你,要告诉你白楚楚的消息。”
宋轻风哗地一声站起身来。
听到白楚楚三个字,她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极力压抑住胸腔里极速跳动的心脏,语无伦次地道:“唔好,可是现在外头的事这么棘手,要不您先处理外头的事,唔,我不需要收拾现在就能走。”
李岏看着她,宋轻风低头才发现自己穿得单薄,只是因着屋内开了地龙,方才不觉得寒冷。
她忙站起来,跌跌撞撞往内室跑。
不过片刻,便穿戴了整齐出来。
马车却是往东华门去。
宋轻风听到外头越来越响的人声,一时紧张地抓了他的手道:“我们换个门吧?”
李岏道:“无妨。”
他突然转了话题道:“白楚楚的事,你没有问过他?”
他没说她是谁,但是宋轻风知道指的是谁。
她想起昨夜消失在街角雪地里的落寞身影,一时心中沉郁。
昨夜自己终于鼓起勇气一番表白,不想转头自己又抛下他入了宫,不知他以后还会原谅自己吗。
李岏见她面上转了沉默,眼睛上的红肿还未消退,不过靠近了,冰凉的手指抚上她的眼睑:“你后悔入宫了?”
宋轻风摇了摇头,若是再一次选择,她还是会如此。
关于白楚楚的消息,她自是问过兰哥哥的,可他只是笑一笑,摸了摸她的头,却从未说过一句话。
他们在西北多年,也从未听他提起过白马战神的事。她不知缘由,但以对他的了解,她知道他这样,便是永远也不会说。
宋轻风又道:“您不好奇吗?”
“好奇什么?”
“我为何想要知道白楚楚的消息,我与白楚楚,到底是何关系?”
李岏看了她一眼,从善如流:“你为何想要知道她的消息,那你们又是什么关系呢?”
宋轻风摇了摇头,一脸茫然地道:“我也不知道。”
李岏道:“这个消息对你很重要?”
宋轻风重重地点头。
李岏心中一跳,他在赌,赌她可以为了这个消息抛弃一切,昨夜她果然如此做了。
他下意识转了转手腕上的镯子,方淡淡地道:“你自小在西北生活,想知道她的下落并不稀奇。”
“为何?”
“这些年,有很多人到京中来,想要寻找她的下落。他们中的大多数,都来自西北,甚至很多人,都只是平民。我曾也想知道,他们为何要寻她,可是他们也只是摇了摇头,而后失望地离开。”
“真的吗?”
宋轻风不敢置信地看过去,原来,还有很多人记得她,来寻过她。
只是这些年,她却从未听过。
宋轻风看向他手腕,他说那是白楚楚赠他的追影。
她见识过这追影的威力,能将这样的一件宝物相送,他们一定关系匪浅。
“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哪知李岏却摇头道:“说来惭愧,那时我还年幼,只匆匆见过两面,甚至都未曾说过几句话。”
他只记得她与这宫城的灰暗格格不入,她就如一束光,又如一把利刃,就这般刺进来,只是短短几日,便成了一道久违的光,照在这粉墙金瓦之内。
即便当年他还年幼,也只是匆匆一瞥,就再难忘记。
“人人都叫她白马战神,在西北,她是所有人活下去的希望,她所在的地方,必定万人空巷。”
“其实我在京中,久闻她的大名,原不过不过尔尔,大抵言过其实。可当我真第一次瞧见她时,才明白什么叫风姿飒飒,我想象里的白马战神,便该当如此。她值得这些人惦记着她。”
瞧见宋轻风黑澄澄的目光,李岏转了目光,将她拉在身旁,车厢内空间很小,他宽大的手臂撑在两侧,将她圈在当中极小的范围。
他的拇指自她红肿的眼睑滑过,而后摩挲在她的唇上,一下一下,好一会才道:“我告诉你白楚楚的消息,但是作为交换,你要答应我的条件。”
宋轻风被他包裹在方寸之间,不由一阵窒息,预感到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心中紧缩成一团。
果然他凑近了脸,鼻尖相抵,唇落在她的唇上,却不离开。
他道:“忘了他,忘了你们曾经的一切,从此只喜欢我一个人。”——
作者有话说:宝宝们,今年陷入了加班的漩涡,实在是太糟糕……
希望大家的学习,工作都能轻松愉快吧~[比心]
第88章 第 88 章 对不起,我做不到……
“忘了他, 从此只喜欢我一个人。”
车内光线昏暗,炭火腥红照不见他撑在两侧的手掌微微发颤。
“你能做到的,对吗?”
宋轻风看着他的双眸里隐着跳跃的光, 小小的自己倒映在他的眼眸里,面色发白,嘴唇张了又合。
李岏见她模样, 又凑近了脸来, 冰冷的鼻尖蹭过她的面颊,温热的气喷在她的面上, 痒痒的蛊惑着。
宋轻风却反应过来,下意识地偏转了头。
她避开他灼热的唇,死死咬住自己的唇, 却到底开口道:“对不起, 太子殿下,我做不到。”
李岏离她不过半寸,闻言止不住浑身一僵。
马车内空气一时如凝固一般。
“你,你说什么?”他自唇边挤出字来。
宋轻风说完却似有了勇气, 转回头来, 双眸澄澄,直视着他的眼睛道:“太子殿下,我做不到, 昨夜我虽然选择离开他,但我永远都不会忘了他。”
她言语坚决, 毫不避忌地看着自己。
李岏撑在车厢上的手剧烈颤动, 燃了一夜又一上午的热血却凉了彻底。
昨夜她与自己在一处时并无反抗,她的身体反应不是假的,晨起又看到她对自己担忧的眼神。
他虽然卑漏, 以事相胁,可自己满心以为,天长地久,总能得到她的心。
可此刻,她的眼神澄澈却坚决,连一丝自欺欺人的幻想都不留给他。
既都已骗了他这么久,此刻为何却又连骗都不愿骗他!
宋轻风垂下头,声音轻缓:“我曾在雪地里救过一个孩子,他瘦小可怜,像只小猫,就快要冻死了,我救了他,将自己紧有的馒头给了他,他便叫我姐姐,整日拽着我的衣摆跟在我的身后,依赖着我,像是我的小尾巴。”
“他只有几岁,身体虚弱常常生病,别人觉得他是我的拖累,只有我知道,不是他需要我,是我需要他。”
“我少时失忆,孤身一人流落在草莽之间,不知自己从何而来,要往何处去,也不知这天下之大,何处是我容身之地,只是在混混沌沌里过着一日又一日,有了他,我才觉得自己被需要,自己是这世上的一个人。”
“可是不想有一日,他会为了一块馒头出卖了我。在那个河边,当我在溺水的深渊里以为自己就要死去的时候,是他,是兰哥哥突然出现救下了我,那时他衣袂翻飞,像是一道光照进了我的生命里。”
“第一眼看见他的时候,我就知道自己以前一定见过他,他以前也一定救过我,只是我不记得了。”
“我赖上了他,他也没有撵走我,我们住在破庙里,外面下大雪,里面下小雪,我们一起挤在神像前取暖,一起数过天上的星星,一起分过半块烤焦的红薯。”
“我发烧昏昏沉沉想要吃橘子,他便背着我走了二十里的路去山上摘橘子。我记得那夜满天星子,我看见他的睫毛上都是露水,他的剑便当了拐杖,剑身上都是泞泥。”
“太子殿下,您知道吗,是他给了我一个家,让我不用担心夜晚要在哪里落脚,是他让我知道有一个自己的地方,有人叫自己的名字,是什么样的感觉。”
“太子殿下,”宋轻风抬起头,看着他相似的容颜,里头却没有认错人的迷惘,只有坚决,“我不想骗你,他是我这辈子最最重要的人,是我愿意用性命保护的人,我就算是死都不会忘了他。”
随着她的一句句,李岏指节因用力而泛着惨白,他猛地收回身子,感到胸腔里有什么东西在碎裂,尖锐的疼痛刺得他双腿发软,一股无力感充斥全身。
最先遇到她的人不是他,他们有旁人永远也融入不进的过去,是他永远也抹不去比不上的。
可他是她最最重要的人,那自己又算什么呢?
呵,对了,他的替身。
不管是年少时,还是而今。
自己又何必自取其辱。
李岏颓然坐在一旁,低头不语。
宋轻风双眸泛红道:“太子殿下,若是您还愿意交换,我可以伺候您,一辈子做您的侍妾,婢女。但是方才的要求,我做不到。”
李岏抬眼看到她红肿未消的双眼,想到昨夜她在自己的身下,眼角挂着泪却乖巧顺从,甚至曲意承欢。
“好,很好。”他低笑出声,嗓音干哑,“宋轻风!”
他咬牙讲完,一把掀开车帘。寒风吹入温暖的车厢,连外裳都没穿,便出了马车。
“好,一言为定!那就留在东宫伺候孤一辈子,做孤的侍妾,婢女!”
寒风卷着残雪扑在面上,他却似感觉不到寒意。
宋轻风不想他突然弃车而去,一把掀开车帘,便见他骑在高头大马,行在当先,她只瞧得见他挺直的脊背,修长的白颈,抬手一鞭打落了高守递来的大氅。
东华门便在此时缓缓开在眼前。
嘈杂声从外部扑面而来。
宋轻风一惊,想到此刻还围在宫门口的人群,还未及叫他,便见他一人一马,当先出了宫门……
众人围了半日,叫喊了半日,守卫只是拦住他们靠近宫门,却并无人驱离他们。
他们见状愈发大胆,在有心之人的带领下,叫骂不迭恨不能揭竿而起冲进皇宫里去。
只是皇城气象威严,执戟守卫人高马大,满面冷峻。
到底无人敢带头闯宫。
不想叫骂了这半日,紧紧闭着的东华门突然缓缓打开了。
而后当前一人一马行了出来。
“哒哒哒”马蹄踩在坚硬的砖石路面上,却如敲在众人的心头。
嘈杂震耳的人群突然刷地一下安静了下来。
那马神骏异常,众人的目光却不自觉地被马上之人所吸引。
那人年岁不大,一身墨蓝色常服格外单薄了些,在寒风里猎猎翻飞,却衬得他身型挺拔瘦削。
“这……这就是太子……”众人反应过来。
他头戴玉冠,面如寒霜,薄唇紧紧抿着,目光冷冽,驱着马一言不发,未曾看向众人,只是冷冷地看着前方,一身的尊贵凛冽气质,却叫周围的人觉得呼吸都嫌过重,手中握了一日的烂菜叶和鸡蛋,却再抬不起来,丝毫不敢亵渎。
一人一马所过之处,人群不自觉如潮水一般退开。
宋轻风攀着车身紧张地瞧见这幕,终于长呼了口气,缩回了车内。
不知过了多久,不人群中突然有人叫道:“就是他!大家不要被他的样子骗了!这个衣冠禽兽,为了一己私利,为了能登上皇位,动了龙脉才发生的地动!”一瘦小个子的中年人叫道,面黄肌瘦,浑身破烂,一看就是混进京师的流民。
“我是安西人,我亲眼瞧见他的人在挖金矿,连矿洞塌了压死了人都无人过问!就是山被挖空了才导致了地动,让我安西数十万人无家可归!”
他说着声泪俱下,叫道:“他还假惺惺派人去赈灾,可粮食却迟迟不发,等我们饿得快疯了,才假惺惺开仓放粮,让我们感激涕零!我一家老小只有我一个人活了下来!呜呜呜……”
他的凄惨哭声,叫原本安静的人群顿时炸开了锅。
李岏目光扫向那人,那人正掩面大哭,却被这扫来的目光一激,吓得再不敢吭声。
可人群却已被激起,吵吵嚷嚷地往前涌,东宫侍卫拦在两侧,众人虽满面怒色,却无人敢上前来。
突然“啪嗒”一声,却不知哪个角落里一只鸡蛋飞了过来,堪堪砸在了李岏的鬓角。
那蛋炸裂开来,黄白黏腻之物顺着鬓角滑落,一股腥臭之气立时弥漫。
“大坏蛋!臭鸡蛋!”
高守大惊,飞身上前一把抓住了扔东西的疑犯。
哪知对方竟只是一个三四岁的孩童,他身材瘦小,动作灵活,方才混乱中竟偷偷钻过了人群,走到了近前。
那小孩被高守抓住了胳膊,吓得面色通红哇哇大哭起来。
小孩的母亲冲上前来,紧紧抱住孩子就跪地求饶:“求您放了我儿子,他还小不懂事……”
场面一时具是这对可怜母女的凄惨哭声。
高守气得面如猪肝之色,却一时不敢拿他们如何。
人群里,一个白发苍苍的老爷爷扔了拐杖,一把跪倒在地长呼道:“老天爷啊,您睁开眼睛看看吧!这就是我们万民敬仰的太子,我们的君王啊!”
随着他的哭号,人群纷纷跪倒在地,仰天长哭。
宋轻风听见有人高叫时,心中已是一惊,等她急匆匆地从马车上下来,便见那一物划过一道曲线,啪地一声砸在了太子的脸上。
那鸡蛋在他眉骨处炸开,顺着脸颊缓缓下滑,他竟没有躲,甚至连眼睛都未眨一下,只是下颌紧绷,一片寒芒。
宋轻风愣在原处,她见过他太多模样。平日里高傲地如坐云端,月夜里对着她温言细语,甚至生辰时受伤失态,他生来便是金枝玉叶,从来都是高高在上,失意也从来都是隐在灯火的阴影里。
从未像今日这般。
在大庭广众之下,在万民之前,蛋壳挂在鬓边,任由蛋液滑落,浸染在肩头,听着众人对他的控诉和怒骂。
宋轻风瞧见此间情形,一股说不出是何的心情攀爬上来袭遍全身,激得她心口发紧,垂在两侧的手忍不住发颤。
“太子殿下……”她轻唤一声,声音却哽住再说不出口。
李岏听到声响转过头来,脸上蛋液混在瓷白肌肤之上,那双眼睛黑沉沉的可怕。
她突然想起那夜,他额角血迹未干,整个人躲在灯影下,皱着眉头,并未多言,半晌只是道:“好苦。”
宋轻风心中一痛,忍住双眸的热意,下意识上前一步,一手伸进袖子掏出巾帕来,一手却摸向了荷包。
她来到马下,方欲抬手。
眸光却突然一闪。
远处的街角处,一个低矮的灰色身影撞进了眼眸。
犹如一道闪电划过,她心中大惊,转眸望去,却只瞧见一片衣角匆匆消失在街巷深处。
匆忙中宋轻风深深看了一眼李岏,想要说点什么,嗫嚅了几次却都未说出口,而后却再难忍住,掀开裙摆便飞奔了出去。
李岏看着她飞奔远去的身影,雪地里,因跑得急滑倒了几次,却丝毫不停顿地爬起来,飞奔而去。
他莫名想起好几个月前,她说要效忠自己。
一双圆圆的黑眼睛被烛火照得熠熠生辉:“我喜欢你,自然愿意为你付出一切。”
那时自己只觉得可笑至极。
而今更是可笑至极。
他如泥雕木塑一般,盯着她的身影消失的方向。
不知过了多久,才摆摆手,命高守放了那对母子,自己从袖口里掏出一方白色巾帕,一点点慢慢擦拭过脸颊。
从始至终,他面色如冻住的雪,未有半分消融——
作者有话说:晚安啊~~[比心][狗头叼玫瑰]
第89章 第 89 章 答案
京中御道上积雪早已被扫除, 只是天色又转阴沉,路面湿滑,边边角角尤甚。
宋轻风一路跌跌撞撞跑到巷口, 巷子里寒风凛冽,嗖嗖的刮在面上生疼。
只是巷子深处却见一人灰色衣裳,似乎行动不便, 坐在椅子上已自行到了远处, 眼见就快要消失在转角。
她感到心跳如鼓,却停下脚步不敢去追, 忍不住叫道:“喂!”
声音在巷子里穿梭,尤其响亮。
远处的人影顿了顿,宋轻风以为他不会理睬, 哪知那人却自转角处回过头来。
巷子细窄, 又处皇宫附近,周围房屋高大巍峨。
巷子里的人的面容隐在房屋的阴影里,只一双眼睛,似乎带着光一般, 黑沉沉地穿透寒风而来, 那目光如有实质,叫宋轻风忍不住心口发凉,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你, 你是谁?”
她一时目眩神迷,头痛欲裂, 下意识一阵抓挠, 直到扶住手边的墙才防止自己跌倒在地。
等她眼前黑色退去,再抬头时,那人果然已消失在尽头。
“别走!”
宋轻风忍住怦怦乱跳的心脏, 拖着发软的腿往巷子深处跑去。直跑到方才那人消失的地方,地上的车痕也跟着消失了。
四处张望,一个人影也无。
方才的一切似乎只是一场错觉。
她脚下发软,顺着墙角跪倒在地,无意识地喃喃道:“别走,别走……”
她捂着脑袋,终于想起在苍西镇上发热昏沉之际,似乎曾朦朦胧胧中瞧见过这个身影。那时自己高热昏迷,以为一切只是自己胡乱中做的梦。
只是方才瞧得真切,大白日里不会是自己的错觉。
“宋轻风!”
“谁在叫我?”却见一人蹲下身来,面目模糊,摇着她的肩膀。宋轻风回过神来,才瞧清面前的人是李岏,他皱着眉头,眼神里的担忧一闪而过。
“你怎么了?”
宋轻风低下头,结结巴巴地道:“方才,方才好像看错人了。”
看错人?李岏见她面上神色,扯了扯唇却未扯出半分弧度,直起身漠然道:“不过一夜未见,就这般朝思暮想了?”
“我……”宋轻风嗫嚅了一番,却没有否认。
这就是默认了,果然只要瞧见他的半分影子,她就能抛下自己不管不顾,即便是自己正遇到方才那般场面。
她的眼里,根本没有自己。
李岏额头青筋跳跃道:“别忘了方才我们的交易!”
“你若是反悔想逃,就逃得远些,别落在孤的眼皮底下。”
宋轻风起身,瞧见他已然换了身衣裳,干净整洁,方才淌在脸颊上的蛋液也擦拭干净,全身焕然一新,丝毫不见方才半分的狼狈之态。
她下意识掏出帕子,朝他伸了过去。
李岏却避开她的手,撇开头不悦地道:“做什么?”
宋轻风道:“别动。”
他不知所以,身体却不自觉停了动作。
却见她伸出帕子,在他鬓角处仔仔细细地擦拭起来,她的嘴巴鼓鼓地成了一只小包子模样,对着他吹了吹。
李岏耳尖不自觉红了彻底。
原来他自己擦了,衣裳换了,可方才她一眼瞧见,他的鬓角里还隐着一个小小的赃污。
他的侍卫们从不敢直视他,自然未曾瞧见,可即便瞧见,这种时候也无人敢多言一句。
李岏一时僵硬地浑身一动不动,生怕一个动作,这只小包子就撤走了。他只是瞥着眼睛,看她一双晶晶亮的眼睛,认真地打量着他的脸侧,动作细心又认真。
宋轻风将他的脏污仔仔细细擦了干净,方才抱歉道:“方才是我不好占了您的马车,害您受此侮辱……”
李岏哪里还记得什么侮辱,恍惚中她吹过耳垂的气息似还留在耳畔,带着清香,既温暖又挠得他痒痒的。
这怎么不算是因祸得福呢。
他只恨方才自己擦得过分干净,留给她的发挥的时间实在少得可怜。
“喂,喂,太子殿下!”
李岏回过神来,却见宋轻风埋着头,拉着他的衣摆就往巷子里头钻。
“我听着外头的人还围着,咱这时候就别硬着头皮去了,叫他们得了机会,俗话说识时务者为俊杰,等咱洗净冤屈的时候,自有公道……”
她自说自话,好似带着他落荒而逃,又怕他受不得委屈一般地安慰着。
李岏被她拉着衣摆,虽然不惯,却也未反抗,跟着她一通七拐八绕。巷子里有老人聚在一处晒太阳,小孩子聚在一处玩耍堆雪人。
瞧见这形容不俗的两人,具都被他们吸引了目光。
越走李岏倒是一时呆住了,他在这尺方之地活了近二十年,这附近来来回回经过不下千百次,只是他每次都是坐车,侍卫们拥着,竟不知这里头还有这样一些弯弯绕绕的巷子。
等两人从巷子里出来时,已在御街上,行人熙熙攘攘,京城富庶之地,贵客云集,倒是无人再对两人多瞧上一眼。
却听李岏道:“你经常来?对这里的里这么熟?”
宋轻风够着头看了看身后,围着的人是决计看不到他们了,道:“上次出宫去镇北王府走了一回。”
她偷着玉牌出的宫,怕被人追上来,这才抄了小路。
“不过这些巷子大同小异,走得多了也就摸到了规律,以前我和兰哥哥,便喜欢走这样的巷子,里头总是藏着意想不到的好东西……”
李岏后悔自己方才多此一问,当即抬脚往前走。
宋轻风追上他,问道:“委屈您走了这半日,接下来我们去哪?要等您的马车吗?”
李岏却停了脚步,看着不远处道:“不必,已经到了。”
宋轻风心中咚地一声,抬起头来,却见门庭煊赫,甲第连云,却是镇北王府。
白楚楚的消息,在镇北王府?
她在府里呆过两日,此时呆站在门口,怎么也跨不出这半步。
好在王府的守卫具是认识太子的,瞧见他步行而来,又未摆仪杖,众人也不敢喧哗,只是飞快地打开了大门,将两人迎进去。
上次来王府,她是被兰哥哥抱进来的,那时候她满心里都是与兰哥哥重逢的喜悦,并未注意过里头的一切。
而今镇北王人还在大理寺,府中无主,王府管家慌忙代替主人前来伺候。
李岏却道:“去给王爷递个消息,就说孤来了。”
管家立时心领,目光却并不去看宋轻风,只是应是,匆忙去了。
李岏带着宋轻风,也不叫人跟着,一路熟门熟路,拾阶而上,去往了王府的阁楼。
此处不过二层小楼,二楼的连廊几日未曾有主人在,却还是干净整洁,连连廊中间摆着的几案上,此刻还温着一壶酒,似是随时在等着主人的归来。
宋轻风见他在旁人家好似在自家一般随意,拧起酒壶,就倒了一杯酒尝了。
她只瞧见他闭了闭眼睛,喉头轻滚,酒水咽了下去,这才放下酒杯道:“进去吧。”
进去?
“你想知道的消息便在里面。”
宋轻风一步步走到门边,盯着门扉上的雕花看了一眼,深吸口气,手下用力推开。
哪知手臂却被人拦住了——
作者有话说:晚安~
第90章 第 90 章 卸甲
不知从何处出现一个黑衣人, 手中长棍搭在她的手臂上,阻止了她推门的动作。
李岏握住她的手臂,许是因为有些用力手指微颤, 连带着宋轻风推门的手也跟着颤动起来。
他感受到她双手的颤动,轻声道:“我与你一起进去。”
宋轻风却摇头道:“谢谢您愿意帮我,我想自己一个人。”
李岏默了默, 背转了身子道:“不必谢我, 只是一场交易罢了。只是这个交易,需要你拿一辈子来换, 你可想清了?”
宋轻风却笑了笑,而后推门进去了。
她不知道这门后藏着什么秘密,只是门在身后合上的瞬间, 她感到心跳也跟着咯吱一声, 便停住了。
屋内并不昏暗,甚至有些夺目的耀眼。
她这才发现,这头顶上开着天窗,窗上镶嵌着大片的琉璃, 阳光自琉璃顶倾泻而下, 便投射在屋子一角。
她的目光便自然被那处吸引。
那个角落里,挂着一件白色的铠甲。在这屋内,安安静静, 只有甲片上的金属在阳光下光影流转。
她看着那片铠甲,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个女子。
那个女子, 瞧起来不过二十来岁, 便是穿着这身铠甲,从马背上跳了下来,看着她道:“乖女儿, 想不想娘?”
她不过马腿一般的高,仰着头看她,鼻端嗅到血腥之气皱起了小脸,她立时察觉了,一把褪下铠甲扔回了马背,露出里头棉质的长衫。
“热死了!”她抱怨道,“来,叫娘抱抱,看看我家宝贝女儿长胖了没有。”
她被抱到高处,余光里便映着这甲片投射出来的阳光,照见铠甲的肩部一道刺目的划痕,混着血迹。
宋轻风一时忘了自己身在何处,她屏住呼吸,走到近前,果然瞧见那铠甲的肩上,如方才冒出的记忆一般,有一道划痕。
那些记忆,都是真的。
她感到心尖如被人掐住了一般,连呼吸都要花极大的力气,头脑更是昏昏沉沉,胀得难受,许多被她遗忘的过去,似乎在她的脑海里左冲右突,想要喷涌出来,可一切在将破未破之际,又寻不到宣泄的出口。
就如她的名字分明就在嘴边,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她好不容易缓过神来,走上前去,颤着手伸出又缩回,如此了几次,才摸上这甲片,触手居然是暖暖的,就如梦中她的笑一般,比阳光还要暖。
宋轻风心头突然冒出恨意。
她早习惯了自己没有过去,可从未如此刻这般,痛恨自己失去了记忆。
为何这么美好的女子,这样温暖的娘,会被她遗忘?她到底是如何失了记忆?
她抱着脑袋站了许久,脑海里除了残片,却还是想不起更多的细节。
余光却突然瞧见这铠甲的背后。
那面墙上,挂着一个画像。
这画像上,是一片绿色无垠的草地,远处一匹白马,马背上,是一个女子的背影,这女子并未穿着铠甲,而是一身白色长衣,长长的黑色马尾甩在身后,不见正脸,却是往远处奔去。
而这画像的落款,却是歪歪斜斜写着几个字,仔细辨认,却是“卸甲归去,再无刀兵”。
落款却是“白楚楚书”几个字。
虽然没瞧见正脸,但她一眼就认出来,正是她梦中梦到的那个女子,那个叫她乖女儿的人。
这是她的字吗?梦中的人,真的是白楚楚。
卸甲归去,再无刀兵?
她这是卸下了铠甲,离开战场,归隐于凡世了吗?
宋轻风一屁股坐在地上。
太子说在这屋子里,有她想要知道的信息。
这就是白楚楚的最后去处吗?
白马战神销声匿迹好多年,这世上的人大多忘了她,她心中一直觉得或许她早就不存于人世,镇守三军的大将军,终逃不过是君王的忌惮,死在某场阴谋里。
却原来,她逃脱了这样的命运,急流勇退,此刻正活在这世上的某个角落里?
也许是街头行侠仗义的女侠,也许是田野里一个采种的农人,也许是某个小木屋里,悠闲自得的女子。
宋轻风心中一时激动难言,坐在地上,看着那画像久久地发呆。
她原以为她统领三军,自小在军营里长大,却原来也爱些女孩子的东西,这屋子里存着许多女孩子喜爱的小玩意,不用猜也知全都是她的东西,每一样都被小心地保存着。
宋轻风目光一个个瞧过去,却每一个都里里外外瞧了仔细。
她试图让自己睡过去,希冀能在这样的氛围里,寻回更多关于她的记忆。
许是坐得太久,双腿麻木,脑袋也麻木了。
又或许是阳光透过琉璃,照在人身上太过温暖。
宋轻风果真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梦中只瞧见她一边侧颜逆着光,另一边含着笑,与她道:“别怕,跟我走,从此以后我会保护你的。”
她伸出了小小的手,放进了她的手里,她的手心暖得像是冬日的火炉……
大理寺内,镇北王府管家直入后堂,寻到了正在喝茶的王爷。
宁旌听闻太子传来的话,却皱了皱眉头。
管家见他面色似有不愉,一时愧疚地道:“王爷恕罪,奴婢知那阁楼乃是禁地,可他是太子殿下,奴婢就算有心想拦,也实在没那个胆子。”
宁旌却继续皱眉道:“他带着宋姑娘一起?”
管家点头道:“正是。”
“宋姑娘进去了?太子殿下未曾进去?”
“是。”
老管家道:“殿下守在门口,奴婢们也不敢靠近。”
宁旌摇了摇手中的茶盏,眉头皱得更深了:“这是为何?”
“什么?”管家愣住了,“奴婢也不知太子殿下为何带着这位宋,宋姑娘前来……”
宁旌一把从椅子上起身,在堂中踱步。
前不久李岚来大理寺专程寻他,实则是让他办件事,便是让他将那阁楼内的某些东西好生收起来为好。
他那时原还以为是担心有人会拿那些东西做文章。
不过这些日子,等来等去还没人敢上他镇北王府上去搜查。
他还以为是李岚多虑了,不想而今却等来了太子殿下,还带着那位宋姑娘。
所以,这是李岚专程为了这位宋姑娘准备的?
可这是为何?
他原以为这位宋姑娘是他在路上收留的一个流浪儿。
而今想来,却并非如此。
管家想了想又道:“奴婢来的路上,瞧见许多流民还围在东华门处,没有要散去的意思。”
宁旌道:“这随时有人撺掇着,哪那么容易散。这谣言最是可恶,此事说来有些棘手,到底对殿下不利,不过瞧太子殿下还有心思去我府上,想来是没什么大事了。”
管家叹气道:“只是这样下去,王爷何时才能顺利离京?”
宁旌却看着远处的大理寺门槛道:“或许,就不用离京了。”。
等宋轻风睡醒的时候,头顶却已是一片黑暗。
她居然睡了一整个下午,只是许是昨夜累极了,这回竟睡得极深,连半点梦也没有。
宋轻风打开门,却见李岏还坐在廊下,长衣铺散,正看着远处发呆。
听闻声响,他转过头来,仔细打量了她的面色,见她眼上的红肿已消退,只是神色有些惺忪,眉间隐着失落——
作者有话说:晚安啊~
【请收藏魔镜小说 努力为你分享更多更好看的小说】